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真的有罪嗎？

你做我的朗讀者   我做你的擺渡人

-1-

有段時間，我坐地鐵上班，每天往返三個多小時，所以我特別不喜歡讓座，因為讓座不僅意味著我要站到兩腿發酸，而且還意味著我在到達公司之前將沒有時間吃早飯，——我總不能站在地鐵里吃三個小籠包吧。

不願意讓座，順帶也就不喜歡那些需要別人讓座的人，尤其看到那些頭髮花白的大叔大媽，我有時候忿忿地想，他們幹嘛要起那麼早，跟我們這些上班族一起擠地鐵啊，難道不知道我們很辛苦嗎？這樣一想，我不讓座的愧疚就少了幾分，再瞥見旁邊還有兩個身材魁梧的大小夥子坐得穩穩噹噹，我更心安理得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讓座成了正義，要求讓座成了道德綁架。時不時看見新聞里，氣急敗壞的大叔大媽對著不讓座的年輕人破口大罵，甚至大打出手，圍觀網友嘆息留言：「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了。」

沒錯，讓座是我的善良，不讓座是我的本分，一樣買票上車，我憑什麼把座位讓給你呀？曾經我也偷偷這麼想。

直到有一天，照例是在擁擠的車廂里，一位老人抱著一捆行李擠上來，他下意識地張望了一下，身邊的年輕人，要麼刷著遊戲，要麼塞著耳機打盹，總之，誰也沒有讓座的意思。

這時，在人群里，響起一個聲音：「老哥哥，你到我這裡來吧，我這裡有個扶手，你來抓著。」

說話的也是個老人，他也沒座，打算把自己得之不易的扶手讓出來。

我的良心再也無法安寧了，趕緊把座位讓給了抱行李的那個。

或許人只有老了，才能體會衰老的無奈吧。

-2-

廣東一家收留所出名了，短短49天，被送到這裡接受「救助」的人，死了20個，其中包括15歲的自閉症少年，據說他的父母來認領的時候，非常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幕，他們健壯的兒子，已經變得皮包著骨頭，而死亡原因呢，是傷寒。

我也很難想像，在21世紀的大都市裡，年輕體壯的少年因為飢餓和傷寒去世了，這樣類似的命運，在他身邊還有19個。

且不說是收留所，就算不掛任何名頭，單單看著眼前有20個人餓到垂死掙扎，我以為也該是很難的事，而他們居然看下來了，還看得習以為常。

我猜，他們少不了這樣寬慰自己的良心：

「這些社會底層的失敗者，都是因為不努力，或者是他們的爸媽不努力，總之活該！」

「先天殘疾？那還不是因為他爸媽沒文化，連產檢都不知道做，還生那麼多，拖累社會！」

不要覺得不可思議，這樣的話我今天就剛剛看過。

一人在朋友圈轉發了求助信息，特彆強調是她的一個「親同學」，家裡連遭不測，先是公公車禍截肢，後來婆婆車禍癱瘓，親同學的老公又不幸得了白血病，家裡的頂樑柱全倒了。

朋友轉發了這條消息，自然是希望能有更多人伸出援助之手，不料，我們的一個共同好友，堂而皇之地在底下評論：「你不覺得你同學家裡自身就有問題嗎？接連倆人出車禍，安全意識得底到什麼程度？他老公白血病，肯定是平時不注意飲食，吃了太多垃圾食品。我們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生活負責吧，事到臨頭求別人有什麼用呢？」

我看了心裡很不舒服，而朋友也很快把這個人拉黑了。

-3-

沒有人天生喜歡別人添麻煩，所以我們有時不知不覺就成了「弱者有罪論」的幫凶。

比如之前有人把給父親治病的錢弄丟了，民警和網友們慷慨解囊，也有人在微博留言：「還不都怪事主沒心沒肺？這要換了是我，這麼重要的救命錢，別說是小偷了，就是來個劫匪，我也絕對不能讓他得逞啊！」

幸好有另一個人回復他：「你沒經歷過所以不理解吧，去年我母親重病，我好幾天神情恍惚，也差點被偷了。」

弱者有罪論的根本，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後果是讓我們的心越來越硬。

我有一個朋友，已經許久未見了，但每次想起來都覺得特別。

某天我們在天橋底下走過，當時正值冬季，下著小雪，非常冷。天橋底下照例有幾個乞丐，人們也照例習慣了步履匆匆。

一個很瘦弱的小乞丐，大約是絕望於人心冷漠，或者有意要博取同情，他把上衣脫了，跪在寒風雪地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路人，像無聲的吶喊。

朋友徑直走過去，幫乞丐把上衣穿上，給他留了一點零錢，抱了抱他。

許多年過去了，我依然記得這一幕，並慶幸自己有這樣一個朋友。

-4-

美國一檔節目做街頭測驗，安排了一個小男孩在街頭乞討，就在另一個真正的流浪漢身邊。

小男孩像一隻落難的白鴿一樣受寵，人們紛紛走上前塞錢給他，當然嘍，這些人也會路過流浪漢，而他們留給他的，大多是鄙夷的目光：「你年輕力壯四肢健全，好意思討飯嗎？」

流浪漢可憐巴巴地晃著自己的空杯子，看著身邊受寵的小子，難過得快要哭了。

過了好半天，流浪漢好像接受了現實，垂頭喪氣地把杯子留在原地，起身走開。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他不久又折返回來，把一份午餐遞給小男孩。

節目組的人走過來，問流浪漢：「你為什麼會這樣做呢？」

流浪漢說：「因為我看他在這裡待了半天，一直沒有吃飯。」

我們如果把注意力投放在為弱者總結弱點，一定能說出好多好多，但這不能改變弱者需要幫助的事實。

只有心地善良的人，知道該怎麼去做。

有人問智者：「好人總是吃虧，我們為什麼還要做好人呢？」

智者想了想說：「世界上有人能做好人，也有人不能，而我們能做好人，這難道不是我們的運氣嗎？」

是的，並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會有結果，並不是每個人生來都有平等的資源，成功的人生有相同的成功，失敗的人生卻有各種各樣的失敗。當你還能夠幫助別人的時候，感謝上天吧，那的確是一種幸運。

別讓所有弱者都成為罪過，別讓所有不幸都成為活該，別讓所有道德都成為綁架，因為那樣的話，我們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