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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會不會在兩聲槍響之後倒地不起

香港,會不會在兩聲槍響之後倒地不起

行之 | 2016-02-10 20:16 大年初一,香港旺角傳出兩聲槍響。一名警察面對示威者鳴槍示警,並用槍口對準示威者。當時另一名警察摔倒在地,頭破血流,還被幾名示威者拳打腳踢。這應該是香港自1967年暴動以來最嚴重的一次騷亂了,也是近年來香港警察第一次真槍實彈的應對示威者。現場板磚亂飛,有的飛向警察,有的飛向示威者,還不斷有火堆出現,不斷有人受傷倒地,大批防爆警察手舉盾牌向前推進,有示威者拿著軟鐵條往警察身上猛摑,警察則拿著胡椒噴霧往示威者臉上猛噴。事情過後,有人質疑警察開槍,有人譴責群眾暴力,但我關心的是,香港,這個曾經的四小龍和東方明珠,會不會在兩聲槍響之後倒地不起?一、從警民和諧到警民對立 從1974年香港廉政公署成立之後,香港警察就不得不一改六七十年代時的貪污作風。之前他們吃拿卡要,為黃賭毒做保護傘,每年收取的賄金高達十億港幣。但這些年,香港警隊以廉潔、高效著稱,和市民關係十分良好。從香港警匪片中也可見一斑,之前拍的《雷洛傳》、《跛豪》都是抨擊警察貪污的,而後來的《警察故事》等影片塑造的多是一身正氣的警察。對市民的示威遊行,香港警察也已是見怪不驚,能從容以對。去年我去香港時,旁觀過一次遊行。示威人群走在街道一側,邊走邊喊口號,警員在前邊開道,在一旁維持秩序,雙方各得其所。只見一次口角,是有兩位大媽罵警方不環保,車停在路邊還不熄火。車上坐著一位高級警督。警員無人還口,只是將大媽勸走。因中途返回,我用普通話向警員問路,也得到禮貌答覆。另一次是在香港特區政府樓下,看到靜坐示威。他們有劃定的示威區域,位於停車場和升旗廣場旁邊,外邊只有三名警察值班,只要示威者是在指定區域內,他們就不對活動做任何干涉。同時,只要有心,也可以看到香港市民的公共素質之高。去年在香港時,碰巧趕上維多利亞公園舉辦每年一度的集會,紀念二十六年前大陸的一次事件。我當時很羨慕到場的幾萬名香港市民,他們能有這樣的自由,也很敬佩他們的擔當,對這一被多數大陸人所遺忘、被官方所定性的事件,他們給出了不同的解讀,並用集會的形式拒絕遺忘,呼喚民主。讓我記憶尤深的兩件事,一是開場之前,在銅鑼灣地鐵口,香港幾家大學的年輕學生合唱歌曲,散發傳單。我問其中一位女生,那次事件發生時你們還沒出生,又離你們這麼遙遠,為何今天要參加這樣的活動?她說,小時候就從電視上了解過,覺得那個事情不能接受,而且感覺大陸的朋友很難發聲,所以她們要把這一責任擔起來。她好像是97年出生的,才上大一。二是散場之後,參加集會的市民自發清理公園球場上滴下的蠟燭油,還有人做垃圾分類,他們多數人彼此之間並不認識,但配合協調的卻很好。這樣一場幾萬人的集會,結束一個小時之後,現場就清理得乾乾淨淨。想想十一天安門廣場上看升旗的那幫人,之前新聞上常說,環衛工又打掃出多少噸的垃圾。在公共活動中展現出的素養,比口頭上的愛國更為重要。但初一那天晚上,這些素質都不見了,現場一片混亂。過路市民和現場記者也躺槍。「警察追打示威者,示威者打記者,記者保護倒地的警察,示威者說記者不要過來……」有朋友總結。憤怒蔓延到初二早上。NGOCN的一名編輯正好和家人在香港逛街,大清早出門,結果正趕上尾聲,看到滿地都是垃圾和火堆,她們還被警察驅趕了兩次。憤怒之後是傷心,有人痛心的表示,香港人為什麼要打香港人呢?這一夜,也勢必會給香港的警民關係留下傷疤,雙方可能由此更為撕裂,更為對立。二、從法治之城到權貴之城 只將目光聚焦於這一晚,很難看清衝突為何會這麼劇烈,為何會在此時此地發生。只能將鏡頭拉長,看看香港這座城市這些年的變化。香港以法治和開放著稱,因其自由港的地位,催生了經濟的迅速增長。但回歸後的近二十年,經濟增長的成果多被富人拿走,貧富差距日漸拉大。前兩年數據顯示,「億萬富豪」家庭在香港的集中度是全球最高的,擁有百萬美元以上流動資金的富裕家庭在香港人口中高達9.4%,但同時香港的貧困人口接近20%,約10%的家庭月收入中位數只有2070港元。我曾在香港書店和一位店員聊天,我羨慕香港的政治自由之多,上網不用費勁翻牆,出門能圍觀各種活動,在書店還能看到各種禁書,他則感慨香港的生活壓力之大,一是房價太高,一平米動輒十多萬,一套房子下來上千萬,在大陸,或許只有「宇宙中心」北京五道口的房價能趕上這水平;二是上學太難,香港高校的入學率只有18%(大陸都快到40%了),這關係著階層流動的速率,其中,富裕家庭孩子考上大學的比例是貧窮家庭孩子的3.7倍,而20年前只有1.2倍,貧富的代際傳承更為明顯。在香港,時常看到六七十歲的人還在餐館裡工作,不知道是因為出於生活的熱情,還是因為養老金不足以為生?我想應該是後者。在大陸,只有在農村老人才會下地幹活吧。民生上沒有起色,民主上也沒進展。從2003年起,幾乎每年七一期間,香港市民都會走上街頭,要求一人一票、普選特首。但這樣一個並不過分的要求,卻被北京視為對中央權威的挑戰,先是一拖再拖,後又搞出一個可以內定候選人的方案,之後陰差陽錯,都沒能在香港立法會通過。《基本法》作為過渡性法規,原本是香港各界的共識,但如今卻沒多少人再拿它當回事了。就連立法會議員的人數,也是功能團體選舉和分區直接選舉各佔一半,立法會長期被親中央的建制派所主導,民間聲音雖能在立法會得到體現,但卻不是主導力量。香港引以為傲的法治之城,事實上只有司法權和終審權是相對獨立的。因在立法和行政分支上民眾選票作用有限,所以這些議員和官員在法規、政策制定上更容易向富豪的利益傾斜,香港也越來越成為權貴之城。雖然相比內地,香港市民有更多參與的渠道,也有發聲的機會,但卻難以真正影響決策。也有例外,比如前幾年的反高鐵運動和菜園村保衛戰,就使得菜園村能夠易地重建,但在利東街拆遷上,民間提出的自行改造的倡議卻被城規會和市建局否決。一個以經營喜帖聞名的灣仔老街,雖然有當地居民和大學老師組成關注組共同呼籲保留,但卻最終不得不為地產項目讓路。梁文道在《傻瓜,這是經濟》一文中指出,市區重建局之所以不願意採納日漸通行的住民參與式舊區規劃,原因也在於它非得趕走原區住民不可。唯獨如此,它才能完整地把一塊空白的土地交給地產商,讓舊區變成加入市場的新資源。而且也只有如此,以商業模式運作的市建局才能分得花紅。這才是市建局「活化社區」和「改善居民生活」等言詞背後的真正動力。以此審視那晚衝突的起因,小販擺攤被驅逐。需要說明的是,春節幾天流動攤販上街,本不符合香港法規,但因多年來官方沒加干涉,已成慣例。但今年過年期間,香港食品環境衛生署加大了執法力度,並要在現場沒收一名魚蛋小販的攤具,結果被其他人攔下來,接下來,警察趕到現場,卻被示威者擋在一邊,相安無事。凌晨一點四十五,警察強行清場,衝突開始加劇。想到之前去香港時,我在朋友帶路下吃到了地道的排擋。朋友說,在香港,像這樣的露天排擋已經不多。政府鼓勵攤販進店,但對老攤販也發放牌照,但不允許轉讓,也不再發放新的牌照。昨天看到破土工作室一篇文章,其中提到,從1973年開始,前市政局就通過決議,不再對街頭食品小販簽發新的牌照。持牌小販的數目從1980年代末的2萬來名降至2000年的9000多個,無牌小販也從1986年的近16000人降到2012年的1690名。2009年,香港食品環境衛生署成為小販的主管部門,對過往政策做了反思,重新簽發了6739個小販牌照,其中7%是流動小販牌照,不到50名。從2013年開始,香港食衛署就在過年期間加大了對流動小販的治理力度。因為這些多是無牌小販,在旺角等地集中擺攤,可能會引發交通擁堵,也會干擾周邊市民的生活。不過「新年夜市」在香港已成傳統,據說自英國在香港開埠以來就從未乾涉過,如今香港政府的突擊執法也引來一些市民的不滿,還有大學老師前去擺攤力挺這些小販。梁文道在《傻瓜,這是經濟》也說到,小販和排檔之罪不在於不安全,不在於不衛生,亦不在於不交稅,而在於它違背了香港經濟的主導邏輯,所以它註定是一種不入流的「非正式經濟」。如果人人都可以自由地在街頭擺賣,那麼商場要靠誰來填滿呢?地產行業怎麼發展起來呢?香港政府賴以維繫的「壟斷地租」要管誰去要呢?如果市建局、食環署能以國際通行標準做參照,保留下特色街區,容忍下新年夜市,會讓香港變得更有味道,也有助於旅遊業的發展。最不濟,也可以將這件事拿出來重新討論,讓民意或者立法會決定特色街區、新年夜市的去留,這比不看民間輿論的變遷,簡單的依法辦事要好。可這些政府部門已習慣了一意孤行,只想加大執法力度,不想費時聽取民意。三、從雨傘運動到板磚運動 香港正變得和大陸越來越像。初一晚上的騷亂,也像極了大陸的群體性事件,甕安、石首等。因為民眾的情緒長期壓抑得不到釋放,稍有火星便會引爆,暴力,則成了勇敢的象徵,還貼上了正義的標籤。雨傘運動是香港市民法治精神的落幕禮,明知違法,但求懲罰,以此尋求正義,而今則異化為板磚運動,不管法律,只求宣洩,以此彰顯訴求,新年騷亂是板磚運動的開幕式。此次板磚運動的中堅力量是本土民主前線。據維基百科的介紹,該組織於2015年1月成立,是由2014年雨傘運動中反對泛民派和學聯的一幫人組成,多為90後。他們剛成立便發起了反水客的「光復屯門」行動,看到有人像大陸水貨客,便量其行李尺寸,翻包檢查,並高喊「滾回大陸」、「大陸人喝中國奶」、「取消一簽多行」等口號。巧合的是,香港特區政府去年便向中央政府申請,將深圳的「一簽多行」改為「一周一行」,獲公安部批准。或許在這些人看來,更為「勇武」的他們比雨傘運動中只會靜坐的書生更有用。從語言暴力到身體暴力只有一步之遙,此次本土民主前線板磚飛舞、鐵條猛摑便是明證。雨傘是和平抵抗的象徵,板磚則是暴力攻擊的工具,他們已無法回頭,也不想回頭,哪怕會撞破頭。可能有人覺得,在場的示威者只是出於義憤,但當警察倒地之後仍被群毆,那就不再是義憤,而是泄憤了。同樣,警察手持警棍追打手無寸鐵的示威者,打到仆街,同樣是泄憤。有些大陸人不明白香港人為什麼在英治期間不要求普選總督,非得在回歸之後添亂要普選特首。有這種想法是因為沒有看到香港人的變化,香港是個移民城市,起初只是外人謀生拼搏的地方,很多時候只是中轉站,不會有強烈的香港認同,但年輕一代不一樣了,他們土生土長,也準備紮根於此,他們不再像長輩那樣只想著生存、發家,而是想要更舒適、更有尊嚴的生活。雨傘運動的失敗,讓香港部分年輕人的政治訴求從自治轉向獨立,行為方式則從主張和平轉為傾向暴力,信奉非暴力不合作、追求民主中國的那批人,風頭已不敵本土激進派,很快被邊緣化。看這些人反水客時的表現,和大陸年輕人參與反日保釣和抵制家樂福的遊行很像,同樣的幼稚,同樣的暴力,同樣的排外,只不過指向不同,一個是民族主義,一個是本土運動,但都是在尋找一個發泄口,一個替罪羊。他們拿出消滅魔鬼的架勢,但殊不知,那一刻,他們自己的內心已經住進了一個魔鬼。相像的另一點,是決策者更為強硬。警方和小販、示威者原可相安無事,只要再多等個把小時,夜市便會自行歇業,但警方卻突然開始清場。事後,梁振英直指那些示威者是「暴徒」。梁振英「書記」也早就嘗到強硬的甜頭,他可以像今年的春晚導演一樣,給自己前兩年的表現打一百分。在他手中,一國兩制正漸漸變成一國一制,基本法也很難再成為港人的保護傘。雙方的心漸行漸遠,雙方的臉越貼越近,那串魚蛋,也就成為一個導火索。槍聲響起,是遲早的事。沒人喪生,已是萬幸。但下次還有沒有這樣的幸運,香港會不會陷入惡性循環當中,還要看官方和民間有沒有自我反思,而不只是相互譴責。高壓下的香港如何尋到一條出路,終究要靠港人自己去探索,這需要耐心,但不管怎樣,暴力和專政都應排除在外。韓青,公益人,評論人。佛有三個不能,不能改定業,不能化無緣,不能度盡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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