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小眾

來自專欄 ACG雜談

　 這是一篇純抒己見的散文。

走到一個書店，聽到兩個人的對話，或許是一對吧，女生說：「我最喜歡安意如了」，男生興奮地回答：「就是就是，我也特別喜歡他，他對《詩經》的分析每一句話都說到我靈魂深處裡面去了」。

　　這個行星上居然有人認為安意如——而不是——《詩經》本身能夠直指他的靈魂？

以前貌似經歷過這樣的事，場景如此熟悉，對話依舊還是那麼陳腐，當然話題是像走馬燈一樣的換，「汪峰」「唐家三少」「鎧甲勇士」「CLANNAD」「洛天依」......

我開始明確地意識到身邊原來潛伏著如此眾多的陌生人，他們貌似與我同在一片藍天下，實則卻像來自另一個平行的世界。實際上一直存在，只不過是一直不去想。

　　相當長的時間裡，讓人費解而又無語的事件反覆上演。諸如，

一個足球發燒友的高中同學，從來沒有聽說過馬拉多納；

在全國創新作文大賽這樣的大賽拿特等獎一等獎拿到手軟的大神竟然沒有聽說過王小波；

今年春節走親，某專門負責網路宣傳工作的表哥在我這裡頭一回聽說了「五mao黨」；

在車上遇見一個聽「bad apple」的少女，問她最喜歡神主的哪首曲子。少女：「神主是誰？」

而一個號稱是初音「騎士團」的在我說出「VOCALOID」英文的時候還一臉不可思議的說：「那是啥？」

　　類似的經歷多了，我那顆曾經想要「代表」人民群眾的心自然就涼了。事實上，我越來越傾向於認為自己不過是這個世界的少數派，並且，如果我膽敢對汪峰、唐家三少、CLANNAD等等說三道四，那就連少數派都做不了，而只能去做「小眾」。

　　說到「小眾」，所有兩歲開始看《遊戲王》之類的漫畫、七歲開始玩PS、360的ACG愛好們者應該都了解並且體會的很深。這個說法的完整版本是：「別有用心的一小撮分子」，而與它相對的則是：「一貫正確、永遠正確的廣大人民群眾。」

　　不過奇怪的是，自從明確地把自己歸類為「小眾」之後，再遭遇「汪峰唱到我心坎里」之類的對話，我反而變得越發淡定起來。顯然，我既沒有勇氣自絕於人民，也沒有天真到拿「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裡」這樣的陳詞濫調來搪塞自己，我之所以安於成為「小眾」，只是因為我發現，其實我們都是「小眾」！

　　前不久出現的「東方夢符祭」事件，引來爭議一片，起因是同人社團「阿瓦隆工作室」製作的《DOTA 2 》塔防地圖因為違反了同人創作規約，導致事件持續發酵，最後演變成遊戲下架，dota 2 玩家與東方愛好者們之間的指責與批評：這邊是「你東方莫非都對『同人規約』有揮之不去的情結嗎？剛開始你們就鬧，現在好了，你們很開心？」那邊是：「是你們自己不知低調，擴大影響，到頭來反咬一口，這口鍋我們東方眾不背」整個網路環境下充斥著火藥和戾氣。話說到這裡，還只是無知者無畏，沒有踏足任何「政治不正確」的禁地。真正要命的是有人變本加厲地追了一句：「dota 2 這個遊戲現在都快涼掉了竟然還有人去做。」這個略帶歧視性的說法立即招致大多數人反對：「dota 2 如果涼掉了，那麼你們東方又算什麼呢？(省略文字n多字)」。所幸後來一位同好過來圓場，指責那位同學不要這麼說：如果你認為一個人不甚入眼，那麼那個人很可能認為你才是東施再臨。後來那位引事人道歉，才算沒有引發更大的無謂爭論。

　　面對dota2玩家時我們覺得對方是那一小撮，但在steam全體人眼裡，我們又成了那一小撮，而一旦我們意識到這一點，最好的做法就是懸隔一切判斷，如此才有可能避免「自以為是的道德優越感」以及「不自知的惡與暴力」。

　　我在相當程度上接受後來的同好的觀點：要做淡定的一小撮，而不是狂熱的大多數。

　　關於夢符祭的事可能暫且會告一段落，不過我們所不同意的是就此放棄「指手畫腳」和「說三道四」的權利。事實上，只要不試圖代表所謂「正義」去宣判，不抱著唯我獨尊的天朝心態去睥睨，在善意批評他人的時候也能夠接受他人善意的批評，這個世界就不只是「政治正確」意義上的多元，而是富有差異性乃至趣味性的多元。圈子內的戾氣或許也會少一點，以後在解決此類事件也不會橫添波瀾。

　　互聯網剛剛興起的時候，曾有人盛讚將實現「自由人的自由聯合」，好像一個打破一切壁壘、抹平一切差異的理想世界很快就要實現。但是現在看來，網路雖然拓寬了我們的視野，卻沒有真正拓寬我們的世界，它所實現的聯合更像是「有限人的有限聯合」。我的意思是說，這個看似四通八達、互相鏈接的網路實則被細化、斷裂成有著不同趣味、取向、話語習慣乃至行為規範的小社會：彼此壁壘分明、界限森然。在有所選擇地看待世界和接收信息的過程中，人們被分解、打散在各種小社會裡，在這些林林總總的小社會中，人們追求的不僅僅是自由的聯合以及理性的溝通，更重要的還有趣味的相投以及幻覺的相互支持。

　　在一個充滿著差異性和趣味性的多元主義社會裡，我們應該把「大眾」扔進神隱的黑名單里去，把「審判我就是在醜化大眾」以及「代表大眾審判你」這樣的說法放到三途河裡去。

　　由於某種幸運的巧合，我們碰巧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一小撮，只有成為世界的一小撮，才能真實地看清世界。我們都是小眾，同「病」應該相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