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通寶與南明悲歌
由南明弘光帝朱由崧於崇禎至弘光年間(公元1644年至1645年)所鑄造。
朱由崧稱帝的當年(1644年)農曆十月(公曆10月底),開始鑄造弘光通寶。弘光通寶版別比較複雜,分為小平和折二兩種。小平有光背、背上星、背上鳳字三大類,「鳳」指安徽省鳳陽,因馬士英曾任鳳陽總督。小平的直徑在2.4厘米左右,折二型直徑在2.7厘米至2.8厘米,從弘光通寶錢文上分析,「弘」字的「弓」旁有大小之分,大弓旁背星者較少。「弘」字還有一種行弓版,即「弓」旁的第二筆長。「通」字有單點通、雙點通之分,有一種長通較少見。弘光通寶折二光背十分罕見,據說傳世僅一枚。折二弘光通寶背右鑄一「貳」字也稀少。
普通版的小平目前行情一般二十元左右,一些比較少的版別則貴一些。
弘光通寶南京版
弘光通寶 鳳陽版
南明的歷史大部分人都並不了解,對那個年代可能我們記得的更多的是李自成、張獻忠,是皇太極、多爾袞,其實明末也是人才輩出的時代,大明滅亡雖是歷史必然,但也有很大的偶然性。
我們現在回看歷史,大部分人認為崇禎皇帝死了大明也就亡了,但實際上,當時幾乎沒有人這麼想的。
天翻地覆的1644
中國歷史上有個只存在了一年時間的政權,那就是南明的弘光政權。
其實南明這段歷史很難理清楚,為什麼?因為太熱鬧了。就拿1644年來說,當時居然出現了5個皇帝。一般來說,只有一人可以君臨天下,比如崇禎皇帝在1644年4月25日上吊自殺後,福王朱由崧緊接著登了基。但是別忘了,這一時期還有滿清入關的順治皇帝;兩個農民起義軍首領也在這一年當了皇帝,一個是大順皇帝李自成,還有一個是大西皇帝張獻忠。你方唱罷我登場,所以這一年的歷史舞台特別熱鬧,什麼國破家亡、文化淪喪、才子佳人、忠臣逆子……幾乎所有能夠調動起人們濃烈情緒的故事情節,在這一年都可以找到。所以評論南明歷史,我們難免會帶有一種非常濃烈的情緒。
但是,我們向來不講情緒,甚至不提倡從道德的角度觀察一個具體事件。所以,我僅把它作為一個已經非常久遠的,已經抖落了一肩煙塵的歷史現象,用理性的角度剖析它。
要做到這一點非常難。孔尚任的《桃花扇》的故事就發生在南明福王朱由崧在位時期,這部作品是中國戲曲史上的一部巔峰之作,但也是一部"奇葩"之作,為什麼?在中國古代戲曲作品中,只要是單本戲,基本上都是大團圓結局--唯獨《桃花扇》不是。《桃花扇》的最後一曲《餘韻》中有句話:"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作者借劇中人物之口道出了沉痛的家國興亡之痛,"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所以,它不是一個大團圓結局。我們如何刨除這種情緒色彩,用理性的眼光看待這個事情呢?
崇禎之死就意味著明朝滅亡了嗎
1644年通常被定為明朝結束的一年,但這實際上是一個錯誤。1644年發生了什麼?4月25日崇禎皇帝上吊,北京城被攻破。但是這就意味著明朝滅亡了嗎?當然不是。至少在當時人看來,距離明朝滅亡還遠著呢。誰也不能因為皇帝不在了,就斷言這個朝代滅亡了吧!因為在明朝歷史上,這樣的事情不是沒發生過。"土木之變"時,明英宗就被敵人抓走了。
以當時的格局,我估計沒人會認為明朝滅亡了,我們來看幾個因素。
首先,看地盤。李自成看起來已經得了天下,把崇禎帝都給逼死了,但實際上李自成的地盤有多大呢?黃河以北,山海關以南,再加上陝西和山西,就這麼一片地方。而且,李自成的部隊叫農民軍,沒有什麼知識分子跟著他混,牛金星、宋獻策這些人都是不入流的。李自成即使打下了地盤,也沒有各級的行政官員系統來管理這個地盤。所以,他真正能控制住的地方,主要就是陝西和山西,而黃河以北的河南地區和河北、山東這些地方,只能說是進入了一種"無政府"的狀態。
南明當時的很多史料里記載著,北京城被攻破後,很多官員南下逃難,經過河南和山東的時候必須隱姓埋名。為什麼?因為當地所有農民都走出門去,拿根大棍子等在官道旁邊,不管你是行商、坐賈還是官員,只有一個字--搶。所以當時的社會秩序已經蕩然無存。這說明什麼?說明李自成沒有嚴密地建立起自己的統治機構。
5月29日,崇禎皇帝死了1個多月後,滿清拿下了北京城。滿清對中國北方的控制也非常弱,主要控制的就是北京城周邊的一小塊地方。
而南明當時擁有多大的地盤?可以說北到黃河,西到荊楚(就是今天的湖南、湖北),東到閩浙,南到兩廣、雲貴。相比而言,南明以外的其他勢力佔據的地盤都十分有限。
其次,看財政狀況。崇禎皇帝在位17年,把中國北方搞得烏煙瘴氣,李自成、張獻忠又鬧騰過四川,所以南明政權實際控制的是南方。南方當時可是全國的經濟中心、魚米之鄉、財富之區,全部在南明政權的控制之下。換一個角度想,雖然南明丟掉了北方的大片領土,但是財政上也丟掉了一個大包袱,至少在當時的幾個政權中,南明的財政狀況絕對是最好的。
再次,看武裝力量。雖然結果我們都知道了,南明輸給了滿清政權。可是滿清才有多少人呢?整個民族才20多萬人,軍隊大概有6萬人,而南明的職業軍人至少有100萬人。當然,這個數字現在很難算清了,比如說史可法布軍在江北四鎮,讓黃得功、高傑這些人管理,這四鎮自己承認的兵員數,1個鎮只有3萬,一共是12萬。但實際上這個數字是不對的,因為這個數字是與中央發放的軍餉的數字相對應的,1個士兵一年的軍餉是20兩,所以他們只能承認自己有3萬人。而實際上這四鎮都是軍閥管理的,必然是要擴軍的,比如說高傑,據史料記載,高傑的手下至少有40萬人。何況南明軍隊的主力不是這四鎮,而是坐鎮荊楚的左良玉。左良玉的部隊有多少人呢?他自己號稱有百萬,有人說是80萬,還有人說是40萬。總而言之,當時南明的職業軍隊加起來,至少有100萬人。
即使以上三點都不算,南明還有一個最大的優勢--它有一套備份系統。南宋的時候,康王趙構往南跑,被人打得到處流竄,為什麼?因為當時北宋的中央政權崩潰了,沒有一個政治系統能用。可是明朝就不同了,朱棣把首都搬遷到北京之後,因為南京是明高祖朱元璋的孝陵所在地,所以南京作為首都的地位是沒有被撤掉的,南京一直有一套完整的政府班子。
用現在互聯網的概念講,這就是一套災備系統,一旦出現災害,這套系統馬上可以啟動運行。所以,1644年4月25日,崇禎皇帝一死,南京的這套系統馬上就可以啟動了。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這個看起來龐大、健全、強壯的系統,在短短一年之後就崩潰掉了?這對我們去理解一個權力系統的崩潰,是非常有借鑒意義的。
福王是怎樣上位的 1644年4月25日這一天,崇禎皇帝死了,可是這個消息直到5月6日才傳到南京。為什麼?原因就是河南、山東一帶已經亂掉了。到了5月6日,南京群臣也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北京出事了,究竟出了什麼事卻不清楚。所以當時南京的兵部尚書史可法還要"誓師勤王",其實他不知道,已經無王可勤了。
到了5月17日,崇禎皇帝的死訊才算真正傳到了南京。但是這麼大的事總得核實一下真假,於是,南京政府就找那些從北方逃難過來的人一個一個地詢問。到了5月30日,南京政府才宣布國家大喪。然後閣臣們就開始討論:這個國家應該怎麼辦?因為備份系統要啟動運行了。
當時南京政府面對的最大問題是什麼呢?我們都知道那句話,"國不可一日無君"。可是這個備份的皇帝在哪兒呢?崇禎皇帝一共生了7個兒子,活下來的只有3個,而且都找不到了。按照當時的宗法制度,只能從近支親王中物色。
可是根據明朝的制度,王爺們在封王后就不能在北京或者南京居住了,得去自己的封地,所以南京沒有王。離南京最近的王在什麼地方?淮安。淮安本地也沒有王,那裡的王都是逃難過去的。
為什麼王爺都往淮安跑?因為明代末年"黃河奪淮",就是黃河下游泛濫,奪了淮河的河道,所以那時黃河的下游和淮河的下游匯成了一條河。而淮安正位於黃河、淮河和京杭大運河的交界點上,北邊是北運河,南邊是洪澤湖,所以淮安就成了中國歷史上非常重要的一個地方,明朝漕運總督的辦公地點就是淮安。而且這個地方當時還處於南明的控制中,所以北方的王紛紛往南逃,坐著船,帶著自己的太監、宮眷,跑到淮安這個交通最發達的地方住了下來。那個時候淮安共有四個王,最著名的兩個,一個叫潞王,一個叫福王。
其他三個王帶著錢財、船和太監,仍然過著王的生活,最慘的就是我們的主人公福王朱由崧。因為他在3年前,也就是1641年時就已家破人亡了。1641年,李自成攜大軍打下了洛陽城--洛陽是朱由崧之父老福王朱常洵的封地。李自成一看,你不是叫福王嗎?你不是喜歡養梅花鹿嗎?好,我把你殺了,和梅花鹿一起煮熟,叫"福祿宴",被農民軍將士分而食之。
老福王的兒子小福王朱由崧從此流落民間,有上頓沒下頓,衣不蔽體,跟叫花子一樣。好不容易流落到淮安,一看這個地方還有三個王,要麼是叔叔伯伯要麼是堂兄弟,就整天覥著臉去借錢度日。他的堂兄潞王人不錯,借了1千兩銀子給他,他才能租了間房子住下來。後來南京政府派人去見他的時候,發現福王混得好慘,衣不蔽體,穿著破布袍子坐在一張破床上,連枕頭都是破的,身邊的太監、僕人更是像叫花子一樣。
但是,別看小福王混得慘,他繼承皇位的資格卻排在最前面。因為按照明朝的宗法制度,崇禎皇帝的兒子找不著了,親兄弟全死了,那就只能在崇禎皇帝的堂兄弟中找繼位者,最近的就是這個福王。這個"近"含有兩個意思:一個是血緣關係近,另一個就是距離近。雖然崇禎還有幾個堂兄弟在世,但是能夠馬上到南京即位的,只有福王。
但是,這時從南京的朝堂上忽忽悠悠飄來一句話:"這個福王不合適吧,不賢。"誰算得上賢王?潞王。可是潞王論血緣差得好遠,怎麼排也排不到他。南京這種輿論是誰發出來的呢?東林黨人。此時東林黨的大佬是錢謙益,"秦淮八艷"之一的柳如是的老公。他就說:"潞王賢,福王不賢,我們應該立一個賢王。」
這句話是真是假呢?應該是假的,是東林黨人撒了謊。首先,明代的王爺既不能當官,又沒有其他生計,都是自幼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在他出來混之前,他干過什麼誰也不知道。其次,外面的文官怎麼可能交結王府,這不是要造反嗎?所以潞王賢不賢,其實當時沒人知道。
歷史上這個潞王到底賢不賢呢?後來史料披露出來了,原來他跟福王是一路貨色,半斤對八兩。福王愛看戲,是個戲迷;潞王是個棋迷,而且還喜歡收藏古董,誰又比誰高多少呢?後來福王登基之後,有一些南京官員就跑去觀察潞王,發現他也只是中人之資,是很普通的一個人。
從這兩個人的下場來看,潞王也沒比福王好多少。福王是從南京跑到蕪湖被抓,押到北京後被殺掉的。潞王當時正流落在杭州,一看清兵南下了,乾脆投降了。所以,你說誰比誰賢呢?
為什麼東林黨人反對福王 為什麼東林黨人一口咬定潞王比福王強呢?這就牽扯到40多年前的一件事。
熟悉明史的人都知道,萬曆皇帝有兩個兒子,長子朱常洛,即後來的明光宗,天啟皇帝、崇禎皇帝的親爹。但是萬曆皇帝不喜歡這個長子,因為他的母親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女。他喜歡的是小兒子朱常洵,就是被李自成殺掉、煮成"福祿宴"的那位老福王。老福王的母親是萬曆皇帝特別寵愛的鄭貴妃。於是難題來了,老皇帝喜歡小兒子,但是大臣們不同意,堅持按照"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繼承製度立太子。大臣中的主要反對派就是東林黨,這下子事情可就大了。
從萬曆朝的後半段一直到崇禎年間,這40多年裡整個明朝的政局就在折騰這件事。最後,東林黨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福王朱常洵從繼承者的位置上拉下來,把崇禎他爹朱常洛扶上了太子之位,這是東林黨人覺得最光榮的一段歷史。
可是風水輪流轉,40多年之後,國破家亡之時,小福王又冒出來了。如果小福王登基當了皇帝,對東林黨人來說有兩個影響:第一,先輩的努力就付諸東海了,這口惡氣是咽不下去的。
第二點更重要,它是一個很現實的政治結果。因為東林黨人和魏忠賢鬥來鬥去,後來東林黨人贏了,崇禎皇帝就把魏忠賢一夥定為"閹黨",定為逆案。如果小福王當了皇帝,會不會翻案呢?這一翻案可會颳起腥風血雨,東林黨人的身家性命也許就不保了。所以,東林黨人堅決不能讓小福王當皇帝。
這種算計不能說是錯的,但問題是,東林黨人一沒節操、沒底線,二沒本事、沒能耐。雖然在當時的朝局中,東林黨還算是一支不錯的力量,總比閹黨要好。但是那時的文人作為一股政治力量,沒有什麼原則和底線。比如,他們攻擊政敵的時候滿嘴胡言亂語,包括那些正色立朝的士大夫,沒有根據的話也是常常脫口而出的。讀晚明時期的史料我們會發現,那些所謂的大忠臣在攻擊奸臣的時候,比如說罵嚴嵩、魏忠賢時,都是"胡噴",跟奸臣迫害正人君子用的是一樣的手法。
比如說史可法,他是個大忠臣,還不是東林黨人,但是東林黨給他灌輸了一套理論後,他居然列出了7條罪狀,說福王貪、淫、酗酒、不孝、虐下、無知和專橫。他有什麼證據嗎?他根本就不認識福王,而且關於福王的事情沒有任何記載,就可以憑空寫出7條說人家不好,做事也太沒底線了吧!
還有一點,東林黨人但凡是為這個國家考慮,就必須接受福王,為什麼?當時漕運總督路振飛講過一句話:"議賢則亂,議親則一。"就是說,這個時候挑皇帝,不能再看誰賢明了,因為這個沒有標準,一定會導致大亂。國家已經鬧到這個份兒上,還能承受得起這樣的動亂嗎?所以只能議親,就是看血緣關係的遠近,這是有標準的,所以這個時候福王是不二人選。但是東林黨人不管這些,為了他們自己的身家性命安全和他們政治立場的正確性,死活就是要反對福王上位,所以我說他們沒有什麼道德底線。
而且,他們又沒本事、沒能耐,此話怎講?東林黨人真要是認可潞王,那倒是行動起來,聯絡一幫武裝力量去迎立潞王啊!他們不,只是天天在朝堂上叨叨咕咕,跟史可法叨叨咕咕,根本沒有執行力。這是什麼歷史關頭?這叫扶立大功、策立大功,如果立下,那馬上就有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既然東林黨人不幹,自然有人干,比如說鳳陽總督馬士英,他是個著名的大奸臣。他一看機會來了,馬上聯絡北方四鎮的軍人們迎立福王,因為這是在法統和宗法制度上最挑不出毛病的一個選擇。
等馬士英和這幫軍人在福王面前把頭磕下去,認他當了皇帝,請問東林黨還敢反對嗎?原來是選擇的問題,現在可就是犯上作亂的問題了,所以馬士英帶著福王到南京的時候,錢謙益等東林黨人只能捏著鼻子接受了。
請注意,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歷史關頭:1644年6月7日,福王朱由崧開始監國,幾天之後正式即位當了皇帝,即弘光帝。整整一年之後,1645年的6月7日,以錢謙益為首的文人們宣布投降,弘光政權結束。
從此,福王政權的發展就進入了一個敘事模式--大明王朝的殘山剩水最後斷送在了昏君和姦臣的手中,昏君是弘光帝朱由崧,奸臣就是馬士英和阮大鋮。
也有人說,明朝是斷送在東林黨手裡的,如果東林黨不搞黨爭,不意氣用事,沒有那個大笨蛋史可法,南明就不會有那樣的下場。
這是半斤對八兩,因為這兩種歷史結論都出於同一種歷史觀,叫"責任型歷史觀",就是老想對什麼事情蓋棺論定,對某個歷史階段做出一個決議,之後大家就不要再討論了,就按照這個決議來。
這可能對一個時代的政治是有用的,但是對於我們後人,隔了好幾百年,還有什麼意義呢?就好比歷史上有過一個好人或者一個壞人,好人幹了一件好事推動了什麼,或者壞人干過一件壞事敗壞了什麼,這對我們有什麼意義呢?
歷史是什麼?歷史本質上是人在特定階段的一個協作結構的演化,所以站在後世的人的角度,我們一定要看這個結構,它是怎麼演化的,內在的規律是什麼。
你說誰是好人,一定能幹成什麼事,那我就要反問你,同時代一定有壞人,好人怎麼就能遏制住壞人的反抗呢?如果你說誰是壞人,幹了一件壞事,我依然要反問你,為什麼同時代的好人沒有遏制住他呢?所以我們一定要從結構的角度來看一個歷史結果,這樣得出的結論才不會顯得廉價和蒼白。
聲名狼藉的廢物皇帝朱由崧 一直到清代,很多人在總結歷史教訓的時候,還在說南明的滅亡應該怪弘光帝朱由崧,還整理出了一套大道理。我就問一個問題:朱由崧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朱由崧肯定不是什麼聖明天子,這是肯定的,但是他的劣跡有據可查的無非是兩樣。第一樣,愛喝酒;第二樣,愛看戲。他對戲迷到了什麼程度?有一天晚上,宮中突然鳴鐘,這是宮中出重大變故的信號。大家聽到宮中鳴鐘,都以為出大事了。在群聚於宮門之外的大臣們議論紛紛時,太監火急火燎地跑出來開啟宮門傳達旨意,說是要調取演戲用的道具。可想而知,他對戲劇有多痴迷。
還有一件事發生在大年除夕,朱由崧在位期間也就只有這麼一個除夕。那天晚上,皇帝獨坐宮中悶悶不樂,就有太監問他:"陛下,您為何悶悶不樂?"皇帝回答說:"梨園殊少佳者。"什麼意思?就是我的戲班子里沒有名角,看得不過癮。他的戲癮就是這麼大。
到了1645年5月10日,揚州城已經被攻破,清兵馬上就要過江了。這一天,他已經打定主意要走了,估計行李都收拾好了。但是那天中午仍然傳了戲看,一直從中午看到深夜,凌晨時分才帶著幾十個太監打開城門逃走,就好像做了最後一次彙報演出。
但是朱由崧在當時的社會輿論和野史記載當中,可不是這幅形象,他給我們留下的印象主要有兩點:第一是"淫",第二是"假",可以說是劣跡昭彰。
淫到什麼程度呢?大奸臣馬士英、阮大鋮整天什麼都不幹,就在秦淮河上給他搜集幼女,後來在勾欄中已經找不到年輕女子了。
一聽這就是假的,他是個戲迷,又愛喝酒,整天糊裡糊塗的,怎麼可能在性事上有這麼大興趣呢?據當時一些中立派官員的記載,宮中放出來的宮女說皇帝對男女之事沒有那麼大的興趣。那種說法很顯然是當時社會輿論對他的一種誣枉,至於背後黑手是不是東林黨,我們就不知道了。
還有一點,說他"假",說他其實不是朱由崧。晚明有三大案--梃擊案、移宮案和紅丸案,南明政權雖然只有短短一年,也有三大案--大悲案、童妃案和假太子案,這三大案都指向一個問題:"你是不是真的朱由崧?」
確實,他自己也沒法自證,那個時候沒有第二代身份證,無非就是靠身邊的太監來證明。可是身邊有太監你就是真的了?有些野史就說他是假的。說小福王流落民間之後,在窮困潦倒之時把自己的印給抵押掉了,然後這顆印流落到一個賭徒的手裡。後來這個賭徒賭輸了,又拿這個印去當鋪抵押,結果被馬士英發現了。馬士英說:"既然你有小福王印,那麼你以後就是小福王了。"然後把他扶上了寶座。這麼荒唐的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呢?
但是所有這一切都說明一個問題,當時握有輿論主導權的東林黨人打心底里不承認福王的合法性,但是又不能公開說,所以只好私下潑髒水。
過去了好幾百年,現在我們怎樣客觀、公正地評價弘光帝朱由崧?我看過那麼多資料之後,對他產生了兩點印象。第一點,如果把他當作一個普通人,而不按聖明天子的標準要求他,他是一個心地還算不錯的人,至少是個心眼兒比較寬的人。
比如說他對待史可法真算是仁至義盡。史可法可是白紙黑字誣衊過他的,所謂"七大罪",史可法是寫在一封信里給了馬士英,馬士英又給朱由崧看了的。但是朱由崧當了皇帝之後,沒有把這事放在心裡,該給史可法封什麼官還是封了什麼官。
後來,史可法覺得南京的朝堂烏煙瘴氣,不願意在那裡混了,自請督師江北,要到江北帶軍隊去,朱由崧也讓他去了。什麼叫"督師江北"?就是要掌管國家所有的軍事力量。朱由崧等於把刀把兒交給他了,這無疑是最大的信任。
還有一個證據,就是關於《三朝要典》。《三朝要典》是魏忠賢和他的閹黨編的一本書,主要就是記錄從萬曆皇帝一直到弘光帝,包括東林黨這幫人,幾十年來關於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可想而知,閹黨做這件事,一定是替萬曆皇帝說話,替老福王說話,罵東林黨的。
後來崇禎皇帝上位之後,把魏忠賢這幫人打為閹黨,定為"逆案",《三朝要典》就變成了一棵大毒草、一本反書,馬上就被禁掉了,被全部銷毀。現在小福王當了皇帝,自然就有愛拱火兒的人跳出來,說《三朝要典》是本好書,可惜被禁了,咱現在得翻案,得從民間把這本書給找出來。
小福王怎麼看待這個問題呢?他當時表現出的三個態度,即使擱在今天來看,政治水平也是很高的。
第一,這是關於我爹的事,你們東林黨人當年誣陷我爹,無所不用其極,我作為他的兒子,應該把這件事翻案以盡我的孝心。
第二,從民間把《三朝要典》搜集上來後,"宣付史館"就好。就是放到國家檔案館中,以備後人去查證,我這一代就不做什麼結論了。但是我要把這本書找到,替我爹說的那些話,在歷史上至少應該被存留下來。
第三,當年的東林黨人和現在的東林黨人根本不是一回事,原來那一撥人早就死了,所以現在的東林黨人跟這件事完全無關,絕對不做事後追究。
因為阮大鋮是閹黨,老想翻案,所以後來反覆挑撥這件事,但是朱由崧從來沒有同意進行翻案調查。
所以,當時有個叫李清的大臣寫了一本書,書中寫了一句話:"非上寬仁,大獄興矣。"就是說,要不是弘光帝是一個性格寬厚的人,這場大獄一定會興起來。這就是我對他的第一個印象:心地還算不錯。
第二個印象,他實在是一個平庸的人。這個平庸跟他的能力沒什麼關係,首先一條,他不大識字。史料記載說:"上讀書少,章奏未能親裁。"就是說咱們這位皇帝沒文化,大臣們給他的奏摺他都看不懂,更別說做什麼決策了。所以,他沒文化到根本沒有能力去作惡。
有人會問,他不能作惡,為什麼信任奸臣呢?因為沒辦法,他沒文化呀!設身處地地想,假如我們是福王,我們這一生也會過得極其黯淡。作為一個親王,生在王府之中,肯定沒見過世面,也不可能有文化。他不像我們小時候,讀書是為了高考,為了將來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他是王爺,首先,不能當皇帝;其次,不能經商,會給皇家丟臉;再次,也不能通過科舉考試去當官。所以他的人生毫無目標,生下來就為了享受富貴,然後等死,這樣的人生有什麼值得過的呢?但是沒辦法,他生下來就是這個命。後來國破家亡,流落民間,衣食無著。突然有一天,馬士英帶著一幫軍人把頭磕下來,說:"我們認你當皇上,你跟我們到南京去吧!"他能不去嗎?去了的話,至少第二天的飯有了著落。一年之後,再次國破家亡,他只好逃走,然後又被叛將劉良佐抓了,被押送回南京,向清朝投降。
被押回南京的時候,他乘一頂小轎,身著青衣小帽,以油扇遮面,因為不好意思。可是他有什麼辦法呢?回到南京之後,他嬉笑自若,只問了一句話:"馬士英呢?"他到了這步田地,也只能找馬士英,因為以他的文化水平和政治能力,他不靠馬士英能靠誰呢?
生物學上有一個詞,叫"印隨效應"。就是有的小鴨子生下來第一眼看見什麼,就認誰當媽。如果第一眼看見的不是一隻母鴨子,而是一隻鵠子,它這一輩子都會跟著那隻鵠子走,甚至將來長大了,也會跟母鵠子談戀愛。
弘光帝就是如此,是馬士英把他帶到這條路上的,所以他到人生的最後一刻,也只能嬉笑自若地問:"馬士英呢?"他不信任馬士英這個奸臣,又能信任誰呢?而他最終的下場也非常悲慘,被押到北京,第二年就被殺了,葬於河南孟津。
但是清朝對於弘光帝吝嗇到什麼程度呢?把他殺了都沒有給他留下一個字的記載。《清實錄》是這樣寫的,說有一幫明朝的王爺,我們本來對他們很好,把他們養了起來,但是他們居然謀反,所以我們就把他們殺了。殺了多少人?魯王等十一人,弘光帝就在那個"等"裡面,連名字都沒有被提起。
崇禎帝VS弘光帝 現在再來看南明弘光政權,也許我之前的問題問錯了。原來我是在問:福王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是明君還是昏君?他到底該不該對明朝滅亡這件事負責任?而現在我要問的是另外一個問題:好端端的一個皇帝,怎麼就對整個局勢無能為力呢?他為什麼平庸到想作惡都不行的程度呢?
關於南明的歷史還有這麼一種假設:如果1644年崇禎皇帝不是暴死在北京,而是及時南下到南京,或者派太子到南京監國,這樣繼承者的合法性就沒人存疑了,沒準兒在清軍南下的時候,就可以組織起更為有效的抵抗,就會像東晉或者南宋一樣,在江南延續一兩百年的王朝壽命。正是因為朱由菘的合法性遭到質疑,才導致內戰內行,外戰外行,軍隊毫無戰鬥力。
史料確實很支持這個結論,但是如果我們站在更高的維度上再去推敲,會發現這個結論其實站不住腳。下面,我們來看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中國北方是誰丟的?不就是崇禎皇帝丟的嘛!從理論上講,崇禎帝在位時的朝廷局勢可比弘光帝要好,至少合法性不存在問題,可以更大規模地調動政治、軍事和財政資源。可是崇禎帝怎麼還是把國家丟了呢?跑到南京就有信心組織起有效的反抗嗎?
第二個問題,我發現,崇禎末年圍繞崇禎帝的那個體系,分崩離析的程度比朱由崧的朝廷更為嚴重。崇禎帝還活著的時候,那些大臣們就騙他,比如首輔周延儒帶兵出征,明明打了敗仗,回來卻諱敗為勝,崇禎帝氣得要死,就把他殺了。崇禎帝到最後實在沒錢了,就對大臣們說,國家馬上就完了,覆巢之下沒有完卵,你們掏點錢出來吧。可是他的老丈人周奎居然都不掏錢,據說這個周奎還把太子害死了。這就說明,雖然崇禎帝的合法性不存在問題,但是這個合法性不能轉化為有效的凝聚力。
崇禎帝臨終前說過一句話:"文臣人人可殺。"就是說天下的文臣全部該殺,說明他對這個系統已經徹底喪失了信心。所以,崇禎死了之後,沒有人為他盡忠,沒有人闔門投火而死、投繯而死,但在南明我們卻能看到不少這樣的現象。
崇禎一朝17年,用了50多個大學士,這些大學士最後都排著隊去李自成那兒當官,沒有幾個人為崇禎帝盡臣節。國家養士三百年,怎麼最後人心分崩離析到這種程度?
相比起來,清軍南下的時候,在北方几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反而在南方遇到了極其激烈的抵抗,比如"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朱由崧就算不是什麼聖明天子,他沒有把這個朝廷變得更好,至少沒有把它變得更壞。所以,對南明興亡的傳統解釋,它的角度是有問題的。
從中國古代政治系統的演化看南明 在這裡,我給大家提供一個全新的解釋角度,那就是從中國古代政治系統的演化看這件事。
中國古代的政治系統是一項高科技成果,歷代帝王對此均有貢獻。所以西方人覺得中國的這套政治制度太神奇了,覺得中國人的政治想像力太發達了。現在西方的很多文官制度就是從中國古代借鑒過去的。一個人控制億萬子民,好幾百年都不動蕩,這是多麼高超的政治技巧啊!而且當時的技術條件是如此落後,居然都能做到。
孫中山先生在搞革命理論的時候,曾提出過"五權憲法"。西方人講的是三權,孫中山說不對,應該加上兩權--監察院和考試院,這是我們中國古代的政治成果,應該保留下來。我們在這方面真的特別發達。
發達的政治體系的本質是什麼?就是皇權的逐漸擴張。一個人控制億萬人有多難?多少人在旁邊覬覦這個最高權力?軍閥、權臣、太監、外戚……把這些人統統搞定可不容易。
從皇權和相權的互動過程中,我們可以明顯看出這個趨勢。秦漢的時候還有宰相,但是到唐代的時候,宰相已經不是一個人了,而是一個班子,中書省、門下省的長官都叫宰相。到宋代的時候,宰相在皇帝面前已經沒有座位了,必須站著回話。到了明代的時候,朱元璋乾脆把宰相這個職位撤銷了,改為內閣大學士制。所以,皇權是一路加固的。
但是請注意,歷史永遠不會這麼單線條地發展,在皇權一路加固的過程中,這個系統變得越來越脆弱。唐代之後,中原的漢人政權都會毀於外族,一個是宋朝,一個是明朝。宋朝的對手是蒙古人,沒辦法,全世界都打不過他們;可是明朝的對手是滿清,非常弱,怎麼也打不過呢?用從歷史的進程中得出的一個定律可以解釋:當一個系統的內部越加穩固的時候,它對外的抵抗力就越差。
我還可以換句話表述這個定律,就是內部結構的穩固性和外部的安全性不可兼得。過去我們總是從道德角度批判權力,認為"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敗""權力不尊重人、迫害人"等。我們換個角度,站在權力自身的角度問一個問題:你為了鞏固權力自身的安全所採取的一系列手段,真的能夠達到目的嗎?
通過南明這個例子可以看出,皇權系統越穩固,對外的適應性和戰鬥力其實是越差的。這是為什麼呢?
這就需要我們站在一個全新的角度,再來理解什麼是權力。
過去我們都以為權力就是予取予求,就是生殺予奪,讓你幹什麼就得幹什麼。而把權力放在一個更大的系統內看,它也是人類的一種協作機制,想要穩固就必須跟更多人協作。所以很多人講,集權和民主是兩個系統,集權不太關注大多數人的利益和想法。其實正好相反,集權是調動大多數人心底的惡來鞏固自己的系統。
希特勒就是這樣,你不能說他無視德國人的想法,他恰恰是煽動起了德國底層那種惡的想法,才鞏固了他的位置,所以他不是忽視大多數人。再比如說獨裁者卡扎菲,他要想坐在獨裁者的位置上,就必須把利比亞大多數的部族給搞定,他這個位置才安全,所以也是一種協作。
但是集權的協作問題出在哪兒呢?它是一種試圖單向控制的系統,這就帶來兩個後果。第一個後果是,在集權的過程中,必然伴有一種更惡的分權過程。這話怎麼講?我還是拿明朝舉例說明。
朱元璋已經把皇權集中到了一定程度,連宰相都廢了,但是又怎樣呢?皇帝能把自己累死嗎?天下所有事都管,管得過來嗎?大臣報上來一個單子,說全國1000多個縣,都需要您來任命縣官,可是您連名字都叫不上來,怎麼任命?所以必須分權。所以後來有些內閣大學士就變成了真宰相,比如張居正,甚至比前代的權臣權力還要大一些。皇帝又要通過一系列的措施遏制大學士、內閣的權力,然後怎麼辦?接著分權唄,培養太監。
朱元璋為了避免太監弄權,特別規定太監不許識字。可是朱元璋死後沒有幾代,皇帝們就開始違反祖訓。皇帝也沒有辦法,為了制約內閣,必須在宮中辦內學堂,教太監識字,然後搞出一個司禮監。司禮監有秉筆太監,秉筆太監中再產生出一個掌印太監。所以明代的皇權非常鞏固,但是結果呢?權臣很多,權閹也很多,因為集權之後必然帶來極為惡劣的分權,王振、劉瑾、魏忠賢全都是這麼冒出來的。
還有第二個結果就是,越集權,帶來的反制力越大。比如說在古代的皇權社會,什麼是好皇帝?毫無主張、什麼都不幹的皇帝,就叫好皇帝。
諸葛亮寫的《出師表》裡面有一句話:"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就是說,皇帝是幹嗎的?找到好大臣,你的工作就結束了,其他的事你什麼都不用干。
所以在中國歷史上,關於好皇帝的評價標準其實有兩個,第一個就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這都是雄才大略之主。但是宋代皇權鞏固之後,好皇帝的標準就變了,好皇帝就是躲在宮中什麼都不用干,你要真想干點什麼,那就干一件事--生孩子。不斷延續皇家的血脈,這就是你的使命,其他外朝的事最好少管,找幾個賢臣就可以了。宋仁宗就是這樣的皇帝,他什麼都不用干,反正外面有歐陽修、包拯等一代名臣頂著。
明代也是一樣,"仁宣之治"最後成就了誰的名聲?"三楊",楊士奇、楊榮、楊溥這些閣老們。宣宗躲在宮中玩蛐蛐兒就可以了,"蟋蟀天子"指的就是他。他什麼都不幹,反而在歷史上留下了美名。明代的弘治皇帝明孝宗、隆慶皇帝朱載垕名聲也不錯,他們也是靠外朝的閣老,自己很少幹什麼。
按照這個標準,我們的主人公朱由崧如果不生活在那個亂世,也許還是一代明君呢。心地比較仁厚,只會躲在宮中搞點自己的小愛好,不干涉外面的事,沒準兒恰恰成就了一代盛世也未可知。
這是一種反制,但這是一種良性的反制。那惡性的反制是什麼?就是皇帝乾脆罷工了,活兒你們都幹了,要我幹什麼?明代後期,皇帝動不動就幾十年不上朝,最典型的就是萬曆皇帝,這叫"斷頭政治"。更惡性的反制演化叫"起鬨政治",明代晚期就是這樣。
賈寶玉最煩的一句話是什麼?"文死諫,武死戰。""文死諫"就是一個文官最高的道德標準,天天給皇帝進諫,而且以"諫死"為目標:就是最後把皇帝給惹急了,打自己的屁股,最好把自己給殺了,就成就了我的千秋萬世之名。
明代後期的政治惡性到什麼程度?正德天子明武宗,在歷史上名聲非常不好,可是他有什麼惡?他並沒什麼惡,他跟我們故事的主人公朱由崧一樣,沒什麼文化,但是有一顆好奇心。他不愛學習,但沒造什麼惡,就是想干一些自己覺得有趣的事,比如說到外面玩一下。
大臣們就不答應了,天天在那兒"文死諫"。如果遇到正德皇帝這樣的也就算了,無非就是搞出各種鬧劇;要是遇到嘉靖皇帝那樣的呢?對不起,朝堂上就會掀起各種各樣的風波。所以整個文官系統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制約集權的皇權。
很多人罵東林黨,說東林黨烏煙瘴氣,南明就是被他們搞壞的。可是東林黨存在的意義不就是這個嗎?制約皇帝,皇帝想乾的事他們都不同意,天天哭天抹淚地跟皇帝鬧。
如果真的出現了一個魏忠賢,東林黨就很有用了,全部是忠臣烈士;可是沒有魏忠賢,他們就沒有存在感,所以他們天天搞黨爭。他們就是職業干這個的,他們不是什麼行政官僚。比如錢謙益這樣的人,跟柳如是唱和一下詩詞可以,搞東林黨的黨爭可以,你讓他去搞行政,他沒有這個能力。
在這個系統中,當皇權強悍到一定程度,它激發起的其他因素的反制能力也會霸道和強悍到一定程度。它們的存在就是為了對付皇權,而對付任何系統性的外來危機,它們卻毫無力量。
為什麼好公司一定沒有好管理 我分析南明這個案例到底是想說明什麼呢?其實還是回到我們這一代人的生存處境中來。我們這一代人面對的最大的一個變局,就是外部環境極其動蕩,瞬息萬變。所以在這個時代要想構建一個組織體系的安全性,無論是面對的問題,還是運用的手段,全部都變了。
過去一個組織體系的安全問題主要出現在內部,就跟中國古代的王朝是一樣的,搞定太監、外戚、權臣、軍閥,就是皇帝的使命。用的手法是什麼呢?當然就是管理了。朱元璋就是一個管理高手,建立起了一個組織體內部的單向的控制系統。
我們假設組織體內部越聽話,越有執行力,對外就越有戰鬥力。但這個時代變了,外部環境帶來的安全挑戰,對組織體來講更為致命,這就是明朝晚年遇到的情況,外部崛起的清朝對它的安全來說挑戰更大,這個時候加強內部管理適得其反。就像今天的創業者剛融到了一筆資金,建立了一個小組織體,往往第一個念頭就是去學管理,在十幾個人的小公司里就搞了一大堆規章制度。
如果你是這樣的創業者,我想勸你一句。你可以去觀察一下,現在的市場上有兩種公司:一種管理得特別好,但越是管理得好的公司,應對轉型的能力往往就越差;另一種公司,屁滾尿流,丟盔卸甲,內部極其混亂,但是一路奔向成功。
為什麼呢?難道管理越壞,公司就會越好嗎?錯了,你把因果關係倒置了。
我聽過一句很牛的話:"好管理是一家壞公司的結果。"這話聽起來有點燒腦,因為過去我們都以為好管理是好公司的原因。為什麼需要好管理呢?因為基於對人的不信任,你把員工、所有的創業夥伴都當作誘餌來進行管理,所以你需要規章制度。所以管理得越精巧、越完善,就意味著你的公司內部的信任結構越糟糕,所以你的公司就是一家壞公司。
明朝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家壞公司呢?因為互相之間缺乏信任,所以皇權變得極其強大。而信任基礎在這麼強大的權力面前進一步崩壞,到了南明的時候,大家已經可以公開質疑皇帝本身的合法性了。
反過來講,為什麼好公司就一定沒有好管理?因為不需要,因為互相之間可以信任。所以我聽過一句話:"好公司就是成人之間的公司。"我們公司追求的就是這種境界。我們公司沒有什麼管理,上班不需要打卡,也沒有什麼KPI,為什麼呢?因為有信任。
很多管理非常嚴格的公司,各個部門都是有預算的,不同級別的幹部請客吃飯有不同的額度限制。我們公司就沒有這些,任何員工如果因公需要請人吃飯,不管多少錢,我們的CEO脫不花都不問細節,拿來就給簽字。我們公司還有個規定,晚上9點之後下班就可以打車。其實是不是晚上9點之後也沒人審核,拿來就可以報銷。
因為我們的員工之間是一種成人式的、相互信任的關係,所以不需要那些管理,我們的管理成本是最低的。那些有嚴格預算控制的公司,到年底是什麼情況?一定是各部門突擊花錢,因為員工與公司的信任建立在規章制度這個層面上,員工當然要把自己的權力全用足。
所以,應對內部危機需要的管理方式是基於不信任的控制。而今天這個社會,我們主要是應 對外部的危機,需要這個組織有戰鬥力,那就需要一種全新的思維模式。那就是反過來,我們要基於信任去構建一個協作系統。
這是我從南明這段歷史中得出的一個啟發,當然這個問題特別深,牽扯到現代企業管理體系和思想的一系列的演變,以上只算是立了一個總綱。
以上南明歷史部分來自《羅輯思維·南明死局》,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搜一下羅輯思維,或者高曉松的曉松奇談也有關於南明史的分析,蠻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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