台階(小小說）

母親下崗後開了家小超市。星期天，我和在大學當教授的父親常常到母親的超市幫忙。超市附近有一所重點中學，學校有七、八千學生，學生是母親超市的主要顧客，因此，母親超市的生意很紅火。這天是星期天，來逛超市的學生特別多，他們大都買學習和生活用品。突然，一個身材瘦小、衣著寒酸、目光低垂的學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看就是從鄉下進城來讀書的窮學生。他站在文具櫃前仔細挑選，摸摸這支，又看看那支，終於他挑中了一支鋼筆，摸摸口袋之後，又放下了，走了幾步，他又折回來，突然他飛快地又拿起那支鋼筆藏到衣袖裡，隨後拿了一本作業本若無其事地準備往外走，我正欲向前揭穿他時，父親攔住了我，顯然他也發現了這一幕。他走向前去，拉著男孩的手，給他挑選了筆記本之類的一大堆學慣用品，並把男孩藏在衣袖裡的鋼筆一同送給了他。「還缺什麼嗎？」男孩驚愕地望著父親，連連搖頭。「記住，孩子，貧窮的僅僅只是生活，而不是你人，你通過努力是可以改變命運的。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父親拿了一張名片給他。男孩是流著淚走的，父親見我一臉詫異，微微一笑，開始給我講敘往事。我9歲了，沒能去上學，每天眼巴巴地看著小夥伴去上學，偷偷躲到教室外聽裡面朗朗的讀書聲，那時候我多麼渴望能走進教室，和小夥伴們一起讀書、嬉戲，可是父親病逝，下面還有兩個幼小的妹妹，吃飯都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哪有錢交學費啊！10歲那年，我決定自己解決學費。一天，趁母親出工，我把兩個妹妹關在家裡，偷偷地把母親養的一窩小雞崽用竹籠裝好，拿到離家不遠的集市上去賣。由於是正月十五，街上趕集的人也不少，我找了個地方把竹籠放下，等人來買。可是，等了老半天也沒有人來問，甚至連看一下的人都沒有，委屈的淚水不爭氣地往外冒，就在這時，我看到蹲在我旁邊賣雞蛋的一位大嫂，口袋裡裝著剛剛賣蛋的兩元錢，票子還有一角露在外面呢？我竟手心冒汗，陡然生起一種從未有過的邪念：把那兩塊錢偷走，那樣我就有書讀了。就在我伸手觸到錢的時候，大嫂發現了我，我害怕地閉上眼睛，等待大嫂的巴掌和責罵，許久，等來的卻是大嫂親切的話語：「小朋友你賣雞崽啊？」「我……我……」支吾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竟「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大嫂幫我擦乾眼淚：「你遇到什麼困難了？給大嫂說說？」我流著淚把什麼都說了，大嫂聽了，眼眶紅了，慢慢地從身上掏出那兩塊錢，塞到我手上：「拿去交學費吧，一定要好好讀書。」在以後的日子裡，那位大嫂的兩塊錢和她溫馨的話語，一直激勵著我，我一直努力學習，勤奮工作，平時也注意關心和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特別是那些因一時糊塗而差點迷失方向的孩子。父親是對的，他是從男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當年如果不是那位好心的大嫂無私的愛，他不會有今天。很多時候，關心和愛護犯錯誤的孩子，給他們一個台階下，往往比責罰要有益得多。（陳秋梅《文藝生活(精選小小說)》2006年第05期）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