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琪峰所有傑作中,本片絕對比其餘那些都高出一線
香港黑幫片有著典型的風格:硬朗、緊湊、充滿動感,是一種有態度的動作片。
通常,吳宇森的電影被認為是最好的動作片。吳宇森導演認為馬丁·斯科塞斯對他影響最大,但法國導演讓-皮埃爾·梅爾維爾的警匪片和日本經典黑幫片同樣對他產生很重要的影響。
《縱橫四海》(1991)另外,吳宇森的電影繼承了香港武俠片的精髓,這類影片主要表達「義」的概念,或者著重渲染兄弟之情、榮譽責任,以及從騎士精神發展而來的忠誠之心。
吳宇森最顯著的標籤是槍戰場面中的暴力美學,這也是傳統武俠電影帶來的影響。事實上,吳宇森電影中的動作戲大都是由像程小東這樣的武術導演設計的,他自己也是拍武俠片和功夫片出身。
後來,吳宇森轉戰好萊塢後,他將這種風格帶到了洛杉磯。例如他的《碟中諜2》就有香港動作電影的影子。其實《碟中諜2》就像第二個《縱橫四海》。其他導演在拍動作電影時都開始模仿吳式動作風格,例如徐克(《順流逆流》)、林嶺東以及杜琪峰,他們拍攝的電影都有特定的動作特點和鏡頭風格。
另外,這些導演的電影中都會有一幕經典橋段——角色們像劍客持劍決鬥一樣端槍對射。後來昆訂·塔倫蒂諾和其他好萊塢導演也開始模仿這一幕。
《英雄本色》(1986)雖然杜琪峰和吳宇森、徐克以及林嶺東一樣都拍動作電影,但是他在1999年拍的《槍火》卻和常見的港式動作電影不太一樣。
由於香港電影業從1997年開始經歷了一段金融危機,在杜琪峰的電影里,香港電影的動作場面變成一種靜態的表達。(我會慢慢解釋這是什麼意思)。杜琪峰電影的獨特之處不在於敘述細節或是情節構思上,而在於他處理動作戲的方式,在風格上有很明顯的不同。
《槍火》(1999)
例如,比起吳宇森和徐克,杜琪峰很少運用意象進行象徵。吳宇森電影里的天主教意象就很明顯:在《喋血雙雄》中的鴿子、神父和小教堂;徐克的電影里也有:《順流逆流》引用了《舊約》中《創世紀》這一章的內容,電影里也出現了鴿子和基督人像等意象。
但和其他香港動作電影導演一樣,杜琪峰在電影中也表達了「義」的概念——即在黑幫中也有武俠片里著重表現的兄弟情義,這也是黑幫電影中的精髓。
《槍火》講述了在一夥受雇保護三合會大佬的黑幫殺手的故事。阿鬼(黃秋生飾)是這個保鏢團伙的老大,除了混黑社會,他還是個理髮師。團伙成員還有酒吧老闆阿來(吳鎮宇飾)和他的小弟阿信(呂頌賢飾)——在黑幫世界,幫派成員互相稱兄道弟,為了兄弟情義,晚輩通常稱呼長輩「大哥」。
另外兩個人,一個是皮條客阿Mike(張耀揚飾),還有一個是獨行俠阿肥(林雪飾)。從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場戲就可以看出這個五人小組間的人際關係:比如,阿肥跟著阿鬼,阿信跟著阿來,阿Mike誰都不跟。
所以,即便他們都是三合會的,他們也並不是一夥的。電影就是講述他們如何凝聚在一起,在團結與協同中相互支持的故事。
一開始,矛盾主要來自於阿鬼和阿來這兩個剛剛認識的硬漢。儘管兩人做事都很乾練,但他們都有自己的行事方式。起初,阿來因為自己場子的問題沒能專心做事(一個競爭對手想趁阿來不在霸佔阿來的酒吧),「鬼見愁」阿鬼擔心這會讓阿來分心。
杜琪峰通過這種角色關係探討了讓地下黑幫的「兄弟」們團結一致的行事準則——如果有一個人做了什麼事情讓另一個人受到傷害,他就必須要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在電影里,阿鬼就殺了總在阿來酒吧鬧事的老鼠。
阿鬼殺老鼠是為了彌補他之前犯下的錯誤——第一次有人想暗殺大佬時他把阿來丟在現場(雖然阿鬼做的決策可能是正確的)。挫敗暗殺計劃後,團隊其他人都已經離開,阿來一個人卻被拋棄。
阿來當然很憤怒,所以一回到文哥家他就揍了阿鬼一頓。阿鬼沒有還手,因為他知道拋棄阿來是對兄弟的背叛。隨著阿鬼和阿來的矛盾和解,五兄弟在冷靜沉著的阿鬼的領導下,變成了最佳拍檔。
比如在荃灣商場的那一幕,以及之後在一個廢棄倉庫里的槍戰——五兄弟追到敵人的老窩,在默契的配合下,殺光了所有人,只留一個彈盡糧絕的敵人,活捉了他。
在任務中,五個人的一些小細節表現出他們的不言而喻的兄弟情——阿來遞給阿鬼一根插了火柴的煙,還有在等大佬的時候把紙團當足球踢著玩。
由此,《槍火》變成一部以人物為核心的電影——講述黑幫成員(現代社會的俠客)如何維護相互之間的關係,以及得罪了大佬或者兄弟後,他們是如何贖罪的。我們不僅能從五兄弟之間看到兄弟情,還可以從這位大佬與小弟之間的關係了解什麼是黑幫道義。
當文哥第一次差點被殺(防彈背心救了他),五兄弟都覺得他們讓老大失望了——這是他們保鏢工作的失職。第二天一早,文哥招待幾位保鏢喝東西(他們卻覺得很不好意思),並對保鏢們說:「如果昨天晚上我死了,也是我倒霉,不關你們的事」:作為「大佬」,他必須表現出公正和寬容。
這種道義規矩在電影接近尾聲時達到極致:幫派道義令五兄弟出現矛盾。作為團隊的老大,阿鬼不僅要照顧到自己兄弟,還要讓上面的人滿意。
杜琪峰說,他沒有告訴演員們結局,這也讓「演員們更好地進入角色,刻畫角色的細節」。毋庸置疑,這種安排成功地設置了劇情反轉,讓懸念一直留到了最後一刻。
杜琪峰用自己的方式拍動作片:他讓劇情在動作電影模式中發展,但他的電影又不完全是傳統動作片。這種方式讓杜琪峰的電影帶有獨特的實驗性風格。通過這些影片,杜琪峰幾乎憑一己之力振興了持續受到97金融危機影響的香港電影業。
當然,我所說的電影是指杜琪峰、韋家輝、游達志在銀河映像出品的電影,包括《一個字頭的誕生》(1997)、《兩個只能活一個》(1997)、《暗花》(1997)、《非常突然》(1998)、《真心英雄》(1998)、《暗戰》(1999),《真心英雄》。其中《暗戰》以及《槍火》都是杜琪峰自己導演的。
《暗戰》(1999)這一系列一鳴驚人的電影不僅重振了陷入金融危機的香港電影業,還使得杜琪峰的電影事業風生水起。這些電影的成功讓杜琪峰可以繼續探索在動作電影上的創新,而不是僅僅拍攝常規的商業電影。杜琪峰有過輝煌的成就,但他在電影之路上也曾遇到過挫折。
在《槍火》中,杜琪峰最大的創新點是他在動作戲中加入了冷酷而超脫的風格,例如在荃灣廣場那場戲中(在那裡他們遇到埋伏的殺手,五兄弟聯手保護文哥),這種「酷」的感覺被表現的淋漓盡致。
杜琪峰說,這些以靜顯動的場景受到受黑澤明《七武士》的影響。這是一種以靜態來變現動態的拍攝方式,演員只是站來那裡就可以表達很強烈的情緒;在這一靜一動的反差中,懸念隨之產生。
的確,這好像是自相矛盾的:你怎麼能做到在一部動作電影里讓演員一動不動呢?但杜琪峰卻能拍出這樣帶有禪意的畫面。儘管這種安排僅是一種拍攝技法的應用,但這場戲也必須從意義內涵上來理解——通過心、手、腦的完美配合,五兄弟達到了更高的專業水準和默契程度。
這場戲完美證明了動靜結合的表達方式,也完全可以被運用在黑幫驚悚片和港式動作片這類娛樂流行的電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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