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開示(一)宗薩欽哲仁波切 我非常高興能夠稍微討論一下這部深奧的經典。許多人犧牲了周末,你們大概有很多比一大早跑到這裡來,更好的事情可做,但是,你們付出了這樣的犧牲。我相信,如果以正確的發心這麼做,一定可以累積很多的功德。 有些人來這裡,也許只是好奇;有些人來這裡,也許是因為朋友的強迫或影響。這樣也很好,這會給我一些壓力,我想這大概是我必須還的業債吧。 也許有些人來這裡,是認為可以得到許多問題的答案;也許你認為,這部深奧的經典,能帶來大家都在尋找的通向快樂的鑰匙。不過,我得提醒你,期望不要太高。
也許有些人來這裡,只是想得到加持,主要不是我的加持,而是佛陀親口提過好多次,來自這部經本身的加持。人們相信,如果和佛法有緣,《金剛經》能帶來極大的加持。 也許有些人想,這是一個宗教的開示,期待聽到許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該做,什麼該避免等實用的教授。宗教總是與道德規範聯繫在一起,我們對佛教也有這樣的期望,渴望得到「應該如何做」的指導,是人類的天性。 我注意到,《金剛經》在中國的大乘佛教徒中非常受歡迎,這很好。最近,我在讀老子的《道德經》,我覺得它與《金剛經》相類似。不過,儘管中國人喜愛讀《道德經》,卻似乎喜歡流連在儒家的思想里。 我們嚮往得到簡單的指南,就像許多宗教和哲學體系所提供的指導。我們渴望被告知,如果這樣做或那樣做,例如擁有正確的見地和行為,就可以得到某種成就作為獎賞,比如可以生在天堂,這是我們想聽的。 也許,佛教應該有些簡單可遵循的規矩。比如說,佛教徒一生「必須」去朝拜一次菩提迦耶,或者佛教徒不能吃雞肉。印度教不許吃牛肉,伊斯蘭教不許吃豬肉,那麼,佛教徒就不許吃雞吧。另外,佛教徒每天要做三次祈禱,早上,中午和晚上各一次。只要如此,就是佛教。 如果這就是佛教,地球上會有比目前多一百倍的佛教徒。但是,幸或不幸,佛教不是那麼簡單,它非常多樣化,有極豐富的多樣性,它深邃、廣大,無窮無盡。 須菩提,那位敘述或開始了此經的人,曾問到:「在未來的末法時代,人們真的會接受這樣的教授嗎?」佛答道:「你怎麼可以問這樣的問題?」記得嗎? 有許多理由可以說須菩提是對的,他的疑問是非常有價值的。當他問:「他們能接受嗎?」那是個很好又相當有價值的問題。為什麼有價值呢?因為,這部經中的話語,超越了平常的概念。不過,不要認為因為這部經非常神聖,所以超越了我們的概念。 月稱菩薩曾說,一個人至少要證到菩薩初地,才能夠詮釋佛經。因此,請不要期望我去逐字逐句地解釋這部經。不過,我會試著摘錄無著菩薩和蓮花戒菩薩注論中的一些解釋。 為什麼《金剛經》的內容如此難以接受?簡單來說,是因為這部經在講,整個佛法基本上就像是一種安慰劑,不過,它是有效的,我們毫不懷疑安慰劑是有作用的。即便如此,聽到說佛法是一種安慰劑,是不是挺可怕的?
你不怕嗎?我就怕。基本上,修道就是個騙局,我們所深愛的修道是假的。宗教可能指著其它宗教說:「那個宗教是假的。可是,除了佛教,沒有別的修道宣稱自己是假的,這是個很重要的聲明。 舉例來講,當佛陀說:「那些以相見我的人,擁有錯誤的見地。」像我們這樣的普通讀者,馬上就下意識地想,那佛一定是有其它的相,而不是描繪、雕刻或用木頭、石頭做出來的相。 不過,即便我們所熱愛的修道是一場騙局,即便它是安慰劑,它卻是必要的安慰劑,必要的騙局。為什麼?因為我們有各種各樣的執著、束縛和串習,必須被斬斷。 藏語中的Dorje Churpa,或梵文中的Vajracchedika,有很多不同的翻譯。中文傾向於把它翻成「金剛能斷」(「能斷騙局之金剛」)。很多藏文譯師把它翻譯成「能斷金剛的智慧」。因為我用的是藏文譯本,所以我要討論的是能切斷金剛的智慧。 說到「切斷」,這就意味著有個「問題」:一個需要被切斷的殼或形相。我們的「問題」是我們所有的串習,習性是問題,有些像蛋殼一樣的脆弱,輕輕一敲就可以解決了;有些則非常非常頑固,就像因陀羅的標誌——金剛。「金剛石」(註:此處指英文翻譯的Diamond,即金剛石)可能並不是正確的翻譯。金剛是一種物質,是天神因陀羅使用的武器,據說它可以摧毀一切,但卻沒有任何東西能毀壞這個金剛武器。就如同因陀羅的金剛一樣,我們的一些習性和執著是如此的頑固,似乎無法被摧毀。這部經教授的智慧,甚至能夠切斷這種金剛。 有些染污容易被切斷,有些則很難,這主要取決於你對這種執著有多習慣。在一開始,還完全是新手的時候,要戒煙、戒酒很容易。可是,如果一直抽煙或喝酒,一陣子以後,你就離不開它們了,不只是身體上和精神上,甚至是理智上都離不開它們。如果你突然停止喝酒和抽煙,和那些抽煙喝酒的朋友們混在一起,就會覺得很彆扭,沒辦法真正地跟他們交流了。 所以,即使你意識到喝酒抽煙很明顯會讓你的身體和精神都受損,還是停不下來。你抽煙的習慣,喝酒的習慣,變得很頑固,不過還沒有金剛強。假如你最終採用了某種方法,去看精神科醫生或心理醫師,或者進行某種治療,強迫自己停止抽煙喝酒,然後會發生什麼呢?你會為能夠達到不抽煙和不喝酒的境界而驕傲。 在《金剛經》中,這種因戒了煙、戒了酒而產生的驕傲,就像是金剛,它是最頑固的習性。只要你落在戒了煙的狀態里,這就意味著,你還被曾經抽過煙糾纏著。這部經一開始就講到,你不僅不應當抽煙,它還講到,你應該超越不抽煙。 這就是為什麼須菩提問佛陀:「末法時代的普通人能接受這種教法嗎?」這是個非常有價值的問題,一個非常可以理解的疑問。通常,大多數人寧可聽到:「不要抽煙,那是個壞習慣,不利於你的健康。」 如果再聽到一些額外的訊息,比如:「超越能夠戒煙的驕傲」,會讓我們困惑。許多人會回過頭來猜度,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應該再抽煙呢? 再舉個例子,所有地獄道的痛苦,所有那些燒烙和割截的可怕描述,大多數人願意聽,如果我們行為不好,就會落入地獄,所以我們最好行為良好。甚至佛教徒用這種方法,把地獄景象描畫在寺廟外面等等。
不過,要理解大乘佛教說:「你的嗔恨與地獄沒有差別,沒有外在的地獄。」就更難了。而更難理解的是,沒有與生俱來的嗔恨,因此,以慈悲的修行之道,去凈化這種非本具的嗔恨,與使用安慰劑沒有分別。 再舉個例子,許多人都喜歡聽,佛安住在像西方極樂世界一樣的地方。我們願意這樣想,如果我們向佛祈禱,佛就會雨降加持,賜予所需,保護我們免於磨難等等。這很容易接受,因為,當事情很順利,我們心情也不錯時,我們可以向佛祈禱,這其實與抱怨沒什麼兩樣,能有個人在需要時可以向他求助,不順的時候可以埋怨,也是蠻好的。 可是,更難理解的是,你的心就是佛,這就挺嚇人的,因為這樣一來所有的責任就是自己的了。不過,更讓人害怕的是,了解心根本就不存在。這使得理解如下的話很困難:「只要有三十二相,八十隨好,只要有佛的顏色和形狀,它們就都是騙人的,都是虛假的,沒有這些才是真的。」 在大乘佛教中,最重要的特質是般若——根本的智慧。其它的特質比如布施、持戒、道德,都次於智慧,這不是我編造的,寂天菩薩在他的《入菩薩行論》的第九品中說:「所有廣大無盡的菩薩行,如布施等,都是為了智慧而說的。」 什麼是智慧呢?這很難解釋,《金剛經》會詮釋它。以下是我的解釋:智慧是我們心最正常的狀態,請把這句話划下來:它最正常的狀態。 什麼是正常狀態?定義正常狀態是很難的。通常,我們看著這朵花,然後想「這是朵花」,這被視作是正常的概念。如果有人走過來,開始吃這朵花,我們馬上就會想,這人應該進醫院了,我們會認為那不正常。同樣的,我們會認為有心理疾病,吸毒,或者酗酒是不正常的。我們不就是這樣定義「正常狀態」的嗎? 用同樣的邏輯,如果從聖人的角度來看我們的話,我們都不正常,為什麼呢?因為我們有心理疾病,我們有貪慾、嗔恨、嫉妒、傲慢等等,所以透過我們的病態而得到的所有認知都是不正常的。如果你仔細想想,這種說法是對的。 舉例來說,你想想看,有人認為Louis Vuitton那麼貴的提包是物有所值,難道這不是不可思議的嗎?為什麼它在中國,尤其是在日本,那麼受追捧?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如果好好想一想,這樣的追隨潮流是有點不正常。 我們每天都在做許多類似這樣的事,成千上萬的人為了某個原因在增肥,而成千上萬的另一些人為了某些原因在減肥,這非常不正常。可是,沒幾個人有深刻又邏輯的理由,解釋為什麼他們應該增肥或減肥。 一個類似的例子是假日旅行,我們幾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旅遊。現在大家去的目的地都沒什麼特色或特別,沒有多少不同,Banana Republic, Gap, Starbucks Coffee, Body Shop,到處都一樣。基本上,就像是到了你自己城市的另一個角落,除了因為是假日,夫妻有更多時間吵架。
同樣的,商店裡的時裝看起來也都一樣,也許是我不夠敏感,不過,我真的看不出Kenzo和Yamamoto之間有什麼明顯的區別。前幾天我坐在一家咖啡店裡,人們背對著我走向一個扶梯,所以我只看到他們的背影,不看他們的臉,這些人看上去簡直就是一樣的。 所以我們在地球上做的一些事情,從一位真正聖者的角度來看,實際上很不正常。比如,假設我能在地球上活八十年,這要求已經很高了,野心很大,不過就算我真的活八十年,這意味著我的生命已經過去一半了,在剩下的四十年里,我需要多少條牛仔褲?我想二十條就夠了,需要大概八十件T恤衫。如果這麼估算的話,我的生活可以過得很經濟的。 不過,我們可不是這樣購物的,不是嗎?有的人買東西就好像我們有十萬隻腳,或者十萬輩子可活。我們當然可以責怪廣告公司,不過,是你的心不正常,當然,這種不正常對生意是很好的,如果人人都真的心理健康了,生意就做不下去,因為,誰還買東西呢? 我要介紹給你們的是究竟的正常的心,有三種不同的方法,可以培養這種智慧,經由聽聞教法,你可以培養一定的智慧。比如,你聽到這些教授而且覺得:「對,有道理。」這就是一種小的例證式的智慧。 不過,如果你思考所聽到的和讀到的,然後產生了更大的信心,那就更好。但是,經由聽聞讀誦而產生的智慧,和經由思考而得到的智能,是透過推理邏輯產生的,就像是聽從了醫生的建議,然後思考它一樣。 真正的智慧只能來自禪修。禪修時,我們做什麼?我們試著逐漸放開,拋棄所有的參考點,例如見地、道、果,和目標,所有這些參考點,都需要被消除。只要有參考點,我們就會一直比較,而與參考點做比較,常常就是不安全感的來源。 順便提一下,我可不是說把心放空,因為這本身就是一種參考點,我的意思是,不要被參考點抓住或困住。 讓我們從這部經的名字開始——《金剛經》,這裡我把它譯成「能斷金剛的智慧」,它也被稱作《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這三百偈頌的經文非常簡短,目的是為了讓追隨者可以讀誦、書寫和保存它。 這部經從阿難陀的宣告開始:「如是我聞一時」,這句「如是我聞」是個很重要的宣告,一方面,這說明阿難陀是個見證者;同時,透過聲稱「如是我聞」也在表明阿難陀的解釋或說明不是出自他自己的證量,他只是在複述佛陀講過的話。還有,經由說明是他聽聞的,他也沒有宣稱他已經理解了。 你們必須記住這是一部大乘經典,不過講述者卻是聲聞。阿難陀不是大乘弟子,他是聲聞。很奇怪,我們大乘弟子看不起聲聞乘,叫他們小乘,沒有他們,我們所有的經典都不可能存在,例如《心經》是由另一位聲聞舍利子敘述的。
「如是我聞一時」就更精確了,這表示它不是個模糊的場合,而是於特定的時間,在特定的地點,這裡所指的具體地點就是祇樹給孤獨園,在這個園的中間有一片樹林,叫祇樹,祇樹林,這個祇樹給孤獨園在舍衛國。人們相信佛陀在舍衛國停留的時間最長。不僅是阿難陀,而且還有一千二百五十名大比丘也在場,不只是聲聞乘的比丘,還有許多大菩薩。 一天早晨,佛陀從居住地起身,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結束後,開始吃飯,中午把一天中的最後一餐吃完後,他收起衣缽,洗了腳。這些都是象徵性的教授,以便烘托出這個深奧教法的氛圍。然後,他非常專註地筆直端坐在天神鋪好的坐墊上。那時,許多大比丘聚攏來恭敬頂禮,繞佛三圈,坐在佛的周圍。然後,在一個特定的時刻,尊者須菩提也來了,坐在某個地方。隨後,須菩提起身,把他的法衣搭至左肩,右膝著地,雙手合掌,對佛說。 這就是場景,在經典中,常常能找到關於場景的描述。這也許很印度化,不過,這些場景的具體細節卻非常深奧,同時提供歷史背景給我們。 請記住,這是個很重要的教授,其中一些抽象的論述,等同於目前那些物理學家在會議室里討論的似乎是原創的發現,只不過,這些問題在二千五百年前就被探討過了。 假如你認真想一想,這真的很稀有:二千五百多年前,在印度的某處樹下,佛陀和他的弟子們討論著最深奧的話題。他們沒有討論如何去統治國家,如何以例如「如果不這樣和那樣做,就會下地獄」的話恐嚇民眾,他們討論的是深奧又先進的話題。 可以理解地,須菩提跪下後首先讚美佛陀:「多麼稀有啊佛陀,多麼稀有啊,佛特別地護念諸菩薩。」他說了兩次「稀有」,這是他所作的重要評價。這裡需要解釋一下,也許正是因此,中國的高僧大德們也極為強調讀誦《金剛經》。 建立佛的繼承人是很重要的,如果你讀誦、思考,和修持《金剛經》,你就成為佛的傳人。偉大的是,每個人都可以平等地成為佛的傳人,沒有人是主要的繼承人。成為佛陀的傳人,不只意味著成為佛的孩子,而是能繼承佛的圓滿。 我們要認識到,非常不可思議的,我們本身就具有成為佛的傳人的品質。我們就是佛,我們擁有佛性的潛能,這個事實是很奇妙的。同時,如來特別護念那些培育佛性潛能的菩薩,也是同樣稀有的。 須菩提問佛:「菩薩怎麼才能圓滿深奧的道?菩薩如何才能證得本性?」佛說:「善哉」,讚許須菩提的問題,然後建議須菩提專心聽。接著,佛說,他將要解釋,菩薩應當如何建立,如何安住在這深奧的道上,如何發菩提心。 佛最開始跟須菩提講的話,是關於菩薩的發心,菩薩應當如何發心呢?菩薩一定要有度化一切眾生的決心。所有卵生的,比如鳥;所有胎生的,比如人;所有濕生的,比如蝴蝶;所有化生的,如天神;所有像我們一樣有形色的,以及無色的,比如某些天神或鬼;所有那些像我們一樣有思想,但是沒有粗重五蘊的,比如一些高級又特別的神;甚至那些無想,更高級的天神。菩薩要引領所有眾生證入究竟涅槃,而得度化。
當然,所有地獄道、餓鬼道和畜生道的眾生都要度化入涅槃。不過,這個陳述是說,即使是最高的無想天的天神,也包括在這裡,這樣的天道常常被誤認為就是涅槃。事實上,有些宗教可能就只是以這個境界為目標。可是所有這些境界,無一例外的,都必須被度化,這就是菩薩應當如何發心。 接下來是這段話的關鍵,佛說,當所有無量無數無邊眾生被度化後,菩薩一定不要認為有任何眾生得到了度化,這是真正的關鍵。記得我提到過的安慰劑嗎?希望所有眾生快樂,希望所有眾生證悟,激勵著我們的修行。可是,在下面的這段話中,佛說,菩薩必須了解,實際上沒有任何一個眾生得到了度化,這表明,相對菩提心實際上就是一種安慰劑。 不要誤會,當佛說,菩薩不要認為有任何一個眾生被度化了,他不是在說菩薩不應當滿足於救度眾生的行為,應該繼續去度化更多的眾生;他是在說,如果菩薩看到有一個真實存在的「我」,一個真實存在的「人」,一個真實存在的「眾生」,那麼這位菩薩的見地是錯誤的。任何認為有「壽者」(壽命長度)存在的菩薩,不是真正的菩薩。可是,我們的心是這樣想的。 我們中有些人認為自己是菩薩,認為真實存在的眾生,承受著真實存在的痛苦,需要我們的幫助。不過,如果一名菩薩執著或固化於認定「眾生」是一個實體,那麼這位菩薩只不過是在積聚痛苦的因。 事實上,「我」不存在,「人」不存在,「眾生」不存在,沒有什麼是「壽者」。什麼是「我」?「我」只不過是貼在由諸蘊組合而成的幾個實體上的標籤。舉例來說,一張「桌子」有桌子腿和桌面,還有其它一些部分組成,它們合在一起,就符合了我們「桌子」的概念。「人」是這樣,「眾生」也是這樣。 除了僅僅作為標籤外,「壽者」並不存在。我們生命中的前一刻,此生中的前一刻,已經逝去。例如,我們剛才的休息,它已經過去,永遠地過去了,它再也不是個實體,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今天下午會發生什麼?我們只能想像,我們只能假設會發生什麼,可是如何確定呢,它還沒實現呢。 當我們談論到「壽者」,我們是在談長壽。我們相信長壽,不是嗎?這不就是為什麼我們會相信諸如維它命和人蔘嗎?可是,真相是我們只是在想像,就如同我們想像今天下午的計劃一樣。這就是為什麼當菩薩度化眾生時,一定要知道沒有「人」或者「眾生」被度化了。 再說一下,當菩薩了悟到,沒有真實存在的眾生被度化,這就是究竟菩提心。這不是否定,如果它是否定的話,那就意味著有眾生可被否定。菩薩也不拋棄眾生,如果是拋棄的話,那就意味著有眾生可被拋棄。 這就是為什麼佛在《金剛經》中說,菩薩要有度化所有眾生的發心,不只是鳥類、人類,而是所有眾生,包括那些無想的天神。但是,菩薩一定要了悟,沒有任何一個真實存在的眾生被度化,這就是究竟菩提心。 同樣的,舉例來說,當一名菩薩布施一枚硬幣給一個乞丐,這個布施的行為必須是基於如下的了悟:就是沒有真實存在的對象可作布施。即便如此,菩薩還是要布施這枚硬幣,佛從沒說過我們不應該這麼做,這相當的深奧。
出離心也是這樣,出離的標準概念是,了知執著是無用的,沒有本性的,所以我們應該擺脫掉它們。例如,在孩提時代,我們覺得沙堡和玩具很好玩,可是,到了十幾歲的時候,就覺得它們沒意思了,因為我們知道那些不是真的,孩子氣的玩具被溜冰輪鞋、滑板、鬆鬆垮垮的牛仔褲所取代。成年後,我們意識到滑板完全沒有用,也無意義,所以,我們就戴勞力士手錶,買昂貴的汽車,鑲金牙等等。不過,到了八十歲左右,我們發現這些也沒有用,到那時候,可能像桌布和筷子這類的東西能讓我們開心。 知道自己基本上厭倦了舊的玩具,是一種我們具有的很重要的出離。不過,不僅僅是這種出離,我們談的是沒有什麼可以出離的出離,這是最偉大的出離。所以,當我們粉碎沙堡的時候,我們並沒有摧毀真正的城堡。 同理,當布施時,其實並沒有可以施予的真正乞丐。不知怎麼地,我們陷入了認為金錢及所有物是很重要的觀念。但是,只是人類的心決定了金錢和所有物是必需的,比如,現在我們的心認為石油是必需品,因為我們要開車,要坐飛機,所以石油很重要。可是,也許在五十年內,我們會決定水更重要,也許我們會因為水而爭鬥。你看,加諸於石油、錢幣、金子、鑽石,或者房地產的價值,只不過是由我們染污的心加諸其上的,在實相里,石油與水超越了這種價值。 這就是為什麼,修布施的菩薩一定不能住相,不能住於聲、味等等,甚至不能住於布施的相。為什麼?因為如果菩薩,修布施時渴望或依賴於相,那麼這位菩薩就在量度,如果這位菩薩在量度,就表明有個參考點,好像菩薩在期待終點線,好像有一個終點線似的,而這意味著痛苦,意味著競爭與焦慮的痛苦。 佛問須菩提:「你認為,東方的虛空能夠被量度嗎?」須菩提說:「不能。」佛接著問須菩提:「南、西、北方的虛空,能夠被量度嗎?」須菩提說都「不能。」佛接下來說:「須菩提,如果一位菩薩,不住於度量或任何相或者終點線,那麼,這樣的布施就是我們所說的無量布施,這種布施的結果是無量的,無法量度。」 這可不是文字遊戲,這又是一個非常重要有關量度的教授。通常,在宗教的思維中,我們總是在衡量,比如,如果我們布施給窮人,下一世就會富有,有這類的界線,有這類的量度。並且,還有其它的量度,布施一枚硬幣不如布施一百枚硬幣那麼慷慨;相較於菩薩施捨自己的血肉肢體,布施錢幣就什麼都不值了。總是有各樣的量度,就像在用磅秤稱重量。 只要我們還在稱重,還在度量,我們就總會覺得自己是有限的。經典里從來也沒有寫過,只有當我們把自己的頭砍下來一百萬次之後,才能圓滿布施行,沒這樣的東西。然而,聽聞當釋迦牟尼佛還是菩薩時,曾布施自己的肢體給老虎這樣的故事,對我們這些普通人來說,是一種啟發,我們會說:「多麼了不起的布施啊,多麼慷慨啊。」 當釋迦牟尼佛還是菩薩時,有一次他乞食只得到五粒米,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了迦葉佛,他把這寶貴的五粒米拋向迦葉佛,作為供養。通常,如果米是這麼的珍貴,我們可能會用紙把米包好,確定放到接受人的手裡,而且被恰當的使用,可是,他只是把米拋向了空中,因為得遇迦葉佛,給了他如此深刻的啟發,將米拋出去,是他能作的最好的供養。由此功德,據信他成為了轉輪聖王,偉大的宇宙之王。 我們在談論的是最上乘的布施,要注意到一件重要的事,佛不是在否定布施的行為,你不能想:「好吧,既然沒有什麼可以布施的,那就不用去布施了。」 如果你已經了悟到「沒有什麼可以布施的」,你怎麼會想「那就不用去布施了」呢?所以,佛做了結語,告訴須菩提,菩薩要把心安住在這個教授上。 接下來,佛問須菩提:「可能以身相見到如來嗎?」身相包括頂髻和金色的佛身等等這些。須菩提說:「不能,不能以身相見到如來。」 這次,實際上是須菩提在給我們教授。那麼這些相是什麼呢?須菩提說,它們實際上代表無相。
當然,在我們的尋常心裡,我們喜歡把佛想成是跟你我一樣的佛教徒,佛是我們的英雄,大明星。當我合掌向佛祈禱時,我禁不住會這樣:我的習性立刻造作出一個特別的身相,從我的角度看,是所謂漂亮的身相。 比如,三十二相好中的一種就是,據信佛身的高度和寬度是一樣的,這點很難想像,如果我們真這麼看,這就是一個箱子,一個很胖的人。有很多這樣奇怪的事。佛的耳垂碰到肩膀,這難以想像。佛的手指間有網,即使我們詩意地說,佛的手指間有會發光的網,那也沒用。佛的手像鴨蹼一樣。佛的指甲像銅。如果佛要,他的舌頭能罩住自己的整張臉。有許多這樣的東西,超越過我們。 不過,也許我不該說「超越過我們」,這些相好是不可思議的象徵性教授。我們的心有一種複雜性,佛陀做為我們的參考點,是所謂的理想的榜樣,他與我們不是完全不相關,而是有一些共同之處。同時,他是我們的理想,所以,他理應比我們好,否則,他就只是個普通人,那我們為什麼要跟隨他呢?所以,他不得不比我們好一點點,或至少比我們好一半,這就是複雜之處。 我們到底想要什麼?自己不知道。有時候,我們希望他跟我們差不多,那樣我們能跟他聊聊,可以跟他溝通。可是,如果他跟我們太相似了,那我們就不能被他啟發。如果他完全超越了我們,那他又不能成為我們的參考點了,如此,我們到底在追隨誰? 許多宗教相信,神是不可見的,神沒有相。在佛教中,我們有無相之相,這很重要。因為,如果想成為理想主義者,至少你要有某種橋樑,這就是為什麼如來說到身相,他指的是無相。佛接著說:「否則,只要有一個可被識別的相,不管是什麼特徵,都是虛假的。」這是金剛乘可以非常有幫助的地方。 有些聲聞乘和純粹的大乘佛教徒可能不明白,為什麼金剛乘的佛有六隻手臂、六條腿等等。金剛乘是這樣辯解的:佛不受相的約束,所以,佛不受只有兩條腿、兩隻手的約束。這並不是在說,真實的佛陀有六隻手臂和六條腿,只要相對上,佛可以被視作有兩隻手臂和兩條腿,就也可以被看作有六張臉、六隻手臂等等,我們需要超越這樣的相。當我們的了悟超越了最短和最長,那麼我們就在談無相。當我們能夠見到相的無相本質,我們就能見到如來。 此時,須菩提問佛:「在未來的末法時期,尋常的眾生能夠理解和對這個教法有信心嗎?」佛說:「不要這麼說,如來滅度後很多年,還會有眾生欣賞這些深奧的教授,還會有眾生,聽聞了這些章句,就生起信心。須菩提,你要知道,這樣的人不只是在一位佛前,而是在很多很多佛前,種了善根。須菩提,將來任何人,聽聞到這些教授,哪怕是一剎那生起了清凈的信心,如來悉知此人。」 所以,任何人,哪怕只有一剎那,對這種無相,不可量度等等,生起信心,甚或只是在一剎那起了疑問,覺得也許這些是真的,這個人就將要成為佛的繼承人。為什麼?因為這樣的人,不會被限制在稱重量和量度「我」、「人」、「眾生」或「壽者」之中。 這樣的眾生,即使只有一剎那的信心,就不會被法或非法,戒律,道德,對和錯的概念所困。只要我們還困在法或非法,做對的事或錯的事,我們就困在「我」、「人」、「眾生」或「壽者」當中。 《金剛經》是最高等級的經典——不需要解釋的經典。與《阿彌陀經》不同,比如,不管你到哪兒,蓮花盛開,你將從花之中再生,還有其它的這類的經典。
佛問了須菩提兩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他首先問:「如來證得了什麼嗎?」也就是說如來證悟了嗎?如來證得了所有的解脫功德嗎?接下來佛陀問:「如來有沒有說什麼法?」須菩提回答說,以他的理解,如來沒有達到或證得什麼,如來也沒有教過什麼。 記得嗎,這是部不需要解釋的經典,再也找不到比這更高的了,這是最上乘的經典。在這裡,自始至終都在教授大乘佛教的精華——空性。就如同《心經》中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但在這部經中,空性是從沒有眾生可作為慈悲與布施對象的角度來詮釋的。 佛沒有任何身相,這很難觀想或思維。當我們讀到這裡,也許理智上,覺得它有點道理;不過,一旦情緒控制了我們的生命,這些就完全沒有意義了。比如,如果現在地震,或是有致命的疾病,我們就會想向某人祈禱或依靠某人,我們會想要向某些「某人」作供養。 佛教徒通常是向佛菩薩作供養,我們喜歡相信他們收到了我們的供養。當我們供養桃子到佛桌上時,我們就在假想,假設或表示,佛有嘴,不是嗎?我們假想或假設,佛有鼻子,可以聞到我們供奉的香。然而,佛沒有身相,當然佛不只是沒有平常的鼻子或嘴,佛也沒有超越平常的任何身相。佛陀,如他親口所說,是無相的。 假設我們生命中出現了某些內在或外在的災難,我們怎麼辦?我們不是斷見者,也不是存在主義者,會說:「 好吧,這就是人生,我什麼也做不了。」作為佛教徒,我們不能這麼說,因為我們相信緣起,每個現象都是依照因、緣和果來運作的,我們相信如此。每件事就好比是煮蛋,只要有了煮蛋所需的適當條件,蛋就會被煮熟。 作為非斷見者,也就是有些常見的人,我們總得做點什麼。不過,我們不只是不得不做,身為菩薩,我們被鼓勵去做,不僅僅阻止自己的災難,還要去阻止其它所有眾生的災難。 你已經聽到佛自己說,佛沒有身相,如來沒有證得任何真實存在的解脫功德,如來沒有說任何獨立存在的法。 對於發脾氣等小的個人災難,我們知道如何透過止觀禪定等來控制自己的怒氣。可是,我們沒有力量對地震做任何事,所以,本能地,我們向佛祈禱,把我們從這樣的自然災難中解救出來。 那麼,這是怎麼運作的呢?我們想要祈禱,因為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來消除災禍,我們想要依靠比我們強大的對象,可是這個全能者根本沒有身體或精神的存在,這位全能者既不是證悟的也不是非證悟的,因為這個對象根本就不存在。這是佛自己說的,我們可被卡住了。 不過,我們真的被卡住了嗎?依據《金剛經》,絕對沒有。以聞、思,尤其是修持無相佛的智慧,佛即是空,空即是佛,離於極端,這就是切斷或凈化所有染污串習最強有力的方法,這些習氣是造成我們外、內、密所有災難的根源,這就是它運作的方法。 假設有一場地震,我們可以念誦、思維並修持《金剛經》。或者,如果我們不是聰明的佛教徒,我們可以想佛真的就在那兒,像須彌山一樣大,地震來臨時,佛抓住台灣,讓它免于震動。不過,這不是最聰明的想法。實際上,如果我們這麼做的話,須菩提會不太高興,或者,只有一點點高興。最好的辦法是,聞、思,特別是去修行無相的佛,這種方法真的可以消除所有的染污。 通常,如果我們被問到,一位哲學論著的老師,比如孔子,有沒有教導什麼,我們會回答說:「是的。」如果我們被問到:「他教了什麼?」我們會說:「他教了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顯示出我們有某種見地,某種行為規範,對嗎?當佛陀問:「如來有沒有說法?」須菩提回答:「沒有。」換句話說,他是在說佛沒有見地,這相當重要,大乘佛教實際上是一種沒有哲學的哲學。 見地是一種決定,是個結論,這意味著有個人在總結,在決定,有個人有某種見地,有個主體。只要有見地,只要有結論,就有參考點。佛最特別的特點就是他沒有見地,或者,我們可以說他擁有沒有見地的見地。然而,沒有任何特別的見地,不意味著我們可以為所欲為,不是這個意思。 此外,說我們想為所欲為很容易,但是,真的為所欲為,就很難了,因為我們受限於許多的禁忌與執著。我懷疑,這個房間里有任何一個人,真有膽量為所欲為,因為我們有執著。 有許多法教似乎是道德規範:不殺生,不偷盜,不妄語。佛教不否認這樣的教授。事實上,菩薩必須遵循這些規矩:菩薩不應殺生,不應偷盜。然而,同樣的,如果可以利益眾生,菩薩就應該殺生;如果可以利益眾生,菩薩就應該說謊。這種靈活的方式,比死板的規律,如「不殺生,不偷盜」要稍微好一點。菩薩必須每天給佛供一個桃子,佛沒有嘴去吃,但是,佛也不是無嘴的。可是,為什麼我們聽說,一定要供養三寶?為什麼我們一直有這些相對的教法? 如果我們想經驗到噩夢的結束,我們就需要先有一個噩夢,對嗎?假設我們正在做噩夢,幾頭大象佔據了我們小小的工作室,因為確信這些大象真的出現了,所以我們很害怕。有兩類人在做這樣的噩夢,有兩類做惡夢的人,其中一類人,在噩夢中有人過來說:「這看起來是你的夢,否則的話,這些大象怎麼能塞得進你的工作室呢?」這類人就醒悟了,這類人不需要用激烈的方法來趕走大象,他意識到,從最開始大象就沒有存在過,又怎麼能被趕跑呢? 如果有人過來說:「這只是你的夢。」第二類人不能接受,不能聽到這只是一場夢,而且,如果他們持續被告知這只是個夢,這類人可能會惱火。對持這種心態的人,最好是同意他們,這不是個夢,最好是說:「咱們來把它們趕出去,弄出點噪音,點上火來趕它們走。」 我們大部分的人是第二類的做夢者,這就是為什麼供養桃子很重要,供香也很重要,這種方法有效,真的有作用。我可以談論《金剛經》,就好像已經理解了它,但是如果有個突發的災難,如果現在地震了,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向一個有身相的佛祈禱。地震過後,如果我不太緊張,那麼也許我可以認為佛沒有身相,而這樣想,會累積很多的功德。 我再來多解釋一下無相。大乘佛教中,空性為根,無相為道,無願為果。大乘佛教是沒有目的地的旅程。沿著修道,我們一直在剝除層層外皮,期待找到內在的果實,然而,如果我們堅持一定要有某種滿足的話,唯一的滿足就是剝掉一層層的外皮,可是,很快這種滿足就成為失望,因為我們發現,自己原來以為是果實的內層,實際上是另一層皮。 失望很重要,它可以是成就的一種表徵。終於,我們了解到,在一層層皮之內,並沒有果實,至少我們從強烈的期望中解脫出來了,理解這一點很重要。在佛教中,我們確實有果的概念,但與其它宗教不同,比如,在天堂沒有成群的處女等著我們。我們所謂的「天堂」,是消除煩惱染污後的結果。 簡單地說,一般的佛教徒,特別是大乘佛教徒,不是在試圖得到或建造什麼,我們不需要,因為我們已經擁有了。我們是在試著消除,大乘的道是消除的道,我們消除而不建造。例如,在梵文中,「佛」這個詞意味著「覺醒」,覺醒是消除了睡眠後的結果,消除了睡眠就是覺醒,而不是先要停止睡覺,然後,才開始去覺醒。 同樣的,我們清洗窗戶是為了清除灰塵,我們可以認為,透過清洗玻璃,我們建造了一個乾淨的窗戶。但是關於成佛,我們不是在談論一個乾淨的窗戶;當然,我們也不是在說一個髒的窗戶。成佛,是窗戶在髒的狀態之前,因而也是在清潔狀態出現前的一種狀態。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聽到,佛沒有身相等等這些。 現在,佛問須菩提:「如果有人用可以充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布施給他人,這樣可以得到很多的福報和功德嗎?」須菩提回答:「是的,這將積聚很大的福德,甚至如來都無法量度這樣的布施。」隨後佛說:「然而,如果有人接受和修持這個法教,為他人解釋哪怕是一個偈頌,所得福德將更廣大。過去,現在,未來一切諸佛證悟的覺性,都來自空性的見地,由於此經教導這樣的見地,所以,供養這個法教給他人,是最有福德的布施。」 從這一偈頌,我們了解到,有一種善行會留下殘餘,另一種則沒有殘留。有殘留的善行是緣起的,是無常的,是一種和合的現象。用可以充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來布施,可能是一種非常了不起的布施,但是,它仍然是一種和合的現象,所以,它還是有限的,受制於無常,所以會被耗盡,它將停止存在。聞思的善行是有殘留的,然而,修持空性和安住在空性上不會有殘留,所以,不會被耗盡,有更大的功德力量。 佛不是在否定或者不鼓勵會有殘留的善行功德,他只是指出會產生或不產生殘留的行為之間的不同。事實上,會有殘留的善行,比如供養珠寶,還是很必要的,這會使我們向沒有殘留的善行開放,這就是如何起作用的。 例如,如果我們花了點錢買這束花來作供養,這就是一種形式的犧牲,一種形式的去除執著。假設我們很吝嗇,不捨得花一分錢來買花作供養,可是,我們還是設法花了幾分錢,買了這花,每一次,我們修習這樣的去除執著,它就打開了我們這個容器,使得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空性,也就是不留殘餘的善行。我們將能更好地理解到,在實質上,沒有什麼可執著的,就如同從來沒有噩夢裡的大象可去害怕一樣。 一般來說,聲聞乘把道分成了四類。大乘佛教中,從初地到十地。不過,在佛法共通的教授里,提到須陀洹(入流)、斯陀含(一往來)、阿那含(不來)和阿羅漢(破敵)。佛問:「須菩提,須陀洹能這樣想:『我證得了入流的果位了』嗎?」須菩提說:「不能,因為須陀洹聽起來是一個人入流了,但實際上,沒有流可以入。」 為什麼沒有流?因為沒有色的流,沒有聲的流,沒有香、味、觸、法的流。《心經》中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同樣的,須陀洹達到這種境界時了悟到,色、觸、聲等等都不獨立存在,既然沒有這些流,哪兒有流去入呢?因此沒有所謂「入流」這件事。當菩薩了解到沒有流可以入,這本身就是入流。 我們許多人認為,當菩薩證得某地的時候,會有個特別的典禮,好像榮耀的爵士身份,或者被授予勳章。很多人覺得,從一個地到下一個地就像是晉陞,人心喜歡按等級架構來想。可是,實際上,當你了解到,所有的法都不存在,因此也沒有流可入,這就是入流。 然後佛問須菩提:「斯陀含能這樣想:『我證得了一往來的果位了』嗎?」須菩提再次說:「不能,因為斯陀含意味著,你只達到了涅槃一次,然後又回到輪迴。但是,沒有涅槃可去,也沒有輪迴可回,因此,也就沒有去或者回,也沒有誰去或者誰回來。證得如此的菩薩,叫一往來。」 這是個標準的回答,卻有著深奧的道理。記得我們說過的,清潔窗戶玻璃嗎?每個人都喜歡清潔窗戶,可是沒有人認真想想在骯髒和乾淨狀態之前的玻璃,那是窗戶的一個重要特性,骯髒和清潔之前的玻璃原始狀態,就是這裡的要點——輪迴之前和涅槃之前。 等我們談輪迴和涅槃的時候,我們早已經移開了一步了。如果仔細想想,我們會發現,在我們的心中,大多數時候,涅槃不是真正的涅槃,只不過是更精密的輪迴,這讓它更糟糕了。 接下來佛問須菩提:「你認為達到了阿那含最高境界的的菩薩會想:『我證得了不來的果位了』嗎?」須菩提回答說:「不會,不來,是因為沒有世界可回來,當一名菩薩了解到沒有世界可回,也沒有回來者,這實際上就是不來的境界。」 佛問須菩提:「阿羅漢能這樣想:『我證得了阿羅漢道了』嗎?」阿羅漢道等同於證悟,等同於成佛。須菩提說:「不能,因為沒有分別的或獨立存在的所謂阿羅漢道。」 為什麼沒有呢?因為如果阿羅漢認為「我證得了阿羅漢道」,那麼這位阿羅漢仍然有「我」、「人」、「眾生」和「壽者」這樣的概念作為參考點。可是,「阿羅漢」意味著「破敵」,在這裡,「敵人」就是「煩惱情緒」。如果一位阿羅漢還有「人」的概念,比如「我」或「壽者」,這些概念就會是煩惱直接的因。可是,阿羅漢「我」的概念已經被摧毀了,所以,阿羅漢就不會認為「我證得了阿羅漢道」。 現在,佛來挑戰須菩提說:「很久以前,當釋迦牟尼佛如來在燃燈佛那裡修行的時候,他證得了什麼嗎?」須菩提說:「很久以前,如來在燃燈佛那裡修行的時候,什麼也沒有證得。」 關於這點有很多不同的解釋方法。一種解釋是說:沒有獨立存在或外在的佛的功德需要去證得,或從你的老師那裡吸收到這些。另一種解釋是說:你已經具備了試圖要證得的所有佛的功德,三十二相八十隨好,每一樣你都已經具備了,不需要去證得任何東西,所以,在老師那裡修行,並沒有什麼可以得到的。 這點在金剛乘體現的很好,上師不能把佛的功德注射給你,當我們僱用老師來拆解我們的時候,這位老師打碎我們的大象,不過,這很痛苦,因為我們都有點是受虐狂,而且,我們喜歡我們的大象。別忘了,我們的修道是消除煩惱染污的道。 下一個問題,凈土的追隨者們會非常感興趣。當菩薩在道上,會發許多願和祈禱,比如:「當我成佛後,讓我能證得如此這般的美麗佛土,讓眾生可以轉生到那裡,修證成佛。」 所以,佛問須菩提:「當菩薩祈禱時,這名菩薩建立起了莊嚴美麗的佛土嗎?」須菩提說:「沒有。」當我們說到佛土時,這立刻就意味著有中央及邊界,還有方向,如果有邊界,那就有圍牆,如果有圍牆,這就表示我們在談論房地產了,這會帶出許多問題。 當菩薩建造佛土時,他們怎麼做呢?他們建造一個沒有方向、沒有邊界、沒有中心的佛土,每一個地方都是佛土,沒有終點,佛土中沒有哪個部分是真佛土,而其它地方不是真佛土。 這點和金剛乘壇城的概念配合的很好,壇城常常以圓形作象徵,圓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當然,當我們談到凈土或極樂世界,有限的人類的思維就觀想宮殿和游泳池,可是想像一下,如果你在被描繪的阿彌陀佛的極樂凈土裡住上一百年,你不覺得你會很無聊嗎?我是以身為人的角度這麼說的。 人類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今天被我們叫作美麗莊嚴舒適的,明天就不一定是美麗莊嚴舒適的了。所以,我們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凈土?其實,任何通過分別心所經驗到的對象,包括凈土,不都是很有限嗎? 所以,聯繫開始時的陳述,基於所有我們討論過的,釋迦牟尼佛強調,所有的佛和大菩薩,要以不住的態度,發菩提心。不住於相,比如佛的相好,不住於聲,比如佛的教授,不住於味道、感覺、意識的對象。菩薩摩訶薩應不住於所有這些,生起菩提心。 佛問須菩提:「如果有人的身體像須彌山一樣大,這樣的身可以算大嗎?」須菩提說:「是的,大得難以置信,因為如來說非身,所以是大身。」 佛又提出另一個挑戰:「你說恆河的沙多嗎?」須菩提用跟前面一樣的推理回答:「多。」 現在,釋迦牟尼佛回到相對的修持。他問須菩提:「如果一位佛子或佛女,用像恆河沙一樣多的七寶來充滿三千大千世界,供養佛菩薩,這樣會累積很多的功德嗎?會有很大的福德嗎?」須菩提回答:「是的,這將累積無盡的福德。」 然後佛說:「如果一位佛女或佛子,接受修持這部經,為他人解釋哪怕是一個偈頌,所得的福德,比供養無盡的寶藏要大得多。」 佛更進一步說:「須菩提,不管是那裡,只要念誦討論這部經中的一個偈頌,天、人和阿修羅將恭敬此地猶如聖地。須菩提,無論是誰,只要受持讀誦哪怕是這部經的一個偈頌,這個人已經成就了一些稀有難得的事。不管是那裡供奉了這部經,佛就在那裡。並且,不管是誰保存了這部經,這個人應該被視作佛的傳人和傑出的弟子。」 既然我們已經聽到所有這些不可思議的利益,同時,為了讓這個周末更值得,我想我們可以念這本經的一部分,然後,你們可以在家把剩下的念完。我認為大家一起念會很好。有時候,一兩個人不能抬起一座大山,不過,一群人可以做的更好。 今年我們就講到這兒。如果你每天哪怕只能念《金剛經》里的幾個偈頌,那會比念很多你不知道該怎麼去念或者如何去觀想的心咒,更有價值。如果可能,你應該自己手抄書寫這部經,然後送給別人作禮物,那應該會很有利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