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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茶話

    上接33版

    民國青年愛去新派茶座

    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除了「來金雨軒」,中山公園裡還有幾家別具特色的茶座:春明館、長美軒和柏斯馨。

    這些茶座的所有茶桌,都擺在老柏樹蔭中。晚上七八點鐘是高峰時期,一直忙到晚上十點。這些茶座夏天全是露天營業。等到舊曆十月以後,西北風一起,遊人稀少,要待來年了。儘管這三家茶座相隔不遠,但是它們的裝飾風格、目標客戶以及經營理念卻不盡相同。

    春明館裡古色古香,十足的中式傳統風格。來這裡的茶客,多半是清朝的遺老遺少,很少有穿西服或皮鞋的客人邁進春明館。「嶺南近代四家」之一的詩人黃節(1873年-1935年)就是春明館的常客。他常穿馬褂、背心,戴瓜皮小帽,步履緩慢地踱進春明館。

    來長美軒的客人,有穿洋服的,也有穿中式服裝的。每天下午4點後,這些知識分子們陸續走進長美軒,慢慢兒走到自己常坐的地方坐下。

    發明速記學的語言學家汪怡,幾乎天天都來這裡,畫家王夢白(1919年至1924年,任北平藝術專科學校中國畫系主任)、數學教育家馮祖荀(1911年之後,曾擔任北京大學數學系主任)偶爾也會上這裡小坐。

    民國二十年(1931年),著名經史學家林公鐸邀請藏書家謝興堯去長美軒喝茶,席間大罵胡適。林公鐸為人戇直,恃才傲物,24歲任北京大學、南京中央大學等教授,1931年北大改組,蔣夢麟擔任校長,文學院長鬍適兼中文系主任,林公鐸隨之遭到解聘。因為平素與胡適論學不合,林公鐸懷疑此舉出自胡適之意,遂寫信給蔣、胡二氏,加以怒罵。

    當時的茶座,還是一個傳播信息的場所,一些不能刊登在報紙上的「秘聞」,在這裡成為最好的談資。

    以撰寫掌故而聞名的徐一士那時供職於《國聞周報》,他來喝茶,往往會邀上一幫朋友,給他們說新聞、擺龍門陣。1915年夏,徐一士與茶客們講起了他駐歐洲時聽到的小道消息:法國殖民者想出讓安南的部分權益與袁世凱「結交」,袁世凱複電拒絕,後來又發電報解釋原因:帝制尚未成功,粵、桂、滇、黔等地區有不少潛伏革命勢力,若此時收回,將大大增加革命黨的力量,等將來帝製成功(註:1916年1月1日,袁世凱復辟帝制)後再說。在電報里跟列強談稱帝計劃,並且還成為老百姓談資,這種政治傳奇後人附會的成分顯然更大一些。不過從中可見,談論時局已是當時北京茶客們熱衷之事。

    藏書家謝興堯也愛在長美軒喝茶,他經常看到錢玄同、傅斯年的身影,他們喝茶時都愛獨自一人仰天而坐,也不與別人搭訕。

    柏斯馨茶館則屬於新派作風,客人以年輕人為主,交際花和衚衕姑娘喜歡到這裡,圍著這些姑娘的都是公子哥兒和摩登青年們。據傳,詩人林庚白和畫家林風眠曾在柏斯馨賞雪斗詩,一共聯到120多韻,轟動北京文壇;程硯秋和新艷秋先後在柏斯馨旁邊雪地上排演《聶隱娘》戲中一段紫雲劍舞。

    周作人愛苦茶 冰心喝香茶

    當然,也有不少知識分子不是常去茶館喝茶,他們更願在家喝茶。周作人便是一例。周作人喜歡喝茶,在家鄉紹興,從小就喝茶,漸漸就成了習慣。周作人曾有段時間喜歡苦丁茶,還取了苦茶齋、苦雨齋等齋名。有一次,朋友送他一包特種的茶葉,他感謝朋友的好意,但是由於這個茶太苦了,他後來也沒有多吃。

    可見,他將齋名謂之「苦茶齋」,還有其他的意思。沈兼士寫過一首詩《又和一自調》:「端透於今變澄徹,魚模自古讀歌麻。眼前一例君須記,荼苦原來即苦茶。」《茶經》也講:「啜苦咽甘,茶也。」苦茶齋、苦雨齋,以苦為襯。吃盡了苦,則會深刻地體現到甜。

    作家冰心是福建人,福建特產茉莉香片(又名香片茶)。小時候冰心的父親愛喝茉莉香片,但他喜歡放很多茶葉在裡面,泡出的茶水發苦。因此,小時候,冰心從不喝茶。1929年冰心與吳文藻結婚,苦茶齋老人周作人送來一副日本茶具,竹柄造型的茶壺,配4個帶著蓋的白底青花的茶杯,素雅可愛。冰心與吳文藻都不喝茶,茶具始終只起到水壺的作用。有一天,聞一多與梁實秋來家裡做客,見到這套茶具都說好,對他們端上來的白開水,自然不滿意。他們就說有這樣素雅的茶具,為什麼不泡茶呢?多浪費。此後,冰心和吳文藻開始在茶具里放入茶葉,喝起茶來。喝的什麼茶?自然是冰心家鄉福建產的茉莉香片。

    便宜又解渴的大碗茶

    除了在茶館裡品茶,最能體現老北京茶文化的,大概要數路邊街頭的大碗茶。民國時期的北京,在大街小巷常見賣大碗茶的攤子,一張矮腳舊桌子,幾把長凳子或矮凳子,幾個大碗,上面是一小塊方形的玻璃片,權當杯蓋。煮一鍋開水,倒入茶壺,茶壺裡一把粗茶葉,經過時間的沉澱,茶水已經涼下來了,大碗茶就開張了。真正的大碗茶,是用大鍋來煮水,茶具也很粗糙的,就是過去農家常用的粗瓷茶壺,茶杯就是吃飯用的藍邊碗、大蓋碗。茶葉是粗茶,或者茶葉末子。

    民國時期,西直門外萬牲園東牆,有一片荷塘,是當年慈禧太后遊玩頤和園登船處,那裡環境幽靜,頗有野趣。柳蔭下搭起了一個棚子,有一口土灶,幾張蘆席鋪在地上,就賣起了茶,茶館的名字很有意思:雨來散茶館。夏天,客人較多,他們來到這裡,席地而坐,品茗休息。可是天公不作美,忽降陣雨,茶客們無處避雨,就一呼而散,由此得名「雨來散」。生於舊時北京的白鐵錚老人,在2010年出版的《老北平的故古典兒》一書中,還曾提到過這家「雨來散」茶館。

    唐魯孫先生在《喝茶》中記述:北平宣武門外,有家天興居大茶館,茶館裡有一種茶葉「高末兒」,也就是茶葉末,都是好茶葉破碎之後留下來的精華,樣子難看,但泡的茶口感還可以。當時點這茶葉末的茶客還不少,原因是價廉物美。不過,不是每個茶客都能喝到這種茶的。每天「高末子」數量有限,茶館主要提供每天固定去天興居喝早茶的老茶客,那些老茶客誰都不帶茶葉,到茶館就換上了「高末兒」,新茶客不知道這個秘密。也有茶客,在天興居買上幾兩「高末兒」,回家喝茶。但是口感覺得不如在茶館裡的好,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這茶葉確實不太好,就不得而知了。  

    補白

    茶館常配燜爐燒餅

    大江南北的茶館,雖然喝茶的風俗不同,但是都供應茶食(茶點或點心),只是茶食的品種不同而已,有燒餅、乾絲、肉餃、酒釀餅、甜點等。南京、揚州的江南茶館,乾絲是必不可少的;廣東人喝茶,茶食有蝦餃、蛋撻、擘酥、馬蹄糕等;北方沒有乾絲,燒餅卻是必不可少。

    按照北京史專家金受申先生的分類,北京的茶館分為大茶館、茶酒館(賣茶又賣酒)、書茶館(有說書表演)、清茶館(專門服務生意人)、野茶館(在荒郊野外地方),大茶館又分為紅爐館、窩窩館、搬茶館和二葷鋪四種。

    燜爐燒餅是各家茶館都有的茶食,紅爐館供應的茶食有大餑餑、中餑餑,其中杠子餑餑分為甜咸兩種;窩窩館供應的茶食有炸排叉、糖耳朵、密麻花、黃白蜂糕、盆糕、喇叭糕等;搬茶館供應茶食有焦燜爐燒餅、炸排叉、肉丁饅頭等;曾有一家二葷鋪做的爛肉面最有特色,形如滷麵,滷汁較淡而不用肉片,風味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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