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畢竟你我夫妻一場(下)

 ◆ ◆

人生很短,所幸餘生很長

文:蘇小旗

在看文之前,建議你先看前文小說:

畢竟你我夫妻一場(上)(點擊藍色即可觀看)

畢竟你我夫妻一場(中)(點擊藍字即可觀看)

15

沈雪曼走後,伍微一個人坐在咖啡館的庭院里抽煙。

 

原來最艱難的不是一切水落石出,而是在一切水落石出後的消化。

 

空蕩蕩地鬱結,又是滿滿的虛無。

 

陳生也出來抽煙,又遞給她一支,說:「很難得看你帶朋友過來,也很難得看你沒幹活。」

 

伍微答非所問:「你都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在咖啡館做服務生?」

 

陳生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學藝,跟這裡的拉花師學習拉花。」

 

他又說:「我也沒那麼老吧?才二十八。」

 

伍微眼也不抬地說:「你沒看其他服務生要麼是學生工要麼也就二十剛出頭嗎?」

 

陳生笑了,不說話。

 

伍微說:「一個男人卻總是愛這麼笑。不過還挺好看。」

 

陳生說:「你笑起來也很好看。就是次數太少了。」

 

伍微說:「這個奉承聽起來像是在調情。你應該再好好練練。」

 

陳生又笑了,說:「如果連實話都能被認為是調情,那說明你面具戴得太久了,才會認為別人也是戴著面具。」

 

伍微看了他一眼,雖然沒說話,卻是意味深長。

她不想再說話,她只想艱難地消化。楊曜沒了,她所有的不甘和悲傷,都只能像是打在空氣中的拳頭。

 

這時伍微收到盛北望的信息,說請她到工作室商量一下楊曜的書的事兒,順便送她一些安神的茶。

 

這個盛北望,自從上次伍微請他幫了個忙,就覺得兩個很熟悉了似的,一而再再而三以楊曜的書事邀請她。

 

盛北望之心,在伍微眼裡昭然若揭。

 

伍微吐出一口煙,稍微仰下頭想了想,把煙頭摁在煙灰缸里,起身離開。

 

到了盛北望工作室後,伍微把包扔在椅子上,直接走過去說:「你送我安神茶幹嘛?」

 

盛北望愣了一下,說:「看你一直沒什麼精神,肯定是晚上睡不好,給你茶安安神,再給你一盒沉香,睡前點上,穩定情緒,助眠。」

 

伍微說:「謝謝,我不要。咱們之間,只有楊曜的書。上次你幫我忙,謝謝你。」

 

盛北望說:「怎麼了?情緒好像不對吧?這麼直的性子,也不怕沒人要。」

 

伍微說:「盛北望,你是想睡我吧?」

 

盛北望說:「何必說的這麼難聽。再說,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估計連上床的力氣都沒有。」

 

「激我是吧?」伍微走到他面前,脫下外套,又隨手解開襯衫的扣子。盛北望把她的手按住,說:「天冷,別著涼。」

 

伍微撥開他的手說:「你不是想要我嗎?你不是激我嗎?你不是想試試我有沒有力氣嗎?」

 

盛北望突然吻住伍微,然後稍微皺了下眉頭說:「一個女人家,又抽煙。」

 

盛北望的嘴唇,很涼,柔軟的涼,讓伍微一度想到蛇,那麼冷靜,那麼沒有溫度,這涼一下子碰觸到她心裡剛剛壓下的悲涼,所有鬱結的歇斯底里頓時化成扶不起來濃稠的悲傷。她哭了。

 

她脫盛北望的衣服,盛北望輕輕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他說:「我不跟情緒不好的女人在一起。」伍微不說話,繼續脫他的衣服。

 

盛北望手上更有力地阻止她,說:「等你情緒緩和了再說,我希望享受到的是愉悅,而不是獻身般的祭奠。並且,愉悅的性愛,必須在好的環境之中。」

 

伍微狠狠擦了把眼淚,披上外套拿起包,衝出門外。

16

第二天下了一場冬雨。一夜亂夢的伍微睡到中午,直到收到盛北望的信息。

 

盛北望說:「今天下雨。下雨天適合做什麼?」

 

伍微說:「抱著,睡覺,沒完沒了地說話,然後繼續抱著,睡覺。」

 

盛北望說:「好。」

 

伍微說:「除了五星賓館,其他地方我不去。」

 

盛北望說:「好。」

 

四十分鐘後,盛北望發來定位,又發了房間號。

 

是最好的五星級酒店。

 

伍微看著手機,回他:「讓你老婆去吧。」然後拉黑了盛北望所有聯繫方式。

 

她甚至覺得昨晚自己的舉動實在太可笑,用這樣的方式去報復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最終能夠去傷害的,除了自己,還能有誰?

 

伍微用這個下著雨的陰冷的下午,清晰地理清楚了幾件事。

 

一是關於她與楊曜所有的財產。他們沒有子女,所以楊曜去世後,她與楊曜父母都享有繼承權。但現在楊曜有了個女兒,伍微並不知道沈雪曼會不會帶著女兒去認宗,也不知道如果楊曜父母知道還有一個孫女後,會不會試圖再多佔有楊曜的遺產。

 

但伍微絕對不會跟楊曜父母去說這件事。絕對不會。這跟她伍微沒有任何關係。跟她最有關係的,是錢,是本來就應該屬於她的一切。

 

之前的小房子,楊曜父母出錢了,楊曜去世後,房子歸其父母所有。

 

現在的住處,車,都是在伍微名下。她現在要做的,是將她與楊曜所有理財產品和存款取出來,存在姐姐名下,讓姐姐替她保管。

 

是,她承認,楊曜的去世對他父母打擊最大,如果之前她對楊曜父母心裡依然有同情和溫情的話,現在因為那個憑空多出的小女孩,她必須將之推後,而首先去維護自己的利益。

 

若楊曜父母真的與沈雪曼的孩子相認,非要多分得楊曜遺產呢?

伍微手裡還有那份離婚協議書,那是她最後的殺手鐧。

 

你們的兒子是打定主意與我離婚了的,離婚協議上清清楚楚地寫著,除了車,他什麼都不要。現在小戶房產給了你們,這完全是我伍微的大度了。

 

不過伍微認為,以楊曜父母的為人,是不會提出這樣要求的——但他們不提,不代表我自己不事先做好預案,不是嗎?

 

其次,她需要為自己未來的設計工作室註冊品牌和公司。

 

我才三十三歲,伍微想,曾經是我丈夫的那個人在死後背叛了我,僅僅是因為我生不出孩子,這比他活著的時候我知道真相更殘忍;我儘力安置了父母,弟弟的生活與我無關,我不會再多負擔他;我沒有孩子,無牽無掛。

 

死的已死去,活著的自有各自的命運與福分。

 

從今以後,我願為自己活,因為從前我為自己活得太少了。

 

第二天,伍微利落地把剪短了頭髮,然後利落地辭了職。

17

公司註冊好以後,伍微便開始常駐咖啡館,又開始了之前忘我地投入設計的時光。

 

一切都好像沒變,一切又好像都變了。

 

深冬的一天,伍微居然見到陳生穿著便裝坐在咖啡館庭院里。

 

陳生說:「我今天休息。所以當了一回客人。」

 

伍微說:「那我請你喝點什麼吧。」

 

陳生笑了,說:「不用,應該我請你。我在學習拉花的時候,沒少拿你的咖啡練習。」

 

伍微說:「怪不得那麼難看,現在我投訴你還來得及嗎?」

 

陳生想了想,說:「不好說。因為我已經打算離職了。我自己的咖啡店,已經在裝修了。」

 

伍微有些意外,說:「恭喜。怪不得我一直覺得你是最不像服務生的服務生。你會是一個好老闆。」

 

陳生說:「我只是喜歡。只有真心喜歡一件事,才願意用心去做,才會享受它。所以我這兩年混了很多家咖啡館,這裡,是我待得最久的一家。」

 

伍微不說話。她不止一次注意到,這個溫和的比自己年輕的男人,每次在沖調咖啡時,在拉花時,都是那麼專註,眼裡都會閃出享受當下的光華。像自己設計那些衣飾時一樣。

 

那是一種任誰都奪不走的踏實,它只屬於當下專註並享受的那個人。

 

兩個星期後,陳生帶伍微去了自己正在裝修的咖啡店。

 

還沒裝修好,但室內竟然種了許多花。陳生說,春天來了以後,他會在院子里種繡球,薔薇,月季,還會種藍莓,小西紅杮,和桂花樹。

 

伍微說,光是想想,就很值得期待了,我先預約個VIP客戶,你給我個最好的位置,可以作為我工作室的分室。

 

「你工作室請了幾個人?」陳生問。

 

「就我一個。」伍微說。

 

陳生笑了,說:「沒問題。」

 

陳生說:「你為什麼只穿黑色衣服?」

 

伍微說:「黑色並不只是黑色。因為面料材質不同,服裝款式不同,黑色散發出來的感覺也是不一樣的。你比如,黑色棉麻,是隨性和自由;黑色桑蠶絲,是飄逸和美妙;黑色重磅真絲,則是神秘和尊貴。所以太多人不知道,黑色的種類其實是最豐富的。它最神秘,卻也又最有張力。這個最拘謹的顏色,其實也是最自由的顏色。」

 

陳生說:「理解,就像咖啡一樣,原料雖然只有咖啡和牛奶,卻可以因為配比的不同,因為奶泡細膩程度的不同,而充滿多種味道的可能。」

 

陳生又說:「我叫陳非恩。」

 

伍微說:「好名字。不能成恩,其實也未必就成怨成仇,也許是喜歡,是深情,是愛,或者陌路。」

 

陳生有些意外,但他笑了,並不說話。

 

晚上兩個人叫了外賣,開了陳生店裡的紅酒。

店裡燈光溫暖又溫柔,兩個人喝酒聊天,身心自在,甚至連陳生欠起身吻了伍微,都讓她覺得是那麼自然。

伍微拉著陳生的手,把他帶到沙發上。店裡安靜極了,只有空調發出輕輕的運轉的聲音,彷彿怕打擾伍微一件件脫下自己的衣裳。

 

這麼久了,伍微這個被自己認為已經乾涸的身體,原來依然可以敏感地被喚醒,依然可以溫潤得如同春日雨後的土壤。

 

她絲毫沒有感受到來身體和心裡的阻礙,自然得如同冬日裡天空里瀉下的日光,如同森林裡流淌的溪水。

 

這是這麼久以來,她唯一沒有想起楊曜,沒有想起那個秘密真相大白的時刻。

 

不說喜歡,不說愛,不說未來。唯有當下真心感知的,真心體驗的,才是最踏實的。

18

半個月後,伍微去了越南。

 

她並未與陳生有過多的交代。陳生也只是說:好。

 

她在西貢住了四個月,第一次在這個落後卻極具風情的城市過春節,第一次知道東南亞的春天是什麼樣子,第一次發現自己穿上白色的奧黛可以很動人,第一次可以完完全全把一切放下。

 

陳生每天早晚與她問安,會告訴她自己咖啡店裝修進展。不管伍微回復與否,他都是從來不慍不火,不急不緩。

 

總是那麼自然。

 

四個月後,伍微回國,陳生來機場接她。

 

伍微的頭髮長長了,及肩,不燙不染,披散著,穿著越南買的粗布的本白色衣裳,臉上多了一層從前不曾有過的柔和。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陳生抱了抱她,拎過行李,兩人上車,並不說話。

 

高速上車很少。陳生車上有著好聞的沉香的味道。

 

陳生說:「我們結婚吧。」

 

伍微說:「我比你大。」

 

陳生說:「然後呢?」

 

伍微說:「大五歲。」

 

陳生說:「然後呢?」

 

伍微說:「我不需要你負任何責任。我一直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捨不得打掉它。」

 

陳生說:「我很開心看到你換下了黑色的衣服,就好像看到你親手為自己卸下了自己的盔甲。」

 

伍微不說話,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高速公路兩邊是無邊無際的田野,卻不知是誰在遠處放起了煙花,一簇簇綻放,然後消熄。

 

絢爛而動人。

 

陳生看了看她,說:「如果不是很累的話,我先帶你到我們的咖啡店坐一坐吧。」

 

走到咖啡店門口,伍微抬頭看到店名,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陳生咖啡店的名字,叫「Our coffee」,而之前伍微為自己品牌註冊的商標,叫「Our」。

 

「我們結婚吧。」陳生說。

 

伍微沒有說話。

 

半生已過,來來往往,是是非非,究竟誰是對的,誰又是錯的呢?

 

所有曾經的美好,痛徹心扉,衝擊和刺激,故作堅強和失聲痛哭,就如路上見到的那一簇簇煙花,它們那麼真真實實地存在過,然後也真真實實的消熄了。

 

伍微終於知道,楊曜沒有問題,他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她自己也沒有問題,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但他們就是無法擁有一個連接他們骨血的孩子。

 

應該有解釋的問題,全部有了解釋;無法解釋的事,也將永遠無法解釋。

 

既然就是這樣的天意,那還怪什麼,又怨什麼呢?

 

夫妻一場,也曾情深義長;情深義長,卻也只能是夫妻一場。

 

人生永遠沒有所謂的塵埃落定,不到生命終結那一刻,又何來的結局呢?

伍微說:「我那樣對待楊曜父母,你不會認為我太可怕,太有心機嗎?」

 

陳生笑了,說:「你所有保全自己的做法,與你心裡的善良,絲毫不矛盾。」

 

伍微說:「是。楊曜父母老年喪子,從此以後人間無所依,無論我是一個人,抑或再嫁,這一對老人,我都不會不管,這是我與楊曜夫妻一場後,我能保留的唯一一份情意。」

陳生說:「這才是你。」

19

四個月以後,伍微產下一女,取名天愛。

楊曜的書也終於出版。但是伍微沒有為這本書配任何文字。

 

沒有人知道楊曜寫下那張離婚協議書後,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最終會不會交到伍微手裡,也沒有人知道沈雪曼是會讓孩子與楊曜父母相認,還是從此只甘心做一個單身媽媽。

 

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就像伍微與陳生到底領沒領結婚證一樣不重要。

 

因為人生很短,所幸餘生很長。

--end--

作者簡介:蘇小旗,東北女子客居江南,憑心生活,聽心寫字,篤信「乍見之歡不如久處不厭」,喜歡一切需要花費時間完成的東西,是為情意。公眾號:蘇小旗,ID:huanyan-su 


推薦閱讀:

是夫妻異地上班還是我全職帶娃家庭團聚?
老婆懷孕了我就不能晚睡了?
夫妻宮輔星之靈動力。次級星,乙級星
夫妻是前世的緣,善緣,惡緣,無緣不聚【3】
你親歷過產房的哪些人生百態?

TAG:夫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