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服飾專欄|戲謔、反叛、制度or時髦？女人的男裝情結

05-27

無論在西方還是在中國，今天的女性穿男裝已經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要說起中國服飾中「男扮女裝」這個習慣，從古至今，自太平公主的一時興起開始，中國的女人同男裝的糾葛羈絆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講得完的。

@洛梅笙自由撰稿人尤其關注中國傳統服飾文化與西方時裝史摯愛明朝及民國服飾以及新藝術主義和Art Deco風格

若是從時裝的角度來講女性穿著男裝，人們可能首先會想到Marlene Dietrich,或者是Katharine Hepburn這些經典的好萊塢女明星形象。事實上，西方社會曾經相當保守。只有像她們這樣的名人，才能任性地特立獨行。上世紀三十年代的主流社會還在大量爭論女人能不能穿褲子出現在公眾場合的問題，而到了後來Yves Saint Laurent推出著名的吸煙裝（Le Smoking），已經是60年代的事了。

身著男士西裝，叼著香煙的Marlene Dietrich，風華絕代

著名的Le Smoking吸煙裝

吸煙裝是裹挾在當時中性革命里的一部分，它的宗旨是設計出讓女性也能儀錶堂堂地穿上的褲裝。不僅是Yves Saint Laurent，當時的另一位設計師Tommy Nutter於1969年在Savile Row開設的店鋪，對傳統訂製男裝而言也是個不小的衝擊，那在現在看來格外嬉皮的西服套裝男女都可穿，著名的女顧客就有Bianca Jagger、Twiggy等人。

Bianca Jagger身穿Tommy Nutter的套裝但要是從歷史的角度來研究女扮男裝的文化，那麼在中國，女性穿男裝就可以追溯到唐朝了。（中國的影視劇也給人一個誤區，好象唐代的女人動不動就喜歡穿男裝似的。）

唐代女人穿男裝，較可靠的最早記錄是《新唐書》里講到的太平公主——在一次宴會上，太平在她的爹媽唐高宗和武則天面前穿著男裝跳舞。從各種蛛絲馬跡推論，女人穿男人的衣服（唐人稱之為丈夫衣服），應該就是始於唐高宗時代，且興盛於開元時代。男裝的範疇除了男子的襕衫，還有奚、契丹等民族的男子服飾，以至於到了後來的安史之亂，大家甚至認為是因為女人們亂穿男子的衣服才有此大亂（因為安祿山就是胡人）。

天寶年間穿男裝的女子雕刻

虢國夫人游春圖中穿圓領衫的女子不過女子穿襕衫這個習慣，在後來的宮廷等官方機構里也一直存在，成了女官的服飾，一直延用到明代。這套裝束通常包括圓領衫以及紗帽襆頭，但已然成了制服，而與民間的流行無關了。

宋《宮女圖》

清初焦秉貞《歷代賢后圖》中的穿圓領袍戴襆頭的宮女（有想像成份）（故宮博物院藏）另一場「女扮男裝」的革命發生在近代的民國。早在清末民初，就有不少女性會穿男性的長衫馬褂，這來自兩方面的影響。一方面是因為女學生的出現，當時清政府制定的女子校服就是長衫（那時候大家還挺不樂意，認為憑什麼讓所有女學生都穿旗裝）。另一方面，像秋瑾這樣的女權先鋒也在穿男裝，按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因為這社會男強女弱——「我想首先把外形扮作男子，然後直到心靈都變作男子」。這話在今天聽起來，似乎是有點偏激的，但卻是當時這些走在時代前列的女子內心最大的矛盾與痛苦。

清末《北京畫報》中的女子師範學堂的女學生穿長衫馬褂梳長辮

但無論是哪一方面，都讓女子著男裝變得特別時髦。有的報紙甚至戲說，「某女子穿著男裝出門，晚上回來被自己的媽認成兒子了」。不要說普通人了，就是當時級別較高的妓女，如果不穿男裝，那就是out了。那會兒穿男裝唱戲，也俗稱「髦兒戲」，電影《胭脂扣》里一開始梅艷芳扮演的如花登場，穿長衫馬褂唱《客途秋恨》，就是妓院里的髦兒戲。

1914年，容齡的男裝照

電影《胭脂扣》里梅艷芳的男裝扮相

而到了三十年代，穿男裝不僅僅是為了彰顯女權，更是因為女子著男裝有一種異樣的美，說是英氣，也好像更能發揮女子的柔弱感。人生是場戲，穿著男裝就是戲夢人生。民國著名的金融實業家、漫畫家郭建英曾畫過一張漫畫，裡面的女人穿著男裝旁若無人地走進女洗手間而嚇了別人一跳，帶著戲謔感，卻反映了當時女性著男裝的時髦日常。

30年代叫《最時髦的男裝嚇壞了公共廁所的姑娘》的漫畫郭建英繪川島芳子也是投其所好者。日本作家楳本舍三曾談到川島迷倒了日本眾多男性時，將她與寶冢歌舞團男役的反串相提並論。正如時裝文化歷史作家Ruth P .Rubinstein說的那樣，「女人穿男裝，能製造出人意料的誘惑性魔力」。1936 年的電影《化身姑娘》里，袁美雲因為女扮男裝的角色紅極一時，大概正是民國女性男裝情結在落幕之前的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