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銀行性騷擾門：「人形泰迪」為何如此囂張？

原標題：民生銀行性騷擾門：究竟是誰讓人形泰迪如此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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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民生銀行騷擾門」事件鬧得沸沸揚揚，輿論漩渦中心是兩位金融從業人員：

王女士，民生銀行北京地區員工，工作兩年都未轉正；

關某，該銀行部門業務副總經理，業務精英。

兩個人從職位後綴就能看出的權力不對等，反映在了上下屬關係上，更是催化了一場有關金融圈性別歧視問題的大事件。

作為王女士的上司，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裡，關某屢屢以職務之便向她提出過分要求，婉拒的王女士幾次轉正機會都因此受到影響。

今年8月，關某甚至還變本加厲地要求「開房」，不同意就辭退↓↓↓

截圖來自@金融八卦女

王女士向上級領導多次投訴無果，一氣之下把與關某的微信截圖發到了銀行內部群里，並附上了一封聲明↓↓↓

截圖來自@金融八卦女

聲明中，王女士義正言辭地寫道——

懲惡揚善，事情的解決看上去如此「完美」；從曝光到開除僅僅3天，輿論的力量堪稱偉大。

隨後便主動辭了職，這時知情人還是銀行內部群中的60位員工。

直到12月5日，博主@金融八卦女接到該銀行內部員工的爆料，並在微博上公開了此事，王女士的遭遇被曝光在網路世界中。

網友群情激奮，表示這樣的「衣冠禽獸」必須得到嚴懲，紛紛向涉事單位施壓，甚至掰斷了信用卡，組團停了民生銀行的業務。

民生銀行承受不住壓力，終於在12月8日晚上，開除了得力幹將關某；

理智、大膽、又不卑不亢的王女士，也成了職場女性的榜樣。

我是一個沒有背景的外地女孩，但我有我的尊嚴。

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不是你辭退的我，是我覺得和你這樣的人共事感到噁心而自行離開的。

我想給你提個醒，不是所有女孩都像你想的那樣，警告你不要再欺負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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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個所謂的「完美解決」來得容易嗎？

真相是，在被輿論關注之前，沒有一個人站在王女士這邊。

從王女士兩年前第一次遭遇性騷擾，到11月提出離職中的經歷，就可見一斑——

關某就不用說了，從威脅女下屬的輕車熟路，以辭退脅迫女下屬開房的手段，對各酒店的熟悉程度，以及根本不以為恥的嘴臉，可以看出他必然是慣犯。

東窗事發後，還在微博上發文稱「給連不要臉者，必弄之」，根本沒有意識到下屬也是需要「尊重」的存在。

與他的肆無忌憚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弱勢的王女士處處小心，懼怕上班，直到鼓起勇氣，因為無法忍受而辭職。

如果說涉事男領導，讓初入職場的王女士看到了職場中陰暗的一面；

那麼銀行內部的互相包庇與推諉，才是真的揭露了不齒潛規則能夠如此盛行的原因。

王女士表示自己在兩年內多次向上級反映，卻均無任何回應。這讓她看不到這份工作的未來，看不到黑暗的盡頭，才選擇離開。

可就算用了最為激進的方式，等待她的仍然不是直接的回應，而是掩蓋——

HR在知道王女士提出辭職是因為性騷擾後，第一句話是問她想不想往上面舉報，在得到肯定回復後，HR回復：「 又沒有對你造成實質性的影響，你也沒有證據，我勸你還別了，往上舉報也沒有什麼用」。

部門直屬領導就算知道原因，依然緘口不言，開會處罰的時候，還假裝「震驚」地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綜合管理部門甚至在王女士還沒完全辦完離職手續的時候，就各種催著她趕緊退群。

上面的一切，原因很簡單：王女士只是一個業務能力差的未轉正員工，關某卻是整個華北地區的業務骨幹，為了大局，犧牲掉一個區區小姑娘又有何妨。

於是，結果更是可想而知——

王女士到離開都沒有得到一個交代；

關某卻安然無恙，在銀行混得風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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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劇《半澤直樹》中有一句經典台詞：銀行晴天借傘，雨天收傘。這本是形容銀行只求利益，沒有社會公益性。可沒想到，就算是自己的員工暴露在猥瑣男的暴風雨下，卻仍然沒有一把雨傘為她提供一個避風港。

好在12月5日，@金融八卦女的曝光讓群眾意識到了事件的可怕，一切在網路上傳得紛紛揚揚。於是媒體採訪的採訪，群眾停銀行卡的停卡，逼得民生銀行的大股東史玉柱都不得不站出來平息事件。

可怕的是，就算這樣，涉事單位的第一反應還是逃避。

12月7日下午，事件曝光兩天後，民生銀行才有了第一個漏洞遍布的解決方案：

當事雙方分別是中心商業區管理總部4中心副總經理關某，另外一名王姓女職員已於11月離職，是臨時員工。網上流傳的微信聊天記錄屬實，初步確認兩人之間的行為只局限在微信上，並沒有產生實質性的關係。目前民生銀行分行已經對關某做出了處理，要求關某做出個人深刻的檢查，對其暫時停職並停發了季度獎金，將對其嚴肅處理、嚴肅問責。

劃個重點，就下面三點：的確有女員工被騷擾了，但她是臨時工；微信騷擾不算性騷擾；我們都批評他了，扣他的獎金了，你們還想怎樣？

可他們小瞧了群眾明白是非的能力，大家發現他們連三個最基本的定義都不清楚：

一是性騷擾。涉事單位一直在強調兩人沒有發生實質性的關係，可殊不知關某發出的每一個字都是實質性傷害。在性騷擾的定義中，也不是只有發生身體接觸才算。《北京市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辦法》第38條中就明確規定：禁止以語言、文字、圖像、電子信息、肢體行為等任何形式對婦女實施性騷擾。

二是臨時員工。民生銀行還強調了王女士的臨時工身份，這本身就立不住：讓每一個員工都免於性騷擾，難道不是一個企業最基本的職責？更何況，「臨時員工」就可以被性騷擾嗎？難道在民生銀行心懷不軌的男領導心目中，「正規員工」都要過了這一關？

三是嚴肅問責。聲明最後提到他們將對關某「嚴肅處理、嚴肅問責」，可口頭上的「嚴肅」，到了行動上就變成了寫檢查和停發季度獎金，連年度獎金都照發不誤，好一個罰酒三杯。

如此敷衍的回應態度，如此奇葩的偷換概念，或許意味著這種事在他們眼中是多麼的正常。

可圍觀群眾不樂意，大家紛紛指責管理層不是蠢就是壞，引發輿論更大的反彈，這才有了另一個急匆匆的平息輿論之舉。

8日晚，民生銀行又發了一個聲明，這才決定把關某開除，向王女士道歉——

決定對涉事主管關某做出撤職和解除勞動合同處分，並責成其對被騷擾女下屬王某道歉，民生銀行方面願為當事人王某提供必要的支持和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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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常說，圍觀就是力量。可這次的「民生銀行騷擾門」中可怕的是，是輿論在推著事情往前走，加害方卻熟視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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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女士的事件中，還有兩個「幫凶」，它們不像關某和銀行領導一樣直接加害，可也多多少少在這場風波中加了一把火，在王女士的維權路上扔了一塊絆腳石。

第一個「幫凶」是法律對性騷擾受害方保護的不完善。

王女士事件一出，很多網友提到，這事兒要放國外，銀行早就遭遇重大社會形象和公關危機了。比如10年前，6名女性將世界上最大的投行德利佳華告上法庭，起訴原因除了女性得不到升職，還包括在公司度假中被帶到了脫衣舞俱樂部，結果得到了14億美元的賠償。

其實類似的法律我們也有，在國務院2012年公布的《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就明確增加了「用人單位應當預防和制止對女職工的性騷擾」一條。

可不僅沒有具體舉措要求，執行者也一直對它視而不見，裝聾作啞。

相比對反性騷擾十分重視的西方國家，國內很少有企業內部性騷擾的申訴、調查、裁決和懲罰機制，大部分都是向民生銀行一樣，遮掩、逃避、推諉。

第二個，則是職場對性侵犯潛移默化的「隱忍」風氣。

在對於王女士的評價中，還有另一種聲音：

這姑娘就這樣直接赤裸裸地把事兒挑明，情商也太低了，就算辭職了哪還有單位敢要她。

的確，我們的家庭環境、教育環境、工作環境似乎都在告訴著我們，你遭遇點不公平是正常的。

總有一些「成熟又上道」的人喜歡告訴涉世未深的職場菜鳥：

小妹妹我教你，做人要圓滑。你站出來，沒有人會幫你，還是想想怎麼對自己有利吧。

這些看似高情商、實則包藏禍心的言論，來自於一群前輩之口，他們認為性騷擾是人人都會遇到的「職場遊戲規則」，就算受了委屈，也應該放低姿態。他們自詡「過來人」，因為很多人自己也遇到過類似的事情，只不過當時自己無力或者不敢反抗。

類似的爭議，在半年前的「南日記者誘姦女實習生」事件中，也出現過。

只不過，那時受侵犯女實習生太過「聽話」，人們她的評價還不是情商低，而是窩囊廢。

事實證明，不管女孩是嚇懵逼了沒反抗，還是捅破了反抗了，都會有人出來指責受害者，卻沒有人願意去思考她們為何得不到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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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士的遭遇曝光後，很多女孩都表示自己也經歷過以職務之便的職場性騷擾，甚至又有一位滙豐銀行的女職工，在微博上哭訴自己因投訴直屬經理而被報復辭退的經歷，至今都沒有得到回應。

有人苦惱，有人憤慨，也有人表示這在銀行和金融圈已經是常態了——

知乎匿名網友：我看到民生銀行的這個新聞我一點點都不驚訝，潛規則什麼，天天見，我有見過更噁心的。我們領導就說了，銀行就是這樣的，愛乾乾，不幹滾。現實就是，螞蟻憾樹，紋絲不動，現實太黑暗了。

希望著，總有一天，職場性騷擾維權依靠的會是被約束的權力、完善的法律和保護員工的企業文化，而不是僅僅更靠運氣的輿論。

的確，職場性騷擾，這根植於很多企業文化里的東西實在太常見，不會因為一次輿論爆發而改變。可常見不代表正確，法不責眾也不能成為「犯罪者」逃避懲罰的借口。

回過頭來看整次事件，王女士的「對手」，不僅有那個對她進行常年性騷擾的人形泰迪，還有企業內部相互推諉的無恥言辭，以及背後支撐這種態度的機構、體制和文化力量。

這讓處於弱勢的王女士，只能藉助於輿論的力量來揭露黑暗；

但問題是，不是所有受害人都能觸及輿論場，也不是不公都能引起強烈反響。

好在越來越多的人不再選擇沉默，總有像王女士這樣的受害者站出來，再帶領更多人站出來，她們給了我們一份希望——

希望著，總有一天，職場性騷擾維權依靠的會是被約束的權力、完善的法律和保護員工的企業文化，而不是僅僅更靠運氣的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