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何以製造美版「黑天鵝」?
美東時間9日凌晨的出口民調顯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擊敗民主黨對手希拉里,以明顯優勢贏得2016年美國大選。希拉里致電特朗普承認失敗,共和黨同時贏得國會參眾兩院多數黨地位。
這是影響遠超英國脫歐公投的美版「黑天鵝」事件,對美國和世界帶來巨大震動和懸念。
一場美國百多年來「最醜陋、最分裂」的選舉、兩個「美國現代選舉史上最不受歡迎的總統候選人」,美國多數選民最終選擇特朗普作為「倒數第二不討厭」的那一個。
文︱瞭望智庫駐華盛頓研究員徐劍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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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沉默投票者」的爆發
美國大選結果,顯示了與英國脫歐公投相似局面--絕大多數選前民調預測失敗。要知道,即便力挺特朗普的右翼福克斯電視台的選前民調,也一直顯示希拉里在全國和多數搖擺州全面領先。在最後一季「十月驚奇」--聯邦調查局宣布調查新發現的希拉里郵件前,希拉里的民調支持率領先特朗普多次超過10個百分點。之後,選情雖陷入膠著,但希拉里在多數民調中仍然微弱領先。
《紐約時報》一度認為特朗普獲勝概率僅5%,而8日投票站開門之時,號稱「民調之王」的538網站還給予希拉里大約72%的勝率。
美國《政治》網站說:「每個人都錯了,再一次」。
美媒認為,白人,尤其是白人藍領超乎尋常的高投票率為特朗普勝選立下汗馬功勞。MSNBC報道的初步出口民調結果顯示,特朗普在沒有受過大學教育的白人中,支持率高達65%,而希拉里只有29%。特朗普在這個群體中所獲支持率顯著超過四年前敗給奧巴馬的羅姆尼。選前民調亦顯示,重挫特朗普選情的侮辱女性錄音門,對這個群體的影響很小。
多位分析人士認為,支持特朗普的大量白人不願表露自己真正的投票傾向,直到選舉日才投下沉默的抗議票。而希拉里團隊及支持者對選情過於自信,加上美國政界、學界、商界和主流媒體精英幾乎一邊倒反對特朗普,可能是造成美國選前民調集體失誤的重要原因。此外,這次大選美國登記選民數量創了新高,對新增巨大票倉、選民樣本結構,特別是白人藍領調查樣本是否充足,民調機構被認為存在缺陷。
布魯金斯學會高級研究員Darrell West 認為,選舉結果證明,特朗普的白人藍領攻略是「非常成功的競選戰略」。這些生活在美國中西部廣大鐵鏽帶的白人藍領認為全球化使他們失去工作,怨恨奧巴馬執政八年「過於照顧」非裔和西裔等少數族裔,強烈支持特朗普重新談判自貿協定等主張。另有分析人士認為,奧巴馬政府的少數族裔政策,也導致不同少數族裔之間的矛盾,不少亞裔中產精英正因此成為特朗普的忠實擁躉。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低收入階層以少數族裔為多數。特朗普支持者當中,白人藍領居多,但也不乏富裕白人、大金主和白領精英。美國人口結構變遷趨勢顯示,本世紀中葉後,美國可能不再是白人占人口多數的國家。普遍認為,特朗普的反非法移民、把「激進伊斯蘭」定位為恐怖主義、加強「法律和秩序」等強硬主張,呼應了整個白人群體的這種身份焦慮。特朗普勝選後,有美媒認為,他的勝利在很大程度上,是美國一個單一族裔(白人)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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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種因素「助攻」
某種程度上,特朗普的勝利也有網路黑客和「維基解密」的很大功勞。他們可以說是幾乎單槍匹馬進行選戰的特朗普最得力的「神助攻」。大選進程中,「維基解密」堅持不懈地曝光民主黨全國委員會和希拉里競選團隊的內部郵件,其中內容猶如美劇《紙牌屋》的現實版,充滿各種能夠被精英理解卻只能令草根選民更加厭惡的政治潛規則操作,使希拉里不誠信政客形象一再被板上釘釘。就此而言,這的確也是網路黑客首次成功地干預美國大選結果。
在大選過程中,希拉里步步為營,穩紮穩打,努力經營「非裔+西裔+其他少數族裔+千禧選民+郊區白人女性+大學以上教育程度白人」的票倉聯盟,但她的支持者投票積極性遠不及特朗普支持者。大選中,希拉里始終不能擺脫如附骨之疽的誠信質疑,也始終沒有擺脫「奧巴馬第三任期」定位,沒能提供能夠激發選民投票熱情的變革願景。她主打「特朗普不靠譜」戰略,但她所提供的可預期的美國,受到全球市場和西方世界歡迎,卻被失望的美國民眾所拒絕。此外,她的傳統精英意識,也可能導致她難以真正理解支持特朗普的人們的訴求。
10月底,聯邦調查局局長科米在距投票日不足兩周時宣布調查新發現的希拉里郵件,這對特朗普選情構成關鍵轉折點。此前,希拉里在搖擺州支持率大幅領先,領先幅度經常高達十幾個百分點,多數媒體和專家認為已無懸念。但此後,特朗普選情勢頭大漲,民調顯示,其中很大比例是為了反對希拉里而投特朗普一票。
科米在各方巨大壓力下,趕在投票日最後兩天前為希拉里「脫罪」。這看似利好,但實際引起更多質疑--曾經調查一年的郵件門,一周就能蓋棺論定,惹惱了很多本就質疑希拉里誠信的選民。此外,特朗普的錄音門曝光時間距投票日還有一個多月,給了他足夠緩衝時間,而希拉里的新郵件門距離大選投票日過近,難以消化。和「維基解密」一樣,聯邦調查局也在今年大選的選情轉折中扮演了令人意外的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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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眾焦慮渴望變革
這次美國大選,出口民調初步結果至少印證了這樣一項選前民調結果:美國選民在選擇未來4年國家領導人時,高度按族裔、性別、收入水平、教育程度乃至對政府的信任程度等「選邊站隊」。投票站里,濃縮著一個分裂、焦慮、渴望變革的美國。
從深層原因看,特朗普贏在白人面對美國日趨多元、少數族裔人口不斷增加的身份焦慮危機,贏在美國貧富差距過大、中產實際收入下降的社會現實,贏在草根民眾反金錢政治、反華盛頓「作弊制度」的普遍情緒,也贏在社交媒體在選舉中發揮空前重大作用和他「玩轉」社交媒體的技巧。他的「政治不正確」言論,是他激發與他有相似價值觀的白人和其他族裔中已經「上車坐好」的中產選民投票激情的重要法寶。
回顧漫長選戰,美國社會不僅高度撕裂,也把四下瀰漫的焦慮感揭開蓋子呈現在世界眼前。今年2月的一份皮尤研究報告展現了大選剛開鑼時的美國社會景象:中等收入家庭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首次在美國變成少數,其數量既低於高收入家庭,也低於低收入家庭。其中,年收入5萬美元至7.5萬美元的白人,超過非裔和西裔,成為「最易感到憤怒的族裔」。
數據顯示,近一半美國成年人說他們拿不出400美元臨時應急。孩子讀大學費用更是美國中產和中低收入家庭的普遍焦慮。隨人均壽命的延長,美國民眾對如何保障可能長達幾十年的退休生活缺乏安全感,這些焦慮,對美國民眾手中選票取向產生很大影響。
更深層焦慮,則來自機會不平等和收入不平等的不斷加劇。美國貧富差距在上世紀大蕭條前夕達於頂點,之後40多年間持續縮減,但過去幾十年又持續擴大。近30年來,90%美國人所擁有財富和占人口0.1%的最富有家庭財富佔比不相上下。貧富差距擴大,直接加劇教育和工作機會的起點不平等,甚至直接關係到壽命長短,構成「贏者通吃的惡性螺旋」。
維護草根階層福祉、阻止不平等擴大趨勢,奧巴馬政府如何作為呢?包括今年大選年在內,美國皮尤研究中心連續4年的調查結果卻是:逾六成受訪者認為美國政府的關注力度遠遠不夠,在扶持中產階層方面做得太少。多數選民認為,民主、共和兩黨都算不上中產階級利益的「代言人」。
許多分析人士認為,今年大選中,不論號召「民主社會主義革命」的桑德斯,還是以反非法移民、反自貿協定主張迎合白人藍領的特朗普,他們的異軍突起,都體現了美國草根階層因受到擠壓而感到不安全、並對精英和建制派對草根處境漠然無為感到忿恨的情緒。
這次大選,見證了美國草根民眾反建制、反精英的大潮,以及近年來罕見的民粹主義、排外主義高漲。雖然他們當中很多人起初恐怕並沒有料到,這場大選最終淪為一場不斷刷新低俗底線的消極選戰,他們希望的政策議題在很大程度上被忽略,而最終,他們在「不誠信」和「不靠譜」之間,在「可預期」和「有懸念」之間,寧願選擇後者。這反過來說明他們對精英和建制派的反感之深,對美國變革的渴望之巨。
大選塵埃落定,留下一個蒙受創傷和分裂的美國。《華爾街日報》7日公布的最後一次民調結果中,接近三分之二選民說這場選戰使他們「感到對國家的自豪感減弱」;近六成選民說他們對兩名候選人都不滿意;大約半數選民說不管誰贏得大選,他們都沒有做好準備支持新總統。
面對沒有準備好的美國選民,特朗普將如何準備?他無疑給美國帶來新的變革可能,但也帶來巨大的懸念。
附文:
特朗普當選了,美國媒體也變成這樣了!
文︱瞭望智庫駐華盛頓研究員徐劍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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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美國大選為什麼被稱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社交媒體選舉」?這個說法非筆者原創,而是來自Social Flow的合伙人Frank Speiser的原話。期間,「特朗普」成為超級網紅,社交媒體對傳統媒體的佔領,傳統媒體對希拉里各種傳聞的深挖,林林總總,當今的媒體生態連美國人自己都快弄不明白了。
一、社交媒體模糊了媒體概念
社交媒體的出現,是繼廣播、電視之後,百多年來美國總統競選方式第三次重大變化。
20世紀20年代,廣播出現,美國民眾第一次在自己家中聽到總統競選人的聲音。
20世紀60年代,總統候選人電視辯論開啟。一口白牙的肯尼迪首先獲益,擅長演講的羅納德·里根和比爾·柯林頓也是行家,他們都利用電視辯論輕鬆取得競選優勢。
如今社交媒體登場,人們通過智能手機上的社交媒體應用軟體收取新聞。然而這並非新鮮事。眾所周知,社交媒體在美國大選中揚威可追溯至2008年。當年大選曾號稱臉書選舉,奧巴馬成功利用社交媒體直達選民,被稱為第一位新媒體總統。2012年大選中,推特的風頭又蓋過了臉書。
今年哪家社交媒體最牛尚無定論。有美媒介紹說,Snapchat和推特旗下的視頻直播平台Periscope風頭最勁,Instagram, Reddit的表現也引人注目。YouTube,推特,臉書這些航母型社交媒體憑藉聚集人氣的規模各擅勝場。一個新現象是,Internet memes成為新銳競選宣傳工具。
社交媒體在今年大選中影響力繼續「空前」。不難預測,這個紀錄在下次大選中還會被輕鬆超越。在今後相當長一段時期,社交媒體對網路、對政治的影響力,沒有最強,只有更強。
但「影響力空前」,並非今年選舉被稱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社交媒體選舉」的真正理由。關鍵原因需要更深層次的追問:今年大選,社交媒體究竟改變了什麼?
要搞清楚這個問題,首先要搞清楚社交媒體到底是什麼,或者,不是什麼。
嚴格來說,社交媒體(social media)這個英文片語,可能譯為「社會媒介」更確切。現在的譯法容易讓中國人望文而生歧義。因為,社交媒體不同於之前出現的廣播、電視,把它理解成通常意義上的媒體,是一種認知錯誤。
社交媒體是平台,其上物競天擇,面目模糊乃至面目全非的「媒體」「自媒體」「新媒體」恆河沙數,都在野蠻成長、交叉成長、跨界成長。傳統媒體為求活路,只能加入這個平台和也打著媒體旗號的「自媒體」「新媒體」競爭,但因為還得遵守新聞規矩,也放不下一些身段,姿態顯得笨拙。媒體門檻在消失,這個詞也在失去百多年來人們習慣的那個概念。
二、社交媒體改變了政治競選生態
今年的大選被稱為「社交媒體選舉」,原因是在這次大選中,社交媒體既改變了美國政治競選生態,也改變了新聞輿論生態。
先談政治競選生態,這種改變表現如下:
一方面,社交媒體傳播藝術,成為政客的基本生存技能。不會「玩」社交媒體,今後基本沒有在競選中脫穎而出的可能。
Speiser說,過去,社交媒體僅是選戰中的「輔助溝通方式」。共和黨政治戰略顧問Patrick Ruffini也說,2012年選戰中,候選人不過是利用社交媒體發些短聲明、轉推或者答謝粉絲。
今年情況完全不同。不論特朗普現象還是桑德斯現象,都足以說明,只要你懂得「玩」社交媒體,和你有同樣偏好的人就會替你轉發分享。政客毋需花錢購買渠道,就能接觸到數以百萬計的民眾。
反過來,不會「玩」社交媒體的老式政客,就跟當初那些不能適應廣播、電視所要求的音視頻表達的政治家一樣,早早被淘汰出局。典型例子就是共和黨預選中,走傳統中庸競選路線的傑布·布希和卡西奇的黯然退場。
美媒這樣形容,傳統媒體要求總統競選人是個名詞,而社交媒體卻迫使他們變成了動詞。以往,政客在社交媒體上只需保持形象一以貫之的穩定,但現在卻要求展現個性,成為「動作引擎」。社交媒體內容每時每刻在更新,沒有誰為誰累積權威和尊敬,「你僅僅只與你的上一次推文有關」。
社交媒體的平台屬性,還使政客毋需經過媒體轉達和解讀,直接抵達選民。在選戰中,他們還可以利用社交媒體數據,像商家營銷一樣精準針對選民個人偏好量身發送自己的競選主張,比如對經常分享環保內容的選民,重點發送自己的環保主張;對經常轉推女權文章的選民,就重點發送關於維護女性權益的內容,並針對社交媒體上的即時反饋快速修改調整競選基調。
這次大選,推特和臉書成為總統候選人主要的募款平台。YouTube, Instagram, Snapchat和Reddit等社交媒體上的「捐款」按鈕,也使捐款遠比過去簡單容易。選民捐贈後還可以發布在自己的朋友圈,使捐贈效應滾雪球式擴大,有效地幫助競選者發掘潛在選民和金主。
於是,只要有本事「玩轉」社交媒體,政客自己就能成為媒體、廣告和籌款機,從而得到「解放」——在很大程度上擺脫或繞過政黨、正規媒體和社會價值規範的約束。
今年大選有非常多的「不同尋常」,其中之一就是,桑德斯和特朗普都採取了「單槍匹馬」式競選方式。他們不但不指望政黨資源,而且乾脆就是在本黨建制派打壓下異軍突起的。桑德斯在很短時間裡就從藉藉無名變成「網紅」,在社交媒體上靠人均27美元小額捐款,募集到兩億多美元競選資金。
特朗普則既靠網路捐贈,也靠自掏腰包,直到大選階段才部分藉助於共和黨的競選資源,但始終沒有得到共和黨鼎力支持。整個大選期間,幾乎沒有共和黨頭面人物為他站台助選。這意味著,如果贏得大選,特朗普將是獲得政黨支持最少、依賴政黨資源最少的總統。
玩轉社交媒體,非常規政客就既有了錢(競選資金),也有了人(支持者)。如此一來,政黨還剩下什麼手段來維持對本黨競選人的約束?過去,美國大選中邊緣黑馬獲得提名的情況經常發生,但提名時刻,也就是這匹黑馬被主流政治順利招安的時刻。但這次,特朗普從頭到尾都是例外,希拉里則為爭取千禧選民支持而吸納了桑德斯主張。特朗普和桑德斯的成功反過來讓兩黨建制派和精英狼狽不堪。這對美國兩黨政治是一個很大衝擊,影響深遠。
三、社交媒體促生新的競選方式
對政治競選生態的第三個改變,在於出現了新的競選方式——特朗普方式。
特朗普參選前就是社交媒體達人,大選中更是把社交媒體玩得風生水起。他的一個著名愛好是半夜三更親自發推特。第一次電視辯論後,他與被他稱為「豬小姐」的前環球小姐打了幾天嘴仗,曾經從凌晨兩點多開始發推,陸續發到凌晨五點,把這件事本身也搞成了新聞。
一直以來,包括希拉里在內,美國政界人物經營推特和臉書等社交媒體,主要目的是營造自己的公眾形象,風格力求親民,內容再三推敲,規避爭議但也往往索然寡味。
但特朗普看到,在社交媒體上,保持政治正確性的形象等於沒新聞性,「個性」才更令人們在意。這次大選中,他的社交媒體賬號內容,遠比希拉里更善於展現自己的個性,他本人直接或指示別人發推頻率也遠高於希拉里。從黨內預選起,在競選對手的「重要時刻」,特朗普尤其善於搶鏡搶話筒,利用推文或小視頻打擊和破壞對方選戰效果。
在一些美國社交媒體專家看來,特朗普由此創造了一種新的競選模式——使用挑釁性語言製造新聞。他「眼光獨到」地發現,主導網路話題的最好方式,不是知會信息(inform),而是挑起怒氣(provoke),用大白話說,就是挑事兒。大選中,他一再利用社交媒體發布低俗、挑釁甚至激起眾怒的內容,或者沒有證據的猜測,或者有高度爭議的主張,目的就是追求最大曝光量,吸引偏激或在社會光譜中被邊緣化的支持者。
例如,數月前,特朗普曾周一大清早發推說,希拉里貼身助理胡瑪·阿伯丁是「色迷迷的賤人安東尼·韋納的妻子」「一個主要安全風險」。這則推文在傳統政客看來超級不明智,卻使他得到令傳統政客超級意外又艷羨的關注量。
再如,和前環球小姐隔空罵戰時,特朗普深夜發推說這位前環球小姐「令人噁心」,拍過不雅視頻,並猜想希拉里為了利用這位前環球小姐而幫助她取得美國公民身份。類似的無證據指控還有很多,最著名的就是奧巴馬出生地問題,這是他被批評為陰謀論者的重要原因。
有專家進而認為,特朗普現象表明,社交媒體上,只有一種特殊個性有效——「閱後即焚」個性。從自我營銷角度,競選人毋需保持穩定或政策專註,只需把握時間節點,謀求間歇爆發並成為輿論焦點。
不難想見,一旦特朗普成功入主白宮,這種模式將被複制,今年美國大選「最低俗黑暗」的紀錄預計也就只能保持4年。
四、希拉里與特朗普對決不是新舊媒體對決
假如美國評選年度「網紅」,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必定奪魁。事實上,「網紅」還不夠量級,他是「超級網紅」。數字上的確如此。在社交媒體上,特朗普享受到最大關注量。他在推特上有1030萬粉絲,在臉書上有990萬粉絲,過去12個月里經由社交媒體獲得3.8億美元免費曝光量。相形之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希拉里只有778萬推特粉絲、480萬臉書粉絲和同期一億美元免費曝光量,差距明顯。
但特朗普成為「超級網紅」,原因不僅是善於「玩轉」個人賬號,還因為擁有大量「激情粉絲」。此外,眾多右翼新聞網站、三K黨、主張白人至上的種族歧視團體等,都在社交媒體上獲取話筒,不遺餘力地為特朗普造勢。
由於美國主流紙媒幾乎一邊倒地宣布支持希拉里,兩相對比,自然會給世人留下美國傳統媒體「寵」希拉里,社交媒體「寵」特朗普的印象。但倘若因此認為特朗普佔領了社交媒體,希拉里佔領了傳統媒體,進而把兩人的對決解讀為社交媒體與傳統媒體的對決,這多少是種誤讀。
一方面,社交媒體上的領先關注量,並沒有帶給特朗普領先的民調支持率。大選期間,希拉里在絕大多數民調中穩定領先,只在9月健康出狀況和眼下郵件門再起波瀾後選情被拉近。總體來看,社交媒體對特朗普毀譽參半,如社交媒體數據專家Kellan Terry所言,「他(特朗普)的支持者絕對愛他,他的反對者絕對不喜歡他」。
另一方面,儘管特朗普指責傳統媒體「明顯偏袒」希拉里,但它們給予特朗普的曝光量和社交媒體一樣遠超希拉里。5月特朗普鎖定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後,美國媒體曾反思對特朗普的過度曝光讓他免費享受到地毯式宣傳,對其他競選人構成不公平。但對特朗普「有聞必錄」的狀況延續至今。
與此同時,傳統媒體對希拉里的不光彩紀錄並未「選擇性忽略」。事實上,希拉里與媒體關係長期緊張,從「郵件門」到柯林頓基金會調查和梳理「維基解密」披露郵件,迄今希拉里較為確鑿的不光彩紀錄,基本靠傳統媒體深挖或查證。說希拉里佔領傳統媒體,未免偏頗。
五、社交媒體佔領傳統媒體
今年大選中,美國傳統媒體處境可以用「悲涼」二字加以形容。最悲涼的是,不是與社交媒體對決失利,而是根本就沒有發生對決,只發生了社交媒體對傳統媒體的佔領。
第一重佔領,是新聞受眾。今年大選中,傳統新聞媒體的受眾,以驚人規模轉移到社交媒體平台上。一個典型例子是總統候選人電視辯論。10月9日晚的「二辯」,電視受眾6300萬,但僅Youtube受眾就達1.24億,減去非美國用戶,數量照樣輾壓電視。當晚,各大社交媒體平台都在享受「狂歡」——逾1700萬人次網民發送推特,創下推特記錄;1980萬美國「臉書」用戶發布逾9240萬條/次相關點贊、貼子、評論和分享;各種網路流媒體直播(livestream)受眾總計觀看時間高達250萬個小時。
第二重佔領:廣告資源。廣告資源的急速流失,幾乎扼住了傳統媒體的咽喉。美國主流紙媒的運營模式,一向是以權威優質內容吸引受眾,依靠受眾規模帶來廣告,依靠廣告經費繼續生產權威優質內容。受眾的轉移,必然導致廣告銳減。
大選年本應是美國媒體的「豐收年」。但本月初,美國各主流媒體相繼宣布第三季度報表,《紐約時報》今年第三季度凈收入僅40.6萬美元,而一年前這個數字是940萬美元,主要原因就是紙質版廣告營銷劇跌。《華爾街日報》《洛杉磯時報》《今日美國報》《芝加哥論壇報》也都報告了紙版廣告收入的兩位數下滑。媒介投資管理機構群邑廣告集團(GroupM)公司預計,全球紙質版報刊的廣告費用今年將下降 8.7% ,是2009年以來最大降幅。
根據皮尤研究中心調查,目前,美國中老年受眾還較多依賴傳統媒體,千禧一代已經把社交媒體視為最重要的平台。在18-29歲美國人中,35%稱社交媒體是他們獲取大選信息「最有幫助的信息源」。
第三重佔領:輿論塑造。美媒認為,在今年大選中,社交媒體不再是輿論導向的追隨者,而成為輿論導向的塑造者。社交媒體已經成為政治工具,對選民產生巨大的影響,而網民點贊、轉推或其他下意識的在線行為,也從未像今年大選這樣暴露出美國政治狀態的陰暗面。
大選顯示的趨勢是,競選人越來越少地通過傳統媒體傳遞信息,公眾也越來越少地把傳統媒體作為重要信息源。即便傳統媒體也進入了社交媒體平台,但它們沒有對平台的掌控權,面對野蠻生長、不守新聞規矩的自媒體,為了競爭,從語言和話題都在迎合網路而非引導。
這次美國大選中,社交媒體增強和窄化政治偏見和偏激觀點的作用愈發突出,對社會分裂加劇難辭其咎。用美國專家的話說,社交媒體這一功能「前所未有的強大,也前所未有的危險」。
社交媒體看重情感而非理性,偏愛零碎片斷而非大魚大肉。信息越粗俗偏激,越聳人聽聞,傳播速度越快,眼球效應越佳。並且,社交媒體行為就像膠水一樣能把看法相似的人們粘在一起,使他們互相影響,進一步確認自己的偏見。部分網民還特別樂於在網路上展現自己的自戀和自大。
美國南加州大學數字社交媒體項目主任Karen North指出,心理研究顯示,「發現人們支持你,告訴你你的意見為什麼對,讓人感覺更好。」波士頓愛默生學院溝通研究助理教授VicentRaynauld認為:「即使社交媒體讓人們接觸到不同政治見解,人們還是傾向於自己的政治見解能被持續強化的環境里。」
《政治》網站載文指出,社交媒體越來越自成一個完整世界,正在變得越來越有包圍和控制(用戶)屬性。文章作者尼克拉斯·卡爾甚至悲觀地說:「社交媒體正在毀滅美國政治。」
總之,不管多麼大牌的美國紙質媒體,都在逐漸失去傳遞和解讀信息的權威性,都在失去賴以維持生存的廣告資源,而這些「失去」的根本原因,不在於它的競爭力,而是因為需求在消失。
六、誰來做「真相的守門人」
在新媒體、全媒體時代,傳統媒體的功用到底在哪裡?整天追趕複製網路時髦語言,恨不得把每個新聞標題都嵌進驚嘆號來吸引眼球,就能夠在社交媒體平台更好地生存嗎?
更令人堪憂的是,社交媒體上真假新聞如此混雜,傳統媒體還能夠履行它的重要社會職能——「真相的守門人」嗎?如果不能,誰能?
說起來,今年大選,美國傳統媒體一個常見感嘆就是不知如何有效地與在網路和手機客戶端刷屏的各種陰謀論、反智主義、失實新聞和虛假新聞搏鬥。速度沒有失實新聞那麼快,標題做不到失實新聞那麼聳人,還因為報道的傾向性和遭「視而不見」「選擇性忽略」「通同作弊」等指責公信力下降。
於是,不管傳統媒體多麼詳細地進行澄清性報道,多麼頻繁地對總統候選人言論進行對比性事實核查,乃至報道時直接使用括弧加註或定語從句說明其引用數據事實錯誤或觀點缺乏證據,似乎都無濟於事。特朗普的粉絲照舊相信180萬已去世民主黨人「絕對投票」,相信不利於特朗普的民調全都弄虛作假,相信全球精英和主流媒體「共謀」對希拉里醜聞「視而不見」,也相信特朗普所聲稱的「主流媒體串通一氣拒絕報道我即將到來的勝利」。皮尤研究中心近期民調顯示,八成特朗普和希拉里的支持者在重要問題的「基本事實」上無法達成一致。
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是,選民對主流媒體的信任和對政府的信任之間具有相當高的關聯度。不信任政府的人,也往往不信任主流媒體,而特朗普的支持者中這部分人比例非常高。皮尤民調顯示,47.5%的特朗普支持者說他們完全不相信政府經濟數據, 20%表示部分不相信;而希拉里的支持者中,完全不相信政府經濟數據的僅佔4.8%,部分不相信的佔8.4%。美媒說:「特朗普和希拉里的支持者,已完全生活在兩個平行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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