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謝|偷來的都得還

代謝|偷來的都得還

來自專欄 腦洞故事板

作者:胡點點

李順是一個小偷。

不對,李順曾經是一個小偷。

從初中輟學後,他就把大街當成了辦公室,把劃包當成了主要業務,一開始他還經常被逮著現行,被打了幾頓長了記性後,手腳就越來越麻利,也越偷越順手。

原本他想就這樣干一輩子無本買賣,誰知道發生了一場交通事故。

李順騎著電動車逆行被一輛小轎車撞出好幾米,進行緊急手術的途中他迷迷糊糊的醒過一次,先是看到白晃晃的天花板和一袋掛著的血漿,後頭不知怎麼的又看見死去的爹媽正朝自己招手。

李順在心裡說,二老還是走吧,我還不想這麼早死,要是能活下去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下次再犯事兒再讓我不得好死吧……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掛著的血包變成了葡萄糖,爹媽皺巴的臉也變成了面容姣好的護士小姐。

「你可真是命大。一會兒警察會來問話,你再打個電話回去,讓家人帶上證件來補交個治療費。」

李順滿口答應著,但等護士一轉身,他就拔了手上的針管跟在後頭悄悄摸了出去。

平白無故遭了一場飛來橫禍,哪還有掏自個兒錢看病的道理?啐。

要是擱在平時,他一定撒潑放刁弄筆賠償金不可,可是警察也牽扯進來就有些麻煩,要是他說漏了嘴自己把自己給賣了,那才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李順回到家裡,把爸媽的牌位從抽屜里翻出來擦乾淨灰,擺在飯桌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二老在天有靈,兒子從今天起金盆洗手!

李順又在家裡養了一陣傷,等身體恢復的差不多,就從煤棚里把從前老爹老娘搞燒烤的那套玩意兒搬了出來,晚上擺燒烤攤兒,白天睡大覺,晚出早歸的還是和從前一樣,只是有時看見哪個客人的皮夾在屁股兜露出半截還是有些手痒痒。

「嘿哥們兒,注意錢夾。」燒烤攤老闆憨厚的笑著說。

日子就這樣消停下來,李順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舒坦,他每早天剛亮時收攤回家,數著今天靠自己辛苦賺到的錢,就像從前當的日子從未發生過一樣。李順每每感慨就要把二老的遺像搬出來磕頭,飯桌都快磕出一個大窟窿。

眼看七點天黑下來,今天李順決定給自己放個假,他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抽著小煙看著夕陽不亦樂乎,正愁就差點樂子,突然一拍腦袋想起來,自己原先在火車站順手摸回來一個包,裡頭有個小麥克風。

李順在家翻箱倒櫃的找了好一陣卻還是沒找著那個手提包,他在不到50平米的家裡越搜越後頸發涼,因為他發現——這個家裡的很多東西,都消失了。

不只是那個手提包,上次從一個女學生書包里摸到的零錢包,看走眼偷來的破諾基亞手機……李順記得很清楚,這些東西就被他丟在家裡,但是此刻,卻通通都不見了。

李順坐在床邊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懈怠。

難道是家裡來了老同行?

不大可能,這些東西都不是什麼值錢東西——值錢的早就被他拿去賣了。

他住這麼個狗都嫌的破房子,從來沒想過會進賊,平時賺來的錢都往飯桌上的鐵盒子里一扔,等著月底去銀行存上,但是這錢他也剛點過,一塊都沒少。

真是見了鬼了……

李順心裡剛說完這麼一句,突然感覺背後一發緊,他一拍腦袋,覺著自己可能還真遭上怪事兒了。

家裡不見的東西都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不是自己的東西。

李順意識到這件事兒後,急忙把已經被翻得狼狽不堪的家裡又仔仔細細的翻找了一遍,他把家裡其餘偷來的東西都在飯桌上整整齊齊的擺好。

沒來得及丟的錢夾還有三個,一個棕色的一個黑色的,還有一個帶水鑽的粉色女士錢夾,一副摸手機時順手帶出來的耳機,一個錢包里放著的避孕套,一條拿去當鋪要當掉卻被老闆鑒定出是假貨的項鏈,還有一條嶄新的高級羊絨圍巾。

李順死死盯著桌上這些東西,灼熱的眼神好像要挨個把它們盯出個洞,但即使他心裡再迫切,這些東西也不會開口說話,更無法跟他解釋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夜漸漸深去,李順又檢查了一次門窗,然後再一次看了看桌上擺著的東西,他原本要回房,想了想,打了個呵欠躺在板凳上直接睡了過去。

第二天雞剛叫李順就騰得爬了起來,他朝飯桌伸出食指在空中比劃著點數,數到後頭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娘的,不見了。

粉色的錢夾不見了。

李順睡的淺,夜裡蛐蛐兒叫一聲他都能驚醒過來,不可能家裡進來了大活人他都沒知覺。

除非這些東西,不是「人」拿走的……

李順呼了自己一巴掌,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呼自己,信這些神神叨叨的事兒的不原本就是自己嗎?要不他也不會幹脆的金盆洗手。

但,鬼神只有在心裡的時候才會帶來好運和財氣,要是到身邊來,就只會帶來恐懼。

這夜李順又沒去出攤,他抱膝坐在桌前,困了就掐自己一把,到了凌晨三點已經小雞啄米似的搖搖欲墜,但還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桌上的物件。

不知到了幾點,李順還在桌前堅持著,好像只要自己一直睜開眼,怪事兒就不會發生,但誰知道就在一瞬之間,他只是眨了眨眼,不到半秒的時間再看,桌上的東西卻又少了一樣。

耳機不見了。

李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背後也升起一股涼氣,他連呼吸都不敢太急,從板凳上慢慢挪下來,跌跌撞撞的走到門外,把房門鎖死後,蹭著已經脫落了一大半牆皮的牆壁緩緩坐下。

他不敢對這件事兒下定義,不僅不敢,也是確實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麼。

到了第三天,李順沒有繼續待在家中,他心神不寧的到老地方支起攤兒,燒了好久的炭火,抬頭一看,天還是亮的。

「喲,燒烤小夥子,你今兒總算來了。」

又過了一會兒,常在他隔壁烤扇貝的老叔也搬著傢伙來了。

這個老叔挺不容易的,早些年下海做生意被人騙了,欠下親戚一屁股債,現在只能老老實實的烤扇貝賺錢慢慢還。

「再苦也得把借的錢還上,不是自己的,終歸不能要。」老叔苦笑著說。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順把燃得正旺的碳火一把鏟到老叔的火盆里,說了句家裡還有事兒就匆匆忙忙的回了家。

他只知道這是件怪事兒,卻沒有琢磨過這怪事兒是好是壞,自己從前手腳不幹凈偷來的東西一樣樣消失,不正是如他希望的那樣重新來過嗎?

李順腳步越來越輕快,心裡的想法也越來越堅定:這是老爹老娘在九泉下有靈!

回到家,李順又把二老的牌位搬了出來,只是今天的頭磕的比以往都要用力、認真。

人是最會適應的動物,就算哪天天地互調了個位置,人還是照樣能活得下去。

漸漸地,李順也習慣了桌上的東西每天消失一樣,他不再為此失眠,甚至還因為這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一樣樣消失而每日都內心更加輕鬆,好像那個怪神不僅替他抹去了物品的痕迹,也順道抹去了那段混沌的日子。

這天早上李順收攤回來,發現桌上乾乾淨淨,最後剩下的那條假項鏈也不見了。

從此他就再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啦。

他只是個沒讀過什麼書、雙親離世卻依舊好好向上生活的好青年,像上報紙的那些個勵志窮小夥子們一樣,或許有一天還能碰上自己喜歡的,又瞧得上自己的姑娘,然後倆人再生個胖小子……

李順躺在床上美美的想著,嘴角掛著壓不下去的微笑,他正要沉沉的閉上眼,卻突然覺得心臟抽搐了一下,突如其來的刺痛讓他猛地坐了起來。

難道是最近太累了?他揉著自己的胸口,眉頭皺起。

等到疼痛感消退了一些,李順剛要躺下去,卻突然大叫著又坐了起來。

不對,自己這兒還有別人的東西!

李順想起了那場車禍,他在醫院搶救的時候進行了輸血。

他盯著自己的手背,彷彿在盯一個能吞噬一切的可怕的黑洞。

血……要怎麼還?

李順站在醫院門口徘徊,他不知道自己帶的錢夠不夠,也不知道這種「還」法有沒有用,要是醫院發現他自己找上了門來,會不會報警?被警察帶走之後會發生什麼?

李順的心思亂糟糟的,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離開了。

他又回到家裡呆坐了一會兒,天上突然電閃雷鳴,讓人心更慌。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驚喜的瞪大布滿血絲的眼睛拍著桌子站起身來——只要家裡還有偷來的東西不就行了嗎!這就行了!一個閃電打過來,照亮他猙獰的臉。

說干就干,李順換了身不顯眼的黑衣服走進了雨里,為了不把事情鬧大,他準備去便利店隨便偷點不值錢的東西。

雨下得大,便利店裡擠滿了躲雨的人,他眼睛觀察著周圍的人,手悄悄朝貨架摸了過去,本來想拿塊兒巧克力就走人,誰知道手指卻碰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李順低頭一看,是正在整理貨物的店員的手錶。

「哎!抓賊啊!」店員大叫起來引起了店裡其他人的注意,李順罵了句娘的,一把甩開他的手朝外邊跑去,剛出門,一亮疾速行駛的轎車哐的撞了上來。

……

「……快!病人失血太多了,給他輸血!」

李順模模糊糊的聽見耳邊的嘈雜,像隔著一層泡沫紙,他費力眯起眼,看見醫生拿來了一包血漿,針管正要扎進自己的胳膊。

不行,他不能輸血,他不能……

李順用盡全力挪開自己的胳膊,不料下一秒思緒就進入了無邊的黑暗……

李順死了,醫生把白布蓋上他的頭頂,摘下手套轉頭跟身邊的護士說話。

「你說這人也奇怪,剛才給他輸血救他,他好像還不願意似的。」

「哎,可能是他自己知道,那包血輸不輸都救不回來了。」護士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

「我記起來了,這人半年前來過我們醫院,欠了一大筆醫療費就跑了。哦,他當時也是出的車禍,好像也輸了血!這可真是,死了身上還留著別人的血……」

看到醫生責備的眼神,護士的聲兒越來越小。

「你啊,我看你醫學都白學了,半年前輸的血早就代謝完了,現在身上那還有別人的血。」

醫生搖著頭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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