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神詭事錄·假身
來自專欄 妖怪研究所
1、
直到第二起直播殺人案發生,雷戈才意識到,這絕不是一場偶然。
「根據網站顯示,案發時間是在晚上八點到九點,這段時間正好是直播流量最大的時間段,綜合上次雷同案件的情況,我們懷疑,兇手的目的應該是獲得更大的曝光。」
雷戈聽著手下的彙報,問道:「兇手呢?有線索嗎?」
「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
「自殺,那兇手在肢解完受害人以後,直接用刀刺死了自己。」
雷戈暗罵:「媽的!跟上次一樣!近期有沒有監測到什麼境外邪教組織有行動?」
「這一點正在確認。」
「確認!確認!還是確認!」雷戈拍著桌子,「上一次確認了嗎?我問你們,兇手直播殺人的這一個小時,你們在幹什麼?警隊的電話應該快要被打爆了吧!IP地址呢?為什麼不鎖定IP地址!」
「距離上一次案件發生時間不足24小時,大家還在進行取證工作,誰能想到……」
雷戈沉默了,這件案子匪夷所思之處就在於,兇手殺完人直接自殺,但是接下來還會有相同的案件發生。雷戈不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巧合。
「不對……」雷戈突然說:「把直播的錄像調出來給我看看。」
存檔的光碟拿過來,雷戈深吸一口氣,點擊了開始。
畫面不是很清楚,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慢慢坐下來,他扶了扶鏡頭,畫面的角度轉向了另一邊,那裡一動不動坐著一個女人。
雷戈暫停畫面,他發現那個女人並沒有被綁住。
「她為什麼不掙扎也不逃跑呢?」雷戈心裡猜想著各種可能。
錄像繼續播放,那個女人驚恐的眼珠外凸著,臉上分不清是冷汗還是淚水。男人晃晃悠悠的走過去,他的表情木訥,兩隻眼睛無神的盯著眼前的女人,然後就看到他從旁邊桌子上抓起了一把尖刀。只見他咧著嘴露出白生生的牙,轉過身來對著鏡頭鞠了一個躬,然後鋒利的刀尖直接劃開了女人的額頭!
鮮血四濺之間,屏幕上的打賞和禮物瘋狂增長,但是評論區卻沒有一個人發言。
「這他媽怎麼回事,這些人是瘋子嗎!」雷戈怒吼道,此刻的畫面已經不忍直視了。
旁邊站著的手下臉都嚇白了,他終於忍不住,對著旁邊的垃圾簍大口嘔吐起來。
雷戈雖然也是臉色蒼白,但是他還是咬著牙一眨不眨的看下去,他看到那個女人的皮膚如同花朵一樣綻放,鮮血順著刀鋒汩汩流下來。
那個男人執刀的手如此穩定,雷戈簡直從未見過如此冷靜的劊子手,手術室的主刀醫生都不可能如此的精準啊!
那個女人的眼珠如同死魚一樣極力的瞪出來,她的瞳孔慢慢渙散,但是偶爾抽搐的雙手表示她並沒有死去。
那個男人舞動著尖刀,渾身都是鮮血,他肢解掉了女人的雙腿,然後是雙手,然後是乳房,最後他的刀尖對準了女人的眼睛。
突然,雷戈猛然摁動了暫停鍵。
他不顧場面的噁心,眯著眼睛爬到屏幕上。
他喃喃道:「他的臉上……他在……流淚?」
他一把拽過來屬下,大聲問:「你快看看,兇手是不是在流淚?」
那個屬下哆哆嗦嗦只看了一眼,便又趴下乾嘔起來。他一邊嘔吐一邊說:「畫質不是很好,看不太清……這樣的手段要耗費很大的力氣,流出來的是汗水也說不定……」
雷戈又趴回桌子,他目不轉睛的將錄像完完整整重新看了一遍。看完後,他手指微微顫抖著,點起一支煙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的表情不對,從一開始就不對,你看他的臉,什麼情緒都看不出來,簡直……簡直就像是一個木頭人!」
他轉過頭來問:「死者信息調查清楚了嗎?」
屬下說:「兇手叫張鑫,是個富二代,沒有前科,社會關係也不複雜。被害人是他女友,兩個人關係良好,近期打算結婚。」
「果然,沒有殺人動機。」
雷戈心想,他突然想起來這一切的反常背後還有另一種解釋。但他仍不想往那方面想,於是繼續問:「那上一起案件是他做的嗎?」
「不是。」
手下人果斷說:「上一起案件受害人是一個幼兒園的園長,女性。她的死因不是刀傷,而是被人用注射器抽光了血。現場雖然滿地都是針管,但是卻沒有留下任何指紋。」
雷戈的心完全沉下去。從目前來看,案子很像是報復社會的極端案件,這一類案子最難破,因為完全沒有人物關係網可以編織,茫茫大海中,到哪裡去找一個報復社會的瘋子?
就在雷戈一籌莫展的時候,又有人慌慌張張跑進來:「雷隊,直播殺人案又出現了!」
「什麼!」雷戈大驚失色。
「直播正在進行,我們已經鎖定了IP!」
「快快!」雷戈抓起外套跳起來,「媽的,這個混蛋我一定抽死他!」
2、
深秋的風已經是刻骨的涼,和神警隊的大院內,樹葉早已落滿地。這樣的天氣如果不出警,躺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喝茶倒也不錯。
雷戈這樣想著,又是一陣風順著他的衣領鑽進來,凍得他打了一個哆嗦。
他的眼睛又瞥向了警隊大樓旁邊的的那個不起眼的小平房,然後馬上收回來。
「萬一那幫子神棍真有辦法呢?」
想到再這樣站著也不是辦法,雷戈咬咬牙,跺跺腳,走向那間小平房。那裡是特事處的辦公地點,據說裡面的人專門處理靈異案件。
雷戈曾經在公開場合嘲笑過特事處,說你們牛鬼蛇神跑跑白事也就算了,還跑到警隊招搖撞騙。他還記得特事處的那個叫蘇澈的年輕人當時很平靜,只是說了一句:「過不了多久,你會來求我的。」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年輕人的眼睛真的是平靜的可怕。
「好歹死馬當活馬醫了!」
雷戈敲了敲那間小平房的門,沒人應答,但是門卻自己打開了。
「有人嗎?」
門內黑洞洞的,雷戈叫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他感到脖子後面發涼,黑暗中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緊緊跟著他。
雷戈提了提褲腰,邁了進去。
適應了裡面的昏暗,四周的情形隱約可見。粗糲的石塊砌成的牆上掛了很多字畫,只是上面畫的是什麼,雷戈卻看不懂。
「哼!真想不通當初上面為啥要派這些江湖騙子來!」雷戈暗哼了一聲,就在這時,他隱隱約約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他循著聲音,來到一扇門前。裡面的聲音更加清晰可聞:
「啊……用力!」
「再用力一點!對……繼續!啊~」
劇烈的喘息中夾雜著痛苦的怒吼,令雷戈的腦海中浮現出某些難以入目的景象,他頓時氣的漲紅了臉,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些江湖騙子敢在警局裡行這等苟且之事!
怒火中燒的雷戈一腳踹開了門,但他一句還來不及說,便哎呀一聲跌倒在地,整個人腳底下一空,緊接著手腕腳腕一緊,似乎有什麼東西將他定在了地上。努力偏去看,發現手上腳上似乎貼著四張黃紙。
他哇哇叫著掙扎,卻不料手上腳上的黃紙似乎重若千斤,便大喊道:「放開我!你們這些變態,這可是警隊,我饒不了你們!」
掙扎的同時,雷戈眼角的餘光也將整個內屋情景盡收眼底,只見一壯一瘦兩個男人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面,他們滿頭大汗,目光死死盯著桌子正中央,一張深藍色的符紙如同一朵藍色的火焰,幽幽的發著光,飄在空中。
兩個人齊齊看過來,那個壯漢鋥亮的光頭,一身肌肉虯扎,但卻長了一張憨憨的臉,臉上是綠豆大小的小眼睛。屋子裡雖然冷,但他卻光著膀子,下身只穿著一件肥腿褲子,竟還打著綁腿,腳上穿著一雙土得掉渣的靸鞋。
他蹬蹬蹬大步過來,憨臉小眼睛凶光閃爍,嚷嚷道:「罵誰變態呢!罵誰變態呢!你誰呀,敢踹你許爺的門!」說著鐵缽大的拳頭就要往雷戈腦袋上招呼。
雷戈眼睛一閉,心想真他娘的衰,在自己地盤上被倆來路不明的人揍了。但他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定住了自己這四道黃紙,還有桌子上那發著藍光的符咒,大聲喊道:「我是重案組的雷戈,我找特事處……特事處的蘇澈!」
鐵缽拳頭在距離雷戈臉大概一寸的位置停下了。
雷戈的眼睛睜開一條縫,他看到他的臉和光頭壯漢的拳頭之間,懸浮著一張符紙。
「一張紙就能擋住這樣一隻拳頭?」雷戈有些方,他使勁眨了眨眼睛。
「大許。」壯漢身後的瘦高個喚了一聲,那個壯漢嘟囔著收回了拳頭。
瘦高個走上前來。走近看,這個人年齡大概二十七八,乾淨的頭髮,整潔的白色襯衣,一雙眼睛冷靜沉穩,薄而緊抿著的嘴唇,更增添一絲堅忍。
當雷戈對上瘦高個那雙細長鋒利的雙眼,心中不禁一驚。就是這雙眼睛,讓雷戈至今印象深刻。
「雷隊長,又見面了。」蘇澈伸過手來,「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
「你們……剛才……」雷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奧……」蘇澈揚了揚手裡的藍色符咒說:「這是搜神符,我是一個符師。」
他指了指那個壯漢:「他叫許一,嗯……你姑且把他當做一個和尚吧!」
許一哼了一聲,抱著膀子倚在桌子旁,臉瞥向一邊。
雷戈訕訕點了點頭,他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也知道剛才自己的冒失差點壞了別人的事。但一想到此行目的,頓時站直敬了一個禮:「特事處的同志們,我是重案組雷戈。有一件棘手的案子,需要你們的幫助!」
3、
下午的陽光安靜溫暖,透過小窗打在老舊掛鐘的鐘擺上,忽明忽暗的。雷戈將目光收回來,他長呼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心情平靜多了。
「事情就是這樣。」他說。
「做警察好些年,說實話玄乎的事不是第一次見,但是這第三起案子簡直……」
雷戈有些神經質的反覆念叨:「一個人拿著刀把自己肢解了……怎麼可能……」
發現第三起直播殺人案後,重案組的行動不可謂不迅速。但是仍然遲了一步。
雷戈大概一輩子都忘不掉,那個經常在電視上出現的大人物,會像個松球一樣,被精準的刀法片開,從頭到尾皮肉綻放。
「像個藝術品一樣……」腦海中蹦出來的這個詞嚇了雷戈一大跳。
蘇澈一直靜靜聽著,他抱著茶杯,不發一言。
許一湊上來,悄聲問:「阿澈,聽著還行,是咱們的菜吧!」他披上了一件短身的對襟薄衫,憨臉小眼睛還真有幾分大和尚的意思。
蘇澈道:「不確定,我們需要到現場去看一下。」
雷戈忙道:「好,我送你們過去!」
許一卻說:「你快拉倒吧,萬一真有點事,還得照顧你。」
雷戈氣急,他邦邦拍胸脯:「我可是幹了十幾年的老刑警……」
蘇澈搖搖頭道:「雷隊,你坐鎮後方,等我們消息就好了。」
午夜時分,蘇澈和許一來到了案發所在的別墅區。
這片別墅區空置房很多,深夜樹影惶惶,孤燈寒冷。
許一嘿嘿一笑:「真是個孤魂野鬼的好歸處,這裡人氣這麼稀,跟一個墳地也差不多。」
蘇澈豎了豎風衣的領子,他看了看時間,快到午夜十二點了,低聲說了一句:「走吧。」
一路上,兩個人走的不快,蘇澈四處打量著,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而許一則是大搖大擺,生怕沒有鬼找上門來一樣。
兩個人來到那所凶宅,見到裡面已經是空空如也。
天上的烏雲不知什麼時候遮住了月亮,四周頓時變得霧蒙蒙的。
蘇澈走在前面,他剛一碰大門,卻聽到一聲細微的吱呀聲,門竟然是虛掩著的。
這所宅子是個複式,裡面雖然空空蕩蕩,卻仍能感受到之前的極盡奢華。
一樓的大廳漆黑,外邊的蒙蒙月光投了一縷進來,夜風颳起了窗帘,更顯凄清。不知道為什麼,蘇澈從一進門就覺得心臟揪在了一起。他四周環顧,總覺得大廳里沒有那麼「空」。
許一從懷裡掏出一根像是鼓槌一樣尺把長的棒子,在空氣中胡亂揮舞了幾下,偏過頭來問蘇澈:「有嗎?」
蘇澈搖搖頭:「這裡挺乾淨。你呢?」
許一的鼻尖聳動了幾下,四下聞了聞,然後說:「暫時沒有,你去二樓,我在一樓看看。乾淨是乾淨,但是總覺得太乾淨了些!」
兩個人分散開,蘇澈順著樓梯朝二樓走去。他的腳步在木製的樓梯上發出咚咚的聲音。快要到頂的時候,他的腳突然停下,懸在了半空,然後輕輕落下。
他聽到樓上傳來一陣細細的咔嚓咔嚓的聲音,但隨著他腳步停止,那陣咔嚓聲也突然消失了。
蘇澈深吸一口氣,他的貓一樣無聲的上了樓梯。二樓當前只有一間卧室,蘇澈走近,當他的手剛放在門把手上,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
突然,那門猛地洞開,一道強光從門裡面射出來!蘇澈躲閃不及,被白光照到了眼睛,他只隱約看到一個黑影撲了出來!
呼啦啦!黃紙飛舞!
蘇澈的袖子里飛出一串黃紙符,螺旋一樣將他環繞在中央,蘇澈右手捂住眼睛,飛身倒退。
但是那神秘的偷襲並沒有再來,等到蘇澈重新適應屋子裡的黑暗,那個黑影早已消失。蘇澈奔到窗戶旁向外望去,一個黑影子漸漸遠去。
「阿澈,快來!」
突然,樓下傳來一聲許一的驚呼聲。蘇澈顧不上探查這間卧室,直接從二樓一躍而下。
那扇卧室的門就那麼靜靜地開著,黑暗的卧室里突然灑滿了月光。在那迷離的慘白色中,突然出現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小女孩,它木然站立在慘白月光中,冷冷看著這些不速之客,剎那後消失在黑暗中。
蘇澈在一樓的一個黑暗角落找到了許一,他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蘇澈走上去一拍他的肩,卻正好迎上了許一轉過身來空洞的眼神。
「大許,你怎麼了!」蘇澈右手兩指夾著清心咒防備著,心想如果許一被上了身,就趕緊喚醒他。
「你看看吧!」許一咬著嘴唇,他讓開擋著的身體,蘇澈一眼就看到了一扇隱蔽的小門。
此刻這扇小門已經被打開,裡面竟是一個鐵籠,籠子里有四五個赤裸著身體,嚇得渾身發抖的小女孩。
許一恨聲道:「那混蛋被剮了也是活該,咱們別管了,就當是是替天行道!」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籠前,一把將鐵籠外面的鎖擰斷。但是令人心碎的是,那些小孩子見有人為他們開了門,不往外跑,反而都蜷縮的更緊。她們害怕的嗚嗚直哭,饒是許一殺過惡鬼,誅過邪魔,此刻也是手足無措。
「別哭,你們別哭啊……」
「阿澈,咋整啊?」許一急切道。
蘇澈沒好氣將許一拉到一邊,說道:「你那麼凶誰不害怕,讓我來!」
他蹲下身來,用盡量柔和的聲音對鐵籠里的孩子招手道:「別害怕,叔叔是來救你們的。」
但那些孩子一聽見「叔叔」二字,表情卻似乎怕得更緊,她們緊緊抱在一團,不住的顫抖。
蘇澈嘆了一口氣,他長身而起,指間已經多了幾道符紙,低聲頌咒幾聲,符紙無火自燃,一陣陣青煙裊裊飄起,彎彎繞繞,飄進了鐵籠,那些本來害怕的瑟瑟發抖的孩子,聞到了煙氣,神情慢慢放鬆,不一會兒便呼呼睡過去了。
「安魂香!阿澈,虧你想得出來!」許一喜道。
「別愣著了!快把她們抱出來吧!」蘇澈說道。
「直播殺人案的死者竟然是虐童變態?」雷戈驚呼,他馬上找來下屬,吩咐馬上進一步排查前兩起案件的人物關係。
一條暗線似乎就要浮出水面,但是蘇澈和許一對這個並不感興趣。昨晚那個從二樓卧室逃走的黑影是誰,是兇手嗎?它為什麼潛伏在作案現場不肯離去?
「雖然沒看清,但是我敢肯定,那是人,不是鬼。」蘇澈將自己遇見的情況跟許一說明。許一瞪大眼睛:「人?不是鬼呀?」
「嗯,他有嫌疑,但也未必是兇手。」蘇澈嚴肅道,「那間卧室我沒進去,但是我直覺那裡面有還有東西,但是沒進去檢查,就被那個神秘傢伙攪和了!」
「現在我們回去還來得及嗎?」許一道。
蘇澈搖搖頭:「來不及了,它還要繼續殺人,不會留在原地太久。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那線索是不是又斷了?」許一問。
「那也未必。」蘇澈神秘一笑,「那個跑了的人身上肯定有線索,我在他身上留了點東西!」
許一急道:「哎呀,你就別在這兒大喘氣兒了!快說,留啥了?」
「黃爬子!」蘇澈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狡黠。
4、
黃符硃砂,屏氣凝神,筆力似有千斤。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蘇澈低喝一聲「起!」「仙人指」就算是成了。
黃爬子貼人身上,得靠「仙人指」去找,蘇澈把符咒疊成了一個紙飛機,順著窗戶拋了出去。
「走,我們跟上!」蘇澈跳起來往外走。
「阿澈,你可真行,天底下誰能想到一個人猝不及防的時候還能給別人種符,你實在是太猥瑣了!」許一嘿嘿笑道。
那紙飛機慢慢悠悠的飛,也掉不了地上,出了警隊的大門,向右邊飄。蘇澈和許一跟在後面,沒多久,那紙飛機突然快了起來,直直的朝著旁邊的一棟建築飛去。
兩個人定睛一看,面前是一面鐵皮柵欄門,門上掛的是白漆黑字的長牌子,上面寫著「和神市都市日報社」的字樣,那神秘人難道隱藏在報社裡嗎?
蘇澈和許一對視一眼,眼見那飛機嗖的飛進了大廳,便趕緊跟上。卻不料身後傳來一聲:「嗨!幹什麼的!過來登記!」一個門衛大爺端著茶缸子出來怒喝道。
許一憨憨一笑:「嘿嘿,大爺,我們是隔壁警隊的,來這邊找咱們記者朋友了解點情況!」
那門衛大爺眉頭一揚,臉上冷笑道:「警隊的?警隊什麼時候招和尚了?別打馬虎眼,說,你們到底是幹啥來的?」
「你大爺的!」許一低聲罵道,正要發作,這時蘇澈走過來,他從大衣內側掏出警官證:「我們是警察,進來執行公務,麻煩您行個方便!」
門衛大爺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好幾眼,還拿唾沫往證上蹭蹭,看看掉不掉色。許一在一旁爆喝道:「喂喂喂!幹啥呢!蹭掉了漆你給我們辦新的呀,沒事趕緊的,真耽誤事!」
進了大廳,那仙人指符疊的紙飛機早已不見了蹤影。許一跺跺腳:「媽的!蜂窩似的,這樣挨個找得找到什麼時候去?」
蘇澈看著這大廳走廊里一模一樣的幾十間辦公室,也是頗為無語。
兩個人有點沮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在此時,只聽見身後有人叫道:「喂,你們找誰?」
兩個人齊齊轉身,說話的是一個胖胖的大姐。
「門衛老王說的是你們倆吧?」胖大姐上下打量了幾眼,眼神里是懷疑的神色,「你們到底找誰?」
「我們……」許一的光亮腦門上見了汗。
「我們找她!」蘇澈突然指著胖大姐背後的辦公室,順著門往裡看,對著門正坐著一個女孩。
「你們找小林有什麼事?」胖大姐逼問。
蘇澈神情嚴肅,細長的雙眼直視著胖大姐道:「林女士跟我們最近調查的一個案子有關,我們過來向她取證,請您配合。」
許一在旁邊嚷道:「對……對……我們就是來找小林女士的!」
胖大姐終於在蘇澈鋒利的眼神對視中敗下陣來,她回頭喊道:「小林,有倆警察找你!」
「奧!」門內的女孩回答,她轉過臉站起身來,利落的馬尾辮,白凈的鵝蛋臉,戴著一副大大的圓框眼鏡,眼鏡底下的黑眼圈很明顯,一看就是昨晚沒有休息好。
她一站起來,就看到一個紙飛機粘著一張小黃紙片從她座位飄落到地上,
許一一看,頓時怒吼道:「好哇,竟然藏在這裡,看許爺我不打你滿地找牙!」就要撲上去。
不料那女孩看著弱不禁風,但手底卻不弱,她身體一斜一讓,躲過了許一的奮力一撲,然後一個瀟洒的回身甩腿,只聽見許一哎呀一聲,屁股上被狠狠踢了一腳!
許一踉蹌幾步,大罵道:「啊呀這小娘皮功夫不賴!」
這一鬧,整個辦公室的人都抻著脖子往這邊瞧,蘇澈不想事情鬧大,便攔住許一,低聲對姓林的女孩說:「我們是和神市警隊的,昨晚是你吧?你用強光偷襲了我,用的是你手裡相機的閃光燈!」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女孩否認道。
蘇澈猛地一把抓住女孩桌子上的相機:「證據就在裡面!」
那女孩一驚,伸手就去搶奪相機,但是她馬上意識到自己中計了。果然,對面兩人不懷好意的笑了。許一道:「別裝了!怎麼樣,跟我們走一趟吧。」
5、
特事處辦公室,三個人對面而坐。那女孩神情冰冷,率先開口:「你們是什麼人?如果是警察,這事我勸你們還是別管了,那處宅子再也別去。」
許一道:「呦呵,還挺張狂!現在是我們審問你!老實點啊,姓名!」
那女孩嘆一口氣,偏頭看著窗外:「林衍。」
「年齡!」
「25歲。」
「職業!」
「攝影師!」
……
蘇澈問道:「報社應該知道這個案子不能對外宣傳,你大半夜過去幹什麼?」
「拍鬼!」
「哈?拍鬼?」許一瞪大眼睛。
「說了你們也不會理解的!」林衍不耐煩道。
「你在那個卧室拍到了什麼!快給我看看!」蘇澈突然道。
林衍從隨身的包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從裡面抽出一沓照片。「照片給你們看可以,但是我不負責講解,你們如果理解不了,那也正常,因為……」
她突然怔住了,因為蘇澈和許一正趴在桌子上聚精會神翻看那些照片,嘴裡還討論著:
「這些是』怨』嗎?」
「不僅是怨,也是』言靈』!」
「言靈是啥?」
「言靈就是信息,簡單說……」
……
蘇澈抽出一張黑白照片,照片拍的正是自殺的地方,斑駁的血跡在照片上顯現出猙獰的黑色,而周圍淺色的牆壁上,桌子上,竟然布滿了一條條細細的絲線。
他又翻看了幾張照片,每張照片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絲線,死者坐的椅子附近尤其密集。
「你能讀』怨』?」林衍瞪大眼睛。
蘇澈搖搖頭:「讀不懂。但我能隱約感受到裡面想要傳遞的信息。你的照片很有價值,你不是一個普通的攝影師吧?」
林衍反問:「你們也不是警察?」
蘇澈道:「我們是警察,特事處的,專門負責靈異案件。忘了介紹,我叫蘇澈,他是許一。目前特事處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又問:「你是怎麼拍到這樣的照片的?』怨』並不能在光底下成影呀!」
林衍揚了揚手裡的相機說:「我的相機能拍到人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如果是鬼,只要被我捕捉到它的樣子,就能消滅它!但我昨晚前去現場,鏡頭底下卻什麼都看不到。」
她忽然又問:「你說的言靈是什麼意思?難道鬼也能說話?」
蘇澈將照片一張張鋪開,一邊前前後後仔細比對著,他反問:「你知道人和鬼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
林衍道:「人有形,鬼無形。」
「錯!鬼也有形。」
許一道:「人有靈智,鬼無靈智。」
蘇澈道:「對了一半。確切說,人的所謂靈智,體現在主動探索未知,定義未知。恐懼來源於未知,而記錄是描述未知,給未知事物定義性質的一個好方法。所以,人和其他非人的生命,很重要的一個區別是,所有生命都有過去,但只有人有文字,有語言,有歷史。只有人,能掌控信息。」
許一張大了嘴,撓了撓腦袋,想說什麼卻說不出。
林衍道:「你的意思是……』怨』是信息?」
蘇澈點頭:「是的,人類習慣了通過聲音、文字、圖像傳遞信息,但是鬼卻不懂這些方法,它們傳遞信息,靠的是怨。當然,怨是我們人類的定義,我覺得另一個詞或許更合適一些——情緒。」
林衍奇道:「所以你能感知到這些情緒?憑什麼?言靈嗎?」
蘇澈道:「對,所謂符紙、咒文、步罡、佛經、道法,乃至文章、音樂,甚至罵人的話,甚至你的名字,都是言靈,因為它們都承載了信息,都能讓別人感知到。」
「這種感知的方法,就是言靈術,通過言靈術,可以在你能理解的範圍內,獲得信息。」
林衍道:「那……這些怨說了什麼?」
蘇澈再次看了一眼鋪在桌子上的照片,那些冰冷的的縱橫交錯的線似乎正在泣訴著什麼。
「恐懼。」蘇澈皺著眉頭,他看著林衍和許一,「是恐懼的怨,那隻鬼,一直在害怕。」
6、
「害怕?」林衍愣了一下,臉上是迷惑的神情。
蘇澈道:「對,害怕。雖然我也不是很理解,但我認為,我感知到的言靈沒有錯。」
一隻虐殺人類的鬼一直感到害怕,它在害怕什麼?
「我知道它害怕什麼了!」旁邊一直不吭聲的許一突然道。
他從排滿桌子中的照片撿起了一張,然後舉在蘇澈和林衍的面前:「你們看這張照片!」
蘇澈和劉衍同時湊上去,接下來他們幾乎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啊……」
這張照片是從低角度斜著向上拍的死者坐的椅子,一張椅子幾乎佔據了整個畫面的三分之二。但是在照片的最左邊,還能看到半面落地鏡,而在那半面鏡子里,隱約能看到一個臉色陰冷的小女孩。
「這個小孩肯定是被這混蛋害死的,所以它即使回來報仇,看到害死自己的人,也還是會害怕……」許一神情嚴肅,努力分析。
林衍搖了搖頭,翻了個大白眼。
蘇澈突然大聲對林衍說:「來,你站在這裡!」他一邊說著一邊伸腿踢過一張椅子,讓林衍站在椅子的後面,然後他又拉過許一,讓許一坐在椅子上。這一番布置之後,許一高大的身影頓時將身後的林衍完全遮擋住。
蘇澈抓過幾張照片,仔細比對著,手指還在空氣中比劃,嘴裡念叨:「這裡……應該再高些……這裡,低一些……」
他沉吟著走到劉衍身後說:「現在你雙臂抬起來,對,是這樣。不要舉太高!對……小臂懸空,五指向下張開!好!」
蘇澈站在他們對面,看著許一和劉衍擺出的姿勢,沉聲說:「這就對了!」
「對什麼了?阿澈你在搞什麼?」許一問道。
林衍若有所思的低頭想著,她突然五指如同彈鋼琴一樣靈活的撥動,對許一說:「你試著跟我做一樣的動作,現在我們一起舉起左手!然後是右手!」
蘇澈大聲說:「對!這樣就跟照片上的』怨』的軌跡完全對上了!」
許一急道:「啥玩意啊?」
林衍笑道:「大許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在模仿照片上這個小孩的站位啊!」她站到蘇澈的身後,雙手像之前那樣半懸著舉起來,五指向下張開,然後問許一:「你看,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像什麼?」
許一瞪大了眼睛,他突然又拿起那張拍到了小女孩的照片端詳了一下,才說:「像……提線木偶!」
「對了!提線木偶!」蘇澈說道,「明白了吧,那些人為什麼表情都那麼木訥?因為他們都是被控制了啊!」
他接著自語:「這麼說來,它的怨不僅是情緒,而且是控制人的武器。」他不停翻看那些照片,眉頭越皺越深:「一個這樣的小鬼,為什麼手段這麼兇殘……它生前經歷了什麼?」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密室里發現的那群可憐的女童,又想起雷戈曾跟他說過,那些死於虐殺之人,之間存在隱秘的關係,心中悚然一驚,但卻又搖搖頭:「不應該啊,講不通的。」
這時許一拿著照片過來說:「阿澈你看,不對啊!如果是這個小女孩變成的鬼控制著這些人,那』怨』應該集中在小女孩的雙手附近,但實際你看!」
蘇澈循著許一的指向看去,果然,那個小女孩的周圍是稀稀疏疏的軌跡,看起來條縷分明,清晰可辨,但她的背後卻是密密麻麻,猙獰的黑!
「奇怪!奇怪!難道推測的不對?」蘇澈捏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林衍問道:「言靈術不能再深入一點嗎?比如感知到這隻小鬼恐懼背後想具體說什麼?」
蘇澈搖頭:「照片上的東西是靜止的,而且又不是很清晰,我沒有辦法得到更多了。」
許一嘆了一聲:「唉,線索又斷了!」
林衍摘下眼鏡,使勁揉了揉眼睛。興奮過後的失落會讓人感到更加疲憊。
蘇澈卻忽然說:「雖然我暫時搞不清背後的緣由,但是線索卻沒斷。」
他的手指間忽然出現了一張藍色的符咒,蒙蒙的散發著藍光。「大許,別忘了,我們還有它呢!」
「搜神符!阿澈你真捨得?」許一叫道。
「只要用在該用的地方,有什麼捨不得!」蘇澈說。
「可是……只有搜神符,沒有氣息……」許一又面露難色。
蘇澈道:「有的,這些照片可是無時無刻不在傳遞呀!」
「言靈術!」林衍和許一異口同聲道。
7、
陰雲密布,一陣夾雜著潮氣的涼風吹來,天上竟不知何時降下細密的小雨。
路上行人已經不多,到了晚上10點鐘,更是空無一人。
街道兩側是凄涼熏黃的孤燈,凄風苦雨之下,給這座城市的夜色蒙上一層凄迷。
蘇澈盤腿坐在地上,明滅不定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有些神秘,他慢慢的將林衍拍到的照片一張張全部扔進一個火盆里,看著一蓬躍動的火苗將一張張照片吞噬。
許一將最後一張照片遞給他,林衍在一旁忍不住問:「這法子能行嗎?全給燒了我們可真就什麼都沒了!」
蘇澈沒有答話,他的狹長眼眸突然爆發出閃亮的神采,一張閃爍著藍色微光的符咒幽幽飄在火盆的上方。那些沉積在火盆底下的照片灰燼忽然化為一條條黑氣,將那藍色的搜神符層層包裹,但是內中包含的藍色竟越來越亮,如同火焰一般砰的炸開,化為漫天的碎片。
「完了!什麼都沒有了!」林衍獃獃的說。
但是突然,她的眼睛中重新充滿了希望,只見火盆里的火焰漸漸熄滅,一陣細細的蒙蒙藍光從裡面升起來,那道光芒筆直的射出去,如箭一般射向了遠方。
從始至終,蘇澈一直盤腿坐在那裡,嘴裡一直低聲低聲念著什麼,似乎在跟什麼東西交流一樣。他的手突然向著火盆里一抄,從裡面抓出了什麼東西。然後站起身來,對許一和林衍說:「大功告成,我們走吧!」
林衍好奇問道:「你手裡握著什麼東西?神神秘秘的!」
許一忍不住說:「自然是搜神符啦,你以為那只是一張普通符紙嗎?開玩笑,我們費那麼大勁做出來,怎麼可能被凡火燒毀!燒你的照片那是鍊氣,總要先辨氣,再尋蹤的!你一個小記者自然不會懂這樣深奧的道理!」
林衍看著許一得意洋洋的表情,氣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你……你……」的說不出話來。
而許一則哈哈開懷大笑起來:「終於報了踹腚之仇,咱們兩清了!」
林衍翻了一個大白眼:「低俗!」
蘇澈說道:「搜神符只能維持半小時,如果那凶鬼手段厲害,維持的時間更短,我們得抓緊時間!」
林衍和許一趕緊收拾神色,三個人冒雨出門,循著藍光朝遠處走去。
一路無話,三個人走了不知多久,最終來到一棟爛尾樓前。此刻雨聲漸歇,只是路邊的燈光忽閃忽閃的。
許一問:「在這棟破樓里?」
蘇澈低頭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林衍緊緊抓住自己的相機,許一掏出了那根鼓槌,三個人從半坍塌的樓門向里走去。
底下泥水很多,夜風吹來,窗戶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格外瘮人。三個人警惕的慢慢向前走,走著走著,最前面的蘇澈突然一招手,三個人頓時停下腳步。
「你們聽!」蘇澈說。
「怎麼了?」許一四處張望,「不就是風吹著窗戶上的破紙聲音嗎?」
林衍小聲說:「你別說話!」
三個人屏住呼吸,這時候,一陣忽隱忽現的童謠聲從樓上傳來:
「樹上小鳥叫喳喳,
哥哥妹妹去看花,
爺爺帶著布娃娃,
哥哥消失不見啦,
鍋里煮肉咕嘟嘟,
小屋滿地血糊糊,
吃完肉肉要上台,
台上躺著小朋友。
……」
漆黑的廢樓中,滴滴答答的雨聲里回蕩著詭異的童謠,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小女孩兒孤零零站在那裡,低著頭,僵硬安靜。
只見她一邊唱著,身體如同音樂盒的玩偶一樣,咯嘣咯嘣的轉過來,面對著蘇澈他們。它的臉上是一片慘白色,紅紅的嘴唇在臉上誇張的高高揚起,勾勒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叔叔……表演……就要開始了……」那個小女孩的聲音如同錄音帶里播出來一樣,在這樣一個漆黑的雨夜,格外恐怖。
「你們……要看……表演嗎?」
它突然朝著林衍張開了雙手說:「媽媽……抱抱……冷……」
「小心!」蘇澈驚叫一聲,護身的符紙飛舞而出,盤旋著圍繞在林衍身邊。那女童不知何時消失在原地,但是預料中針對林衍的攻擊並沒有來臨,林衍舉著相機,顫聲道:「它……在哪裡……」
話音未落,蘇澈只聽見身後傳來幽幽的聲音。
「叔叔壞,叔叔死。」
蘇澈感到身體一涼,緊接著他覺得自己的雙手雙腳被很多條冰涼的絲線緊緊束縛住,不能動彈。一陣如同針扎一樣的鋒寒彷彿正切割他的身體,他渾身的血液似乎找到出口一樣,就要向外奔涌!
「那麼……開始……」那紅衣女童雙臂懸起,五指張開,猛然間,它的背後緩緩升起一大片猙獰的黑影,一對幽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緩緩睜開。
「這是!」蘇澈失聲喊道,他清楚看到,紅衣女童的身後升起了一個巨大的黑影,那個黑影跟女童的動作如出一轍,雙臂微懸,五指張開,無數的黑色的怨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出,紅衣女童隨著它的動作,雙手抖動。
「它的背後……它的背後還有東西……你們小心!」蘇澈大叫一聲,他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雙手雙腳被束縛住,無法用符,簡直成了俎下魚肉。那女童手中的絲線如同鋒利的刀刃,劃開了蘇澈的外套,頃刻之間,蘇澈身上就多了幾道血線!
突然,一道強光閃過。林衍高舉著相機,對著那紅衣小女孩照了一下!但出人意料,那小女孩竟然紋絲不動,而被閃光燈波及到的那個巨大黑影卻發出一聲凄厲悲鳴!
這一剎那,小女童手上絲線一松,蘇澈手中已經多了一張赤紅的符!
「百醅玄注,七液虛充,火靈交換,滅鬼除凶……凌空火符!」
赤紅符如同火燒烙鐵一般漸漸變紅變亮,忽然化作數條火蛇,沿著纏繞在蘇徹身體的怨,一路攀升,最終迅速淹沒在了那團巨大陰影中。
蘇澈騰身而起,目光直視前方漆黑,五指張開,似乎號令一般:「爆!」
話音剛落,只見漆黑陰影中砰的炸裂開一團火花,那團黑暗被完全炸散開,露出一個人形的物體。一個巨大的提線木偶胸口焦黑,揚身倒下。
正在此時,只聽見一聲悶雷一般的虎嘯,整個黑暗的廢樓里突然被一陣陰冷的青光籠罩,一隻巨大無比的鐵杵從天而降,對著木偶狠狠砸下來。
許一憨厚的臉此刻卻是猙獰,圓圓的小眼睛裡似乎燃燒起了幽冷的青色火焰,他大吼一聲,黑色的鐵杵竟然見風就漲,變得丈余長,碗口粗,面前的惡鬼避無可避!
紅衣女女童突然發出厲聲尖叫,突然小小身體猛飛上天空,那個倒下的提線木偶竟然將她甩出了許一的攻擊範圍。
鐵杵如山,狠狠砸在了巨大木偶的身上。
「哥哥……哥哥……」那小女孩突然呼喊,她掉落在地上,那個巨大的木偶緩緩地左右搖擺,似乎想要小女孩抱進懷裡,安撫入睡。
許一的鐵杵散發著冰冷的殺氣,再次被舉起,他大吼一聲:「躲得了一次,看你躲得了第二次!吃我一杵!」說完鐵杵再次砸了過去!
那巨大的木偶,發出一聲嗚嗷悲鳴,它身上與小女童連接的絲線寸寸斷裂,結成一張黑色的大網擋在了頭頂,許一的鐵杵噗的砸在了上面,但卻如同泥牛入海,消無聲息。反而是勁道太大,立刻被反彈回來,許一掌控不住,蹬蹬倒退好幾步!
那巨大人偶突然衝天而起,剎那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許一大口喘著粗氣,他的雙眼噴火,看著舉著相機呆立的林衍怒吼:「媽的,拍拍拍,拍你媽呀!阿澈為了救你受了傷,你他媽連個屁都不放!」
林衍獃獃放下相機,她似乎沒有注意到許一的憤怒,喃喃道:「我拍到她的臉,竟然沒有反應……有形的鬼……世界上竟然真的有有形的鬼……」
蘇澈虛弱的抓住許一的手:「大許,別這樣,林衍已經儘力了,如果不是她,我的凌空火符沒機會發出的,而且她的相機對那個女童沒有用,正主是那女童背後的提線木偶,那是一隻假身鬼!」
許一卻顧不上什麼假身鬼,他俯下身,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發現蘇澈身上全是條條細紅的印記。
「媽的,那小鬼的提線好毒!」許一罵道。
「呵呵!提線木偶的假身鬼本就是偏門邪法,本是喪心病狂的術士斂財的手段。」蘇澈的眼睛裡突然滿是同情:「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慘劇發生,那孩子可憐啊……」
他對林衍說:「林衍,剛才拍的照片能給我看一下嗎?」
林衍說:「得回去清洗出來才能看到。」
蘇澈點點頭,他說道:「我想我知道整個案子是怎麼一回事了。我們回去準備結案吧。」
7、
蘇澈接過林衍遞過來的照片聚精會神的看。他從手邊拿起一把看起來有年份的黑尺,對著照片比對著,不時在紙上記錄下一些數字。
「身長……8尺3寸……正圓形頭部,內徑9寸6分……嗯……凌空火符燒不透……紅桃木,竟然是紅桃木的偶身?」
蘇澈不停自言自語,一旁的林衍忍不住上前,卻被許一一把拽住:「噓……不要打擾他。」
林衍奇道:「他對著照片嘟囔什麼呢,一張照片有那麼大門道?」
許一瞥了她一眼:「不懂了吧?你知道阿澈是什麼人嗎?」
林衍道:「不就是特事處的光桿司令嗎?奧,他還是個符師!」
許一鄙夷道:「光桿司令?是,這裡就我們倆人。但是你要知道特事處要招一個人有多難?這要不是老局長多次上門,我們還不來呢。」
他繼續說:「阿澈可不是一般的符師。」
林衍大感興趣:「你們來頭很大?」
許一道:「不能說來頭很大。看你也算是半個同道中人,我倒是可以跟你講一講。阿澈的父親可是一個大大有名的除妖人。可是卻不明不白的死了。阿澈要不是為了方便追查他父親的死因,我們才不會進什麼警隊。」
他清清嗓子:「阿澈的父親死後,他大概是世上唯一一個精通符術和言靈的人了吧。只有同時通曉符術和言靈的人,才能讀靈和測骨。」
林衍道:「什麼是讀靈?什麼又是測骨?」
許一瞪著眼睛:「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這個讀靈……就是……唉,反正很厲害就是了,阿澈可不輸他父親,你就擦亮眼睛等結果吧。」
林衍只好耐心等待。
蘇澈從抽屜里拿出一本黑色粗皮面的厚本,這個本子紙卷看起來皺皺巴巴,不知道被人翻閱了多少次。他小心翼翼掀開第一頁,目光逡巡,最終視線定格在「偃師」一格,他又從偃師的名錄中繼續找,不一會兒,他臉色一松,手指停留在一個叫做「偃師烈」的名字上,這個名字的介紹後面寫著「活偶未知」四個字。
「可能是他了吧。」蘇澈手指在「偃師烈」上點了幾下。
許一和林衍走過來,蘇澈覺得林衍的神色有異,便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林衍道:「你讀靈讀出什麼了嗎?還有剛才你拿一根尺子是在測骨嗎?這些很厲害嗎?」
蘇澈哭笑不得:「這都誰跟你說的?」
林衍指了指許一。
蘇澈擺擺手:「這些不重要,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趁著白天提線木偶沒有激活,我們得抓緊時間行動。不然,今晚還會死人的。
「激活?什麼意思?」林衍好奇問。
蘇澈道:「你聽說過偃師嗎?《列子·湯問》中,曾經記載,說周穆王遇到過一個工匠叫做偃師,他進獻了一架會唱歌跳舞的木偶。周穆王對它的表演很高興。就在這時,這個木偶竟然去調戲穆王的嬪妃。穆王要殺偃師,偃師害怕的不得了,就將這木偶拆了,裡面的心肝脾肺,筋骨脊椎全都是木頭皮革,原來是一個假人,穆王看後大大驚奇,這才饒了他。」
林衍道:「這是假的吧,我只知道魯班和墨子的機關術很厲害,能造雲梯木鳶,神乎其神,這個偃師造的,很明顯是個機器人呀,在周朝怎麼可能!」
蘇澈卻搖搖頭說:「不,列子湯問記載的是真事,偃師是存在的,但是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職業。」
「偃師是一個非常神秘的職業,你見到他們時,他們有可能是一個提線木偶藝人,皮影藝人,布偶人,甚至是玩雜耍的小丑,他們很不起眼,但是僅僅是在白天而已。到了晚上,他們會拿起另外一套東西,就是你們昨天晚上看到的了。」
「假身鬼?」林衍驚呼,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所謂的假身鬼竟是這種由來。
「確切說,假身鬼並不是鬼,假身是借一個身體的意思。你們還記得那個紅衣小女孩吧?那曾經可是一個活人!」
林衍驚得張大了嘴巴。許一怒道:「那麼個小娃娃,這是人乾的事嗎?」
蘇澈沉聲道:「偃師把活人做成了的玩偶,但是這僅僅是假身鬼的第一步。玩偶是假身,下一步就是煉鬼了。一般有這麼幾種,遊魂也就是孤魂野鬼還有山野妖怪,這些都比較常見,但是問題是,這些鬼怪被強制拘來也留不久,很快就會魂飛魄散了。所以有一些高明的偃師就會走另一條邪路,就是拿活人煉,煉成了,這假身鬼如臂指使,你說什麼他就做什麼,木偶的身體會跟煉過的人魂非常融合,歷經幾十年幾百年也不會散掉。只是會有兩個問題。
「什麼?」許一和林衍異口同聲道。
「合適的人不好找,煉成的鬼不好養。」
蘇澈又端詳了一眼那張洗出來的照片,透過那隻木頭人偶,他似乎看到了一個被壓抑了幾十年的瘋狂靈魂。
「既然這麼困難,為什麼還要費這麼大勁呢?」林衍道。
蘇澈說:「自然是為了名利。名利是殺人刀,絞肉機,你得不到,就會日日日夜夜煎熬你,普通人尚且慾壑難填,更不用說那些驚才艷絕的偃師。對他們來說,錢還是其次,最重要的,他們喜歡,越是難,越要做。」
「合適的人難找嗎?太平盛世自然不好使,但是再上去百十年,兵荒馬亂,人命如草,可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煉成的鬼難養?亂世之中,每天有多少人會死?被人殺是殺,被鬼殺也是殺,都一樣了。」
林衍顫聲道:「鬼難養……難道養鬼就是要殺人?」
蘇澈點點頭。
「活人煉成的假身鬼自然是怨念極大,況且,偃師造了他們,可是要它們去表演的,它們不表演,怎麼知道這假身鬼煉的好還是不好呢?」
許一問:「這群烏龜蛋,啥較好,啥叫不好?」
蘇澈道:「只有一個標準——準確,你說世上做什麼事最見得手眼準確?」
「殺人……」
「沒錯。」
蘇澈問:「你們明白了嗎?」
許一和林衍沉重的點點頭。以殺人為樂,僅僅是為了符合某種標準,聽起來未免太過荒謬可笑,可是,它卻真真切切發生在了眼前。那被煉成假身鬼的人,那些死在假身鬼手下的人,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人命如草。
良久,許一問:「我們現在怎麼做?」
蘇澈握緊了拳頭,說出了兩個字:「解脫。」
日落黃昏,秋雨後的黃昏更加凄涼。
蘇澈正在聚精會神的扎著一個紙人,他時不時拿著一把捲尺在紙人的臉上,腿上,胳膊上比量著,然後直接用符筆在那紙人的骨架上畫上密密麻麻的符咒。
許一蹲在一旁,小眼睛瞪得滾圓,忍不住說:「阿澈,你都搗鼓一下午了,到底弄一個紙人做什麼呀?」
蘇澈沒有回答,他凝神將最後一筆畫好,手中掐了一個訣,虛空中畫了幾筆,突然低聲一喝:「起!」
浮在紙人骨架上的的咒文忽然如同水一般滲進了竹子骨架里。蘇澈呼出一口氣,他舉起半人高的紙人,對許一說:「測骨,讀靈。」
林衍在一旁噗嗤一聲笑了。
許一訕訕的,半晌才問:「到底什麼是測骨,什麼是讀靈?」
蘇澈笑了笑,他眯著眼睛看著手裡的紙人說道:「讀靈測骨,是為了將一個逝去之人的氣息恢復,因為假身鬼可是憑氣息感知外界。我從林衍的照片中,丈量了那木偶的尺寸,之後確定了它的主人偃師烈。偃師烈不是無名小卒,和神市的檔案館可是有他的密案的,我查到後,從他的生辰八字中,算出了他的骨八字。」
「什麼是骨八字?」林衍問。
蘇澈一邊小心翼翼的將那個紙人放進了一個大紙盒子里,一邊說:「人有八字,魂也有八字,魂八字也叫作骨八字,是每個人獨一無二的。而跟人的八字不同,骨八字是靠推測計算出來的。定了骨八字,就等於定了偃師烈的氣息,這可是我們制勝的唯一法門了。」
林衍道:「沒聽懂,你那個紙人是做什麼?」
蘇澈道:「過會兒你就知道這個紙人的妙用了。我們現在就要去找到那個假身鬼。」
8、
林衍沮喪地說:「可是我們已經沒有照片了,它逃到了哪裡去,我們也不知道。」
蘇澈道:「這你不用擔心。」
許一則哈哈一笑,他挺起胸膛:「大妹子,這不論是妖怪還是人,只要是被我見過的,就不可能找不到!」
蘇澈笑著道:「對,許一有一項誰都沒有的本事,他的鼻子能聞出任何人靈魂的味道,只要他見過,就不愁找不到!」
他站蘇澈說完拍拍衣服站起來,掀開衣袖看了看手錶,說道:「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天就要黑了,我們出發吧!」
三個人開上車,蘇澈駕駛,許一坐在旁邊。他閉著眼睛,整個人如同老僧入定,開一段路,他就會睜開眼,告訴蘇澈開向何處。車子一路向城外開去,等到停下來時,夕陽已經將天邊染成血紅色。許一睜開眼,說:「就是這裡。」
三個人下了車,發現不遠處竟是一個遊樂場的大門。遊樂場已經關門,周圍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三個人沒有費多大勁就混了進去,一路前行,最終來到了一個破舊的倉庫里,倉庫大門上是一把生鏽的大鎖。
林衍四處張望一圈:「這裡沒有入口,確定是這裡嗎?」
許一走過來,他拉開林衍,瞥了一眼門上的鎖,咧嘴一笑:「就這個?」一把抓過來,看起來堅固的鎖頭一下子就給擰斷了!
「走吧!」他推開落滿灰塵的大門,拍拍手,大步邁進去,林衍緊隨其後,蘇澈則背著盛放紙人的盒子,走在最後面。
倉庫很大,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進來過,全是灰塵蛛網,越往裡面走越黑。
許一一邊走一邊抱怨:「媽的,裡面怎麼黑成這樣,早知道拿個燈來就好了!」走了一會兒,他突然意識到實在太過安靜,便停下來,往身後喚了一聲:「阿澈,林衍?」
倉庫里回蕩著他的聲音,但沒人回答。
「阿澈!你在嗎?聽見就回答一聲?」許一著急了,他膽子大,脾氣暴,倒是一點都不害怕,伸手掏出鼓槌,也不管身邊是什麼東西,只要擋住他,就是一頓砸。他一邊砸,一邊呵罵:「龜兒子,給你許爺在這鬼打牆?你出來,看我不把你的腦殼敲爛!」
咋了不知道有多久,許一突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呼喚:
「大許!是你嗎?你在哪裡?」
許一趕緊回應:「我在這邊,這兒太他媽黑了,你在哪裡,我去找你!」說完他循著聲音找過去。
兩個人好不容易匯合。蘇澈問:
「林衍呢?她沒跟你走在一起?」
「啊?我以為她跟你走在一起,我們一起進來,走了沒幾步,我就找不到你們了!」許一道。
「壞了!」蘇澈沉聲道,「這裡沒有光,林衍的照相機對那假身鬼沒有威脅,她有可能被盯上了」
「那咋辦?我都喊半天了,也沒聽到她的回聲。」
「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光源。」蘇澈道,「你那裡有火嗎?」
「沒有啊!我又不抽煙!」
「嗯……」蘇澈想了想,「你把衣服脫下來!我行一個火符!」
「奧……」黑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黑暗中閃爍一點朦朧的紅點,紅點砰的炸裂開,化作一團火星,許一急忙用衣服接住,頓時一團火焰升騰而起,黑暗暫時得以驅散。
「為什麼要用我的衣服不用你的衣服……」許一光著膀子,抱怨道,他一掌劈斷了旁邊一把木頭椅子,簡單包了包,就變成了一個火把。兩個人一人拿著一個,終於看清了倉庫的全貌。
倉庫好大,裡面全都是落滿灰塵的桌椅板凳,破舊的幕布,生了銹的樂器。它們被分門別類整理好,安安靜靜躺在暗無天日的角落裡。
「大許,能確定方位嗎?」
許一搖搖頭道:「整個倉庫都是怨念,我也確定不了,但是這次咱們不要分開走。」
蘇澈點點頭,火把能照亮的地方有限,面前是一條漆黑的窄道,兩旁是兩排高高的木架,木架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玩偶,這些玩偶缺胳膊少腿,蘇澈與他們空洞的眼睛對視,只覺得它們就要從高架上跳下來。
走了不知道有多遠,蘇澈突然說:「感覺到了嗎?」
許一四處逡巡:「嗯,背後有東西。」
蘇澈突然停下來:「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的火把越來越弱了?」
許一抬頭,兩個火把上麵包著的布料還剩許多,但是火焰變得越來越微弱。仔細一看,這火把上的火竟像是一塊一塊的被扯下來的!
蘇澈沉聲道:「那東西在搞鬼,我們得趕緊找到林衍,萬一火滅了,咱們的處境就危險了!」
話音剛落,突然,倉庫里發出一陣咯咯咯的聲音,如同齒輪轉動,地面似乎都開始微微顫動起來。
「怎麼回事?」
兩個人抬頭的瞬間,四處貨架上的斷肢玩偶突然跳下來,發出尖厲的嚎叫,向兩個人逼近。
「我去!這是一支軍隊啊!」許一哭笑不得,幾隻木偶有什麼可怕呢。
「大許,不要大意,你看!」蘇澈大叫道,「他們的手上!」
那些木偶手上拿著的刀劍竟然反射出幽幽的光,那是能殺人見血的真傢伙!
蘇徹和許一的額頭已經冷汗涔涔,周圍的木偶已經越聚越多,竟源源不斷一般。
許一低喝一聲,他將鼓槌猛地震地,那尺把長的鼓槌猛然變成了一根丈余的黑色鐵杵,他揮舞鐵杵,大喝一聲,粗長的鐵杵橫掃一片,將最前面的木偶打出好遠。
但那些木偶前赴後繼,掃除一片,又來一片,它們揮舞著刀劍,對著許一和蘇澈胡亂砍下來。蘇澈手無寸鐵,許一無法顧全全局,兩個人被完全包圍起來,圈子正在越縮越小。
許一一邊奮力揮舞著鐵杵,一邊著急大喊:「這些東西打不爛弄不碎,沒完沒了,再這樣下去,咱們就得被一群木偶給幹掉了!」
蘇澈雙眼沉著冷靜,雙手飛快結著手印,嘴中同時念咒,印成之時,他右手並指如刀,雙指之間夾著一張符咒,咒聲一停,那張符紙嗡的發出一陣嘶鳴,而後頃刻滲透進蘇澈中的手指中,那兩根手指立刻變得像燒鐵一樣紅,他將右手高高舉起,大喊一聲:「大許閃開!」
許一臉色鐵青,如同修羅一般揮舞鐵杵,逼開一波刀劍,就地打了一個滾,只聽到呼的一聲,他的背後立馬是被燒焦一般灼熱!
蘇澈大喝一聲,手指力沉如山,如同一把大刀狠狠朝著面前劈過去,空氣如同沸騰了一樣,熱浪山呼海嘯噴湧向前,化成一朵朵烈焰,將那些玩偶吞沒,隨後化為飛灰。
黑暗頓時被驅散,熊熊燃燒的火焰開闢出一條道路,道路盡頭,一個紅衣小女孩冷冷的看著蘇澈和許一。
「林衍,你怎麼了!」蘇澈大喊,林衍跪坐在紅衣小女孩身後,臉上掛著蒼白僵硬的笑,她擺出一個抱著嬰兒一樣的姿勢,而在她的懷裡,竟然是那個巨大的木質玩偶。
「寶寶乖……寶寶乖……」她搖晃著雙臂,滿臉寵溺。那個大木偶耷拉著雙臂,它的後背已經碎裂了,裡面不停往外流著鮮血。
「她在幹嘛?」許一露出迷惑的表情,手裡一直處於防備狀態的鼓槌緩緩放下。
突然,蘇澈大喊一句:「小心!」許一驚得回神,眼前的紅衣小女孩不知何時消失,四下環顧之際,只覺得汗毛直豎,那小女孩憑空出現在他的右腿邊,雙手如同提線,一錯一拽。
許一覺得腿上猛然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右腿支撐不住,噗通摔倒在了地上。腿上的絲線越勒越緊,大腿將要被切斷了一般,許一大喝一聲,右手鼓槌化作鐵杵,在那無形的絲線上迅速繞了幾圈,狠狠插進了地下,不讓絲線纏得更緊。
他的臉漲得通紅,似乎在與一股莫大的力量角力:「阿澈,快呀,我撐不太住了!」
蘇澈一把將背上的紙盒子掄到身前,他將那紙人立在地上,指尖黃符閃爍,嘴中念念有詞,黃符打在了那紙人背後,軟趴趴的紙人呼的立了起來。
蘇澈大喊:「快將它制住!」他伸直了手臂,手掌伸直,直直插進了那紙人的腦袋中,紙人頓時呼呼燃燒起來。
許一卻大吼道:「不行啊,我們陷進了它的怨中,太被動了……」
蘇澈控制著紙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看紙人就快燒光了,如果不能制住這玩偶妖怪,那麼唯一一次消滅它的機會就錯過了。
危急時刻,蘇澈靈光一閃:「快!林衍懷裡,那個大木偶!」
許一痛呼:「媽的,我被捆住動不了了……」
蘇澈大呼:「快,那小鬼來了!」
紅衣女孩陰沉看了蘇澈一眼,但是卻不敢靠近他。它盯著許一,五指張開,怨念如線,在黑暗中結成網,迅速蔓延,朝著許一覆蓋過去。
突然,許一大吼一聲,他忍著刻骨的劇痛,整個身體卻如同大蝦一樣高高拱起來,然後如同一張拉滿了的弓,猛地從地上彈起來,炮彈一樣沖向了不遠處林衍懷裡的那個巨大木偶。
轟隆!地上揚起塵土,許一小山一樣的身體穩穩撞進了林衍懷裡,那巨大木偶竟是個中空的,被許一鐵秤砣一樣的身體一砸,頓時碎成一地,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裡面咕嚕嚕滾出來!
紙人燒的剩下不到一半了,許一拼盡了全力,躺在地上直哼哼。
那小女孩悲鳴一聲,慘白的臉上一片怨毒,她五指跳動,許一呼的飛上了天空,幾十條黑色的絲線升騰而起,如同鋒利的刀刃,刮開許一的腿,然後是胳膊……
「停下!」
眼見許一將要被紅這假身鬼給肢解,蘇澈大叫一聲,他的嘴角流出鮮血,右手從那個紙人的腦後奮力往外拔出,但是裡面似乎有一股不能抵抗的力量,將他奮力向里拉。
「放開!放開我……」蘇澈呼喊著,他突然牙齒一咬,左手一張銀白色符咒一閃而沒,而後高高舉起,一股鋒銳的氣息瀰漫開。
「不要用金刀符……阿澈……不要……」許一懸在天空虛弱呼喊,他的眼睛中滿是祈求,蘇澈抬頭看他一眼,對著自己的右手將要砍過去!
「蘇澈穩住,不要分心!」突然一道黑影從旁竄出,她大喊一聲,側身打了一個滾,將木偶身體中掉落的那個黑色球體一把抓起來。
是林衍,她不知在什麼時候恢復了神志!
她撲到了那紅衣小孩身後,將那黑色的東西使勁摁在了她的後背心臟處。
那黑色的圓球水一樣融進了小女孩的身體,那東西一進去,小女孩僵硬的身體開始顫抖,一絲絲黑色的怨氣不停地向外溢出。她的眼睛不再是死寂的白色,似乎有了一剎那的靈動:
「哥哥……」
她對著那碎成一地的木偶呼喚著,竟有眼淚從她的眼眶中流出來。
「拒靈遣鬼,所召即來,偃師烈何在!」蘇澈大聲號令。
「偃師烈在。」一個空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黑暗中傳來如同地獄中的鬼哭狼嚎,紙人砰的炸成了滿天飛灰,化作一股黑色煙氣沖著那女孩卷過去!
黑色煙氣不斷翻滾,從裡面走出來一個有些虛的人影。那是一個帶著瓜皮帽的老頭,臉上如同石頭一樣僵硬。他伸出一雙大手抓向紅衣小女孩,卻只見那小女孩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眼中全是祈求的神色。
似乎從地底深處傳來他的聲音:「停下吧!跟我走。」說完他一把將小女孩抓住。
那小女孩也顫抖著伸出了手,老頭點點頭,牽著那小鬼的手頭也不回的向前走,黑色煙氣不斷向前卷著,像是一座隔通陰陽的橋,隨著偃師烈和他的他的假身鬼身影虛幻,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中。
「結束了……」蘇澈望著天上慢慢熄滅的火苗,他扶起林衍,朝著掉落在不遠處的許一蹣跚走去。
8、
「我們一進門你就走丟了!」許一抱怨道,「你都不知道,我一回頭看見兩人都不見了,差點急死。」
林衍雙手抱著膝蓋,她從倉庫回來,就一直獃獃愣愣的,似乎在想什麼。
蘇澈問:「你怎麼了,你消失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林衍長長吐一口氣,幽幽說道:「咱們進去的時候,我走在中間,就一直跟著前面的人走,但是前面大許我怎麼呼喚他都不回應我。越往裡走裡面越黑,走到最後我什麼都看不到了,但是這時候,我看到了不遠處有光亮,就朝著光亮走,結果進了一扇門。」
蘇澈和許一豎起耳朵靜聽,他們沒想到林衍竟然還有這番離奇的經歷。
林衍繼續道:「進了那扇門,裡面是個房間。房間生著旺盛的爐火,爐子對面是一個裡間,蒙著厚厚的布帘子,我好奇走過去,聽到布帘子裡面有人說話,然後……然後我從布帘子後面看到了……」
隨著林衍的描述,蘇澈和許一的心情都變得很沉重。林衍說她看到一個帶著瓜皮帽的老頭笑著將一碗肉湯遞給了一個面黃肌瘦的小男孩,他的笑容那麼慈祥,簡直像是鄰家老爺爺一樣。但是那小男孩卻並不喝,不停吵鬧問著自己的妹妹在哪裡。
那帶著瓜皮帽的老頭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他一把捏住小男孩的下巴,將那碗滾燙肉湯灌進去。
那小孩哇哇大叫,隨後漸漸翻了白眼,喝完肉湯後,變得神志不清,獃獃愣愣站在那裡。
那老頭就將小男孩放在桌子上,用一把尖刀將他殘忍的肢解,他將孩子的血肉扔進了那口還在沸騰的鍋里,只留下了一副完整骨架,然後用符咒固定住,外面包裹上木料,然後用絢麗的油彩畫成了一個彩色的人偶。
他剛剛完工,旁邊的小卧室的門輕輕推開,一個睡得惺忪的小女孩走出來,大喊著肚子餓,還問哥哥在哪裡。
那老頭邪邪笑著,將那口鍋里的肉湯盛給小女孩,看著小女孩失去神志,就用一把尖刀挖出了她的心臟。
小女孩被老頭用秘咒做成了提線人偶,並下了命令:不停殺人表演。小女孩的心臟被安進了彩色的木偶里,這樣的假身鬼共生在一起,行動精準,配合完全一致。
「我在旁邊哭叫,但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就像是在看電影,我只能看著,什麼都做不了。」林衍將腦袋埋進了臂彎里,嗚嗚哭起來。
她哭著看到恐怖的發生,看到兩個無辜孩童在控制下不停殺人,她的心都碎了。她只能在這架提線木偶白天沉眠的時候,張開自己的懷抱,輕輕抱著他們,給他們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慰。
蘇澈嘆一口氣:「這是這對兄妹怨念中夾雜的記憶,林衍恐怕是無意中走入了他們的怨念中,被魘住了,如果不是最後她將那小女孩的心臟物歸原主,恐怕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們了!」
聳人聽聞的直播殺人案終於結案,雷戈過來了一趟,閑聊幾句時,他說,那些被囚禁的女童都被一一找到了家人,聽說她們都很乖巧,情緒也比較穩定。沒過幾天,她們就返回了學校,過上了跟其他小朋友一樣的生活。
蘇澈聽雷戈說完,從始至終不發一言。不知怎麼回事,他的腦海中又出現了那個提線之下的紅衣小女孩,她面無表情,眼神空洞,掌聲響起時,她的表演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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