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南瓜子

□青 絲

電影院在舊式生活形態中，是城市的核心，所有的娛樂及夜生活，都圍繞著這一區域展開。賣瓜子的小販是電影院門口的永恆守望者，各種瓜子被盛裝在三角紙包里，微微探出頭來，對「開心」充滿了熱切的期待。白色的南瓜子，身形肥嘟嘟的，卻也不甘人後，要想盡辦法弄姿炫俏，取媚路人。其豐腴的體態，與瘦瘠骨感的葵瓜子以及炫耀張揚的紅瓜子，形成了冷暖不同色調、自矜與含蓄的多元性對抗，共同構築了一場自我推銷的時尚表演。

南瓜子是一種很難定義的零食，說它是果仁，它又經常被人忽視。很多人家買了南瓜回去做菜，剖開去瓤，會嫌瓜子不好處理，直接就丟棄了。如果說它是邊角廢料，又有很多人看重它的食用價值，要借這個食物媒介緩解健康焦慮。故而，被精明商家精心利用的南瓜子，吃法也是最多的，鹽炒、奶油、茶香，甚至還可以用來做酥糖、做餅乾麵包，成為小資消費的時尚塑造。

南瓜子在瓜子家族中的地位不高，難與葵瓜子和紅瓜子比肩，。剛焙炒出爐的南瓜子，干酥鬆脆，粉香四溢，帶給舌尖與齒頰的，是優雅芬芳的微妙快感，清新清香的氣味在口腔中久久不散，令人徘徊流連。然而置放稍久，哪怕只是擱一個小時後再吃，南瓜子都會因吸附了空氣中的水分而產生變化，不論香氣、味道、口感，都遠不如新炒出來的時候。若是留上一天，瓜子殼更是綿軟如韌紙，食之無味，讓人失去再吃的慾望。這種極為個性化的特質，也使得南瓜子很難參與到普羅大眾的唇齒狂歡儀式當中，只能具有小眾敘事的格局。

炒南瓜子，好不好吃，看重細節。剖瓜取籽的時候，瓜子上面會沾有很多絮狀絲瓤，須用水漂洗乾淨，瀝干水分，攤放晾曬數日，才入鍋焙炒。如果未經過晾曬，瓜子殼含水太多，會很難炒干，表皮有可能焦了，裡面的瓜子仁仍然未酥。須以小火慢炒，不斷翻動，及至濕潤的瓜子殼徹底泛白，裡面的綠色瓜子仁隱約可見，鼻中微微聞到香味，就要及時盛出來，利用餘溫，把香酥的口感焙得恰到好處。

這樣炒出來的南瓜子，僅是從晶瑩半透的賣相，就知道於味道上會有質的提升。瓜子殼不但不會焦，瓜子仁也不會熟過頭，或者讓人感覺還稍欠一兩分火候。趁熱灑放少許鹽粒拌勻，就很美味，即使人懶，不願吐殼，也可以囫圇一起吃落肚中。而且貴在不多，一個南瓜，所能取得的瓜子也就只有一把，三兩下就吃完了，令人感覺不過癮的同時，又留下了下一次的期盼與念想。猶如張愛玲說的精短小散文，「才抬頭，已經完了，更令人低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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