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的一夜。

中年男人的一夜。

晚上十一點多了,中年人回了家。

因為不用再操心老婆孩子,中年人的生活很寡淡,就像一盆沒有幾片葉子和鹽味的清湯。

半塊西瓜,提上五樓已經有一點吃力了,他用水果刀削掉所有的西瓜皮,再把瓜瓤切成塊,放到不鏽鋼盆里,插上兩根牙籤。

把瓜盆端到卧室的茶几上,他半依在沙發上歇著。房子很小,只有一條狹長走廊,很小的衛生間和廚房,一個朝北的次卧,和一個面積稍大,放得下沙發茶几和電視的主卧。

次卧已經空了很多年了,自從她們走後,次卧就再也沒人睡過。走之前疊的整整齊齊的被褥依然還在柜子里放著,他從來沒有拿出來再晒晒太陽。北方的天氣很乾,也不會發霉吧,誰知道呢。

他就靠在沙發上,右手按著遙控器,每個台停個三五秒,一共四十多個頻道,幾分鐘就能輪一遍。晚上的中央六台還在放電影,遼瀋戰役打到了最後的階段,密密麻麻的的解放軍從戰線里衝出去,密到隨便往天上扔一塊磚能砸死兩個政委,國民黨的炮彈卻總也打不著一個好人。中年人每次按到中央六,都會看一會兒,罵兩句然後再換一遍台,等過了幾分鐘再換到中央六,再看一會兒,吃一塊瓜,再換台。

以前她們還在的時候,三口人每次吃西瓜,都是用勺子挖的。在那個經濟上比較拮据的年代,西瓜最中間最甜的那一塊,總是丈夫讓給妻子,妻子讓給孩子,孩子讓給爸爸。推推搡搡幾分鐘,最後被孩子吃了。

到後來,沙發上就只有他一個人了。他就多費點兒勁,先把西瓜切好,最後也不知道中間的那塊到底是那一塊了,慢悠悠都吃了算了。

時間過得好慢,失眠的日子,秒針每跳一格,彷彿都要用掉一年。齒輪轉過的那一聲「噔」、「噔」,就像是用鋸子鋸木頭一樣,刺耳,有規律,折磨人。

你知道嗎,有的人失眠起來很恐怖的。他們不怕車水馬龍的喧鬧聲,不怕家裡人看電視的嘈雜。他們怕安靜時有規律的聲音,就像水龍頭沒關緊,一滴一滴的水珠從龍頭落下,滴在水池底的聲音;像安靜的家裡掛鐘的「噔」、「噔」的聲音;像那天她們安靜地關好門下樓梯時,漸漸減弱、消失的腳步聲。

遼瀋戰役已經打完了,瓜還沒吃完。奇怪,以前半個瓜都不夠,現在怎麼吃不完了呢。

他將電視調到了沒有信號的空頻道,沙沙的雪花雜訊讓安靜的卧室里多了點不規則的聲音。

他很困了,眼皮都要睜不開了,側著枕枕頭,勉強用一隻眼睛眯著看電視。

隨著秒針拉鋸般磨人的「噔」、「噔」的聲音,時間走到了夜裡兩點多。以前會有一個孩子趁他睡著,悄悄地把電視關掉,那時他都會從昏昏沉沉的狀態中清醒,訓斥道:「誰讓你把電視關了?」

「我看你眼睛都閉上了啊!」

「我聽著呢!」

......

他強打起精神,從沙發上起來,把電視關了。

四點多了,夏天天亮的早,東邊的地平線上,幾片薄雲都開始微微泛紅了,就像他眼裡的紅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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