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夯客韓信

                                           

    有必要先解釋一下「夯客」的意思。想必從字面上大致也會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夯客」屬於方言俗語,習慣上把那些莽撞做事、不動腦子、沒有心計的人稱作「夯客」。它跟「笨蛋」不同,這類人有一定的能力和本事,有的甚至具備超人的能力,但唯一或者最大的缺點是行為沒有規劃、處事不得要領、做事不顧後果、埋頭不辨方向,隨意、草率,人生缺乏恆久的信念引領。常常無意中成為人們嘲笑的對象卻不自知,生命中蘊含著很濃厚的悲劇成分。

    韓信的青少年時代在他的心靈上深深烙下了亞健康甚至可以說不健康的印跡,人格上留下了非常大的缺陷,完全是以一個混世魔王和遭人鄙視的面目出現的。

    韓信家裡很窮,窮原本沒有什麼值得人們輕視和厭棄的,關鍵是韓信窮得不要臉面、不顧尊嚴、不思進取,他不但不想方設法改變自己的窮困生活,反而拿窮作了資本,理直氣壯地到別人家裡蹭吃蹭喝。這樣的一副德性,誰會喜歡他呢?不僅是討厭,你老是覥臉張嘴就像是進了自家屋裡一樣地要吃要喝,誰能陪得起這種不靠譜的主?後來人家就不得不想法子防著他了。韓信跑到南昌亭長家裡蹭飯吃,一連幾個月不走人,亭長的老婆為此大傷腦筋。後來想了個辦法,她故意改變了全家人的吃飯時間,趕在每天早晨人們都還沒起床的時候,一家人就把飯吃過了。「食時信往,不為具食」,飯口韓信跑來了,就不用專門再給他做飯吃了。此後韓信再來人家都吃過了,慢慢他就明白是怎麼回事。想想他還挺生氣,好像反倒是人家小家子氣,怒氣沖沖地再不去亭長家了。

    有一天韓信在城外河邊釣魚,幾個婦人在洗衣服,其中一位老婦人發現韓信餓得要暈倒,就把自己帶的飯分了一些給韓信吃。這下可好,一連幾十天,韓信天天在河邊等著吃老婦人的飯,邊吃邊對老婦人說:日後我一定會重重地報答你。老婦人生氣地對韓信說:「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你一個大小伙連自己都養活不了,我是可憐你才給你飯吃,誰指望你報答?

    僅僅一個吃飯飽肚子的事,年輕的韓信在這上面受了多少冷眼和責罵,他竟不以為然,我行我素。

    人一旦失去自尊,別人就會輕視你,不拿你當回事,欺侮你,人格上羞辱你。淮陰街上有個殺豬賣肉的年輕人,有一天見韓信逛盪著走過來,迎面攔住了韓信,指著他的鼻子說:別看你小子長得人高馬大,還帶刀挎劍的,其實你是個膽小鬼。韓信聽著不敢吱聲。這位進一步當著眾人的面挑逗韓信:你要是有種,就拿刀捅我一下,你要是怕死,就從我褲襠底下鑽過去。「信孰視之,俯出胯下,蒲伏。」韓信睜著兩眼看了半天,最終趴在地上從人家的襠下爬了過去。滿街的人都笑話韓信,說這小子真是個軟蛋。——這就是流傳久遠的「胯下之辱」的故事,兩千年來被我們拿來當做隱忍勵志的教材,不知扭曲傷害了多少懵懂幼稚的心靈。

    當然,我們不敢說韓信一點沒有志向,有,而且極其宏大,司馬遷給出具了證明:「吾入淮陰,淮陰人為余言,韓信雖為布衣時,其志與眾異。」司馬遷說他到過淮陰,淮陰人都對他說韓信做平民的時候就有與別人不一樣的志向。接著他舉實例作旁證:「其母死,貧無以葬,然乃行營高敞地,令其旁可置萬家。」說韓信老母親死了,家裡連喪葬錢都沒有,可是韓信把他母親埋在了一處又高又寬闊的地方,希望這個周圍將來能夠成為一萬戶的繁華之地。太史公沒有記述的是,韓信老母親生前是多麼為這個不能自食其力的兒子擔憂,老人家不奢望什麼寬敞之地長眠,只盼望她的兒子能不再餓肚子瞎混讓人操心。

 

                                             

    韓信與劉邦、陳平這些人一樣,亂世給他提供了機會,否則也許會丟人顯眼混吃混合一輩子,——與「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不搭界。秦末農民大起義爆發後,項梁組織起一干人馬來到淮北,「信仗劍從之」。——這時連太史公的口氣都不一樣了。韓信參加了項梁的隊伍,後來項梁兵敗身死,韓信便歸屬於項羽。項羽給他了一個侍從角色的郎中干,他多次給項羽獻計,項羽不予採納,韓信在這兒幹得很不舒服。

    在咸陽,經過了一番暗中較勁,劉邦不得不暫時服軟,滿含不平帶著三萬人馬赴漢中、巴蜀。韓信這時候選擇離開項羽投奔漢王。劉邦封他個管糧草的小官,韓信的心情比在項羽那兒好不到哪裡去。

    不舒心他就要胡來,就像當年沒飯吃就要到你家去蹭,韓信在劉邦這兒闖下了大禍,「坐法當斬」,同案的一共十幾個人,依軍法都要被處死。——命運多舛往往是自身性格決定的,蕭何就不會輕易惹是生非,人家懂得孰輕孰重,哪裡是雷池,絕不會越過半步;韓信則是亂闖、瞎蒙,固然他具備殺伐征戰的本領,但行動總是踩在刀刃上,成功了會有人為之叫好,失敗了便滿盤皆負。這是其性格中最為有害的地方。

    前面十三個人都一一被砍了頭,輪到韓信了。韓信抬頭看見監斬的滕公夏侯嬰,臨死前喊了一嗓子:漢王不是正需要人幫他打天下嗎,為何要殺壯士!夏侯嬰屬於劉邦、蕭何、樊噲、曹參沛縣圈子裡的老夥計,在漢王這裡也算個說得上話的角兒。「奇其言,壯其貌」,夏侯嬰驚訝小夥子能說出這種話來,又發現韓信長得高大魁梧,當即決定免於一死。「與語,大說之,言於漢王。」跟韓信聊了幾句,非常喜歡,回頭就介紹給了劉邦。劉邦任命韓信做治粟都尉,繼續管糧草。

    韓信這個人容易衝動,「衝動是魔鬼」,他自己意識不到這個。

   差點被砍頭,意外遇到第一個貴人夏侯嬰,稍有頭腦的人會及時吸取這個教訓,反省自躬,力求使自己變得穩重謹嚴起來。韓信不,韓信仍一如既往地覺得憋屈,情緒一直處在躁動不滿之中。幸運的是他很快又遇到他生命中的第二個貴人蕭何。蕭何可以說是韓信生命中最關係重大的一個人,是韓信實現命運轉折的發動機和助推器。沒有蕭何,憑韓信的莽撞個性一意孤行,他後來的赫赫戰功根本無從談起。

    蕭何與韓信交談過幾次——是幾次而非偶然的一次兩次,這是韓信所缺乏而蕭何天生擁有的細密作風,確認他身上罕見的軍事才能,開始對韓信刮目相看,非常欣賞。

    蕭何多次到劉邦面前薦舉韓信,劉邦沒有當回事。這本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一則劉邦並不十分了解和相信韓信真有本事,二則被項羽攆到偏僻的漢中,劉邦心裡正在生悶氣。一個有城府、有遠見的人,面對這種情況,會選擇耐心地等待一段時間,觀望觀望,也給別人一個思考決斷的時間。性急的韓信待不住了,見劉邦手下接連有將領不辭而別,他也找了個空子從漢營逃跑了。

    我們說是蕭何成就了韓信,如同許多奧運冠軍身後站著的默默無聞的教練,蕭何發現了韓信,培養、推薦,最難能可貴的是他不辭辛勞、關懷備至地幫助韓信安排好了一切,從每個細節上親手替韓信搭好舞台,一路幫扶韓信登台亮相,一展身手。

    韓信偷著跑了,蕭何認準了這是個帶兵打仗的好苗子,連夜獨自月下去追,追了一天一夜才追上。蕭何是冒著風險來追韓信的,這邊漢營的手下不明真相,跑去告訴漢王蕭丞相也跑了,劉邦頓時對蕭何有了看法。蕭何卻還在百十里外的小酒館門前苦口婆心地勸說韓信,最終帶著韓信回到漢都南鄭。穩住了韓信,蕭何急忙來到劉邦這裡謝罪,他要藉此再推一把韓信。劉邦見到蕭何劈頭就問:丞相怎麼也要離開我?蕭何說臣哪裡能離開你,我是追人去了。劉邦問「所追者誰也?」蕭何說是韓信;劉邦奇怪了,你一個堂堂的漢丞相有多少大事要張羅,怎麼跑去追人?營中跑了幾十個,又為何單單親自去追這個韓信?蕭何接過話來再一次向劉邦介紹韓信的卓越軍事才幹,並極力強調韓信對漢王成就大業的不可或缺。

    費盡心思,蕭何終於說動了劉邦,劉邦答應封韓信個將軍干。蕭何似乎意猶未盡,又上前提醒劉邦,僅僅給韓信個一般的將軍做,恐怕留不住他。劉邦說那就封他個大將。蕭何心裡踏實了。劉邦隨之便命人去把韓信叫來,蕭何攔住了劉邦,說漢王您別像傳喚小孩兒似的那麼隨意,選個日子,設個拜將台,正正規規地搞個儀式。劉邦答應了,並擇日正式拜韓信為大將。

    沒有哪個人有韓信這樣的幸運,遇到了一位盡心竭力幫扶他的蕭大哥。如果韓信深深地體會到這些,日後他能憑藉自己的能真善戰緊緊依託蕭何、逢事求教於蕭何,他的人生之路一定會走得一帆風順的。可惜韓信不具備這樣的天賦。

    蕭何給韓信悉心做好了一切鋪墊,送上場,韓信的精彩表演開始了。

 

                                              

    韓信的首演是治軍六親不認。為了有效提高漢軍的戰鬥力,韓信帶領士卒苦練基本功;頒布軍中禁令十七條,三軍為之震動;駁回漢王的面子,立殺違抗軍令的殷蓋,上下為之肅然。

    劉邦初步看到了這個人身上整軍帶兵的能力,開始關注韓信,並約來與之詳談。韓信向劉邦分析了當前的局勢,大膽提出了舉兵東向、還定三秦進而奪取天下的戰略構想。「漢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劉邦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當即全權交由韓信去制定還定三秦的作戰方案。

    漢王元年(公元前206)八月,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劉邦與韓信率漢軍北上,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占廢丘(今陝西興平)、平定槐里、柳中、咸陽,僅用了二十多天時間,三秦之地,盡歸漢王。

    韓信幫助劉邦取得了戰略反攻的第一場勝利,實現了漢王與項羽爭奪天下的首要目標,為西漢王朝的建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第二年,漢軍東出函谷關,很快收復了魏國與河南國,韓王鄭昌、殷王司馬卬先後投降,劉邦隨後聯絡齊、趙等五路諸侯共計六十萬大軍攻入項羽的老巢彭城,消滅楚王,指日可待。

    劉邦在彭城盡情尋歡作樂,項羽乘其不備突襲得手,漢軍幾乎全軍覆沒,劉邦只帶著身邊數人狼狽逃到滎陽。韓信收集失散士卒領兵到達滎陽與漢王匯合,共同阻擊楚軍。

    劉邦任命韓信為左丞相,令其率兵去攻打出爾反爾的魏王豹。韓信巧設疑兵,偷渡黃河,一舉俘虜了魏王豹,平定了魏國。這時韓信向劉邦提出,希望增撥三萬人馬,「臣請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從背面攻取燕、趙,向東佔領齊地,從而對楚軍形成包圍圈。劉邦認可,命張耳與韓信一起引兵東北去攻擊趙、代。韓信迅速拿下代國,活捉代丞相,接著揮師東向由井陘口向趙發起進攻,在泜水(今河北魏河)生擒趙王歇,斬殺成安君陳餘。

    在兩軍對壘的戰場上,韓信完全換了一個人,頭腦靈活,手段多樣,所向披靡。佔領了趙國,趙王的謀士廣武君李左車同時被俘,韓信下令不許殺李左車。韓信早已弄清楚,正是這個人在他大軍逼近趙國時,曾給趙王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建議,趙王沒有聽,假如趙王採納了李左車的意見,結果或許就不是目前這樣,韓信也就不會如此順利。仗雖然是僥倖打贏了,但韓信從心底是佩服這位李左車的。他親自走上前為李左車解開捆綁,「東向坐,西向對,師事之。」請李坐在上位,韓信自己坐在陪坐,像對待老師那樣以禮相待。

    韓信原本打算順勢拿下燕、齊,就這一想法,他請教李左車。李勸他「按甲休兵」,「鎮趙撫其孤」,暫時收兵休養,安撫趙國百姓,贏得人心。然後擺出要進攻燕國的架勢,再「奉咫尺之書以使燕」,再派個說客拿著您的書信去勸降燕國,燕國不敢不降;燕一降,再派一個人去警告齊國,齊國也就跟著歸順了。

    韓信按照李左車的思路得到了燕國,燕國投降後,韓信向劉邦報告了這一勝利的喜訊。

    這時候出現了一個小插曲,足見劉邦的小人真面目,而對於韓信這樣的耿介之士,能讓其甘心俯首聽命的,只有蕭何那種具備寬厚的長者風範的人,以劉邦對韓信所採取的卑劣手段,韓信日後的新生異端,似乎也不能全怪他。

    在滎陽,劉邦被項羽圍困得夠嗆,無奈突圍到了宛城(屬今河南南陽)、葉縣(屬今平頂山市),爾後又進入成皋(今屬滎陽)。這一年六月,劉邦從成皋逃出來,渡過黃河,帶著夏侯嬰一起來到韓信、張耳駐軍的修武縣,倆人化裝成使者住在旅館裡,天不亮悄悄摸進韓信、張耳的大營,進了韓、張的卧室,「奪其印符」,收繳了他們的將印兵符,然後召集眾將,突然宣布隊伍調整事項。韓信、張耳起床後才知道漢王到了,大吃一驚。劉邦奪了他們的軍權,命令張耳駐守趙地,給韓信了一個相國的虛銜,讓他重新組織人馬去攻打齊國。——從這兒您就能看出來,江山是怎麼弄到手的,絕不只是陽光下的明火執仗,暗箱里的小動作才是真正的功夫。

 

                                             

    韓信領兵東進準備攻打齊國,隊伍尚未到達平原渡口,傳來一個消息,聽說劉邦已經派酈食其勸降了齊國,韓信遂停止前進。他身邊的范陽辯士蒯通不以為然地勸韓信:你是奉漢王的命令來攻打齊國的,儘管他派說客勸降了齊國,但他也沒有下令讓你停止進兵呀,怎麼能就此打住呢?酈食其一個小說客僅憑三寸不爛之舌輕而易舉降服齊七十多個城池,將軍幾萬人馬一年才攻下五十來座趙國城池,這不顯得你一個大將軍倒不如一介小書生了!「於是信然之,從其計,遂渡河。」

    韓信不假思索就接受了蒯通的建議,拍馬渡河繼續前進。——這就跟蕭何的辦事風格形成了顯明的對比,劉邦安排蕭何留守關中,蕭何逢事不厭其煩地向前方的劉邦彙報,一時來不及彙報的等劉邦回來第一時間稟報;韓信你就不能派個人前去徵求一下漢王的意見?你心目中難道只有蒯通而沒有上司?

    齊國本來已經說好要降漢了,所以對漢軍是不加防備,韓信大軍突來,齊國措手不及,韓信如履平地直抵齊首府臨淄。齊王田廣連連叫苦,大罵酈食其不講信譽,命人將其扔到開水鍋里給煮了,然後隻身來到高密,遣人前去求救於楚王。

    韓信擊敗了齊王田廣和楚軍龍且的聯軍,至此,齊地盡在韓信旗下。

    如果說擅自繼續攻佔齊國不足為過,尚不能使劉邦對韓信心存芥蒂的話,韓信接下來的一步棋可就是錯上加錯、一錯再錯,不能不讓劉邦對他疑慮頓生。

    穩穩控制了齊國這一大片,韓信有想法了,他派人去向劉邦遞話,「臣請自立為假王。」我想先代理做齊王。劉邦接到韓信這樣的請求,生氣、憤怒是自然的反應,一則你破壞了做屬下的規矩,哪有自己向主子討封號一說?二則暴露了你的一己私心,派你打下一塊地盤就想據為己有?三則這是個惡劣的開端,如任你遂心如意,將對漢王的權威構成極大的挑戰,一旦諸將隨之紛紛效仿,豈不會給漢王帶來難以收拾的混亂局面?

   這是劉、韓二人之間的一件大事,是造成他們心理隔閡的最大誘因。兩人合作僅僅一年多的時間,剛剛建立起一點信任,就讓韓信的魯莽之舉給破壞了。

    情急之下的劉邦大發雷霆,他忽視了韓信眼下事實上已經成為一方諸侯,其軍事實力足以跟任何一方相抗衡,特別是當前情勢下,以韓信所擁有的領地和手握的軍隊,在楚漢之間,他的倒向將有可能直接影響劉邦與項羽誰勝誰敗。

    劉邦的軍師張良與謀士陳平意識到了這一點,當著韓信派來的信使的面,兩人碰了碰怒氣沖沖的漢王的腳。劉邦立刻便醒過神來,轉眼換上一副笑臉,告訴來人:做代理幹什麼,就應該稱王。說罷當即要張良前往齊國去辦理韓信封王事宜。

    假如把這一次的交鋒看成是兩個人扳手腕的話,表面上是韓信嬴了,實際上不知不覺間為他的悲劇命運埋下了一個重大的伏筆。劉邦暫時的隱忍不等於會善罷甘休,相反會蓄積起更大的反撲力。最為糟糕的是,韓信對此可能一無所知,他絲毫不曾意識到,這種公然地索取給他與未來漢高祖之間製造了多麼巨大的隔閡。——蕭何、張良、韓信同稱「漢初三傑」,外加一個陳平,這幾個人除了韓信,個個都用心研究吃透了劉邦,所以做事進退適度,唯獨韓信一根筋,不去揣摩一個野心勃勃的帝王之心,單純以戰功爭地位。

    劉邦叮囑張良,答應給韓信想要的齊王封號的同時,藉機抽調他手下的精銳馳援滎陽。

    韓信的所作所為另外還產生了一個惡果,那就是讓漢王的敵人看到了他是一顆可以叮的有縫的蛋。很快項羽就暗中派人來拉攏韓信倒戈。事實上蒼天可鑒,韓信此刻絕無叛漢之心,蒙在鼓裡的根源在於,他的邀功請賞行為導致了楚漢乃至周圍所有人對他所懷心思的猜測,而他自己並非別有用心,對漢王他仍是一往情深,只是想弄一頂堂皇的冠冕戴戴開心而已。本著這樣的心裡,他當然是堅決拒絕與項羽合作,鏗鏘有力地表示對漢王的忠心「雖死不易」,可惜的是劉邦聽不到這些。

    項羽的說客剛走,那位范陽辯士蒯通又來了。蒯通以相面為名,鼓動韓信既不歸漢也不向楚,而是坐山觀虎鬥,擁齊、燕之地壯大自己,與楚、漢形成三分天下的鼎立之勢。

    我們說,假如韓信確實想另立門戶,蒯通說得沒錯,此時是最有條件邁出這一步的。然而能成大事的時候,韓信卻被一些婆婆媽媽的細枝末節纏裹住手腳。韓信對蒯通說:漢王對我不錯,「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人家豪車讓我坐,美服讓我穿,佳肴供我吃,咱坐了人家的車就得替人家分擔憂愁,穿了人家的美服就得幫人家著想,吃人家的飯就得跟人家轉嘛。

    蒯通見韓信真是個榆木疙瘩,暗想,看來還得用點力氣給這位開開竅,接著拿文種、范蠡做例子,提醒韓信「野獸已盡而獵狗烹」,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韓信心中開始搖擺,對蒯通說:你別說了,容我想想。

    韓信又走錯了一步棋,如果仍像對待項羽的引誘一樣,態度堅決地回絕蒯通,結局將完全不一樣,漢王會感激他的忠誠。遺憾的是他表現出了自己的猶豫。——有時候,你在立場上的左右徘徊,比旗幟鮮明地選擇一方,要有害得多得多,中庸之道並非處處受益。

    韓信最終沒有聽從蒯通的話而叛漢自立,他放棄這個機會的理由極其可笑:一是良心上過不去——「猶豫不忍倍漢」;二是懷著一種僥倖心理——「自以為功多」;三是寄希望於劉邦的仁慈——「漢終不奪我齊」。蒯通扭身搖搖頭離開了韓信。蒯通想,這哪裡能看出是一個馳騁疆場的男子漢大丈夫的處事風格?

    劉邦穩住了韓信,隨後採用張良的計策,聯絡幾路人馬,並召韓信進兵,共同會師垓下,逼得項羽自刎烏江,四年的楚漢戰爭以劉邦的勝利宣告結束。

 

                                           

    劉邦非常清醒,他即將成為主宰天下的真龍天子,但眼下還有一個最大的隱患不能不除,這就是手握重兵心猿意馬的韓信,這時韓信成了劉邦坐上龍椅的唯一威脅。韓信這時駐軍在定陶(今山東菏澤),劉邦如法炮製,突然悄悄出現在定陶韓信的大帳中,沒收了他的兵符。

    論功行賞的時候,劉邦沒忘記大大地讚美了一番韓信:「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但等到真正封地給實惠的時候,劉邦不存在「良心上過不去」的問題,眼睛眨也不眨地把韓信封作楚王。劉邦的理由很充分,韓將軍是楚人,楚地由楚人來治理,風土人情熟悉,再合適不過。——韓信對他掌控了多時的齊地山水人情更了如指掌,同樣的理由使劉邦不敢放虎歸山。

    韓信「漢終不奪我齊」的美夢破碎了,自己最最可口的一塊蛋糕,高祖劉邦卻不再容他去染指。韓信從這裡開始對劉邦才真正有了怨氣、有了不一樣的看法。然而這位腦子缺根弦的武夫,滿以為劉邦置他於此地便可收手了,他自己是舍財免災了,可以高枕無憂了。他就是懶得坐下來冷靜細細地思量思量,劉邦跟他的賬並沒有完全算清,距離徹底的了解還有一段時間呢。

    韓信啟程趕往楚地,路上一時竟得意忘形地自我安慰起來,能衣錦還鄉也蠻不錯嘛!

    一到楚都下邳,韓信頭一件事,就是命人把那位曾經在河邊送他飯吃的洗衣老婦人找來,賜之千金重賞。接著又派人叫來南昌亭長——亭長夫人大約是不敢來,韓信當面斥責亭長:「公,小人也,為德不卒」,你是個小人,好事都不能做到底!——還記著當年蹭飯的事。亭長若是預知韓信日後的結局,當回之曰:「公,小心眼也,天年不永。」你都做了大王了,還記著當年的那點事,真小心眼,恐怕活不長。

    韓信最後召來那位小時候侮辱過他,讓他當街在眾人面前從其胯下鑽過去的屠夫來見。這位一聽楚王召見,知道肯定是為早年的那件事,嚇得魂飛魄散。見到韓信,連忙跪地求饒。韓信卻高傲地笑笑,不僅沒有報復殺了這位,反而當眾封了他個維護治安的中尉,擺出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姿態說:當初他侮辱我時,我就能殺了他,問題是殺了他我也得不到個好名聲,所以就忍了,今天不就干成大事了嘛!

    韓信很享受他的楚王生活,竟不留心有一雙虎視眈眈的眼睛,坐在龍椅上一直在盯著他。他毫不顧忌地收容項羽的昔日部下鍾離昧,劉邦聽說後立即命他逮捕鍾離昧;韓信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大肆張揚,經常以一副土皇帝的樣子四處巡察,前呼後擁帶著一大幫人馬護衛,儼然獨立王國的君王。一樁樁、一件件,劉邦觀察著,他由此確認了這個人的不安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巨大的隱患存在下去。

    大約是韓信任楚王僅僅不滿一年,劉邦接到接到了一封告發韓信想造反的上書,漢高祖認為收拾這頭猛虎的機會來了,他採納了陳平的計謀,以出遊雲夢澤作幌子,誘捕了韓信。

    韓信被捕的過程還是蠻有戲劇色彩的。聽說劉邦要來他的管界附近游雲夢澤,韓信不是一點沒有防範之心,他甚至覺得劉邦事情做得越來越過分,心裡真有些想撕破臉舉兵造反的衝動;轉念一想咱也沒做啥對不起他的事,他不至於下狠手吧?——僥倖心理再次害了韓信。考慮再三,韓信決定去迎駕晉見高祖,為了避免劉邦找茬,他提著好朋友鍾離昧(已自殺身亡)的人頭來見劉邦。韓信天真的想法是,你不是恨鍾離昧嗎,我把他的人頭給你提來你總該放心了吧?劉邦根本沒理會韓信手裡血淋淋的人頭,韓信一到,「令武士縛信,載後車。」立即下令武士拿下,捆綁起來扔到鑾駕後面的副車上,押回洛陽。

    韓信這時才如夢方醒,他想起了范陽辯士蒯通,想到了剛才出門時還在罵他「公非長者」——你真不是個有德性的人——的好友鍾離昧。果然都讓他們說中了,「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看來真的是天下太平了,我韓信該讓人家扔油鍋里煮著吃了!

    到洛陽後,劉邦又放了韓信,降為淮陰侯。翌年遷都長安,帶著韓信一同到長安。

    有一段歷史公案這裡有必要釐清,劉邦剝奪了韓信的領地,軟禁在自己身邊,劉邦到底想不想讓韓信死?想,這樣一個麻煩人物死了當然是最省心的事;劉邦願不願意自己親手殺了韓信,不願意,這是任何一個頭腦清醒的帝王都不願草率去做的事情。為什麼呢?

    首先,劉邦登基不久,天下初創,這時候需要的是安撫百姓、穩定局面,最不希望看到的是再起波瀾。其次,韓信為大漢立下的赫赫戰功有目共睹,韓信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巍然高聳,不管出於何種原因,由高祖劉邦親手殺死他的功臣,都會有損於天子寬大為懷的形象,都會使那些曾為他出生入死的臣子們心寒。第三,劉邦非常了解韓信這種人,留下來並非毫無價值,一旦邊地蠻夷滋事,境內諸侯造反,韓信仍可讓其披掛上陣。第四,高祖劉邦對韓信說到底心裡還是存著一份愧疚。因此,劉邦對韓信,作為一個需要防範的危險人物是必然的,但頭腦發熱親手殺了這位將軍又是得不償失的,是會讓天下人詬病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採取這個下下策。

    遺憾的是,韓信沒有用心地去體察這一切。囚居長安城裡,他被一肚子的委屈攪昏了頭,仍然在一味地意氣用事。——帝王那裡也是需要台階的呀。

    韓信固執地以為劉邦就是妒忌他的軍事才能,於是固執地堅持不合作、不就範、不服氣,「常稱病不朝從」,懶得上朝聽命,整日悶悶不樂。 「羞與絳、灌等列。」羞於跟周勃、灌嬰等人站在一塊兒。去了一趟樊噲家,樊噲對他畢恭畢敬,口稱大王,「趨拜送迎」,給足了韓信面子,韓信出了樊府卻口出狂言:「生乃與噲等為伍!」想不到我這輩子竟然跟樊噲這號人走到一起。——被惱怒不滿沖昏頭腦的韓信,此刻視所有人為敵,踢開了大多數,孤立起自己,這怎麼可能贏得同情,換來支持,積聚東山再起的人脈與力量?

    最令人費解的是他糊塗到要擺出一副與天子平起平坐的架勢。有一天劉邦閑來無事,找韓信這個滿腹委屈的淮陰侯來聊聊天,倆人聊起開國將領們的帶兵能力,劉邦問韓信:你看我能統帥多少人馬?韓信脫口而出:「陛下不過能將十萬。」你也就能帶個十萬八萬。劉邦又問:那你呢?韓信自負地回答:「臣多多而益善耳。」我帶兵是越多越好,有多少人我能指揮多少人!劉邦實則已經心有不悅了,但仍裝出一副笑臉說:既然你有這麼大的本事,怎麼還被我給活捉了?——一般的世故,與上司不要去比能耐大小,即使上司提及此類話題,下屬多以「上司無所不能、在下唯其如此」以搪塞,少有人像韓信這樣給個棒槌就當針(真)的。韓信感覺劉邦在刺他的痛處,開口一句應對還差強人意,接著就又走樣了:「陛下善將將」,你擅長駕馭將領,「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不過你之所以誘捕我,這是上天的安排,跟你的能力沒有什麼關係。

    跟這樣一位居人檐下尚不服輸、不知趣的傢伙,還有什麼可聊的呢?劉邦冷笑著揚手:退下!

    試想一下,如果韓信借著漢高祖心底尚存的那一點點愧疚和對其軍事能力事實上的認可,做出個虛心與臣服的樣子,暫且不說會再次被劉邦信任重用,起碼可以消除他對自己的疑慮、擔心與防範吧?當然,從推崇正直不屈的人品上論,似乎韓信的性格頗值得肯定。但剛正是針對邪惡而言的,我們既然已經司職於旗下,能把每一個上司都當作是邪惡的化身嗎?既知其為惡,何以要投身?

    分析韓信的心理,也許還有一種求公平的意思在作祟,即使面對帝王,他也要講個公平合理,實事求是。民間不是一直流傳著韓信教人公平分油的故事嗎?——據說有一天,韓信騎馬走在路上,看見兩個人正在路邊為分油發愁。這兩個人面前擺著一隻容量十斤的油簍子,裡面裝滿了油;還有一隻空的罐和一隻空的葫蘆,罐的容量是七斤,葫蘆的容量是三斤。兩個人要平分簍子里的十斤油,但手頭沒秤,一時不知怎麼分才好。韓信勒馬停下腳步,告訴這兩人:「葫蘆歸罐罐歸簍,二人分油回家走」。兩位按照韓信的辦法,倒騰了幾次,果然很公平的每人提著五斤油回家去了。

 

                                           

    人與人之間任何糾葛都有個度,一方越過了這個度,另一方必然會採取相應的手段,矛盾就可能朝著魚死網破的局面發展。

    韓信稱病不朝,發發牢騷,這些都在劉邦所能容忍的限度內,畢竟功勞在身,威名遠揚,一朝被囚心裡不痛快,這都情有可原。只要你不惹是生非,我這裡大可不必較真,睜隻眼閉隻眼誰都過得去。韓信偏不按著劉邦的心意行事,不僅嘴上有怨言,他竟然真的付諸行動了。——韓信叛漢自立有很多機會,北上佔領趙國時他可以,擁有廣袤富庶的齊國時更是天賜良機,但他都因為猶豫而沒有行動。「而天下已集,乃謀畔逆。」等到天下太平了他卻圖謀叛逆,而且單單選了個自己被困於籠子里的時候。這就註定了他失敗的結局。

    劉邦任命陳豨為趙國丞相,派他去統領趙、代兩地的軍隊。赴任就職前,陳豨來跟韓信告別,韓信打發開身邊的人,拉著陳豨的手到院子去散步,——實施他的策反工作。韓信仰天長嘆道:你這一去真讓我擔心哪,有句話想跟你說。陳豨說「唯將軍令之」,你說吧大將軍,我聽你的。韓信說:你要去駐守的地方,那裡聚集著全國最精銳的部隊,而你又是皇帝的幸臣,——跟我當年一樣,萬一有人告你謀反,第一次皇帝肯定不會相信,第二次可就起疑心了,一旦第三次再有人告你,皇帝必然會發怒同時親自率兵去討伐你。假如真的出現這種情況,韓信拋出了他的計劃:「吾為公從中起,天下可圖也。」我會在京城起兵做你的內應,到時候天下就成我倆的了。

    韓信構思得很美,很令人神往,可惜他終生沒有弄明白、也從未用心去弄明白,人之成大事,需憑智慧、謀略,需周全籌劃,需抓住時機,需拉幫結夥培育一定的勢力,需做各種紛繁複雜的準備,有時還得布設下遮人耳目的幌子,等等等等。韓信身邊既無智士為之謀劃,平時也未作什麼鋪墊,且又擺出一副不肯就範的叛逆相,如今僅憑一種匹夫之勇,就想要顛覆劉邦的大漢江山社稷,這不是痴人說夢么?

    漢高祖十年(公元前197年),陳豨果然謀反,自立為代王。劉邦親率大軍前往平叛。韓信借口有病留在長安,暗中派人與陳豨聯繫,告訴陳豨放心大膽地干,韓某在京城鼎力相助。同時,韓信跟他的家奴們——實在是節骨眼上才發現沒有人手啊——商量了一個辦法,打算假傳聖旨放出各個官邸做苦役的奴才和罪犯,集合起這些人,「欲發以襲呂后、太子」,帶著這幫人去襲擊呂后和太子,奪取漢王朝的政權。「部署已定,待豨報」,韓信安排妥當,在家裡靜等陳豨那邊的好消息。辦事粗枝大葉的韓信忘了,他家的後院正關著一位犯錯待斬的門客,門客偷聽到了他的密謀,很快就把信息傳給其弟弟,弟弟連夜報告了呂后。

    韓信這隻猛虎雖然暫困平川,但他的威名還是令人膽寒的。呂氏得信,不敢輕舉妄動,她生怕伏虎不成反遭其噬,斟酌了許久,呂后想到了老丞相蕭何。——馴虎還得老獵人哪,世間所謂一物降一物,蕭何雖不會帶兵打仗,但卻能讓韓信這類猛烈悍將俯首帖耳。

    呂后差遣蕭何將韓信誆騙到宮裡,「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鍾室。」在長樂宮的鐘室就地斬殺了韓信。韓信對自己的死是毫無思想準備的,臨刑前他也並沒有醒悟到悲劇命運的真正根源所在,只是萬般悔恨地叫屈:「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他把今天的殺頭之噩運仍然歸結於天意。

    韓信死了,韓氏三族統統被抓起來殺光。劉邦從討伐陳豨的前線回到長安,心中竊喜,臉上惋惜,卻不忘問他老婆:韓信死前說了些什麼?呂后說:他叫囂後悔當初沒有聽蒯通的話。劉邦轉身下令全國緝拿蒯通。

    蒯通被押解到京,劉邦親自審問:是你教韓信造反?蒯通並不遮掩,回答是。我是教過他,「豎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於此。」小子不聽我的,活該今日自取滅亡。——在蒯通這些靠心計吃飯者的眼裡,韓信屬於天真、無知、愚蠢、不懂權謀,徒有一身力氣,卻是天字第一號的大笨蛋。蒯通還不忘反問劉邦:「豎子用臣之計,陛下安得而夷之乎?」韓信假使聽我的,您今天還能把他滿門抄斬嗎?誰斬誰還說不定呢!劉邦勃然大怒,命人把蒯通押下去煮了。死到臨頭的蒯通並沒有被嚇倒,他毫無懼色地給劉邦講起了道理:當初秦始皇慘無人道,有點本事的人都聚眾造反,皇帝的位子就像是一頭鹿,大家都在追,誰跑得快這隻鹿就歸誰。那時韓信也是逐鹿者之一,我在他手下,狗只忠實於它的主人,我當然要為他的利益著想,高祖您最終得到了這隻鹿,難道要把天下所有逐鹿的人都煮了嗎?

    是呀,既然已經鹿死我手,何不以寬廣的胸襟去對待天下子民呢?劉邦被這個能言善辯的蒯通給說動了心,赦免了他。——韓信但凡有一丁點蒯通這種人的心眼,決不至於早早地凄慘落幕。

    古今多少人說起韓信,無不為之惋惜,人們不約而同地把這筆賬記在了蕭何頭上,即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其實韓信的命運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縱觀韓信一生,如同一頭巨鯨,置身於浩瀚的海洋,他暢遊無羈、劈波斬浪,一旦陷於淺海沙灘,便束手無策、一無所能。也許,韓信註定是為戰爭而生的,和平是為他而敲響的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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