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皓陽:為何西方三百年都拿自由主義做指導思想?
文/鳳凰新聞客戶端主筆 趙皓陽
(一)從「羊吃人運動」到光榮革命
先來回顧一下歷史,14、15世紀,歐洲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隨著社會生產分工的不斷擴大,歐洲逐漸形成了一些各具特色的工業中心和以各自特產而著名的農業區,如英國的羊毛紡織業、尼德蘭的造船業、佛蘭德斯的呢絨產業等。按照我們教科書的解釋,英國新興的資產階級和新貴族為了攫取更大的利潤,通過暴力把農民從土地上趕走,強佔農民份地及公有地,剝奪農民的土地使用權和所有權,限制或取消原有的共同耕地權和畜牧權,把強佔的土地圈佔起來,變成私有的大牧場、大農場,這就是英國歷史上的「圈地運動」也稱「羊吃人運動」。大批農民被迫出賣土地,或遠走他鄉,或到處流浪,陷於極端悲慘的境地。但是從另一個角度講,這些失地的農民紛紛進入城市,為新興的工廠提供了大量的勞動力,同時大土地集約化生產也符合先進生產力的發展需求、便於新技術的推廣,羊吃人運動可以說是英國資本主義飛速發展的重要契機。從根本上說,羊吃人運動是一次資本的原始積累,資本主義發展初期的原始積累,是對外壓榨殖民地資源、對內剝削底層人民同時進行的。
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發展起來的新興資產階級和新貴族經濟實力增強了,自然就想獲取更大的政治權力,這時候他們與舊貴族的衝突就愈演愈烈。這時英國出現了兩組矛盾,底層勞動人民和剝削者的矛盾、新興資產階級和舊貴族的矛盾,這兩組矛盾在內戰時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1638年,蘇格蘭人民為了反抗查理一世的宗教迫害,舉行起義。為了籌措軍費,國王想讓議會通過徵稅法案,議會不想通過國王徵稅法案,還想通過限制國王權力的法律,於是就打起來咯。舊的封建貴族用戶國王,主要盤踞在農業發達的西北部地區,新貴族、新興資產階級、城市平民用戶議會,以資本主義工商業發達的東南部為根據地。內戰中,清教徒克倫威爾和他的「鐵騎軍」表現出色,並被議會授權組建「新模範軍」。隨著議會軍取得了馬斯頓荒原、納西比等戰役的勝利,保王黨被徹底擊敗,國王查理一世以叛國罪處死。
打敗了國王和舊貴族,就是商量怎麼分蛋糕了。除了克倫威爾和軍隊、議會、戰敗的保王黨這三方主要勢力,出現了一些代表下層人民的派別,如軍隊中的「平均派」(levellers)、農村的「掘地派」(diggers)。在克倫威爾的軍隊中,士兵以失地農民、工匠、破產手工業者和小商人為主,他們參加內戰的訴求不外乎獲得土地或能夠維持生活的經濟地位,然而內戰勝利,似乎貴族老爺們壓根不打算對他們在圈地運動中強佔的土地有啥說法,於是他們就抱起團來表達自己的訴求。從平均派的一些小冊子中可以看到他們的理念:「普通人同貴族是平等的。因為所有人都是生而平等並生而具有同樣的天賦、自由和權利……在英國,最貧困的人可以作為最偉大的人而度過一生……」
「平均派」曾為窮人的普選權與議會發生過辯論,在當時,有選舉權的人僅限於土地所有者,當時的議員是這樣闡述這一制度的:「一個人要擁有選舉權,必須在這個王國擁有一份永久性的固定利益,亦即在本質上不能取消或移動並成為經濟和政治結構之永恆部分的那種利益。」這種「少數人的民主」或者「不把窮人當人的民主」是自由主義思想下非常重要的制度,我們在後文中還會詳細闡述。平均派是這樣反駁的:受法律支配的是人而不是利益,因此法律代表的也是人不是財產;政治權利不是財產,即使一個窮人也擁有他的「天賦權力」,而國家對於這種權利的保護義務並不亞於對於富人財產的保護義務。
在「平均派」的推動下,新模範軍中成立了軍事委員會,並成功引起了高層軍官的重視。結果保守主義者克倫威爾看了他們的理念和訴求之後嚇了一跳,隨即鐵腕壓下了這股思潮。
說了城市裡的「平均派」再說一說農村中的「掘地派」,不要把他跟絕地武士搞混了。這些人試圖佔據公有土地或逃亡貴族土地,並把它們分給窮人。用他們的話說「任何人都不應成為騎在他人頭上的貴族或地主,因為大帝乃是任由人類的兒女自由生活與其上的」。然而很悲傷的是這群心懷崇高理想的人鬧出的風浪還沒「平均派」大,旋即被當地縣政府剿滅。
「平均派」們註定是要失敗的,首先他們除了一些理論、口號、辯論、結社之外,並沒有提出行之有效可操作的方案和計劃,其次軍隊中軍官們就壓根不贊成他們的口號,更別提議會和舊貴族了。根本上講,這時候的無產階級壓根就沒有形成階級認同感和鬥爭自覺性,差不多還停留在中國封建農民起義「均貧富」那個水平,講道理嘛,這個時候連資產階級才不是剛剛執政嘛,馬克思一百多年之後才出生呢。所以說啊,除了個人的努力,還要考慮歷史發展的進程。
這些略帶混亂、並未成體系的思想和訴求可以集中見於托馬斯·莫爾爵士的著作《烏托邦》。作者在書中表達了對當時貪得無厭社會的厭惡,並對下層勞動人民表達了同情。縱使當時嚴刑峻法,但是對於高犯罪率依然於事無補,作者寫道「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犯罪乃是謀生的唯一手段,你除了在逼良為娼後對他們進行懲罰以外還能幹什麼呢?」富人「奇裝異服,狂飲鬧宴,窮奢極欲,放蕩不羈。」窮人參加了戰爭,然而戰爭結束依然無法獲得自己的土地:「羊是溫順的動物,在英國這個奇異的國度里,羊能吃人。」而政府對此視而不見,「反而在法律上玩弄卑鄙手段以橫徵暴斂,並推行險惡的戰爭和政府計劃」。
克倫威爾毫無疑問不會贊同下層士兵的任何觀點,並通過鐵腕鎮壓了他們。於是參加新模範軍的失地農民和破產手工業者感覺受到了欺騙,在克倫威爾獨裁期間,爆發了多次的農民起義、下層軍官暴動以及保王黨的反撲。但是資產階級畢竟處在上升期,實力還是非常強勁的,克倫威爾成功的鎮壓了這些起義、暴動,平定了愛爾蘭、蘇格蘭,還在對外戰爭中三次擊敗荷蘭,大不列顛帝國正式成為了海上霸主。我們說過,當時的無產階級沒有一個指導思想和鬥爭綱領,但是這時候的資產階級是有的,而且是生命力非常強大戰鬥力非常彪悍的綱領,這就是本文所要講的主題。
托馬斯·霍布斯,英國偉大的哲學家、政治家。在哲學上,他構建了機械唯物主義的基本框架,在政治學上,構建了自由主義的哲學基礎。霍布斯是一位保王黨、專制政府的支持者,內戰期間他為支持他熱愛的國王陛下構建了相當完備的理論學說,然而他的學說卻深為保王黨所唾棄,國王的親信克拉倫敦認為霍布斯甚至和克倫威爾一樣危險,他的學說是「諸項邪惡原則之根」。在保王派失敗之後,甚至有人想刺殺身居巴黎的霍布斯,他不得不向革命政府申請庇護,最終在表示歸順後,他被允許在倫敦的福特巷過著隱居的生活。那麼霍布斯究竟提出了一個怎樣有趣的思想呢,容我們慢慢道來。
(二)自由主義
我們來看霍布斯的哲學推到: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的霍布斯認為,實體存在於物體的運動之中,而這種運動通過感覺器官傳遞至中樞神經系統——隨著生命運動的加劇或受抑,人們就會出現兩種原始的感覺:慾望和反感——追求慾望避免反感是人類的基本訴求,後來被演繹為「苦-樂動機論」——這種趨利避害、支配一切行為的生命原則是自我保護——人類可以通過理性來達到自我保護,理性命令可以指導人類「構想一種反自然的解決辦法」——人類如何自我保護呢,就是追求權力/力量(包括財富、地位、名望、榮譽等等),它們幫助人類遠離「反感」的侵害——為了自我保護,個人把自然權利轉讓出來組成政府。
那我們可以根據霍布斯的哲學推到得出結論:在政府成立之前,個人是擁有「自然權利」的,而政府之所以能成立是因為人們讓渡了其「自然權利」。這裡的自然權利是指人們在「自然狀態」(state of nature)下所擁有的權力,早在霍布斯之前,就有思想家把它提煉為「自然法」。關於「自然法」的定義比較寬泛,斯賓諾莎在《政治論》一書中將自然權利直接等同於自然法,他主張「把自然權利視為據以產生萬物的自然法則或自然規律,亦即自然力本身。而在霍布斯哲學體系里「自然法」就是「理性的命令」,是一種客觀規律。自然狀態中的權利擁有來自自然法的保障。人們根據自然法行使權利,自然法維護人們在自然狀態中的權利不受來自他人的任意干涉和侵犯。
我們說到這裡先放一下霍布斯,該請另一位主角登場了。洛克以霍布斯的哲學體系為基礎,進行了如下提煉:人類的自然權利是權力的基礎和來源,人們通過讓渡自己的權利組成政府統一行使權力,自然權利因而成為政府權力合法性的來源,而政府的根本目的就是保障公民的權利。這一條就讓當時嗷嗷待哺饑渴難耐的新興資產階級歡呼雀躍了:這就是我們要找的理論啊!洛克認為,人們轉讓的自然權利是有限的,轉讓的權利不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財產權,而僅僅轉讓人們執行自然法的權利(權力),即裁判自身案件、懲罰犯罪以及向罪犯索賠等權利,這些權利就構成了政府的政治權力。
洛克進一步引申,自然權利包括什麼呢:生命、自由、財產。尤其是這個財產權,完完全全的撓到了新興資產階級的痒痒肉,他們已經不是歡呼雀躍了,已經是頂禮膜拜了:卧槽大兄弟,我們欽定了就是你了。洛克也因此被奉為自由主義的祖師爺。
自由主義政治家們把洛克的觀點高度提煉,喊出了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口號之一:「天賦人權」。注意這個「天」可不是上帝,是自然法、是理性命令、是客觀規律、是既定事實、是人類之所以為人的前提條件,是「存天理去人慾」的「天理」。這一強有力的思想在西歐和美國的資產階級革命中大放光彩,其戰鬥力不比火藥、大炮、騎兵要差,美國的《獨立宣言》、法國的《人權宣言》,無一不體現著這一思想的光輝。
反觀霍布斯,他自己構建的哲學基礎,推導出了與洛克截然相反的結論。霍布斯從「人性本惡」的角度出發,認為自然狀態是處於暴力死亡的恐懼和危險中混亂無序的戰爭狀態。首先,自然狀態下的人們都是基於理性判斷的自私自利者,每個人都希望按照自己的本性去生活來保存自己,這必然會引發人與人之間的衝突甚至戰爭。其次,自然狀態下的人們都擁有自然權利和自由,他們可能會用自由來做一些不利於自己和他人的事情,所以需要管制。最後,自然狀態中的每個人都是理性的個體,理性教導人們不能單憑自己的意願行事,只有每個人都遵守一種共同的規則,即根據理性所建立的自然法,才能擺脫人人各自為戰的戰爭狀態,從而達到保存自身的目的。於是霍布斯得結論就是:鑒於人的種種「劣根性」,必須要有強權來壓制人的慾望,保障人民安全,避免戰爭和衝突,所以人民把自己的權利讓渡於君主,讓賢明的君主和強大的國家來領導他們,這樣才能讓國民追逐快樂、避免苦難(類似於柏拉圖「哲人王」)得概念。
對於轉讓權利這一點,洛克認為不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財產權,然而霍布斯觀點是,人們將自然狀態中享有的全部自然權利都轉讓給了主權者,只留下保留生命權,每個人自我保護的權利也一併交給主權者,而且這些權利一旦轉讓出去就不能再收回到人們手中,主權者應當享有絕對的完全的權力,而成為一個國家中的「活的上帝」。
所以看起來有點好笑,霍布斯廢了這麼大力氣構建了自然權利、人民自由的哲學基礎,得出的結論竟然是讓渡這些權利與君主,構建一個類似馬基雅維利強權專製得概念。就我們來看還是怎麼看怎麼彆扭對吧,按理說得出洛克的結論應該是順理成章的。這樣說實在是有點「強行」得意思,所以說霍布斯對於國王絕對是真愛。
霍布斯的著作叫《利維坦》,利維坦是《星際爭霸2》戰役中的蟲族終極空軍單位,當然霍布斯沒玩過星際2,這個利維坦來自希伯來神話,是一種象徵邪惡的海怪,通常被描述為鯨魚、海豚或鱷魚的形狀。在霍布斯看來,國家就像一個偉大的巨人或怪物(利維坦)一般,強權、專治、無往不利:「主權是它的靈魂,官員是它的關節,獎懲是它的神經,財富是它的實利,安全是它的事業,顧問是它的記憶,公平法律是它的理智,和平是它的健康,動亂是它的疾病,而內戰則是它的死亡。」人民一旦把權利讓渡於君主,就要完全服從君主,讓君主代領自己走向理性社會、走向福利最大化。
不過保王黨還是有明眼人啊,就像上一節說的,國王的親信一看霍布斯得理論就覺得不對勁,轉而一想就發現了其危險性:明顯你這個邏輯應該得出另一個結論嘛。可憐的霍布斯報君無門,甚至還沒保王黨追殺,不得已向他反對的革命政府申請庇護,隱姓埋名度過餘生。反觀用了他邏輯體系的洛克,被封為「自由主義思想」的教父,大紅大紫風光無限。哭暈在廁所。
同時洛克還有一點退步,根據霍布斯的「自然-理性」向前推導,提出了上帝給予人類理性,自然法是上帝的意志的觀點。不過像洛克啊、康德啊、盧梭啊這些大思想家的理論體系中,「上帝」這種形象基本都是一種禮節性的存在,就是有他沒他根本不影響我的哲學體系構建。一來他們所處時代局限性決定的,二來引入「上帝」做一個吉祥物,有利於減少來自教會的阻力,有助於他們思想更廣泛的傳播(康德點了二十個贊)。我已經看透了,他們的路數基本都是這樣的:按照自己的邏輯體系、哲學體系改怎麼講怎麼講,一層一層按部就班的往上推演,等推到最高那一層,再扣個帽子——這是上帝的意志,這是上帝決定的。一點都不真誠的套路。畢竟像霍布斯這樣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說出這種話還是需要勇氣的。不過哲學和科學每前進一步,神學都將失去它的領地,洛克自由主義思想「自然法」的核心觀念跟上帝也沒多少關係,早在霍布斯之前,英國思想家格勞秀斯就指出:自然法不需要上帝。不過哲學討論歸哲學討論,政治家們不管這些,不管洛克的思想有多少漏洞,只要能為我所用就可以拿來用,而自由主義思想也確實成為了資本主義席捲全球最犀利的武器。
雖然他的整個哲學體系的落腳點是一個專制集權的政府,但是其完備的哲學構建和嚴密的邏輯體系深刻影響到之後的政治和道德思想的歷史,其作為自由主義思想的根基,至今仍在整個世界散發光芒。
從古典自由主義發展出兩條主要脈絡,一個是從洛克開始,經休謨到盧梭和康德的契約主義傳統;另一個是從邊沁、密爾到西季威克的功利主義的幸福最大化傳統。可以看到,無論是這種社會契約/同意的思想,還是「快樂-痛苦」最大化的功利主義思想,都是以霍布斯的理論體系為源頭的。然而很遺憾,這就是典型的只考慮了個人努力,沒有考慮歷史進程的表現。
除了自由主義的思想根基,霍布斯的唯物主義觀點同樣影響深遠。她提出一個革命性的理念:自然界乃是一個純粹的機械系統,期間發生的一切都可以根據彼此相關的物體的唯一兵役幾何學般的精準方式加以解釋。伽利略對此的評價說:「霍布斯在一個舊課題中產生出了一種新科學。」
另外還有一點,霍布斯、洛克等人所謂的自然狀態,往往被看作是理論家們為構建其理論大廈而預設的理論前提,而非真實的歷史狀態。人類在步入政治社會之前到底處於什麼樣的自然狀態歷史學家的研究和解釋並不影響政治家和哲學家自洽的邏輯,這玩意說白了還是只要有人信你就行。總之,自然狀態不具有歷史性特點,而僅僅作為一種理論假設而存在,是為哲學推理服務的。
文科這種東西,從來都是「言之有理即可」,只要你的哲學體系構建完整、邏輯推到正確,大家認可就行。說白了按照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就是:這個時代出現了這種觀點,是因為這個時代需要這種觀點,這是客觀現實決定的。
說完了自由主義的政治觀,再來說說自由主義經濟觀。最著名的理論莫過於亞當·斯密的自由市場理論,那隻「看不見的手」。斯密從霍布斯的「人本自私」的觀點出發,
根據自由主義的思想,斯密認為政府的權力只包括以下三個方面:第一,保護國家安全不受侵犯;第二,保證國民生命、自由、財產安全不受其他人的侵犯和壓迫;第三,建立並維持某些公共事業及某些公共設施,包括教育等。
無論在政治上還是經濟上,自由主義者們都堅持一個「弱政府」的概念。認為政府的目的有且僅限於保證人的生命、自由、財產權,任何這個範疇之外的政府的職能都是他們所反對的。
在法律上,原旨自由主義者們反對家長式立法,即制訂了讓人們自己保護自己的法律,比如坐車一定要系安全帶,自由主義者認為雖然繫上安全帶確實可以保護安全,但是不是要系取決於他們自己。我作為一個獨立的自由人應當有我自由選擇的權利,國家或者政府不可以用法律來強制我們繫上安全帶,因為這是一種強迫。換句話說我想作死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沒有侵害別人的自由和基本權利,所以不應有家長式的立法。
在經濟上,原旨自由主義者們反對稅收,認為這是對私有財產的侵犯,是與自由主義宗旨相悖的。因為按照洛克的觀點,人民轉讓權利成為政府,是不包括轉讓財產權的。稅收,以及任何為了再分配貧富之間收入財產的政策,在自由主義者看來都是一種強迫的行為。他們認為通過稅收來救濟窮人這是對有錢人的一種偷竊行為,我可以自願的來捐錢幫助窮人,但是不能國家強迫我。等到了諾齊克這一代的自由主義者,開始一定限度的接受稅收,這也使他們和無政府主義者劃清了接線,他們認可為了大眾的需要而收取的少量稅收,像國防, 治安,認可契約效力及財產權的司法系統,但依然反對通過稅收建立福利系統或減少貧困差距。
在政治上,原旨自由主義者們反對任何道德立法,反對任何通過「控制」的政策維護國家的道德氛圍。同時自由主義政治家們不認可窮人的選舉權,這一點就是洛克財產權的思想,
內戰勝利後,無論是軍官還是議員,都認為讓這些底層的「泥腿子」獲得選舉權會危機財產安全並使國家陷入無政府主義的狀態。
在道德觀上,自由主義者們有這一套評價體系:自由主義者認為,目前得到的信息還不足以能夠評判,你無法知曉財產的再分配是不是公平,如果只是看到再分配的模式或結果的話,還不足以做出判斷。你需要知道它的源頭是怎樣的,而不能光是著眼於結果。財富分配首先要考慮原始資產的公平,簡而言之就是人們是否通過正規渠道取得他們製造財富的原始資本。我們需要了解這點,他們有沒有偷竊土地, 工廠或者貨物等等這些幫他們賺到現在的財富的東西。如果不是, 如果他們是名正言順得到這些(原始資本)的。那他們就符合第一條原則。第二條, 在製造財富的過程中是否處在人們能夠通過自己意願在市場上自由買賣的前提下。你們可以看到, 自由主義關於公平的觀點前提是一個自由的買賣市場, 只要人們的原始資本來路正規不是來自偷盜, 而且獲取的財富出於人們買賣的自由意願。那這樣的財富分配就是公平的。反之亦然。
如果政府不通過稅收來保護如你所說的百分之十的窮人,那麼,我們可能需要更多錢來僱用警察避免犯罪之類的事情,兩條路必選其一,這樣一來,就會抽走更多的稅來提供你這傢伙所說的政府必須提供的事情。然而自由主義者的選擇是,我寧願自己購買安全,而非去交稅。
(三)自由主義的「叛徒」
資產階級舉起了自由主義的大旗,度過了幾十年的快樂時光。但是慢慢人們發現,單純的自由主義「弱政府」的設定,並不能促進國家很好的發展,相反很多社會問題都浮現了出來,比如說貧富差距、環境問題、生產安全問題等等。
密爾認為很有必要探討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個人自由和政府權力範圍的問題,因為目前來看,按照目前自由主義者政策規劃,國家已經不能很良好的運轉了,政治自由主義者認為只要放任自由就可以達到整個社會的福利最大化、經濟自由主義者認為只要完全自由的市場經濟,經濟就會毫無問題的快速發展下去,被一次次的社會動蕩和經濟危機打臉了。
為了尋找個人自由的合理範圍,密爾把人的行為分為兩部分,一部分行為只涉及本人,另一部分涉及他人。因此,密爾認為,只要不侵害他人權益,個人有任何行動的自由;但是對於對他人利益有害的行動,個人應當負責交代,無論是賠償還是接受法律的制裁。
密爾指出: 「任何人的行為只有涉及他人的那部分才須對社會負責。在僅只涉及本人的那部分里,他的獨立性在權利上則是絕對的。對於本人自己,對於他自己的身和心,個人乃是最高主權者。」同時他也認為: 「那些商販之利於促進縱飲烈酒倒是一椿真正的禍害,這就使得國家有理由來對他們加以限制並要求保證。」——這兩段話可以看出來他對「自由」的保留程度是多高的。
約翰·密爾創作了劃時代作品《論自由》,這是自由主義理論體系的集大成之作。全書中心論題有三個:
(1)論思想自由和討論自由;
(2)論個性自由;
(3)論社會對個人自由的控制。
其實約翰密爾非常雞賊,書的題目是叫《論自由》(On Liberty),其實核心講的是有哪些「自由」需要被限制,明確定義了自由的邊界。也正是因為此,「修正自由主義者」約翰·密爾,被那些「原旨自由主義者」視為「叛徒」。
這點小把戲沒有逃過大師嚴復的眼睛,他在翻譯《論自由》的時候,將題目定為《群己權界論》。仔細品味一下這個題目,才是完完全全的領悟了該書的精髓,真是讓人擊節讚歎,由衷佩服。
以約翰·密爾為界,出現了與古典自由主義相區別的新自由主義。密爾的自由主義橫跨這兩個階段。新自由主義從19世紀末一直到當代。新自由主義首先在英國興起,隨後在美國盛行。新自由主義之「新」在於它強調國家干預、擴大政府職能而對古典自由主義做了較大的修改,其仍為「自由主義」在於它仍然堅決維護和發展個人自由。新自由主義對當時歐美政府的決策產生了直接的影響。
另一位從古典自由主義過渡到新自由主義階段的代表人物是英國的格林。他在自由主義學說史上第一次提出並論證了強化國家權力、擴大政府職能的「積極國家」的思想階段。格林認為,任何社會成員的行動必須受到道德責任的指導和制約。在一個有道德的社會,個人對自由的要求應該根據社會的利益,要進行自我限制。
他在1881年所做的《關於自由立法和契約自由》的演講中,對自由的意義做了新的解釋,支持改放任式的自由為政府干涉式的自由,在自由主義者中「冒天下之大不韙」首次明確支持政府干預權利的觀點,從而奠定了凱恩斯主義和福利國家的思想基礎。但是這在原旨自由主義者看來,可謂是大逆不道。然而歷史要求自由主義進行這些變革,否則它就會當做一個過時的思想被拋棄。在格林之後,凱恩斯主義、羅斯福新政、貝弗里奇計劃以及「福利國家」理論都是新自由主義的典型代表。
理性的自由主義者們都發現了這種辯證法:只有有限度的自由才能保證自由,每個人都無限的自由等於沒有自由。盧梭有一句人所熟知的名言: 「人生而自由,卻無時不在枷鎖中。」
古典自由主義的出發點是個人讓渡權利成為政府權力,而讓渡權利的目的就是讓政府保護人民權利,他們強調國家權力對個人自由的威脅,力圖以種種手段限制國家權力而保障個人自由。而新自由主義從實用主義的角度出發,主張加強國家對社會經濟生活的干預,認為國家除了要保障公民的生命權、自由權、財產權,也要主動地為個人自由的發展創造條件,要主動地排除妨害自由發展的因素,積極推進社會公共福利的發展。
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來看,從密爾到格林對自由主義的「背叛」,適應了資本主義由自由市場經濟向壟斷市場經濟的過渡趨勢,是「考慮到了歷史發展趨勢」的思想成果,自然會成為當時社會的主流思想。
正如安東尼·德·雅賽所說的:「要斷定誰不是自由主義者,什麼不是自由主義,已經成了十分困難的事了。」
(四)自由主義的批判
對於自由主義最為著名的批判,最經典的當屬馬克思了。
馬克思認為,自由主義的自由,是有限度的自由,是小範圍的自由,是資產階級的自由:「工人階級沒有生產資料和消費資料,只有靠出賣勞動力為生,因此根本就談不上自由。在資本主義社會,只有資產階級的自由,沒有被剝削者的自由。」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
馬克思成長於自由主義佔據主導地位的時代,深受自由主義文化思想的影響,他早年的作品都可以看到自由主義打下的烙印。在馬克思的學說中,第一次把,自由(freedom)上升到了解放(liberty)的高度。馬克思認為,人民的權利從來不是天生的,而是要靠不斷鬥爭得來的,自由的實現過程也就是人類獲得解放的過程——這構成了人類歷史的發展。同時唯物主義者馬克思認為,人們所能獲得自由的範圍是由生產力決定的——總結起來其實就是那句話「要看個人的努力,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
馬克思批判了資產階級自由主義的虛偽,。資本主義體系下的不公平和非正義集中表現在對工人剩餘價值的剝削。這些我們都會在以後的文章中詳述。
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和自由主義消滅了封建制度下人身依附、血緣等級的制度,但是在資本主義勞動關係條件下,每個人以物質利益的形式佔有社會權力,原有的「政治壓迫」變為了「資本壓迫」,人們在擺脫了封建人身依附關係卻又轉而又陷入到受資本奴役和壓迫的社會關係之中——我必須要找到工作,必須要被資本家剝削剩餘價值,不然我就會被餓死。這樣來看,勞動者的生存狀態依然是不自由的。
關於自由主義經濟學說哲學體系上的根本性反駁,在《188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提出了異化勞動理論,主要剖析並反駁了《國富論》中的種種觀點。馬克思首次提出了自由與勞動的關係,他指出:「勞動就是人的本質,勞動就是自由自覺的活動。」而自由主義經濟觀卻把勞動看成是一種特殊的私有財產,把勞動看成財富的來源。馬克思還指出,資本主義生產關係條件下的勞動是僱傭勞動,是物化勞動,是異化勞動「資本主義的勞動不是自願的勞動,而是被強迫的強制勞動。「異化勞動就預示著人的本質的異化,人的生存狀態的被奴役,以及人的自由的喪失。」異化勞動把自由貶低為「維持個人生存的手段」,因此,不管資本主義自由學說說的怎麼花里胡哨,勞動人民是不自由的,只有通過無產階級革命,消滅私有制,消除異化勞動,人才能達到真正的自由,才能獲得生命的大♂和♂諧。具體馬克思的理論我們還要在後面的文章詳細講,這裡只提他對自由主義的反駁、揚棄和衍伸。
(五)自由主義的發展
自由主義思想,不僅是單純的政治思潮或理論體系,而更是一種圍繞「自由」各種觀念、理論及其實踐構成的文化傳統。其包含理論之廣,人類歷史上沒有一種思潮可與之比擬。諸如功利主義、社會契約論,因為用的都是霍布斯、洛克所搭建的哲學基礎,所以都屬於自由主義者的範疇。而約翰·密爾、凱恩斯,可以看做是對原旨自由主義的改良,只不過越改控制越多、越改里自由主義最原本的「自由」越遠。
正所謂物極必反,這一點我在《被吞噬的中產階級》一文中也講到過,右派思想不能解決問題,於是主流觀點倒向左派;左派思想也沒能解決問題,於是又倒回了右派。以自由主義為例,從約翰·密爾的新自由主義到凱恩斯主義,「控制」可謂發展到了巔峰,再稱之為自由主義估計誰都不太好意思了,所以在凱恩斯主義遇到困境的時候,復古的新保守自由主義思潮的興起就是情理之中。在西方以里根政府、撒切爾政府為代表,他們削弱國有經濟,降低稅率,減少政府控制,打壓工會,資本主義制度重新迎來了活力,並成功熬到了蘇聯解體,贏得了冷戰的勝利。
新保守自由主義(或新古典自由主義,反正各種翻譯亂七八糟也沒有個確定的,大家知道是哪一群人就行了)的主要流派。主要的流派:新奧地利學派———代表人物是米塞斯和哈耶克(新自由主義鼻祖);倫敦學派———代表人物是布坎南、羅賓斯和哈耶克;芝加哥學派———比較早的代表人物有奈特、弗里德曼、斯蒂格勒和科斯等等(當然各種流派的叫法也有所交叉,比如說弗里德曼也屬於貨幣主義經濟學派)。
當然,新保守自由主義也在當今世界飽受批判。主要資本主義國家中,大公司尤其是金融巨頭貪得無厭肆意抬高槓桿發行衍生品,把經濟推到了非常高風險的境地;在第三世界,哈耶克、諾齊克等人的自由主義思想被當作了資本進入這些國家的敲門磚,然而巨額的利潤都被國際大資本所攫取,第三世界國家面對的只是貨幣貶值、通貨膨脹、國有資產大量流失、銀行鐵路等經濟命脈被他國掌握。2008年全球的金融海嘯可以意味著新保守自由主義思想在全球範圍內的信任破產,然而現在整個世界經過不斷地「左右搖擺」依然沒有找到適合自己的指導思想,人類依然在摸爬滾打中不屈的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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