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起東海:華人曾稱霸日本東南亞【附珍貴圖片】

大國海盜:浪尖上 2011-01-08 09:33:05 閱讀47982 評論65   字型大小:大中小雪珥長篇歷史反思 回顧曾經失去的大國崛起良機《大國海盜:浪尖上的中華帝國》之二王直之死:被誘殺的海洋帝國

臘月二十五,還有五天就要過年了,杭州城卻突然戒嚴,十分肅殺。這一天,嘉靖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公元1560年年初),官巷口外設了法場。今天的死囚十分特殊:他不僅沒有慣常死囚那種被嚴刑拷打後的行走艱難,而且居然還是用小轎子抬到刑場上的。轎子來到了法場,死囚才知道今日走到了人生的盡頭。臨刑之前,他希望能與兒子再見一面。衙役們將他的兒子帶到面前,父子兩人抱頭而哭,死囚將一支金簪交給兒子,嘆息道:「沒想到要死在這裡了!」說完伸頸受刃。這位死囚,就是大名鼎鼎的「凈海王」、橫行大洋的「倭寇」大首領王直。鋼刀橫空,碧血四濺,一個時代在這道駭人的刀光中終結——那就是王直已經建立的海洋帝國。誘殺陷阱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王直,還是天真地小看了官府的背信棄義能力。在複雜的官場鬥爭面前,胡宗憲只好拿王直作為投名狀來洗刷自己……王直人頭落地的不遠處,總督衙門內,作為抗倭前線的最高領導人,總督胡宗憲很清楚,處決王直只能令「倭患」更為惡化。在王直被監禁的兩年內,胡宗憲竭盡全力向中央上書,希望能免王直一死,並放寬海禁,從根本上解決「倭患」。但在殘酷的官場鬥爭中,他的建議很快被政敵們當做把柄。有關他收受了王直巨額賄賂的傳言開始可怕地流傳,令胡宗憲這位麾下擁有戚繼光、俞大猷等良將的統帥,也望而卻步。在一個崇尚空談、爾虞我詐的體制中,一個實幹者如果要保住自己,首先就只能韜光養晦、夾緊尾巴。令總督胡宗憲畏懼於人言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他與這位「海賊王」王直居然是老鄉。胡宗憲是績溪人,王直是歙縣人,都屬於徽州。這種老鄉關係令胡宗憲贏得了王直的信任,得以實現「誘捕」王直的「壯舉」,「老鄉騙老鄉」也依然是「兩眼淚汪汪」。嘉靖三十三年(1554),42歲的胡宗憲被任命為浙江巡按監察御史,一個正七品的小幹部。而當時,他的老鄉王直,已經在東海之上稱王兩年,自號「凈海王」及「徽王」,以日本平戶港為基地,部眾數十萬,戰船無數,控制三十六島的「島夷」,勢力遍及日本及東南亞,是不折不扣的海上霸主,及「倭寇」的總後台。當時,浙江官場壓倒一切的中心工作,就是「抗倭」。總督張經、巡撫李天寵之外,朝廷還派來了工部右侍郎趙文華督察沿海軍務。趙文華是嚴嵩的義子,背景深,關係硬,他與總督張經、巡撫李天寵關係都不好,工作能力本來就很強的胡宗憲因緣際會,就成了趙文華的親信。在趙文華的保駕護航下,胡宗憲官符如火,不久就被破格提拔為正四品的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接替巡撫差使。隨後,又升任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僉都御史,接任總督,從一個中央機關下派的小幹部,一躍而為肩負抗倭重擔的封疆大吏。上任不久,面對抗倭的僵局,胡宗憲祭出了在山東任職時的「剿撫兼用」手段,在用軍事力量進行攻擊之外,開始運用「外交」手腕,「攻謀為上,角力為下」。他清晰地認識到, 「首倭而作亂者,徽人王直也」,「其餘皆鼠輩,毋足慮。」「要須誘而出之,使虎失負隅之勢,乃可成擒耳。」他派遣了蔣洲、陳可願兩人到日本「宣諭」,向王直傳遞自己的善意:王直的老母和妻兒已經從金華的監獄中釋放,安置在杭州,生活過得十分不錯;王直如果能夠回到偉大祖國,則可以保證他的生命安全。經過兩年多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王直同意接受招安。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十月初,王直率千餘名「驍勇之倭」,乘戰船來到了岑港(舟山群島)。經再三的猶豫、尤其是官方答應派出指揮夏正作為人質之後,他決定接受胡宗憲的邀請,上岸談判,此時已經是十一月。這位「徽王」率兩名助手葉宗滿、王汝賢離船上岸,受到胡宗憲的熱烈歡迎,勁敵兼老鄉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儼然是「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胡宗憲偕王直回省城杭州,「設供帳,備使令,命兩司更相宴之。直每出入,乘金碧輿,居諸司首,無少遜避,自以為榮。」但此時,胡宗憲的政敵、浙江巡按使王本固橫插一杠。次年正月二十五日,在王本固的堅持下,王直被捕入獄,關押在按察司獄。胡宗憲在政治上的起家,靠的是浙江督撫們與中央特派員之間的矛盾。如今,作為方面大員,他自己也陷於這種權力鬥爭遊戲,只能徒喚無奈。胡宗憲倒是真心想招安王直,以利用他的力量平定海疆。胡宗憲上疏請求皇帝赦免,但「其後議論洶洶,遂不敢堅請」。王本固甚至上書彈劾胡宗憲,而京城已經開始傳言,說胡宗憲收了王直集團的高達數十萬兩白銀的巨額賄賂。眾口鑠金之下,胡宗憲「大懼」,只好附和大多數人的意見。王直雖然入獄,但其所部力量很大,在為王直報仇的名義下,他們開始四處出擊。明帝國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面繼續監禁王直,並不釋放,另一方面則給予其特殊禮遇,形同軟禁。如此拖延了兩年之久,中央才最後下決心處決王直,罪名卻不是海盜,而是「叛國」,在以聖旨名義下達的判決書中,指責王直「背華勾夷,罪逆深重」——儘管王直並非聽命於日本人,而是日本人聽命於他。令後人唏噓的是,王直既不認為自己就是「倭寇」,更不認為自己是「叛逆」。他在獄中寫了一份《自明疏》,認為自己只不過是「覓利商海,賣貨浙福,與人同利,為國捍邊」,不僅「絕無勾引黨賊侵擾事情」,而且,「陳悃報國,以靖邊疆,以弭群凶」。除了詳細開列自己「為國捍邊」的種種事迹之外,還提出應開放海禁,才是令「倭奴不得復為跋扈」的上策。第一桶金在明朝慷慨的「厚往薄來」政策下,足利義滿每派出一次朝貢船隊,就能獲利20萬貫左右,這成為日本「最重要的財政收入來源」。

《大國海盜》電視片片花沒有確切的史料記載王直出生年月,但據胡宗憲的幕僚謝顧日後在回憶錄中說,王直在下海經商前,曾經問其母親:「生兒時有異兆否?」其母答道:「生汝之夕,夢大星入懷,傍有峨冠者,詫曰:此弧矢星也。已而大雪,草木皆冰。」王直聽了,欣喜地認為:「天星入懷非凡胎,草木冰者,兵象也。天將命我以武勝乎?」根據謝顧的記載,王直「少落魄,有任俠氣,及壯,多智略,善施與」。徽州之地相當貧瘠,「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莊園」,卻又十分注重教育,民眾多以經商謀生,成為徽商的大本營。嘉靖十九年(1540),王直也如同許多老鄉一樣,南下廣東,尋找商機。他們選擇了越洋貿易,向日本等國販運貨物,當然,在嚴厲的海禁之下,這種貿易都是「非法」的「走私」行為,「將帶硝黃、絲綿等違禁物抵日本、暹羅、西洋等國,往來互市者五六年,致富不資。」王直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就來自對日貿易。此時,中日貿易基本停頓。明朝立國後,倭寇肆虐,並大有與反朱元璋勢力聯合之勢。在胡惟庸謀反案中,發現了寧波衛指揮林賢「通倭案」,林賢從日本借兵,日本使者則借進貢巨燭的機會,暗藏兵器。案發後,朱元璋下令斷絕了日本朝貢,並由此導致明朝的全面「禁海」。日本當時是「南北朝」時期,南朝統治者被朱元璋冊封為「日本國王」。但不久,北朝室町幕府的將軍足利義滿出兵征服了南朝,於1401年,派使節前往明朝要求冊封。期間,明朝發生「靖難之役」,燕王朱棣舉兵反叛,並奪取政權,改元永樂,這就是明成祖。朱棣隨後再度派遣使節東渡日本,冊封了足利義滿。朱棣冊封日本國王后,日本正式納入明朝的朝貢體系。日本從禮部領取「勘合」憑證,才能前來貿易,史稱「勘合貿易」。日本的勘合貿易安排在浙江市舶司所在地寧波港,朝貢使團到達後,可以上岸交易,並等候進京許可。進京許可獲批後,使團便攜帶國書、貢物及自己私下攜帶的貨物,在中國官員護送下前往北京,統一入住會同館。使團的首要任務就是遞交國書、呈送貢物、領取賞賜,然後就可以將自己攜帶的物品出售,不過先必須由中國政府機關挑選收購,余物才可以上市交易。在明朝慷慨的「厚往薄來」政策下,足利義滿每派出一次朝貢船隊,就能獲利20萬貫左右,這成為日本「最重要的財政收入來源」。但是,足利義滿死後,接班的兒子足利義持認為朝貢「有辱」日本國體,於永樂六年(1411)停貢,直到20年後(1432年)的宣德八年,足利義持的兒子足利義教即位才恢復。而在這20年間,倭亂反彈,倭寇入侵多達17次,可見中日貿易的重要性。日本爭貢兩個日本朝貢團在寧波的血腥火拚,令明帝國徹底取締了日本的勘合貿易,為走私打開了廣闊的空間……到了1467年,統治日本的足利將軍家,發生了內亂,史稱「應仁之亂」,自此,日本進入了「戰國時代」。「應仁之亂」後,大內氏迅速崛起,奪得了明朝正德皇帝新頒發的「勘合符」,而它的對頭細川氏則手持老皇帝弘治頒發的舊的「勘合符」。嘉靖二年(1523),這兩派都派出了使團向明朝進貢。大內氏派出的使節,名叫宗設謙道。細川氏派出的使節,名叫鸞岡端佐,同時,還有位寧波人宋素卿(朱縞)作為副使。持有效「勘合符」的大內氏船隊先到寧波,而持過期「勘合符」的細川氏船隊晚到3天。令人不解的是,後到的細川氏船隊,反而被允許先入港查驗,佔了先機,大內氏船隊的有效「勘合符」反而無效。在市舶司於「嘉賓堂」舉行的歡迎宴會上,雙方爆發激烈爭吵,而明朝官員卻袒護細川氏。宗設謙道的憤怒終於失控,他下令手下抄傢伙,當庭攻擊細川氏使團。細川氏使節逃出了宴會,宗設謙道隨即縱火,焚毀了嘉賓堂,然後趕回港口燒毀了細川的船隊。細川氏的正副使節鸞岡端佐、宋素卿等逃出寧波,宗設謙道居然一路追殺到了紹興,然後又殺回寧波,沿途追擊的明軍及無辜百姓不少被殺,宗設等「大肆焚掠,所過地方,莫不騷動,藉使不蚤為之計,寧波幾為所屠矣」。最後,宗設謙道在寧波奪船出海,還劫走了被其俘虜的明軍指揮使袁琎。朝廷震怒之下,下令鎖拿了細川氏的正副使節鸞岡端佐、宋素卿,而逃走的大內氏使團中,有一艘船被風吹到了朝鮮海岸,朝鮮將船上的數十人悉數縛送給明帝國。經過幾方對質,才發現,禍源在於細川氏使團的副使宋素卿向浙江市舶司主管太監賴恩賄賂,賴恩枉法,導致這場大風波。這場風波之後5年(1527),根據巡按御史楊彝的建議,明帝國重申對日本朝貢的四項限制,即十年一貢、人百、船三、禁止帶用兵器,否則「皆阻回」。大內氏派遣的兩次朝貢,都因不符合規定而被阻擋。更多的日本私人商船,只能轉而求助於走私渠道。不久後,給事中夏言(後來官居內閣首輔大臣)上奏建議撤銷浙江市舶司,朝廷接受,這實際上將中日貿易逐漸逼入地下狀態,「市舶既罷,日本海賈往來自如,海上奸豪與之交通,法禁無所施,轉為寇賊。」而王直下海經商的1540年,正是中日間走私貿易最為紅火的年份,「輸中華之產,馳異域之邦,易方物,利可十倍」。從建文三年(1401年)日本首次朝貢,到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日本大內氏政權被滅,日本的朝貢使團共計18批,至此成為絕響。武裝走私成為主旋律,亦商亦匪的「倭寇」則成為主力軍。「世貿中心」從倒賣軍火開始,王直開始了自己與日本的不解之緣。走私天堂雙嶼島成為世界貿易中心,官方用武力摧毀它,反而為王直成為「海盜」之王掃清了道路……

圖為日本歷史畫「鐵炮傳來」,中間端坐的「儒生」估計就是王直。圖片來自雪珥私家收藏。1543年,下海經商3年的王直,做成了一單生意,這在日本歷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根據日本著名學者僧人南浦文之(1555年~1560年,別名文之玄昌)的《鐵炮記》所記,這年八月二十五日,幾名葡萄牙商人在「大明儒生五峰」的介紹下來到了日本。葡萄牙人給日本人示範了「鐵炮」(即早期的火繩槍),日本人便購買了幾支。這就是在日本著名的「鐵炮傳來」的故事。而這位「大明儒生五峰」,正是王直。此時,中日貿易已經中斷,一切商品交流其實都只能被迫「走私」,而且,由於缺乏官方的管理和約束,海道成為自由天地,物流的風險也大大增加,在多重風險的推動下,中日貿易的利潤也水漲船高,而且,王直直接販賣軍火,自然更是賺得盆滿缽滿。下海5年之後(1545年),王直率2000多人加入了許棟的海上武裝集團。許棟一家四兄弟,他排行老二,也是歙縣人,與王直是正牌老鄉。根據胡宗憲掛名主編的《籌海圖編》,許棟是在嘉靖十九年(1540年)、也就是王直到廣東開始從事走私生意那年,從福建越獄入海,來到寧波口外的雙嶼島盤踞。而根據同時期官員鄭舜功所著的《日本一鑑》,這一年,在馬六甲經商的許棟兄弟將佛郎機(葡萄牙)商人帶到雙嶼港,為葡萄牙人充當中介。雙嶼島是當年鄭和下西洋的補給站之一,「乃海洋天險」,「為倭夷貢寇必由之路」。明初這裡就被當做「國家驅遣棄地」,居民被強行內遷,杳無人煙,正好成為走私天堂。在各路走私商人們的哄抬之下,許棟統治下的雙嶼成為一個人口眾多、設施齊全的貿易樞紐,日本著名歷史學家藤田豐八(1869年~1929年)甚至將其稱為「16世紀的上海」。從史料分析,在此前,王直與許棟就有許多生意上的來往,甚至王直在外常自詡為許棟的下屬。入伙之後,王直擔任了雙嶼島的CFO——「管庫」,由此可見其文化知識或許在圈內是比較出色的。隨後,王直又被提拔為「管哨」——船隊隊長,進入了許棟的核心圈。雙嶼這一「世貿中心」的紅火,引起了官方的注意。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也就是王直入伙雙嶼島的次年,朱紈出任浙江巡撫,看到「土著之民,公然放船出海,名為接濟,內外合為一家。有力者自出資,無力者輾轉稱貸,有謀者誆領官銀,無謀者質當人口;有勢者揚旗出入,無勢者投托假借。雙桅、三桅車檣往來。愚下之民,一葉之艇,送一瓜,運一樽,率得厚利,訓致三尺童子亦視雙嶼為之衣食父母。」他深為感慨:「此賊、此夷,目中豈復知有官府耶!」(《籌海圖編》)朱紈認為,既然朝廷宣布海禁,就必須認真執行,他提出「不革渡船則海道不可清,不嚴保甲則海防不可復」,搜捕通倭奸民,整頓海防,嚴禁商民下海,並開始積極籌備軍事行動,武裝取締雙嶼島這個走私天堂和「世貿中心」。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朱紈開始了行動。都司盧鏜率軍由海門進兵,率戰船380艘、士兵6000人,佔據完全優勢。經過激烈的戰鬥,「破其巢穴,焚其舟艦,擒殺殆半」,幾乎殲滅了雙嶼島上的許棟武裝商團,並將島上的房屋、船隻全部焚毀,用沉船、石塊等堵塞了入港航道,令這個「世貿中心」成為一片廢墟。次年,朱紈又抓獲了雙嶼島頭目之一李光頭等,竟不加審訊和請示,就集體處決了此團伙的96名成員,震動了朝野。朱紈的鐵腕和冷血,令浙江、福建一帶的豪強大戶們受到巨大的損失,他們才是雙嶼島走私生意最大的得益者。《明史》中記載說,這些走私船的「舶主皆貴官大姓」。他們動員閩浙籍官員,以濫殺和擅殺為理由,對朱紈發動了聯合彈劾。在巨大的壓力下,朝廷不得不將朱紈「雙開」回籍,不久他自殺身亡。許棟被滅後,反而為王直(五峰)的崛起掃清了道路。在慘烈的雙嶼島大戰中,王直沉著指揮,率領余部逃出雙嶼,成為新的領袖。而明帝國則痛苦地發現,一個更為難以對付的對手誕生了。東海稱王王直的「五峰旗號」,成為大海上的通行證,海盜們不敢行劫,官軍們一度也不會刁難……逃出雙嶼島,王直在海上收攏余部,計有徐惟學、葉宗滿、謝和、方廷助、毛海峰(即毛烈、王滶)、葉明、陳東、徐海、汪汝賢等數千人。王直率領他們在日本長崎的五島列島建立了根據地,其從子汪汝賢、養子毛海峰成為他的心腹。王直自己則在平戶島上定居,據日本史學家估計,這應該是受到了當地領主松浦隆信的邀請,以便與王直共同拓展海外貿易。在日本逐漸站穩腳跟之後,王直轉變了戰略,積極向祖國靠攏,協助官軍攻擊別的海上武裝集團(「倭寇」),一可搞好政府公關,二可擴大自己的勢力。經過一系列戰鬥,他最終佔領了舟山的重要軍港和商港之一的「瀝港」(烈港、冽港),「由是海上之寇,非受王直節制者,不得自存,而直之名始振聾海舶矣」(《籌海圖編》)。隨後,王直主動向朝廷要求當海上「聯防隊」和「城管」,為政府承擔艱難的「抗倭」重任。此時,王直已經成為東海上的「大哥大」,他的「五峰旗號」則是大海上的通行證,海盜們不敢行劫,官軍們也一度並不刁難,行動自由。但是,好景不長,朝廷絕不允許「卧榻之側」還有個「鼾睡」的「他人」。於是,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俞大猷等「驅舟師數千」圍攻瀝港,在官軍的猛烈攻勢下,王直再度率部突圍,逃往日本。在日本淞浦津,王直宣布稱王建制,先是自稱「凈海王」,後改稱「徽王」,「服色旌旗擬王者,部署官屬,咸有封號,控制要害,三十六島之夷,皆聽指揮」(《明書·王直傳》)。稱王之後,王直的生意越做越大。投奔他的人群,不僅有普通百姓,甚至還包括「邊衛之官」,「一呼即往,自以為榮」(明代萬表《玩鹿亭稿》)。同時,他率軍反攻大明,「聯舫一百二十步,容二幹人。以木為城、為樓槽,四門其上,可馳馬往來」,如此巨艦百餘艘,「蔽海而來,浙東西、江南北、濱海數千里,同時告警」,「官軍莫敢攖其鋒」,「縱橫往來,如入無人之境」(《海寇議後》)。無奈之下,明帝國將捉拿王直的賞格提升到了驚人的高價碼:「有能主設奇謀,生擒王直者,封伯,予萬金。」(《胡默林行實》、明代茅坤《海寇後編》)王直成為史上賞格最高的「海盜」之一。「隆慶開關」惡法出刁民。內外交易本是國家「生理之常」,「商道不通,商人失其生理,於是轉而為寇」。隆慶年實行了全面改革開放,於是倭患消解,經濟發展……令明帝國相當尷尬的是,王直這位「倭寇」卻在民間「威望大著,人共奔走之。或饋時鮮,或饋酒米,或獻子女」。即使在浙江省城杭州,王直也建立了龐大的運營網路,「杭城歇客之家,明知海賊,貪其厚利,任其堆貨,且為之打點護送」,胡宗憲就曾感慨:「倭奴擁眾而來,動以千萬計,非能自至也,由內地奸人接濟之也。」其實,能夠擁有如此「群眾基礎」,絕非「內地奸人」「貪其厚利」一句所能解釋的。朱紈在抗倭過程中就發現:「三尺童子,亦視海盜如衣食父母,視軍門如世代仇讎。」其中的原因,正是在於是「海盜」、而非「軍門」,給百姓提供了「衣食」。刑部主事唐樞就一針見血地指出,所謂「倭寇之亂」,乃是「海商之為寇也」。唐樞認為,內外交易是「生理之常」,如果「商道不通,商人失其生理,於是轉而為寇……海禁愈嚴,賊伙愈盛」,實際上是惡法出刁民。唐樞更認為,「倭寇」本是中國百姓,只有開放海禁才能杜絕倭患。福建巡撫、曾舉薦戚繼光和俞大猷的抗倭名將譚綸,也在一份奏摺中說:「今非惟外夷,即本處魚蝦之利與廣東販米之商、漳州白糖諸貨皆一切禁罷,則有無何所於通,衣食何所從出?如之何不相率而勾引為盜也。」此後擔任過刑部右侍郎的謝傑,也指出「倭患」的根源在於「海禁之過嚴」,「寇與商同是人,市通則寇轉為商,市禁則商轉為寇。」處江湖之遠的王直,與這些居廟堂之高的官員一樣,都看到了導致「倭亂」的同一個根源,所以,在針鋒相對地用軍事手段回應政府圍剿的同時,王直也不斷地向政府表示,「他無所望,惟願進貢開市而己」。從各種史料對比來看,此時,至少身處「抗倭」第一線的官員們,都深切認識到了開禁才是治倭的根本,而在海洋上具有最大號召力的王直,是維持海洋穩定的關鍵人物。但是,為了朝廷的「體面」,自以為是「與人同利、為國捍邊」的王直就必須死。王直死後,海上武裝集團、也即所謂的「倭寇」失去了控制,東南沿海秩序大亂,果然應驗了諸多官員對倭患亂源的認識及王直的擔憂:「死吾一人,恐苦兩浙百姓。」時人感慨道,如果「假宥王直,便宜制海上,則岑港、柯梅之師可無經歲,而閩、廣、江北亦不至頓甲苦戰也」(《國榷》)。王直死後7年(1567年),嘉靖皇帝駕崩,新帝即位,改元「隆慶」,這就是明穆宗。福建巡撫都御史涂澤民上奏,「請開海禁,准販東西二洋」(《東西洋考》),迅速得到了批准,允許民間私人遠販東西二洋,延續了200年的海禁政策被廢止,史稱「隆慶開關」。驍勇善戰的戚繼光,也在這年從東南沿海調往北方,鎮守更為重要的薊州。這一手治根的辦法果然見效,從此「倭漸不為患」(《明史·兵志三》)。儘管隆慶初年的開放並不徹底,政府依然通過發放許可證(「由引」)的計劃經濟方式進行調控,並且嚴禁海商前往日本,但是,民間被抑制的商業活力已然噴涌而出。更值得一提的是,在「隆慶開關」後3年(1570年),在張居正和高拱等中央大員的積極推動下,利用韃靼內部紛爭,結束了明帝國與蒙古部落長達200餘年的軍事對峙,韃靼首領俺答歸順明朝,封貢互市,史稱「俺答封貢」。大明帝國開國200多年,第一次同時在南北兩個方向獲得了「和平的發展環境」。迅猛增長的海外貿易,為大明帝國積累了巨大的財富。後世學者推算,從隆慶初年(1567年)到大明帝國滅亡(1644年)的78年間,因海外貿易而流入中國的白銀約為3億3千萬兩,相當於當時全世界生產的白銀總量的三分之一(王裕巽《明代白銀國內開採與國外流入數額試考》);也有學者估算,「由萬曆元年(1572年)至崇禎十七年(1644年)的七十二年間,合計各國輸入中國的銀元由於貿易關係的至少遠超過一萬萬元以上」(梁方仲《明代國際貿易與銀的輸出入》)。毫無疑問,這為大明帝國積累了巨大的財富,為張居正的全面改革奠定了經濟基礎,也為日後在內憂外患中掙扎的帝國提供了苟延殘喘的資本。而這一切,都必須歸結到王直那深得民心的海洋王國,給大明帝國朝野上下留下的深刻印象。尾聲王直死了,與中國歷史上一切敢於挑戰和對抗現行體制的人一樣,不得好死。他20年奮鬥建立的海上貿易王國,不久也土崩瓦解。令人悲哀的是,王直這位被體制當做叛逆的人,卻從未放棄過向體制靠攏的努力。他的輕身犯險,實際上也是為了獲得體制的一絲認可,試圖與體制內的改革力量一道,推動海禁的廢止,卻沒料到自己做了犧牲品。耐人尋味的是,王直最後被處決的罪名並非「海盜」,而是「叛國」——「背華勾夷,罪逆深重」(《明世宗實錄》),儘管王直只是僱傭和利用日本人、葡萄牙人而已,法官還是指控他「忘中華之義,入番國以為奸」(《倭變事略》)。顯然,這樣的判決,與其說是刑事判決,不如說是政治判決。真正令朝廷所擔憂、並且非殺之而後安的,並非是王直的武裝走私行為,而是他居然敢在海外稱王建制,是可忍孰不可忍?「徽王」的稱號,實在太容易令人浮想聯翩,將王直與其那更為著名的老鄉朱元璋掛鉤。在經濟上出點問題,哪怕觸犯了刑律,都還可通融,但在政治上觸碰了高壓線,而且還天真地相信官府的誠信,送上門去,王直就非死不可了。其實,「惡法出刁民」,王直等一眾「海盜」也是被逼上梁山,內心深處與梁山好漢們相同,都是為了招安,而扯旗造反無非是另一種途徑和渠道而已。區別在於,宋江算是成功了,而王直則是賠盡了老本——儘管他用自己掀起的驚濤駭浪,喚醒了帝國內的改革力量。慣於駕馭波濤的王直,最終卻無法駕馭自己的命運。據說,在日本的王直故居門口,掛著一副對聯:道不行,乘槎浮於海;人之患,束帶立於朝。其實,這副對聯已經被後人無數次地安在不同的「中國海盜」故事裡。或許,在這些「中國海盜」身上,都有著同樣的烙印?(請繼續關注雪珥《大國海盜:浪尖上的中華帝國》後續各篇。《中國經營報》所連載為簡本,更為詳細的全本,將於2011年出版同名著作及電視專題片。「雪珥傳播」聯絡:snowswords@hotmail.com)
推薦閱讀:

印度為何對「一帶一路」愛理不理?
斯里蘭卡:雅拉閉園還能去哪?徒步秘境辛哈拉賈
斯里蘭卡年輕人的生活狀態是怎樣?我的朋友沙林
一位經營古董店的閩南大姐,身世離奇竟是錫蘭皇室後裔!
為什麼中國和巴基斯坦的關係這麼鐵?

TAG:圖片 | 日本 | 華人 | 東南亞 | 南亞 | 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