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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風雲人物36  反覆無常之陳平

在劉邦在謀臣當中,陳平是僅次於張良的人物。這句話有兩層意思:第一,在劉邦的老部下里,陳平與張良大致屬於一類,好比曹參與蕭何大致屬於一類,第二,陳平不如張良,好比曹參不如蕭何。這是公認的看法。那麼陳平何以不如張良呢?陳平在什麼地方不如張良呢?

  陳平不如張良,並不是說陳平的政績、功勛不如張良,而是說他的境界不如張良。一個人精神境界的高低,隨著他的思想層次之高低而相應地有所不同,陳平和張良都是所謂「道家者流」,所學相類,他們的境界不同,首先是由於他們對道家學說的理解不同。道家學說,有道有術,有體有用。張良立足於道家學說之「體」,道、術兼顧,體、用不二;陳平則把道與術、體與用分裂為不相干的兩截,一味迷戀於道家學說之「用」之「術」。

  道家出於隱士,道家思想乃是關於隱士生活的一曲頌歌。隱士者,也就是不願承擔社會責任、放棄一切世俗追求的人。但是隱士雖然逃避社會,卻不逃避人生,相反,他們追求的是真正的人生、本真的人生,他們的理想乃是「全性保真」,自由自在、自然而然、無牽無掛、行雲流水般地生活著。正是由於看到這種理想的生活在現實中不可能實現,道家才主張要出世、當隱士。因此道家學說的根本和精髓,乃是成就個體生命、回歸本真生活;道家之「道」,首先乃是關於個人的生命之道、生活之道、人生之道。張良把握了道家學說的根本和精髓,在漢初那些受道家影響的風雲人物之中,只有張良一人具有隱士的氣質、超脫的氣象和成就個體生命的需求。張良一生的所作所為,好似明代張居正所言,「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陳平恰恰缺少了那種屬於「隱士」的東西,他這個人很現實,很世俗,很功利,沒有絲毫超現實的視域與情懷。

  一句話,陳平乃是不折不扣的「世俗之人」。「世俗之人」一旦與「道家者流」相結合,便產生了一個高明的「術士」或「謀士」,一個精明的政客。道家思想之「用」之「術」,也就是將道家學說之原則和方法運用於世俗生活之上,以取得成功。然而世俗的成功,並不等於生命的成就。實際上,陳平在生命和人格方面的確一無所有,毫無所成。不過,道家學說之「用」,也有不同的層次,可以加以不同方式的運用,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最終還取決於運用者的理解程度和操作水平,陳平在這方面也是很有心得的,甚至很有某種個人風格。他曾經為劉邦六齣奇計,功勞不小。在中國歷史上,陳平乃是作為術士或謀士而取得成功的一個典型,也是玩弄陰謀詭計的一代宗師。

  陳平的確是一個成功人士。陳平一生的事迹,也就是一個平民百姓如何一步一步邁向成功的過程。陳平的成功經驗,也就是中國古代謀臣之所以成功的經驗。

  陳平老早便已立志要獲得成功。班固《漢書·張陳王周傳》說:「陳平之志,見於社下」。有一次,鄉里舉行祭祀,祭祀活動結束之後,照例要把祭祀所用的犧牲分配給各家各戶。陳平雖然年輕,卻有機會為「宰」,也就是主持祭祀活動、負責分配祭肉的人。據說分得很公平,鄉里父老都讚歎:「好啊!陳平這小子分得真好!」陳平當時就說:「咳!這算什麼!假如我陳平有朝一日當了宰相,主持天下大事,也會像今日分配這祭肉。

  司馬遷《史記·陳丞相世家》說「方其割肉俎上之時,其意固已遠矣。」對陳平的表現既肯定又讚賞。不過,我們不能只看錶象而不看本質,具體問題還要具體分析。一個人早年沒有野心,胸無大志,未必後來就不能揚眉吐氣,出人頭地;即便是一個天才,未必一開始就是自覺的。當年光武帝劉秀的目標不過是:「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執金吾」只是負責京師治安的官員,充其量是京師戍衛司令,「陰麗華」則是一個普通的鄉間美女。比起漢高祖劉邦一心逐鹿中原的志向來,劉秀的人生目標,未免目光短淺。然而劉秀畢竟成為漢代的「中興之君」,東漢的「定鼎帝王」,並不遜色於劉邦。宋人宋癢甚至認為:「蕭王何事為天子?本愛金吾與麗華。」同樣地,一個人「其意固遠」,志向遠大,野心勃勃,未必都值得加以肯定。希特勒寫的自傳《我的奮鬥》也表達了一種自強不息,奮發有為,足以鼓舞人心的東西,但是當時有一些智者卻從書中嗅出一股不祥的氣息,看出一隻惡魔正在蠢蠢欲動。

  陳平當然不是希特勒。然而,陳平的那句豪言壯語,其實也不過是一句空洞而抽象的誓言,其中沒有任何具體而積極的內容,大致相當於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而已。陳平只是說,既然我陳平今天有能力分肉,那麼我異日如果擁有權勢,也是有能力治國的。事情的關鍵,僅僅在於如何去爭取獲得權勢。

  杜甫也有類似陳平的遠大抱負。杜甫也有相當於「陳平之志」的詩句「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奉贈韋丞丈二十二韻》)、「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許身」,也就是「以身相許」,在古代女人把自己的一生交給某個男人叫做「許身」,這是一種覆水難收、矢志不渝、永遠也不能改變的事情,而杜甫也如此這般地把自己的一生交給「竊比稷與契」的理想了。「稷」和「契」都是人名,他們是輔佐舜的賢臣。據說稷教人耕種,只要天下還有一個人沒有飯吃,他就認為是自己的責任;契負責民事,只要天下還有一家一戶不曾安居樂業,他就認為是自己的責任。如果是美國總統或國務卿,抱有稷和契的想法自然是毫不奇怪的,當然也是應該的,但是以杜甫一介布衣的身份,居然也懷抱這種理想,自然很不現實,甚至顯得十分可笑,所以他說自己「一何愚」。可見,杜甫「以天下為己任」的發願是有內容的。他的理想,首先是讓老百姓有飯吃,有衣穿,安居樂業,「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其次才是個人的成功。杜甫也渴望有朝一日為「宰」,他的「宰」是一個道德的或理想的概念,他希望自己能夠服務於堯、舜一般的聖主,希望自己成為稷、契一樣的賢相。陳平的「宰」卻是政治的或現實的概念,它與堯舜一般的聖主、稷契一樣的賢相都毫無必然的聯繫,僅僅代表著權勢名利而已,杜甫一輩子都在懷疑自己能否成功,能否實現理想,他笑自己痴心妄想,也擔心自己為他人所恥笑。而當陳平說出他的那句話時,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對自己的成功從不懷疑,對自己走向成功的能力更是自信得很。

  那麼,陳平到底是靠什麼能力而最終走向成功的?

  陳平成功的秘訣,大致可以歸納為四個方面:

  一、進身之階:干謁權貴,溜須拍馬。

  二、立身之道:見風使舵,三心二意。

  三、奇計之謎:只問目的,不擇手段。

  四、同僚之間:貶低別人,抬高自己。

  陳平的出身不如張良。張良是貴族,陳平是平民;張良雖然國破家亡,還有萬金之資,陳平則「家貧,有田三十畝」。一個人出身平民,家徒四壁,簞瓢屢空,毫無背景,那麼他靠什麼出人頭地,謀求功名利祿?首先當然自己要爭氣,要立志,要發憤,要好學。陳平是很好學的,「好讀書,治黃帝、老子之術」。其次,最好的選擇大概就是「遊學」了。陳平有個支持他的好哥哥,「伯常耕田,縱平使遊學。」

  什麼叫做「遊學」?「遊學」有很多種方式,或是經常性地拜訪請教一些學界前輩,或是階段性地跟隨某些著名學者研究學問,或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以擴展見聞、增加閱歷和豐富經驗。但是還有一種「遊學」,和學問本身毫無關係。比如李白的「遊學」。這個「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李白,也是一心想要成功。李白自26歲開始「仗劍去國,辭親遠遊」,此後一生都在漂泊遊盪之中,「五嶽尋仙不求遠,一生好入名山游」。李白為什麼要到處漫遊?一方面是遊山玩水,另一方面是尋找步入仕途的機會。他在漫遊中同各種重要人物建立關係,希望得到賞識和推薦,同時又企圖以隱居學道來建立聲譽,走「終南捷徑」。陳平的「遊學」,大體上和李白屬於一類,但是李白的遊學畢竟還有超功利的一面,即遊山玩水、尋仙求道,而陳平遊學的目的更加單純也更加功利,就是指結交權貴。

  婚娶一事,可見陳平對他應該做出的選擇早就心領神會並且貫徹得不遺餘力。以陳平那不爭氣的出身,加上他「不事生產」、遊手好閒的名聲,有錢人家自然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他,令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而一心往上爬的陳平自然也不願意娶窮人家的女兒,令自己墜入永無出頭之日、永世不得翻身的境地,如此陳平高不成低不就,蹉跎了一段時間。本鄉一個叫做張負的富翁,有一個十分奇特的孫女,大概屬於「掃帚星」之類,嫁一次就死一次丈夫,前後嫁了五次,至今還是寡婦,但是再也沒有人敢娶她了。陳平卻一心想要娶她。要知道,陳平雖然家境貧寒,可是他長得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假如不是有所圖謀,豈能願意娶那晦氣的寡婦?張負曾尾隨到陳平家察看。陳平住在城牆腳下的一條小巷裡,房屋破得連大門都沒有,用一張破席子掛著當門。當年顏回住在這種地方,甘於貧窮和寂寞,自得其樂,「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就算是周敦頤吧,雖然在他的陋室不甘寂寞,卻也只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陳平的陋室附近卻車馬喧嘩。那天,張負在陳平的屋外發現了不少車輪的痕迹。那些痕迹正是陳平整日忙於結交達官貴人的證據。張負回到家裡,馬上宣布要把孫女嫁給陳平。兒子問道:「陳平又窮又懶,全縣的人都笑話他的行為,為何偏偏把女兒嫁給他?」張負把他所看到的告訴兒子,然後說:「像陳平這樣的人,難道還會一生貧賤嗎?」斷定陳平必將成功,終於將孫女嫁給陳平。自從娶了張家的寡婦,陳平「齎用益饒,游道日廣」。現在陳平再也不用一看到人家辦喪事就趕去幫忙,起早貪黑地打零工賺小錢了,張家的財富,正好用來投資他那全心全意地干謁權貴、溜須拍馬的事業。

  陳平在封侯食邑、功成名就之後,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本性仍然不改。特別是在對呂后的態度上,表現得簡直有些奴顏婢膝。理由很簡單,只有伺候好這個主子,才能保住他多年來苦心經營精打細算,好不容易獲得的權勢和利益。

  漢十二年,劉邦征討英布回師,路上發病,好不容易回到長安,就聽說燕王盧綰陰謀叛亂。劉邦這時再也無法御駕親征了,便令樊噲以相國的名義領兵征討。樊噲出發後,有人向劉邦進讒言,說樊噲「黨於呂氏」、「欲以兵盡誅滅戚氏、趙王如意之屬」。劉邦最擔心的事情之一,就是在他死後,呂后要迫害戚夫人母子,而且當時大概也是病得糊塗了,頓起無名之火:「樊噲見我生病,巴望著我死!」當年劉邦就是用陳平之計不費一兵一卒擒住韓信的,現在劉邦又用陳平的計策,令陳平持節杖、乘傳車送周勃前去代替樊噲統率軍隊,到了軍中立刻將樊噲斬首。陳平和周勃奉詔立即動身,半路上陳平對周勃說:「這件事情不好辦!樊噲是皇上的老朋友,又是呂后的妹夫,既是皇親又是顯貴,皇上一時發怒要將他斬首,恐怕將來會後悔。那時我們就遭殃了!我們不如把他抓起來帶回去交給皇上,讓皇上自己去處決他好了。」於是周勃到軍中接替了樊噲的位置,樊噲則被當場擒獲,五花大綁,裝入囚車,由陳平解往長安。

  陳平在押送樊噲回京的途中聽說高祖劉邦駕崩。他馬上開始琢磨了。劉邦已死,以太子劉盈之懦弱無能,以太后呂雉之精明強幹,可想而知,呂后日後勢必大權在握,為前途計,必須趕緊向呂后投誠。劉邦一時起意要殺樊噲,呂后可不想殺。不殺樊噲,本來只是為了日後保全自己,現在不殺樊噲卻成了投靠呂后的最好的進身之階。不過,呂后的妹妹、樊噲的妻子呂媭在京,對陳平定計害樊噲之舉恨之入骨,一定要趁機向呂后搬弄是非,因此,必須搶在呂媭之前,快馬加鞭地趕到呂后面前表白心意。於是,陳平讓押送樊噲的軍隊緩緩而行,自己則馬不停蹄地奔赴朝廷。路上遇到劉邦生前派來的使者,攜詔命令陳平和灌嬰領兵駐紮在滎陽。陳平接了詔令,也不去滎陽,搶過使者的傳車,「急馳先歸」。直奔到劉邦靈前,呼天搶地、號啕大哭了一回,然後就在靈堂里向呂后奏明處理樊噲事件的經過。呂后說「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陳平唯恐呂媭進讒言得逞,再三請求留宿在宮中守衛。太后便任命他為郎中令,並讓他輔佐新立皇帝。陳平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悄悄抹去了頭上的冷汗。

  由於陳平策應及時,搶回時間,呂媭的讒言已經不起作用了。過了幾天,樊噲回到長安,果然立即被赦罪,並恢復了原來的爵位和封地。對陳平來說,這大概是人生中和官場上最為驚心動魄的一次冒險。陳平在政壇上的敏感和應變能力,一如韓信在戰場上的敏感和應變能力。幸虧他審時度勢,當機立斷,及時地押寶於呂后,這才於千鈞一髮之際保住了頭上的烏紗帽。

  像陳平這樣一個精明的政客,他所關心的,僅僅是權力的變更,他所擔心的,僅僅是失去進身之階,他的心中不可能有什麼永恆的原則和是非的標準。漢惠帝去世之後,呂后稱制,行天子之權,想要立娘家呂氏諸兄弟為王,詢問右丞相王陵的意見。王陵為人耿直,當場便表示反對:「當年高帝曾有白馬之盟:『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約,天下共擊之。』現在要立呂氏為王,那是違背白馬之約的。」原來劉邦晚年為了鞏固皇權,永久性保住劉氏江山,曾經向功臣們索取同心輔佐劉氏皇室的承諾。為了保證承諾的有效性,劉邦親自與徹侯級別以上的功臣舉行一個儀式:當場殺了一匹白馬,割取白馬之血,滴入加盟者的酒杯,然後宣誓,誓畢,將血酒一飲而盡。白馬之盟作為劉邦晚年的一項重要舉措,相當於他的遺囑。王陵以白馬之盟答覆呂后,自然是理直氣壯。呂后十分惱怒,便問左丞相陳平和絳侯周勃的意見。陳平和周勃都說:「高帝平定天下,封劉氏子弟為王,現在太后稱制掌權,想讓呂氏兄弟稱王,有何不可!」呂后大喜。王陵責罵陳平和周勃道:「當初和高帝歃血訂盟,你們兩位不也在場嗎?現在高帝死了,你們便縱容太后的慾望,阿諛奉承,違背盟約,有何面目見高帝於九泉之下!」陳平卻振振有辭,大言不慚:「眼下在朝廷上當面爭論,我比不過你。至於保全大漢江山,安定劉氏天下,你卻不如我了。」

  焉知陳平的阿諛奉承,保全的不是他自己?

  陳平的阿諛奉承,頗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呂后假意提升王陵為皇帝的太傅,實際上奪去他的右丞相之職。王陵免去右丞相職務後,呂后立即令陳平取而代之。

  陳平確實非常擅長保全自己。如今樊噲早已去世,但是呂媭對陳平的恨意,就像一壇醞釀多年的淳酒,越來越濃烈。呂媭多次在呂后面前誹謗陳平:「陳平當丞相,也不管事,天天飲美酒、玩女人。」陳平聽說以後,反而更加放縱地飲酒作樂。呂后知道了,暗自高興,頓覺放心。有一次當著呂媭的面,呂后對陳平說:「俗話說,『小孩和女人的話聽不得』,現在就看你對我的態度怎麼樣了。不必害怕呂媭講你的壞話。」陳平從此更加積極表態,賣力討好呂后,呂后先後立呂氏家族四人為王、六人為侯,陳平都一一順從。

  然而陳平實為兩面三刀之輩。既然陳平可以公然違背作為劉邦之遺囑的白馬之盟,那麼他自然也不會對呂氏表示什麼忠心耿耿、忠貞不渝的高風亮節。漢高後八年三月,在一次外出祭祀活動中,據說是趙王如意的鬼魂「為祟」,使呂后發病,而且病勢沉重。一向對政治氣候極其敏感的陳平,馬上就開始審時度勢,見風使舵:呂后這些年來大權在握,一手遮天,但是這棵多年來遮住漢家天空的大樹,馬上就要倒塌,劉氏皇族的身姿眼看就要從樹蔭下顯露出來,現在最佳的保身之道,莫過於積極消滅諸呂,一勞永逸地刨掉它的老根,永絕後患,以此作為取悅劉氏皇族的進身之階。然而要做成這件大功,光憑陳平一個人是不行的。以陳平個人的力量,哪能與諸呂抗衡?假如此事不成,豈非反倒惹禍上身?正當陳平躲在家中靜坐思量,細細琢磨之際,有人找上門來了。這個人就是著名的儒生和「辯士」陸賈。陸賈老早就跟隨劉邦,經常在劉邦面前講《詩》、《書》,劉邦非常反感,破口大罵:「老子是在馬上得天下的,那裡用得著研究什麼《詩》、《書》!」陸賈說:「皇上在馬上奪取天下,難道也可以在馬上治理天下嗎?」結果居然連劉邦都被說服了。現在陸賈又搖動三寸不爛之舌前來遊說陳平:「天下安定時,人們注意的是丞相;天下危急時,人們注意的是將軍。如果丞相與將軍聯合,那麼人民就會歸附,人民歸附,則天下即使有變,權力也不會分散。現在天下就在丞相和太尉兩位的掌握中了。你為什麼不主動和太尉周勃多交往?」陸賈此言,正中陳平下懷。於是陳平拿出五百金為周勃祝壽,周勃也桃來李答。從此「將相和」,只等呂后駕崩。七月,呂后病逝。齊王劉襄率先發兵,以白馬之盟為旗幟,號召天下共誅「非劉氏而王」的諸呂。陳平和周勃趁機裡應外合,策划了一場政變,盡除諸呂,然後迎取代王劉恆進京為帝,這就是文帝。現在陳平搖身一變,從一個「呂黨」變成了劉氏社稷的一大功臣。

  《史記·陳丞相世家》評價陳平倒呂之舉道:「定宗廟,以榮名終,稱賢相,豈不善始善終哉!」縱觀陳平的一生,確實是做成了政治鬥爭的一個「不倒翁」,實現了「善始善終」,也算難能可貴。但是,司馬遷「善始善終」的評語,僅僅是針對陳平的肉體生命而言。從陳平在政壇上的立身之道看,應當在「善始善終」前面加上四個字,成為「反覆無常,善始善終」。陳平為何能夠「善始善終」?恰恰是因為他始終「反覆無常」。

  的確,陳平是一個政治上的投機分子,他一生中作為謀臣而追隨主公,從未對一個人「善始善終」過,晚年對劉邦和呂后是如此,早年對魏王咎和項羽也是如此。

  當初,陳勝起義之後,平定了魏國地區,立魏咎為魏王。陳平一開始出仕,就是投到魏王咎那裡。陳平向魏王提了一些建議,魏王根本不要聽,加上有人背後說他的壞話,陳平就逃離魏王而投奔項羽。其間,陳平曾為項羽平定了殷王司馬卬的叛亂,項羽封陳平為都尉,賞黃金二十斤。不久,漢王劉邦又攻下了殷地,項羽大怒,想要殺掉那些平定殷王的將官。陳平驚恐,就把項羽封賞的黃金和印信打包封好,派人送還項羽,自己隻身從小路潛逃。

  陳平離開項羽投靠劉邦後,劉邦很信任他,當即封他為都尉,讓他做貼身侍衛,並掌管監督諸將。將領們先是起鬨:「大王當天得到楚軍的一員逃兵,還不知道他的水平高低,就和他共乘一車,還讓他來監督我們這些老將!」隨後周勃和灌嬰等老將在劉邦面前攻擊陳平:「陳平的相貌雖然不錯,但恐怕就像帽子上的美玉一樣,只能作裝飾,中看不中用。我們聽說他在家裡時,曾和嫂子私通;在魏王身邊做事,魏王不能容他,只得逃亡歸楚;在楚不得重用,又逃亡歸漢。如今大王讓他做高官,委他監督諸將。這小子又有什麼資格監督我們呢!我們聽說他接受諸將的賄賂,賄賂多的被派到好地方,賄賂少的就被派到差的地方。陳平是一個反覆無常的小人,望大王明察。」總之,劉邦的部下公認陳平「盜嫂受金,反覆無常」,做人很不地道,人品是很差的。劉邦果然「明察」了一番,結果發現「盜嫂受金」是確有其事。然而劉邦是聰明人。當時劉邦正被項羽圍困於滎陽城中,瀕臨絕境,還要等著陳平的奇計來解救——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自然不能追究這等關於個人品行之類的區區小事了。

  不過,劉邦雖然對陳平的「盜嫂受金」無所謂,對他的「反覆無常」畢竟有點忌諱,便召見陳平責問道:「陳平!你事奉魏王不能善終,事奉楚王又半途而廢,如今又來跟從我,有信用的人難道就是這樣三心二意的嗎?」陳平回答:「我事奉魏王,魏王不重視我,不能採納我的意見,所以去事奉項王。項王不能信任人,他所信任寵愛的,不是項氏宗族就是妻家的兄弟,雖有像我這樣的奇士卻不能用,所以我就離開了項王。我一向聽說漢王能夠用人,於是又來歸順大王。我空手前來,身無分文,不接受一點錢財就無法辦事。如果我的計策確有可取,希望大王採納;如果毫無可取,那麼錢財都還在,可以查封繳公,請大王讓我辭職回家。」

  陳平的答覆,很有意思。先是拍劉邦的馬屁,說他能用人,器量在魏王和項羽之上;接著為自己的「受金」辯護;然後提醒劉邦別忘了自己是「奇士」,所獻的計策還是很有用的;最後還暗含了一個意思,既然我的計策有用,那麼我「受金」不是合乎情理么!而對於「反覆無常、三心二意」的指責,幾乎就是默認,視之為理所當然。

  這是什麼緣故?這便是中國古代謀臣的為人的原則了。《三國演義》對這個原則有一個形象的說明:「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俗話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既然你不重視我,不信任我,不給我發展的機會,那麼我何必弔死在一棵樹上?古代有「朝秦暮楚」、「楚材晉用」等說法,意思是說,一個有才能的政治家,如果在自己的國家得不到重用,那麼隨時都可以到別的國家去尋求發展,去施展自己的才能與抱負,不必有絲毫情感上的留戀與良心上的不安。不錯,古代也有「烈女不更二夫,忠臣不事二主」的說法,但是,第一,這種理想主義的說法對一個精明的謀臣和政客有如對牛彈琴;第二,只有少數人物如屈原之流才能執著地堅持這種信念,而堅持這種信念往往卻換來悲慘的下場。屈原是政壇上的一個極其稀有的「烈女」,而謀臣們則是政壇上所在皆是的娼妓。娼妓出賣的是自己的肉體,謀臣出賣的是自己的智力。對他們而言,找到買主、獲取利潤才是最重要最實際的事情,「從一而終」只是笑話,「個人品行」純屬多餘。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上,他們唯一的考慮就是保全自己,唯一的尺度就是獲取利益,唯一的原則就是走向成功,全然沒有是非善惡的標準,全然沒有道義的擔當,全然沒有情感的約束,全然沒有前後一貫的人格。陳平,就是這種觀念的活生生的體現者。正是由於對這種謀臣的現實生存原則理解得如此透徹、貫徹得如此徹底,陳平才能一步一步地走向成功,並且在各種風雲變幻、複雜詭異的政治鬥爭中永遠屹立不倒,「善始善終」。

  陳平所學是「黃老之術」,那麼,他那毫無原則的做人原則,是不是來自「黃老之術」或道家學說呢?這很難說。道家學說的確包含著這種可能性。然而對於任何一種學說的運用和實踐,都離不開運用者、實踐者的個人理解和個人性格。儒家思想在孔子那裡是何等的生動活潑情趣盎然富有青春氣息,在海瑞那裡卻是無比的固執僵化迂腐一副苟延殘喘迴光返照的樣子。斯多噶哲學在馬可·奧勒留那裡顯得高貴而自如、莊嚴而大氣,在愛比克泰德那裡卻演變為一種悲戚戚慘兮兮的奴隸式的英雄主義。對道家學說的運用和實踐同樣如此。

  例如張良對黃老之學也有深入的研究,但是張良的立身之道和行事風格就和陳平大不相同。張良一旦發現了劉邦乃是天才,是他值得加以輔佐或教導的「王者」,馬上就對劉邦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甚至願意與劉邦同生死,共患難。鴻門宴前夜,項羽打算收拾劉邦,劉邦眼看就要全軍覆滅,死無葬身之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張良的生死之交項伯半夜馳入劉邦軍中找到張良,說事情危急,趕緊與我一起逃跑。張良卻說:「臣為韓王送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義。」不願意在這個時刻當逃兵棄劉邦而去。漢十一年,英布謀反,劉邦扶病前往征討,居守後方的群臣都送至霸上,當時頗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味道。張良這時也重病在身,但是仍然強起送行,劉邦當即任命張良為太子少傅,此舉也頗有託孤的味道。這些都說明,劉邦與張良君臣之間還是蠻有感情的。

  張良也為劉邦出謀劃策,但張良的計策,多半是為劉邦分析天下局勢,指明強弱利害之關係,判斷勝負的關鍵,幫劉邦聯合力量擊垮敵人。在這方面,張良具有典型的道家風格,何謂典型的道家風格?劉邦對張良的那句著名的評論就是了:「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一個典型的道家,總是有點超然物外,大都隱匿於背景之中,而不是出現於前台之上;處陰不處陽,用奇不用正;以柔克剛,以靜制動。

  陳平的風格,就是把道家本身固有的這種「以柔克剛,以靜制動」、「處陰不處陽,用奇不用正」的特點擴而充之,推而廣之,把它極端化、偏執化,又加上了幾分陰險、幾分狠毒,使之演變為一種完完全全不折不扣的陰謀詭計,這就是陳平的「奇計」之謎。

  陳平為劉邦所獻的第一奇計,《史記·陳丞相世家》描述得很清楚,是一個反間計。當時項羽切斷了漢軍運輸糧草的甬道,將劉邦圍困於滎陽城。劉邦與項羽談判,想要講和,項羽不允。劉邦求計於陳平。陳平說:「項王為人自負多疑,不能信任人,而且對論功行賞封官爵授食邑一向非常看重,十分小氣,所以楚軍中存在著可以製造混亂的因素。項王身邊的骨鯁之臣如亞父范增、鍾離眜、龍且、周殷等,不過聊聊數人。大王如能捨得幾萬斤黃金,用反間計離間他們君臣,必能使他們各自互相猜疑,內部自相殘殺。然後大王趁機發兵進攻,一定能夠擊破楚軍。」劉邦很以為然,於是撥了四萬斤黃金給陳平,讓他隨意使用。陳平用大量的黃金在楚軍中進行離間活動。先是讓人在眾將官中揚言,說鍾離眜將軍為項羽立下漢馬功勞,卻始終得不到裂土封侯的賞賜,等了又等,如今已然忍無可忍,打算和劉邦聯合,滅掉項氏,瓜分楚國的土地,各自為王。項羽果然中計,對鍾離眜等人存了疑心,而且傻乎乎地派使者到劉邦那裡去打聽虛實。一切都在陳平料中。劉邦早就等著使者前來,讓人準備了山珍海味滿漢全席端了進去,見到楚使,故作驚訝狀:「我還以為是亞父的使者,原來是項王的使者!」把酒菜仍舊端了出去,換上粗茶淡飯招待楚使。那楚使受到如此不堪的待遇,回去自然添油加醋地把這情形報告給項羽,於是項羽開始懷疑亞父范增。范增正在催項羽儘快攻下滎陽,拿下劉邦,可是項羽已經不信任他,根本不聽他的意見。勞苦功高且忠心耿耿的范增見項羽居然懷疑自己,又是痛心又是惱怒:「天下大事已定,項王你好自為之吧!請項王賞還這把老骨頭,讓我辭職返鄉。」可憐那范增含冤帶氣,沒走多遠,就因背上毒瘡迸發而死——追根溯源算起來,范增這條老命自然是斷送在陳平小子的手中。於是陳平趁夜派兩千名婦女出了滎陽東門,吸引楚軍集中兵力來攻,調虎離山,而劉邦就帶著陳平乘機從西門奪路而逃,連夜退回關中。

  陳平此計,的確奇妙,效果極佳。如果不是對項羽的性格有著極為深刻的了解,不可能想出這麼好的計策。這就再一次證明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顛撲不破的經典名言。然而陳平或許不願意承認,這一奇計畢竟有些美中不足。比如「夜出女子二千人」引楚軍主力前來攻打,無異於送羊入虎口。一計之成,竟要白白犧牲兩千人的生命,尤其是兩千名無辜婦女的生命,這就不能不使人感到,陳平用計,未免有些只問目的,不擇手段。

  然而,越是這種只問目的不擇手段的計策,就越是具有很高的實用性。漢七年,劉邦受困於匈奴冒頓單于四十萬大軍的「白登山之圍」,也是靠了陳平的計策才得以脫身。白登山之圍可能是劉邦一生中最為驚險最為狼狽最為屈辱的一次經驗。當時漢軍被圍困了整整七天,已經到了全軍斷糧的地步,形勢萬分緊急。幸虧劉邦用陳平奇計,派人找到冒頓單于的閼氏,這才得以解圍。劉邦脫身之後,對陳平的計策秘而不宣,所以世上無人知道它的內容。

  當然也有不少猜測。比如漢代應劭就有一種說法,說是陳平請人畫了一幅絕色美女圖,送給冒頓閼氏,詭稱漢家有此美女,現在漢皇被困,打算將她獻給單于。閼氏怕漢家美女奪走丈夫的寵愛,便勸丈夫解圍,放走了劉邦。由於此計有失國家體面,所以秘而不傳云云。然而這個說法實在太過牽強,因為送一幅美女圖,並不比送真正的漢家公主更為丟臉。漢家天子此後不斷地以「和親」的方式來解決邊境問題,難道就不是有損國家體面了么?從劉邦對「白登山之圍」心有餘悸、呂后對匈奴忍氣吞聲委曲求全、漢朝直到漢武帝才敢正面攻擊匈奴來看,陳平當時的那一「奇計」,其十分的不堪乃是可以想見的了。事實上,此計雖然一時得逞,其實後患無窮,甚至得不償失,因為它竟然使好幾位大漢皇帝喪失了勇氣!假設一下,如果「白登山之圍」時在劉邦身邊的不是陳平而是張良,情況或許會有所不同吧?

  據說陳平曾經為劉邦「六齣奇計」。「奇計或頗秘,世莫能聞也」。為何如此?恐怕正是由於這些「奇計」中頗有一些或陰險毒辣或卑鄙低下或不擇手段的見不得人之處。晚年的陳平自己也心中有數,說了一句相當公正的話「我一生多用陰謀詭計,這是道家所禁止的。陳家的爵位到我這一代就廢了,完了,以後再也不會起家了!這都是由於我暗中種下禍根的緣故。」

  陳平這個偉大的陰謀家,看來不用點心計就難受得要命。所以他一方面勇於對敵人不擇手段,玩弄陰謀詭計,另一方面也不憚於對同僚來點鉤心鬥角。實際上,對陳平這類政客而言,同僚也是敵人,不過這是一種特殊的敵人——政敵。

  文帝即位後,群臣推舉陳平為相。由於在誅滅呂氏的過程中陳平只是獻策,周勃則是實際行動,親自殺人,所以周勃的功勞顯然更大。陳平知道按照功勞與職位相稱的原則,自己決不能心安理得地位居周勃之上,所以不得不表現出高姿態來,主動把最高職位讓給周勃。於是陳平故意稱病不朝。文帝心想自己剛剛即位,陳平就生病,覺得有點奇怪,親自去問陳平。陳平說:「高帝之時,周勃的功勞不如我陳平。這次誅滅呂氏,我的功勞也不如周勃。我願意把右丞相的職位讓給他。」文帝就讓周勃任右丞相,位列第一;陳平任左丞相,位列第二。由於陳丞相積極主動發揚高風尚,文帝又賞賜黃金千斤,加封食邑三千戶。

  然而陳平哪有這等肚量和胸懷?這只是一個以退為進、欲擒故縱的小小手段,只是陳平對老子的「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原理的一次小小運用。過了一些時候,文帝對國家大事已經有所了解。一次上朝時,文帝問右丞相周勃「全國一年審理多少案件?」周勃不知道。文帝又問:「那麼全國一年的錢糧收入有多少?」周勃還是不知道,一邊急得汗流浹背,一邊覺得慚愧無已。文帝只好改問左丞相陳平。陳平說:「這些問題,主管的人自然清楚。」文帝問「主管的人是誰?」陳平回答:「陛下要了解案件審理,可以詢問廷尉;要了解錢糧收支,可以問治粟內史。」文帝說:「既然這些事情都各有主管,那麼你又主管些什麼事呢?」陳平故作誠惶誠恐狀:「臣該死!陛下不了解我才智平庸,才讓我擔任宰相的重任。依臣看,作為宰相,對上則輔佐天子調理陰陽,順應四時;對下則哺育萬物使之適時生長;對外則鎮撫四夷和諸侯;對內則愛護團結百姓,使公卿大夫各盡其職。」其實這種小兒科的問題,早在數十年之前,在鄉里割肉為宰的時候,就已經難不住陳平了。此刻不趁機炫耀一番,貶低周勃,抬高自己,更待何時?果然,文帝對陳平的答案非常滿意。

  退朝後,周勃便埋怨陳平:「你平時就是不教我怎麼回答皇上的問話!」陳平笑著說:「你身居宰相之位,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職責?假如陛下問起長安城內有多少盜賊,難道你也要勉強回答嗎?」周勃這才知道自己的才智與陳平差得太遠。加上周勃認為自己靠了誅滅呂氏而威震天下,賞賜豐厚,居於高位,只怕會惹禍上身。不久,周勃借口有病,請求免去右丞相的職務。周勃免去右丞相職務後,文帝立即令陳平取而代之。

  陳平就這樣不戰而屈人之兵,又一次輕輕鬆鬆不動聲色地打贏了一場政治鬥爭,重新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此無人敢與爭鋒。比起當年取代王陵之時,陳平現在運用手段顯然更加得心應手,不著痕迹,動起心計來也更加舉重若輕,熟極而流。

  不過,陳平對那些不構成威脅的同僚,有助於自己飛黃騰達青雲直上的同僚,自然不會去排擠,非但不排擠,而且似乎還表現得挺有些人情味。比如那個勸說陳平和周勃聯合起來打倒呂氏的陸賈,當時確實是為陳平指出一條明路,陳平便用一百個奴婢、五十乘車馬、五百萬錢來報答陸賈,後來陳平還曾在文帝面前推薦陸賈的外交能力,讓陸賈有機會出使南越,為朝廷立下大功。又如當年陳平投靠劉邦是由魏無知推薦的,魏無知還曾在劉邦面前為陳平的「盜嫂受金」辯護,所以,陳平在封侯受賞時對劉邦說:「要不是魏無知推薦,我哪能向陛下進言獻計呢?」劉邦不由得讚歎道:「你真可以說是一個不忘本的人了!」於是也封賞了魏無知。

  劉邦臨終時對陳平的評價是,「陳平知有餘,然難獨任」,意思是說,陳平智術有餘,但是作為宰相,畢竟難以獨當一面。劉邦對他的老部下總是有著相當的了解,其評語也往往比較中肯。陳平早年立志為「宰」,終於如願以償,至於做得好不好,合格不合格,稱職不稱職,是不是如司馬遷所記載的一個名副其實的「賢相」,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宰」對陳平而言,始終不過是權勢的象徵和成功的標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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