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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沒把孩子生在香港(12.9.6)

   去年8月懷孕,欣喜之餘,一個「天時地利」的問題也擺在我面前:我在深圳工作生活,到底要不要把孩子生在香港?

我和同時懷孕的同事、朋友們熱烈討論了這個誘人的抉擇。我們30歲上下,來深圳打拚數年,家庭資產小有積累,赴港產子的十幾萬花費,不是大負擔。

做記者時,我曾採訪過香港醫管局主席胡定旭先生,當時向他提及愈趨火熱的赴港產子市場,滋養了一大批中介,它們動輒要價幾十萬。胡先生明確表示:「其實來香港生孩子很容易。」一旦懷孕,不管是公立醫院還是私立醫院,都要求孕婦在香港做產前檢查,並交齊定金。之後,准媽媽可以得到一個預約證明,憑此往返香港和內地。到了差不多要生的時候,再來香港。

至於為什麼要把孩子生在香港?中介機構早已把「N大理由」羅列地一清二楚,什麼免費醫療、領先的教育、最重要的是那一紙香港永久居民身份;但是,幾番思索,我還是沒把孩子生在香港。

首先,我不想剝奪孩子童年玩樂的寶貴時間。如果我把孩子生在香港,她會有一重身份——「跨境學童」。隨之而來,她將承受小小年紀,卻要舟車勞頓的辛苦。做記者時,我曾全天跟著一位跨境學童,全方位地記錄他一天的生活。採訪結束了,我也如釋重負地嘆息:他的一天,遠比很多大人累!

那天早晨6點,我到達他家;6點30分,孩子必須起床。他的媽媽告訴我,家住口岸附近的孩子才能「晚點」起床(6點30分左右);還有很多家離口岸有7、8個地鐵站的孩子,他們每天的起床時間更早。跨境學童到達口岸過海關後,有保姆車接送;但是香港保姆車的牌照較難申請,所以每到新學年開學,「跨境學童乘坐保姆車」的「老大難」問題也是媒體報道的焦點,時不時出現「孩子坐不了保姆車,滯留在教室數小時」,或「保姆車把孩子弄丟了」等問題。

因為保姆車有限,很多學校規定:1到3年級的孩子們能乘保姆車,4年級以上的孩子則碰運氣,所以,一些4年級以上的孩子自己從口岸過關,坐火車轉小巴上學。由於近年來跨境學童隊伍越發龐大,很多學校已實行「分時段」上課制。1到3年級的孩子約8點到校,但9點才上課。4年級以上的孩子提前上課。低年級的孩子自制力較弱,到學校後,很少有人自覺到閱覽室讀書,大多在操場閑逛,和同學打鬧。下午4點30分,學校放學。有些家住得遠的孩子,要7點30分才到家。冬天時,孩子們餓得頭暈,回家狼吞虎咽地吃完飯,又要馬不停蹄地趕作業。

香港社會競爭激烈,希望孩子們在中環高檔寫字樓上班、有高收入的願景,已深深植根於大多香港父母心中,成為他們的主流價值觀;所以,香港孩子們的讀書壓力絲毫不弱於內地的孩子。一位教琵琶的內地音樂老師告訴我,她有兩名香港學生,為了升學時有加分項,特地學習中國樂器。晚上8點多吃晚餐,是孩子們的「家常便飯」;即便如此,晚餐也經常在學特長的路上迅速解決。香港很重視英語教學,這也是很多內地父母想把孩子生在香港的原因之一;所以,很多跨境學童快馬加鞭,周末在內地請家教,繼續填鴨式地猛補英語。

第二,我不想讓孩子有身份疏離感。近年來,跨境婚姻日趨頻密,赴港生二胎的人越來越多,小有積蓄的中產階級也千里迢迢赴港產子,渴望獲得香港身份,有保障感。這些趨勢使得跨境學童的家庭結構多是:父親是香港工人,如卡車司機,母親是內地家庭婦女;或「雙非父母」(父母雙方都不是香港人);此外,由於就近入學的大前提,跨境學童通常到深港邊境的學校入讀,如上水、屯門等地;於是,孩子們的同學大多也不是來自土生土長的香港家庭,這很難讓他們有「我是香港人」的身份認同感(事實上,他們也只是紙面意義的香港人),他們也無法汲取香港社會最寶貴的特質:多元化與國際化;相反,一種「被貼上標籤」的疏離感總縈繞不散。

此外,近年來,香港校園吸毒問題日趨嚴重,特別是地處深港邊境的學校,一些學生趁著周末北上K粉。香港立法會也多次呈交提案,敦促港府採取有效行動,加強和內地警方合作,打擊青少年跨境吸毒。

是的,我承認「香港永久居民」的身份對我有吸引力。有了它,我的孩子將來去發達國家更方便;有了它,我的孩子能享有更好的福利與自由;但是,我不想因為一紙身份和不可測的將來,剝奪了她本應享有的童年時光,讓她從小就被烙上「雙非孩子」的標籤。她每天奔波於深港兩地,疲憊中,看著電視里港人成群結隊上街反抗「內地孕婦赴港產子」,高舉著滿街蝗蟲的圖案,她會困惑:她的媽媽為什麼要把她生在香港?她到底是哪裡人?所以,和「香港永久居民」相比,我情願花更多時間和她相處,帶她遊走世界。至於她將來的身份,還是交由她自己選擇和打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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