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狂熱的外遇之後

有一部老電影，講一個生活安穩的中年家庭主婦，在老公帶著兩個孩子出遊的三天時間裡，遇到一個外地來的中年攝影師。他們互生好感，激情相愛。在這一場狂熱的外遇里，她又燃起了久違的青春少女一般的熱情，穿新裙子，打理頭髮，嬌羞地笑，在床上貪婪地享受肉體；他用鏡頭、眼神、粗糙的手以及胸膛，發現了她的美，在那三天中短暫的每一分每一秒，他愛著她。他說，和我走吧。

也許你已經猜到了，這部老電影是《廊橋遺夢》。那麼，你是幾歲時看的？看時有沒有哭？我的淚點是攝影師說要等她一天，等她做出選擇。那一天，暴雨如注，她坐在老公的小卡車上，到了十字路口的紅燈，攝影師的車停在前面，她坐的車停在後面。她胸脯劇烈起伏，壓抑著，無數次攥緊車門把手又無數次鬆開，紅燈一秒一秒地流逝，就像一把銼刀在扎她的心。最終，她沒有下車。

淚崩不是因為一個女人，人到中年，好不容易遇到人生真愛，卻沒有勇氣去把握。也不是因為結尾她在遺書里說，「這一輩子，我把生命給了你們，剩下的，留給他。」而是她說，「就算我能拋棄一切跟你走，以後的生活也是一樣。」

這句話，像利刃，「嗖」地劃開了中年人的感情世界。

人到中年，對愛情基本看透了。年少時，你會覺得愛情是一切，真愛大過天，浪漫的愛情故事裡充滿了英雄救美、為愛私奔的橋段，你瞧不起普通人普通的婚姻生活：激情褪卻了，一睜眼就是瑣碎嘈雜家長理短，半年都做不了一次愛，吵架時她不再懂得撒嬌，他也不再無限度讓步，日子平淡得像白開水，他們卻還守在一起。你覺得，只要動心，就該付出行動；只要倦怠，就該拔腿離去。

漸漸的，你發現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所有轟轟烈烈到後來都是平淡無奇。愛情故事之所以浪漫是因為把結局定格在「他們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沒說接下來漫長的生活中，他們要為了買房買車而辛苦攢錢，營營役役吃喝拉撒，兩個人在一張床上睡了十幾年，對彼此身上每一個毛孔都了如指掌。這時，生活的主旋律就是平淡，太平淡了，以至於一旦打破就會天崩地裂。

還有部老電影叫《愛情重傷》，講中年男迷上自己兒子的小女友，一時間乾柴烈火，欲罷不能。他在家人的眼皮底下找盡各種機會偷歡，不求未來不求結局。有次，偷歡時被兒子撞見，六目相對，時間定格，震驚、羞辱、驚慌，兒子張口無言四肢僵硬從6樓摔下去，喪了命。妻離子散，中年男孤獨終老，他才說，「再遇見她，她已變成一個平凡婦人，毫無吸引力，不明白當年我為什麼愛上她。」

愛情其實很脆弱，尤其中年人的愛情。當一個人擁有了十年以上的婚姻、孩子以及穩定的工作、社會地位、朋友圈，他就不敢輕易打破這種平靜，因為那會引起動蕩。他們的出軌，都在保持婚姻完整的前提下。年紀越大，他們越懂得家庭有多重要，那是他的根，斷了，他也活不下去。

愛情比時間溜走得更快，當激情不在，快感消失，女人開始思春，男人開始偷腥，一顆顆蠢蠢欲動的心都在尋覓外遇的出口。也許，有人再次尋覓到了愛情，就像《廊橋遺夢》里的主婦一樣，那種劈面而來的感覺像皮鞭抽在身上，讓你猛地一哆嗦。可是你敢牙關一咬，拋棄現有的一切，不管家庭和孩子，一心逐愛而去嗎？

這是中年人的悲哀。二十歲看《來自星星的你》會流淚，三十歲看《廊橋遺夢》才會哭。因為了解了愛情，從激情到厭倦的流程都已親身經歷，身邊穿著大褲衩剔牙打嗝腳臭的男人，你也瘋狂地愛過。你知道遇見動心的人不容易，但是動心之後，才是活生生的磨擦與適應，沒有一種動心可以維持一輩子，長期心跳過速，會得心臟病。

中年時，一切步入正軌，一家老小彼此依靠，你不用大腦都知道每一天要怎麼過。愛情轉化成親情，安穩持久——是的，真他媽悶，這種時候冒出個一見衷情簡直讓人產生死而復生的感覺。要不要為愛痴狂？照照鏡子，看看孩子，理理老公的衣領子，也許你只能嘆一口氣。我們大多都是《廊橋遺夢》里那攥緊又鬆開的手。

年輕時，可以想愛誰就愛誰，想甩誰就甩誰，80後的年輕人認識幾個小時就可以心血來潮去登記，也可以第二天就離。中年人不敢了，三十而立，聽著強大，實際也更脆弱。年輕時，多受點兒傷，是經歷，是經驗，咱們可以甩甩頭，那也很酷。中年時，你變得傷不起，KTV多喝幾杯可以摸著姑娘的小手說些瘋話，但不敢真動感情，因為害怕，怕傷筋動骨。

外遇，真愛，浪漫……這種詞兒一和中年人掛上勾，就有點兒不倫不類。是的，不論何時，我們都該為自己負責，勇於追求真愛。但是，當你在真愛和家庭之間猶疑不定，最後放棄了愛情，抓住親情時，也不用覺得太委屈——能遇到真愛，哪怕只有三天，也是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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