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歷史巨浪的王仙芝、黃巢起義2

05-26

龍尾之戰後，第一個投向鄭畋的藩帥是黃巢扶植起來的河陽節度使諸葛爽，他的鄰居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已經擊敗了朱溫，現在鄭畋又擊敗了尚讓，黃巢手下的兩元大將俱遭慘敗，以諸葛爽之精明，他不會不知道繼續效忠黃巢的下場。李唐畢竟據有天下已有二百多年，畢竟大唐天子還在，畢竟天下正統還未變。諸葛爽一番思考後，他果斷重歸李唐的懷抱。

第二個是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拓跋思恭本是党項人，眼見天下大亂，勇武好戰的天性使他毅然投入到這場亂戰中。拓跋思恭憑著自己的威信，迅速集結起部族勇士數千人，趕赴鄜州，與鄜延節度使李孝昌結盟，宣布討伐黃巢。朝廷為了嘉獎拓跋思恭的忠心，不久之後就升他為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和他的家族從此在藩鎮中佔據一席之地。

第三個是邠州鎮將朱玫，邠寧鎮在黃巢攻取長安後就宣布了投降，黃巢隨即任命王玫為節度使佔據邠寧鎮。現在一個個藩鎮倒向李唐，黃巢的勢力已經大為衰減，朱玫於是起兵誅殺王玫，而後讓部將李重古做了節度使，自己卻率領著精兵殺向黃巢。

當然，離長安較遠的一些藩帥們也不失時機地表示聽從鄭畋的號令，並表態會全力剿滅黃巢。

一時之間，藩帥響應，大軍雲集，鄭畋不禁熱血沸騰，不顧年歲已長，親自排兵布陣，準備大舉進攻長安。鄭畋自己屯兵盩厔，然後讓朔方唐弘夫屯兵渭北，河中王重榮屯兵沙苑，義武王處存屯兵渭橋，夏綏拓跋思恭屯兵武功，長安被包圍了起來。

黃巢沒有料到龍尾之戰會敗得那麼慘，也沒有料到藩鎮會這麼快倒戈相向，現在看到敵軍就在城外不斷集結，黃巢心中驚懼不已，他不禁想起來了當年「打不過就跑」的策略，同諸位大將商討後，在四月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黃巢帶領著大軍秘密撤出長安。畢竟是幾十萬大軍在行動，動靜再小也是動靜，程宗楚、唐弘夫、王處存搶先得到消息，為了搶得頭功，也不通知其他軍隊，就在當夜各自領著精兵迅速殺入長安，長安的百姓們遭受了黃巢軍隊數月的侵擾，早已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他們興奮異常，爭先恐後地歡迎著官兵的歸來。不過，官兵奇怪的地方在於，他們沒有趁此大好時機去追殺黃巢，而是成群結隊地聚在一次，小聲說著話語，眼睛四處觀望，好像在秘謀什麼。一陣出奇的安靜之後，官兵們居然一如當日黃巢大軍一樣搶奪起戰利品了，他們肆意闖進大戶和普通百姓的家中，金銀珠寶、漂亮女人，一個都不放過，把大戶和百姓家中翻了個遍，把僅剩的一點財物也放到了自己的懷中。王處存甚至秘密下令讓自己的將士系白巾為號，統一行動，坊中不安分的少年紛紛學習，肆意做些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縱然是百姓們凄慘無比的哭叫聲也阻擋不了官兵們的發財之路，官兵們痛快之後，居然比起了搶到的財物多寡，並以此逗樂。長安城一片混亂。

黃巢雖然走得倉促，卻也不忘讓探子隨時打探消息，當他得知官兵只知搶奪財物女人的消息後，黃巢抹一抹頭上的冷汗，然後哈哈大笑，官兵看來還是那副德行，只會見財起意，這些官兵說到底還是一群烏合之眾，其實沒有那麼可怕呀。黃巢一聲號令，軍隊掉過頭來，又殺向長安，官兵正搶得不亦樂乎，哪料到黃巢還會回來，官兵被打個措手不及，但好不容易搶到的財物不能說丟就丟，還是帶著財物撤退妥當。豈料財物居然會拖慢官兵撤軍的速度，官兵十有八九在撤退中被殺，程宗楚和唐弘夫更是在戰鬥中身亡，王處存慌亂之中集結起殘餘部隊，僥倖撤出長安。長安於是在轉瞬之間再次易手。重新得到了長安的黃巢雖是高興，卻也是滿心憤怒，他憤怒長安的百姓們牆頭草般地投靠了官兵，這些百姓跟自己果然不是一條心。憤怒的黃巢第二天就下令「洗城」，將士們把昨夜激戰唐軍的餘勇現在又用在了屠殺長安百姓的身上，昨夜的血還沒有干，新的血又流到了地上，長安又一次血流成河。已經全身心投入戰爭的黃巢早把剛進長安時讓百姓「安居無恐」的願望丟在了腦後，從今以後，什麼人心道義，什麼愛民如子，黃巢再也顧不得了，現在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不斷的勝利，為了消滅自己的敵人，為了大齊王朝能夠傳世千秋。

【前期提示：公元875年，王仙芝、黃巢在山東起義，在沂州被宋威擊敗後，起義軍轉戰中原，而後又轉戰南方，王、黃二人在蘄州招降事件中，意見不合而分道揚鑣，王仙芝隨後在江陵之戰中失利，又在黃梅戰死。王仙芝的殘部在尚讓的率領下歸於黃巢，黃巢於是再次返回中原，鑒於中原官兵勢力強大，黃巢再次轉戰南方，轉戰於浙西、江西、福建、廣州等地，在廣州修養一段時間後，黃巢又北上返回中原，渡過淮水，攻克兩京，稱帝建國，而後與藩鎮們展開了拉鋸戰。】

【主要戰役：沂州之戰—中原之戰—蘄州之戰—王仙芝江陵之戰—王仙芝黃梅之戰—黃巢中原之戰—江西之戰—福建之戰—廣州之戰—潭州之戰—江陵之戰—江西之戰—淮水之戰—中原之戰—潼關之戰—龍尾之戰—長安之戰】

黃巢夜襲唐軍，再得長安後，趁士氣正盛，又在王橋擊敗夏綏拓跋思恭和鄜延李孝昌，使得各藩鎮不得不斂兵避戰，各軍在邠寧節度副使朱玫的率領下屯兵興平，遠離長安，黃巢也派遣王璠屯兵黑水，與唐軍對峙，準備一舉擊敗唐軍。就在這時，東邊傳來朱溫戰敗，鄧州失守的消息。

東邊的藩鎮只因黃巢離自己太遠，大都臣服了黃巢，尤以忠武節度使周岌最為堅決。正是在淮水之戰的關鍵時刻，周岌襲殺節度使薛能而自立，使得眾藩鎮懼怕內亂而歸鎮，黃巢因此順利渡過淮水，進入中原，攻取兩京。自知罪大的周岌投降黃巢後，雖然明知西邊的藩鎮都已重歸了唐朝，卻也對唐朝的態度一直曖昧不明，心中自然不免煩悶，時常借酒消愁。

忠武鎮監軍楊復光對周岌觀察了一段時間後，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楊復光本姓喬氏，做宦官後被一個楊氏的宦官收養，並改名成為楊復光，楊復光雖是宦官，卻頗為勇武而有智謀，王仙芝、黃巢起義後，隨著他們的勢力越來越大，朝廷決定任命楊復光為監軍，讓他監視諸藩鎮，協助藩鎮儘快剿滅王仙芝、黃巢。楊復光在877年監軍宋威後，做了一段時間的荊南鎮監軍，黃巢進入中原後，為了扼制黃巢右沖，又做了忠武鎮監軍，但不料節度使周岌投降了黃巢，楊復光雖然內心希望忠武鎮能發兵西向，討伐黃巢，時機卻是一直不成熟，現在西邊藩鎮都已重歸唐朝，黃巢的勢力大減，更兼周岌產生了動搖之心，此時正是勸說周岌反正的好時候。

周岌平日里召開夜宴，因對楊復光有忌諱之心，很少叫著楊復光，五月里一天的夜宴間，周岌忽然急切而又盛情地讓心腹去邀請楊復光了。楊復光的手下紛紛勸說不可赴宴，只因周岌已經投降黃巢，居心叵測。楊復光不聽勸阻，不帶兵甲，只帶幾個家丁，從容而去。到了宴會，楊復光沉著應對，待其他人走完之後，楊復光和周岌又是一番暢飲，縱談天下大勢，周岌談及唐朝時，楊復光忽然泣下如雨，良久才止，說，大丈夫能活在人世，全靠著恩義二字。將軍從一個匹夫能成為公侯，怎麼忍心捨棄李唐而臣服於逆賊呢？不料周岌聽完後，沒像平時那樣大聲斥責這種說法，居然也流淚不止，說，我的兵力實在太弱了，不足以抵抗黃巢，才不得不表面臣服逆賊，但我在心裡卻是一直想著法子剿滅逆賊呢。今日召你過來，正是為了商討剿滅黃巢的大計呀！

楊復光大喜過望，表面上轉悲為喜，大聲說，將軍之心，天地可鑒，剿滅逆賊，正在今日！楊復光和周岌隨後歃血為盟，一番密謀後，各自散去。

第二天，周岌正式宣布重歸唐朝，並派出三千精兵，交給楊復光指揮。此後，楊復光並沒有立即殺向黃巢，而是帶著三千精兵，重新裝備，去了蔡州。蔡州原是忠武鎮的一個州，幾乎在周岌奪取節度使之位的同時，蔡州牙將秦宗權也驅逐了蔡州刺史，宣布自立，並揚言以後不再受許州（忠武鎮的治地）管制，只因秦宗權向來強悍，周岌也懼他三分，事後不得不承認秦宗權的權利和地位。楊復光重兵來蔡州，正有逼迫秦宗權交出大權，聽其管轄的意圖。秦宗權現在勢力不算很強大，雖敢與一個節度使對抗，卻是不敢向楊復光背後的朝廷對抗，地頭蛇暫時難壓強龍，秦宗權於是派王淑率領一萬大軍，令其受楊復光指揮。楊復光終於順利集結起一萬多的大軍，殺向朱溫駐守的鄧州，從東面威脅黃巢。王淑密遵秦宗權的命令，他緩慢行軍，到了鄧州城下後，又不發兵攻打，只是駐軍逗留。不久，王淑被憤怒的楊復光斬殺，一萬多的大軍至此全歸楊復光統領。楊復光治軍有方，篩選掉老弱病殘後，留下八千精兵，分為八都，並挑出鹿晏弘、晉暉、王建、韓建、張造、李師泰、龐從等八個頗有才能的牙將帶領，準備大舉進攻鄧州。楊復光眼光獨到，八位牙將中的鹿晏弘、王建、韓建三人在日後的戰爭中迅速崛起，也都創建了一番不小的功業，尤以王建為最，但這都是後話，此時就不說了。

八位都將不負楊復光所望，一個個率軍奮勇激戰，大敗朱溫，攻克鄧州，並一路追擊，一直到了藍橋，只因楊復光的母親此時正好去世，楊復光為了服喪，大軍才不得不班師而還。

朱溫退到長安後，黃巢對朱溫進行了一番責備後，讓朱溫留在了長安，以應對長安的緊張局勢。

鄧州之戰後，蔡州刺史秦宗權在楊復光的幫助下，由刺史升為防禦使，所管之軍升為奉國軍，又任為奉國節度使，勢力由此壯大。楊復光本身也升為天下兵馬都監，總領各路藩鎮，駐軍武功，開始與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協力作戰。

忠武鎮的反正使東邊的藩鎮受到鼓舞，昭義節度使高潯隨後率軍與河中節度使王重榮聯合，一舉攻克華州。黃巢西線尚未穩定，東線又連失兩州，於是長安一時間危機四伏。鄧州和華州的失守，於黃巢來說是意料之外，於常理來說則是情理之中。黃巢行軍向來以快為尊，得勝則不停進攻，失敗則不停流竄，攻得一城後，只知搶掠一空，不知駐兵把守，發展兵力，好不容易攻下的城池輕易放棄後，又歸他有。黃巢渡過淮水後，固然百戰百勝，然不曾真正佔領過一塊地盤，只是一路進擊，攻向長安，長安攻克後，雖然藩鎮紛紛歸降，但實際佔領之地不過長安、同州、華洲、鄧州等幾座城池而已。現在藩鎮紛紛叛歸唐朝，同州已被河中王重榮攻克，華州和鄧州接連失守，黃巢只佔得長安一城，再敗的話，就只有放棄關中，轉戰他地了。

黃巢環顧四周，馬上重整兵力，決定先擊潰西線諸多藩鎮，然後再反擊東線尚未集結的唐軍，收復所喪之地，以圖轉敗為勝。

時年（881年）六月，黃巢為王璠增添兵力，在興平對朱玫展開了大規模的進攻，朱玫縱然奮勇死戰，卻也難敵王璠更加兇狠的進攻，在興平大戰數場後，朱玫不得不率軍退至奉天。為了挽回興平的局勢，西川節度使陳敬瑄於是馬上派遣大將李鋌、鞏咸率領一萬五千之眾屯兵興平，與王璠展開對峙，西川之兵雖奮勇激戰，卻也難退王璠。七月，鄜延李孝昌和夏綏拓跋思恭率軍從奉天移營東渭橋，黃巢隨即派朱溫帶領精兵與之相抗。八月，黃巢調兵東向，派李詳率軍迎戰高潯，在石橋擊敗昭義之兵，節度使高潯逃奔河中，李詳隨後趁勝收復華州，在此駐守。就在本月，鄜、夏之兵也被朱溫擊敗，李孝昌和拓跋思恭於是移營富平，三個月後，朱溫又成功偷襲富平，鄜、夏之兵損傷過半，李孝昌和拓跋思恭於是各回本鎮。

鄜、夏之兵撤走後，黃巢終於可以調動更多的軍隊來對抗西川之兵了，李鋌、鞏咸在不斷被擊敗後也不得不返回西川。至此，長安東西兩面的威脅得到解除，黃巢轉危為安，開始準備更大規模的行動，確保長安萬無一失。曠日持久的戰爭，勝負難分的局面，消磨的不僅僅是黃巢的實力，還消耗著李唐朝廷的權威，眾多藩鎮的實力和耐心更是被不斷消耗著，隨著藩鎮屢屢戰敗，鄭畋統率的藩鎮聯軍已經頻臨瓦解，藩帥們的權威正在消融，藩鎮里一些野心勃勃的牙將們蠢蠢欲動，醞釀著可怕的陰謀。

在前幾期的內容里，名目各異的各路藩鎮逐漸出現，想必有些讀者已經有頭暈目眩之感了，心中會湧起無數的疑問，所以筆者今天就不講那些紛亂的歷史事件了，專門講一下藩鎮的歷史，讓大家對晚唐的藩鎮混戰局面有個大概的認知。

一．府兵制的興

　　提到藩鎮，不得不先說下府兵制，在藩鎮未出現之前，唐朝正是靠著府兵制統治著那麼廣闊的疆土的。府兵制起初是由西魏權臣宇文泰創建，歷經西魏、北周、隋朝、唐朝四個王朝而不衰，隋朝和唐朝更是進一步改進了府兵制，把府兵制的優越性發揮到了極致，使得隋朝和唐朝的軍隊能夠橫跨大漠、高原等險惡地帶，屢敗突厥、吐谷渾等強敵，保證了隋唐兩代都能夠不斷開拓疆土。

　　府兵制的主要特點是兵農合一，士卒都是自備戰馬、武器、鎧甲等裝備，士兵們戰時奔赴沙場作戰，閑時則在家務農，當然這都是一般的府兵，比較強大的府兵則負責保衛京師。統領府兵的將領平時是不帶兵的，只有在戰時才統兵出戰，打完仗後，府兵各自歸家，將領就又成了光桿司令，對朝廷也不能造成威脅。用史書上的話說，就是「府兵之置，居無事時耕於野，其番上者，宿衛京師而已。若四方有事，則命將以出，事解輒罷，兵散於府，將歸於朝。故士不失業，而將帥無握兵之重，所以防微漸、絕禍亂之萌也。」

　　當然，一個好的制度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環境，這個制度是會變質的。在唐高祖、太宗、高宗時期，國家戰事頻繁，正是靠著府兵制的盛行才保證了國家的戰事能夠順利進行。武則天時期是府兵制由盛轉衰的時期，武則天統治下的唐朝少有戰事，及至進入唐玄宗統治前期，「開元之治」維持了近三十年，唐朝更是出現了少有的太平盛世。國家的長期太平使得府兵制不再符合唐朝的國情，府兵因為不再作戰，平時無事可做，承擔起了諸多雜役的任務，簡直成了朝廷和權貴的廉價傭人。於是很多人以當府兵為恥，逃役者不斷，府兵的人數經常不足，種種情況的發生迫使中央對府兵制進行改革，唐玄宗在位早期曾經進行過一次改革，但是改革並不成功，一種新的制度亟待出現。

二．節度使制度的產生

　　在唐睿宗時期，朝廷就在邊疆嘗試了節度使制度，賀拔延嗣在景雲二年（710年）被任命為了河西節度使，這是唐朝歷史上第一個節度使。當然，這時的節度使是遠不能和後來比的，現在節度使充其量只是個軍事長官，是能夠被中央牢牢掌控的。到了唐玄宗天寶年間，朝廷一改開元時期的政策，對邊疆展開了大規模的戰爭，為了保證戰事的順利進行，唐玄宗大膽放權，賦予了節度使們自置將帥的權利，隨著時間的推移，節度使慢慢又獲得了自留賦稅的權利，於是，節度使們擁有了軍權、政權和財權，權利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節度使制度被廣泛使用後顯著提高了邊疆地區士兵的戰鬥力，節度使們經常擊敗強敵，唐玄宗開拓疆土的願望也得以實現。

　　與邊疆地區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原地區這時還在沿用著已經沒落的府兵制，現在參加府兵的人已經都是些市井之人了，他們參軍只是想佔個名額，領取俸祿，平時也不操練，只知遊玩嬉戲，府兵們毫無戰鬥力可言，與邊疆地區戰鬥力強大的士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朝中雖然有人指出了這種情況一直下去的話，邊疆只會對中央造成不可估量的威脅，但唐玄宗急於開疆拓土，也自以為能對邊疆地區掌控住，便沒有在中原採納任何改進措施，讓這種危險的局面保持了下去。

三．節度使參與政治後的影響

如果節度使們只負責在邊疆作戰，而沒有參與到朝廷中的政治鬥爭，節度使的弊端也不會那麼快出現的。到了天寶年間，唐玄宗開始怠政，李林甫、楊國忠靠著皇帝的寵信不斷展開爭鬥，為了增加自己政治鬥爭獲勝的籌碼，他們各自拉攏了一批節度使，在這批參與朝廷政治鬥爭的節度使中，范陽節度使安祿山脫穎而出，安祿山正是李林甫拉攏的對象，在李林甫的保駕護航下，安祿山先後兼任范陽（今北京地區）、平盧（今遼陽地區）、河東（今山西地區）三鎮節度使，在眾多節度使中是地盤最廣、勢力最大的，但李林甫頗有權術能制服安祿山，使得安祿山不敢有異心。

李林甫死後，政治對手楊國忠上台，楊國忠本身並無多大才能，只是靠著楊貴妃的關係上位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大規模打擊異己，安祿山就是異己之一，楊國忠三番兩次以安祿山有謀反之心為由策劃消滅安祿山，頗有政治鬥爭經驗的安祿山化解了一次次的危機。在與朝廷的交往中，安祿山知道了朝廷的虛實，不甘心被楊國忠一直打壓的安祿山慢慢有了異心，暗中也布置了兵力，準備應對突變。天寶十四載（755年），楊國忠再次以安祿山要謀反為由謀劃消滅安祿山，安祿山得知情況後，最終決定發動叛變應對當前的危機。范陽兵變既是節度使做大的惡果，也是朝廷政治鬥爭的結果，從此之後，軍人干政就成了唐朝中後期政治的一大毒瘤，最終引發了唐朝的滅亡。

四．「河朔三鎮」產生

安史之亂確實是唐朝歷史的轉折點，今天就說節度使這一點。安史之亂爆發後，內地的府兵每戰必敗，朝廷為了扭轉時局，開始在內地廣泛實行節度使制度，節度使制度的實行，的確改變了內地兵弱的狀況，在戰場上屢破強敵，先是收復長安，然後收復洛陽，逼迫叛軍只能在河北一帶盤踞，到了763年，叛軍內部產生分裂，一些叛軍將領紛紛向唐軍投降，在叛軍的幫助下，唐軍終於一舉平定史朝義，結束了長達七年多的叛亂。

戰亂結束後，為了嘉獎叛軍將領的功勞，也為了儘快使朝廷進入正常軌道，朝廷承認了這些叛軍將領的地盤和地位，予以節度使的職位，因為這些節度使的地盤和兵力沒有受到削弱，他們又趁朝廷虛弱之時擴充了自己的實力，對朝廷的號令也不尊從，「河朔三鎮」——成德鎮、魏博鎮、盧龍（幽州）鎮並立的局面開始形成。

唐僖宗中和二年（882年）十一月，一向與唐朝互相征伐的沙陀部首領李克用正式歸順唐朝，加入到討伐黃巢的行列，黃巢雖然此時屢戰屢勝，但當黃巢聽到這個消息後，還是不禁大吃一驚。

　　自從黃巢集中兵力對各藩鎮展開反擊後，諸藩鎮屢屢戰敗，藩鎮對長安的威脅越來越小，黃巢步步緊逼，已經能進攻鳳翔鎮和河中鎮。藩鎮內部此時也變亂不斷，名義上的「藩鎮總司令」鄭畋在這波變亂中丟掉了鳳翔節度使和行營都統的官職，跑到了成都避難，曾經在江陵不戰而逃的宰相王鐸被任命為行營都統，統率諸藩鎮討伐黃巢，王鐸志大才疏，在與黃巢的交戰中屢次失利。

　　中和二年（882年），黃巢開始進攻鳳翔鎮和河中鎮，雖然與唐軍各有勝負，但唐軍對已經做大的黃巢束手無策，只求保境而已。在此期間，朱溫因受不了孟楷的打壓，叛變黃巢，投降了唐朝，不過，黃巢此時兵多將廣，朱溫的投降並不能對黃巢造成威脅，唐軍對黃巢依然久戰無果。唐朝萬般無奈之下，決定與沙陀和解，讓沙陀參與到平定黃巢的戰爭中來。

　　提起沙陀，它的威名當時可是傳遍天下的。沙陀士兵都穿著黑色軍裝，一個個精於騎射，衝鋒陷陣時如同一片片烏雲滾來，更兼沙陀士兵以一當十，被人稱為「鴉軍」。起義軍歷經兩次荊門之敗，已經對沙陀士兵起了很大的恐懼之心，更何況這次來參戰的是沙陀的精銳士兵，起義軍不禁有不寒而慄之感，黃巢心急如焚，思考著對付沙陀的對策。

　　沙陀原是西域的一個小部落，歷屬突厥、回紇、吐蕃等強大部族，一直充當著這些強大部族的先鋒官，屢次擊敗唐軍，但沙陀後來忍受不了吐蕃的殘酷統治，沙陀部決定歸順大唐，經過與吐蕃追軍的激烈戰鬥，朱邪執宜才帶著沙陀部歸了順唐朝。

唐朝鑒於沙陀的強大戰鬥力，正式組編了一支沙陀軍，讓朱邪執宜統領。沙陀軍先是被安置在西邊防範回鶻，後又被唐朝安置在了河東雲州、朔州一帶。朱邪執宜死後，其子朱邪赤心繼續統領沙陀軍，朱邪赤心屢經戰陣，特別是在唐懿宗年間的龐勛之亂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唐懿宗於是為朱邪赤心賜名李國昌，加入宗室之籍，封為振武節度使，沙陀的地位由此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唐僖宗乾符三年（876年），沙陀的命運開始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折。這一次改變沙陀命運的人是李克用，李國昌之子，當時的他只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勇猛好鬥，軍中號稱「李鴉兒」，因其瞎了一隻眼，又號「獨眼龍」，野心勃勃而易衝動。

這一年，段文楚出任雲州防禦使之職，段文楚剛一上任就削減部下的開支，使得部下生怨。時任雲中守捉使的李克用被一些人鼓動後，忽然發動了兵變，誅殺了段文楚，佔據了雲州。

現在，李國昌佔據振武、李克用佔據雲州，父子倆強強聯手，朝廷發動了幾路大軍進討都無功而返，碰巧的是在當年，王仙芝、黃巢起義正在中原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唐朝便無暇顧及這對勇猛善戰的父子，任由這兩位肆意擴張，沙陀於是又佔據了蔚州、朔州。

　此後，自以為無後顧之憂的李國昌發動了全部兵力，展開了對党項的戰爭，但沒想到唐軍竟然偷襲了振武，李國昌前線還未分出勝負，後方老窩被端，無奈之下，李國昌跑到了雲州，碰巧李克用聞聽李國昌丟失振武后，出城營救父親了，雲州一時無主，便沒有讓李國昌進城。這下可好，振武和雲州全丟了，爺倆戰後只得跑到了蔚州、朔州。

　　沙陀士兵縱然勇猛善戰，但也難敵唐軍的屢次進攻，唐軍終於在廣明元年（880年）攻克了蔚州、朔州，李國昌、李克用父子只得逃到了韃靼部落避難。沒想到韃靼也企圖痛打落水狗，幸虧李國昌、李克用父子仗著勇武保住了一條性命，但多少年來的榮耀和富貴算是全沒了，李克用也不禁後悔了，就指望能參加平定黃巢起義的戰爭，洗刷此前的罪過了。

黃巢攻進長安稱帝後，朝廷一時難敵黃巢，不得不赦免了李國昌、李克用父子，讓其統領沙陀軍剿滅黃巢，興沖沖的李克用帶兵走到了石嶺關，發現居然沒路可走了，一打聽才知道這都是河東節度使搞的鬼，沙陀這些年來在河東一直折騰，節度使對沙陀這次南下剿滅黃巢是疑心重重，為了防止沙陀趁機攻進太原，乾脆就冷對待了。李克用在石嶺關呆了幾天也不見放行，不禁有一種被耍的感覺，惱羞成怒的李克用走小道到了太原城下，對周邊大掠一番後回到了代州。

黃巢在鳳翔鎮和河中鎮四處出擊後，唐軍束手無策，只得再次赦免沙陀，讓其儘快剿滅黃巢，李克用這次集結起三萬多精銳部隊，又借道太原，與沙陀過節頗深的節度使依然不放行，李克用沒法子，只得取道他地，趕到了河中，與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回合。至此，沙陀正式歸順唐朝，加入到剿滅黃巢的行列。李克用已經過了幾年四處飄零的日子，現在終於有機會一雪前恥，重新取得沙陀的榮耀了。

中和三年（883年），李克用率軍渡過黃河，在梁田坡擊敗黃巢的軍隊，首戰即告捷。

　中和三年（883年），在李克用的強大攻勢下，黃巢徹底地放棄了長安，向東撤軍而去，在他身後留下的，是一片火海的長安，是哭聲震天的百姓，是搶奪財寶的官兵。

　　李克用在進攻長安前，先讓部將嘗試性地進攻了沙苑，鎮守沙苑的黃巢守軍本就對沙陀懷著極大的恐懼，現在看到黑壓壓的一片沙陀軍不顧生死地進攻，迅速慘敗而逃。李克用不費多大力氣就攻克沙苑，有了立足之地。

　　黃巢這下真是急了，也顧不上什麼怕不怕了，他決定拿出全部家當，來與李克用決一死戰，以挽回局面。

　　春寒未去的梁田陂，現在殺氣重重，這一面，是黃巢部署的十萬精銳大軍，尚讓、王璠等大將全部出動指揮；那一面，是李克用率領的沙陀以及藩鎮聯軍，也是十萬。戰場上奇怪地安靜了一陣後，兩邊同時吹響了進攻的號角，李克用率領著沙陀軍揮舞戰刀，搶先沖向起義軍，起義軍也不甘示弱，兩軍展開了激戰，從上午一直殺到下午，沙陀軍越戰越勇，起義軍逐漸不支，起義軍最終在李克用的強勢進攻下潰敗，起義軍被斬殺數萬人，伏屍三十里。

　　潰敗的王璠在失敗後，趁唐軍大意之時，竟然成功突襲了唐軍佔據的華州，李克用馬不停蹄，又率軍圍攻華州，擊敗了長安的援軍後，最終攻克了華州，王璠不得不棄城而逃。

　　沙苑、梁田陂、華州，三戰皆敗，黃巢感覺長安已經守不住了，不得不沉痛地選擇撤離長安，看形勢，長安是回不來了，但也不能留給敵人呀！黃巢一聲令下，起義軍開始四處放火焚燒長安的宮殿、市井，長安頓時煙火熏天，百姓哭天喊地，請求起義軍住手，起義軍滿臉悲憤，一腳踢開百姓，繼續著黃巢的命令。長安，曾經一片繁華地，今日勝似地獄間，百年都城一夜之間成了慘不忍睹的廢墟。

　　黃巢這邊焚燒長安，李克用那邊再接再厲，繼續攻向長安，已經丟魂失魄的起義軍一戰擊潰，黃巢率領著殘部撤離了長安這座地獄之地，攻入到長安的唐軍也不忙著追擊起義軍，還是先搜刮完長安的金銀財寶後才上道。就在追擊起義軍的路上，唐軍，也包括在雲州啃了幾年沙子的沙陀軍也在爭先搶奪著起義軍撒在路上的金銀財寶，唐軍就這樣慢悠悠地追著搶著，起義軍則迅速地逃出了關中，又殺回了中原。

在歷史的煙霧下，那些精彩紛呈的戰爭，那些取得赫赫戰功的將軍們，那些不斷揭竿而起的起義軍們，「驍勇善戰」、「封官進爵」、「為民請命」、「稱王稱帝」……，這些名詞都是他們的正面歷史形象，似乎正是他們改變了歷史的進程，殊不知在他們的背後，不知堆積了多高的屍骨，同時又使多少幸福之家在轉瞬之間妻離子散，從此墮入地獄般的生活。改朝換代，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最殘酷的事情了，在那些追求「建功立業」的野心家的眼裡，百姓的生死已與他們無關，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功名利祿，權利地位而已。

　　長安終於光復了，朝廷論功行賞，李克用時年才二十八，功勞卻是第一的，為了表達朝廷的誠意，朝廷加封李克用為河東節度使，李克用當年只是在河東的幾個州里來回折騰，而今終於名正言順地佔據了河東，李克用欣喜至極，也不去追擊黃巢，先到河東當節度使去了。朝廷當然對那個功勞不多但苦勞不少，在黃巢諸將中首先投降的朱溫也沒有落下，朱溫被加封為宣武節度使，又被賜名為朱全忠，被朝廷寄予了厚望。現在大家各有所得，就差完全剿滅黃巢了。

　　在關中一敗塗地的黃巢進入中原後，首先攻向了蔡州，奉國節度使秦宗權固然強悍，但也難敵黃巢這幫亡命之徒，秦宗權乾脆向黃巢稱了臣，配合黃巢的行動，趁機再擴大點自己的勢力。

　　黃巢已經拿下了蔡州，又攻向了陳州，不料陳州守軍竟然擊敗了起義軍，還殺死了大將孟楷，惱羞成怒的黃巢立刻集結了全部軍隊圍攻陳州，不料小小陳州居然抵抗住了起義軍的輪番進攻，還敢出城迎戰起義軍，黃巢不禁大吃一驚，趕快派探子查明了情況。原來，陳州守將是趙犨，趙犨早就料到黃巢會進攻陳州，老早就開始做準備了，趙犨加固了城牆，修繕了兵器，囤積了糧食，訓練了士兵，就等著黃巢來攻城了。

　　黃巢眼見陳州一時半會也攻不下來，乾脆就在陳州北面營造了宮殿，以作長久之計，造好宮殿後，黃巢忽然發現糧食不夠吃了，當時中原連年遭受兵亂，百姓家中難有餘糧，就是把家裡翻個底朝天，也不夠黃巢十來萬軍隊吃的呀！怎麼辦？黃巢一拍腦袋，想出了個絕招，糧食沒有，人不是有嗎？有人就有糧食了！起義軍於是一邊攻城一邊去掠奪糧食——百姓，把方圓百里的百姓抓到後，都關起來，然後又造了幾套巨大的碓磑，所謂碓磑，就是百姓用來舂米和磨粉的工具，但黃巢造的這幾套碓磑可不是用來舂米和磨粉的，卻是用來舂磨百姓的！起義軍把掠來的百姓投入到這幾套巨大的碓磑中，連骨頭帶肉舂碎後，做成了軍隊的乾糧，這還不算完，黃巢乾脆又成立了專門製作人肉乾糧的營寨「舂磨寨」，以確保人肉乾糧能長期供應。這下，在一片哭天喊地而又異常血腥的情況下，黃巢輕鬆解決了糧食問題。

　　好了，軍隊和糧食都有了，黃巢為了報復愛將孟楷之死的大仇，里三層外三層包圍了陳州，每日都輪番進攻，但陳州就好像是鐵打的一般，死活就是攻不破。夏天過去了，秋天來了；秋天過去了，冬天來了，大半年的時光都在每日的激戰中度過了，陳州依然沒有被攻克，趙犨依然在城頭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守軍頑強抵抗。

　　黃巢憤怒了，自從起兵以來，還沒有哪座城池能抵抗自己如此長的時間，為了贏回自己的臉面，黃巢下令已經疲憊的起義軍繼續輪番進攻陳州，但每一次的進攻都以失敗而告終，陳州如同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屹立在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