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劇｜「《逍遙法外》帝國」的女性魔力

等待了許久的《逍遙法外》（How to Get Away with Murder）終於推出了第二季。這部頗受歡迎的美劇一經推出就有讓人驚艷之感，並且在剛剛過去的第67屆艾美獎更創造了歷史，主演維奧拉·戴維斯（Viola Davis）獲得了劇情類最佳女主角的重磅獎項，而這一獎項，之前從未有過非裔美國人獲得。

相對於英式推理的低調內斂、節節逼近，美式推理似乎更華麗和炫技一些，並且似乎總是更喜歡通過扭轉情節來不停推高收視率，而英式推理則更多是向傳統致敬。在迄今為止最受歡迎的《大偵探波羅》系列中，我們可以發現電視劇似乎將原著中的角色更加精減、人物關係變得更加分明、情節推進更加快速。再從某段時間一度很流行並掀起一股風潮的《新福爾摩斯》，到經久不衰的《馬普爾小姐》以及最近推出的《湯米夫婦探案集》（Partners in Crime），英式推理劇中，經典偵探作家的智力結晶至今仍發揮著重要作用。這似乎和英國人始終更願意沉浸在自己的帝國夢中脫離不了關係。近幾年在國際上最受歡迎的英劇《唐頓莊園》，都是那種代表過去的優良傳統以及貴族細節的作品。

美式推理融入了更多現代的流行時尚元素，並且多擺弄一種敘事方式、編劇技巧，尋思何種敘事方式才最有爆點、最讓觀眾吃驚。美式懸疑情節更陡激、包袱更多。

看英式懸疑，像和一個智力超群的人下一盤圍棋，是心智之間的博弈和較量；美式懸疑則更像坐一場過山車，刺激、快速、過癮、酣暢淋漓，但讓你想重看第二遍的，卻似乎不多。

最近新推出的一部青春懸疑美劇《尖叫皇后》走的是一種荒誕派美式推理。之前《美少女的謊言》（Pretty Little Liars）已經開創了「美少女犯罪」先河，這部《尖叫皇后》有些許模仿但是其中的荒誕情節也是它的高明之處。青春劇、校園劇，觀眾口味已經太過熟悉並且近來也不大流行了，但是加入一些血腥荒誕元素，就能使得調味多多少少豐富一些。

再回到《逍遙法外》。它的脫穎而出可以說首先是因為膚色問題。主演維奧拉·戴維斯在第67屆艾美獎的頒獎典禮上引用了一些話，說她一直覺得自己和美麗的白人女演員之間有一條線，而她一直跨越不了那條線。「我們沒有獲獎，是因為讓我們獲獎的角色一直沒有被創造出來。」這席話道出了黑人女演員多年來在好萊塢的艱辛。戴維斯認為《逍遙法外》中安娜麗斯這個角色，重新定義了西方社會中什麼是美麗、什麼是性感，而她也正因為這一划時代的女性角色，獲得了美國電視最高榮譽——艾美獎。

《逍遙法外》的另一勾人之處，和所有美劇的勾人之處都差不多，就是爆點多。縱觀各路美劇，《權力遊戲》的爆點在於主要人物不斷死去，《副總統》在於傳統政治領域的荒誕搞笑，《生活大爆炸》在於謝耳朵的排比言論，《吸血鬼日記》在於英俊的吸血鬼男主角究竟會不會將人類女主角變成吸血鬼……《逍遙法外》中也有主要人物死亡的爆點，而最主要的爆點無疑是：誰是真兇。隨著「誰是兇手」而展開一輪又一輪的討論。第一季的最後一集爆點尤其高，殺死萊拉的兇手是觀眾無論如何想不到的一個人。前14集的情節發展都沒有第15集那麼迅速。最後一集則成功讓觀眾對第二季產生無限遐想。

對於一個故事，有多種敘述方式，《逍遙法外》用的是倒敘手法。讓觀眾先知道結果，然後再每集退回之前不同的時間節點，從過去開始一步步向前推。每集退回的時間節點，都會更逼近結果發生的時間，真相也在這不停的倒敘中，慢慢展開。

第一季的每一集開頭，都回到那個處理屍體的篝火夜，每一次，都補充不同的細節，讓觀眾以為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或放出細節故意誘導、引導觀眾。然後再回到事情發生之前，兩個月之前、一個半月之前、一個月之前……每一次回去，時間節點也就離結局越來越近，離真相，也越來越近。

第一季結束，開端最先提出的懸疑已經被解開——觀眾已經知道誰是殺死萊拉的真兇。此時按一般美劇規律，必然會有一個新的人死去，從而留下一個新的疑問，第二季就可以從這新的疑問再層層展開。

這種手法，早年的青春美劇《美眉校探》就用過。但是《逍遙法外》有所創新，第二季前兩集就揭示出誰是新謀殺的兇手，聰明的是拋出了一個更加驚悚的爆點：主角安娜麗斯遭受槍擊、正在死去。她究竟死了嗎？誰是兇手？為什麼要殺她？相信接下來的兩個月觀眾會隨著這一最大懸疑，繼續追劇。

同時，第二季也發展出主角安娜麗斯是雙性戀的爆點，出現了一個大學時代的同性戀人。上季結束還拋出了一個「Eggs 911」的懸念。誰是「Eggs」？本季看了第二集以後，彷彿不少觀眾已經有了一個猜測。

這部劇的成功和女主角維奧拉·戴維斯的演技關係極大。而在劇中很好烘托她演技的，則是她的整體造型。在《逍遙法外》里，安娜麗斯的每次出場幾乎都完美得無懈可擊，以至於劇中的法學院美麗尖子女生說，「我想成為她」。安娜麗斯的緊身裙、油彩般的眼影、大膽的配飾、完美搭配的包，都讓人一次又一次嘆服該劇的造型師。安娜麗斯在劇里的驚艷，不僅由於光線將她的巧克力色肌膚烘托得分外誘人，還由於配合著每次情緒、情節、氛圍，她的眼影、假髮、配飾都那麼恰到好處、相得益彰。她的唇彩晶亮璀璨如鑽石，又很適合她本身的唇色。黃金手鏈配黑色皮膚，無袖連身裙剪裁極好，凸顯線條分明的手臂。第二季第一集她的綠色挖領連身裙配合著身後兩張綠色PPT尤為協調。而在第一季中，她穿深紫色緊身裙，頸項處恰到好處配著一條同色系的藕色項鏈。鉛灰色鉛筆裙則配鮮紅色項鏈。黑色長袖緊身衫，配光澤度極好的銀灰色珍珠項鏈。但千篇一律的是，她所有的裙子都是凸現曲線的緊，所有的鞋子，也是拉長腿的極高跟。我的一個女性朋友曾批判，現實生活中誰會像美劇里的女主角那麼穿？無論她是律師、醫生、法醫、警察，總是高跟鞋緊身裙頭髮每次像在髮廊弄過5小時那樣光澤有層次感。這是美劇里不真實的地方，也是很多人喜歡它的原因。劇中安娜麗斯每次在法庭的出場，也是華麗性感。該劇造型師琳達·巴斯（Linda Bass）坦言那些衣服、配件也許在現實生活中是不那麼適合出現在法庭的。

很多人說第一季最讓人感動的地方是安娜麗斯卸妝、去假髮那一幕。據外媒報道這也是主角維奧拉·戴維斯自己想出來並建議的一個點子。在劇中，當得知丈夫或許是殺死萊拉的兇手以後，安娜麗斯摘掉華麗假髮，去掉忽閃忽閃的假睫毛，抹去精心裝飾的眼影、口紅。一切華麗的外表之下，女人其實是一種最脆弱的個體。卸妝後的她也許沒有那麼美麗、年輕、光彩照人，但卻是最真實的她。

《逍遙法外》由資深造型設計師琳達·巴斯擔任造型設計，《單身毒媽》（Weeds）和奧斯卡獲獎電影《撞車》的造型設計都是她的作品。如果將《逍遙法外》成功的一個很大原因歸功於「外表」，我認為是公允的。雖然說重視外表很膚淺，但它也是一件很有道理、很本能的事。

劇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安娜麗斯身穿一件深紫色緊身裙卻拎著一隻白色的愛馬仕包，大膽撞色但卻極其好看，既凸顯了包，又凸顯了身材和裙子。據琳達·巴斯介紹，劇中安娜麗斯穿的牌子大多是Max Mara。琳達·巴斯本人也是該品牌的「粉絲」。Max Mara家的緊身裙很多，這些又恰到好處地表現了戴維斯的曲線。有報道說戴維斯顛覆了好萊塢女星的「stereotype」（固有印象、固有形象），即她並非「白和瘦」，但看完整個《逍遙法外》人們不得不承認她的美麗。除去Max Mara，琳達·巴斯還為安娜麗斯選了Alexander McQueen、Victoria Beckham等品牌，前者是著名女性高級成衣品牌，後者是貝克漢姆妻子維多利亞的自創品牌。

除去裙子，安娜麗斯在劇中的配飾也很大膽。沉甸甸的金手鐲和項鏈、幾何形狀的耳環……戴維斯本人私下裡就喜歡大的耳環，但是大耳環本身又是一種極挑人的事物，戴得好可以讓人極有魅力，不適合的人則怎麼配都是東施效顰。臉窄的人，一副大耳環就會顯得極其礙事，幾乎把臉擋住；平淡無奇的五官也壓不住大耳環，因為人們的目光首先會被耳環吸引而不是她的臉。

有媒體認為，《逍遙法外》中安娜麗斯外表的華麗其實代表著她的「盔甲」，外表越華麗，她的「盔甲」就越沉重。

除去安娜麗斯，劇中另一個比較搶眼的造型是瑞貝卡的「哥特風格」。很多劇迷都說他們喜歡瑞貝卡的眼線勝於這個角色。另外，那群法學院的學生，「Keating 5」小組，他們的穿著卻凸顯了他們的階級。「哈利·波特」系列出身的童星艾爾菲·伊諾奇（Alfred Enoch）在劇中扮演安娜麗斯最喜歡的學生衛斯·吉伯彬斯（外號Puppy），以喜戴圍巾著稱。在劇中他的母親在他12歲時自殺，而他也來自普通家庭，甚至並非是法學院第一批錄取的學生，靠騎單車出行。因此，保暖的圍巾對於他來說，不是一種時尚而是一種必需。

「舞會皇后」麥琪拉·普拉特（Michaela Pratt）穿得很像凱特王妃的風格，衣服也多名牌，但這一背後正是由於她來自普通家庭卻又很想成功，因此才十分在意牌子。麥琪拉努力、有野心，是班上當仁不讓的尖子生，剛出場時也有一個來自富裕家庭的完美未婚夫。但是，外表的一身名牌其實正是她內心脆弱和不自信的表現，因為劇中真正來自富裕之家的另一女孩洛蘿兒·卡西提歐穿的反而是有一點淺淺波西米亞風格的休閑風。該劇的造型師琳達·巴斯說，洛杉磯有一家店，Ron Herman，這家店就像是劇中的洛蘿兒·卡西提歐會去買衣服的地方，那裡賣一些看似隨意但卻並不便宜的衣服。

大法官之子特拉維斯（Travis）同樣出身於上流社會，但他多穿明亮色彩的Polo衫和V領毛衣，凸顯他「私立學校」和「兄弟會」的上流社會經歷，這些都是歐美富裕階層生活的典型標誌。他最適合的品牌當然是Ralph Lauren。此外，從心理學上闡釋，喜穿鮮艷色彩的男性也大都有著一種「過於自信」的心理特質，這和劇中角色也不謀而合。一個例子就是特拉維斯居然敢穿橘色毛衣。從劇情角度闡釋，正由於特拉維斯是「Keating 5」小組裡唯一不知道謀殺現實的學生，所以造型師用他的明亮色彩顯示他不像另外4個成員那樣背了那麼多負擔，他始終是「在明處」。

值得稱許的是，劇中對於這些主角背景的交代，都是很微妙、不明顯的，並沒有過多濃墨重彩的鋪敘。細心的觀眾可以從他們的衣著配飾間窺出一二，這也十分有意思。

但是，我個人認為，《逍遙法外》雖然有著各方面的成功，卻依然有不可忽視的「overplotting」問題，即情節過於堆砌。比如第二季剛開始，就揭露了主角的雙性戀歷史，安娜麗斯和邦妮一段不可知的關於「拯救」的過去，神秘人物「Eggs 911」究竟是誰……多條線同時鋪展當然會使一部劇精彩好看，但也容易讓人忽略一部作品最核心的主題和其後反映的某種深刻思想性的東西。

值得一提的是，《逍遙法外》第一季在美國時間周四晚22點推出，ABC為此將另外兩部熱門劇《實習醫生格蕾》和《醜聞》分別改成20點和21點播出，只為將22點的黃金檔留給這部《逍遙法外》。這一舉動在美國電視界是非常罕見的，也是這一黃金時段的佔領奠定了後來「《逍遙法外》現象」的產生。

有外媒評論，《逍遙法外》對於愛情的塑造有點「憤世嫉俗」（cynical）。本劇對於愛情的觀點其實沒有其他美劇那樣美好和理想化，特別體現在第一季安娜麗斯的丈夫臨死前撕下一直以來愛情的「面具」，說出他內心對妻子的真實看法。愛情背後的真相，讓人絕望。麥琪拉·普拉特的完美富二代未婚夫，後來發現是同性戀。洛蘿兒和弗蘭克歡好之後卻發現他已經有了女朋友……

在《逍遙法外》那個世界，似乎沒有愛情，更靠譜的是工作、前途、女性獨立、閨蜜支持……

美劇《逍遙法外》劇照

所有美劇都是一場被過度包裝後的「幻象」，受歡迎程度只取決於人們對那種幻象能堅持多久。

同時，個人認為《逍遙法外》里安娜麗斯那個角色也並非主角本人在頒獎典禮或各種採訪里說的那麼具有劃時代的革新意義。這一角色，並非完全擺脫了年齡歧視、膚色歧視、性別歧視。戴維斯說她終於可以扮演一個真人而不僅僅是一個電視角色，但其實，安娜麗斯這個角色，就跟所有美劇里塑造的光鮮亮麗的女性角色一樣，熒幕上的魅力都來自於各種造型師數十小時的選擇、雕琢，精心打造出來的一種美麗幻象。試問現實生活中，哪個女律師能每天花10小時將自己打造得那麼無懈可擊出現在眾人面前呢？還有十幾厘米高的尖細高跟鞋，任何雙足都不能穿著它超過2小時以上，日常生活需要走路的女性，又有誰會穿呢？

不過，這個角色還是有著突破一些以往美劇窠臼的新鮮之處。安娜麗斯是一種「充滿缺點的女英雄」角色。她無情、冷酷，把人想得很黑暗（但悲哀的是她總是對的），但是她又堅強、勇敢，敢於讓世界按照自己的方式而不是向世界妥協。她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她當「小三」從別人手裡搶過來的，而她也做了很多傳統道德準則下被認為是錯的事，比如毫不猶豫地婚內出軌、將謀殺嫁禍給自己的男友等。然而，這個角色就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逍遙法外》闡釋了一種新的「性感」。以前的性感，大都是迎合男權社會口味的「迎合性性感」，而《逍遙法外》里安娜麗斯的性感似乎更是一種我行我素的性感。主演戴維斯在接受採訪時也說，性感，是一種自己對自己外表的表現形式，而不是為了迎合別人眼中美的象徵。

再回到之前的卸妝場景，這場景之所以至今仍那麼受歡迎是因為它直面了很多現代女性的內心恐懼。她們以為自己完全卸妝、脫下華服以後，將沒有人真正愛自己。但是，正如戴維斯所說：「最重要的是你覺得舒服並且仍然是自信的。」

（本文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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