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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皇帝為什麼拒絕修長城 - 古史漫談 - 青年論壇

康熙皇帝為什麼拒絕修長城

康熙,名愛新覺羅·玄燁,他是大清入關後第一位皇帝——順治皇帝的第三子,後被封為皇太子,繼而即位為大清之君。康熙皇帝,他八歲登基,十歲喪母,在其祖母孝庄太后的教導下長大成人。他十六歲便剷除了鰲拜,繼而平定三藩,穩定了西南邊陲,他收復台灣,擴大了大清的版圖,他討伐准格爾葛爾丹,更加穩定了大清的西北疆土。康熙皇帝在位60餘年,憑藉其聰明才智以及愛民之心,不僅將中國的版圖擴張,更重要的是,為中國的老百姓創造了一個和平盛世。

康熙皇帝為什麼拒絕修長城?1691年前後,鎮守古北口的總兵叫蔡元,由於他所管轄的那一帶長城傾塌甚多,而向朝廷「請行修築」。康熙皇帝予以拒絕:「秦築長城以來,漢、唐、宋常修理,其時豈無邊患?明末我太祖統大兵長驅直入,諸路瓦解,皆莫能當。可見守國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悅則邦本得,而邊境自固,所謂『眾志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帶,朕皆巡閱,概多損壞,今欲修之,興工勞役,豈能無害百姓?且長城延袤數千里,養兵幾何方能分守?」康熙幾乎每年都要離開紫禁城去木蘭圍場秋狩,一生計有48次之多,每次經過古北口,都會目睹長城的尷尬——而從未加以同情。從康熙的話裡面透露的有恃無恐,必然在其子孫身上遺傳,到最後發展為夜郎自大了——譬如乾隆接見前來建立邦交的英國使團,還以為這是遠在重洋的島國經數萬里之程輸誠納貢呢,他的回信標題為《賜英吉利國王敕書》,有一種當乾爹的感覺。大清帝國對外患缺乏警惕,疏於防守——由其對待長城的態度可見一斑。

驅車出北京城,沿東北方向,過順義,再過懷柔,直抵密雲縣境內。我們原計劃攀登燕山山脈的最高峰霧靈山(海拔兩千多米),按道理應該在太師屯的叉路口右拐,可惜當時風沙大作,沒遇見指路的牧童,就順大道直行了。後來才知道,這條氣度不凡的大道是去承德的——清代的皇帝們就是由此取道避暑山莊圍獵的吧?直到與崇山峻岭間的一座關隘狹路相逢,司機才猛然剎住車:原來走錯路了!窄窄的山谷,像安了一把鎖——固若金湯的城關上書寫著「古北口」三個紅字。由於年代久遠,斑駁的城樓似乎已與兩邊的山崗融為一體,顯得天衣無縫。南來北往的客運或貨運車輛,只能排著長隊井然有序地從鎖眼般的門洞里穿過——這簡直是一道控制著車水馬龍的閘門。再往前行,無疑就是塞外了。司機懊惱不已,我卻覺得這是一個美麗的錯誤:歪打正著地撞見了大名鼎鼎的古北口。因為不期而遇的效果,古北口在我眼中更像是天外飛來的關卡——或者說如同一個沉重的幻影。我特意要求下車走走,彷彿為了驗證它的銅牆鐵壁是真的還是假的——不會像夢一樣被我的手指捅破吧?

   雖然已是四月了,可由於面臨塞外,這裡的風依然像刀子一樣凌厲(不是剪刀而是鐮刀)。仰望周圍山脊上蜿蜒的長城,似乎也被凍得鼻青臉腫,拚命地縮著脖子。其中有一段一段傾頹了的,彷彿已被曠古的風當作巧克力給吞噬了。長城啊,這中國最古老、最大的破落戶,一直在風霜雨雪中苟延殘喘。而古北口這一段,估計自明亡以來再未修復過。大約1691年前後,鎮守古北口的總兵叫蔡元,由於他所管轄的那一帶長城傾塌甚多,而向朝廷「請行修築」。康熙皇帝予以拒絕:「秦築長城以來,漢、唐、宋常修理,其時豈無邊患?明末我太祖統大兵長驅直入,諸路瓦解,皆莫能當。可見守國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悅則邦本得,而邊境自固,所謂『眾志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帶,朕皆巡閱,概多損壞,今欲修之,興工勞役,豈能無害百姓?且長城延袤數千里,養兵幾何方能分守?」康熙幾乎每年都要離開紫禁城去木蘭圍場秋狩,一生計有48次之多,每次經過古北口,都會目睹長城的尷尬——而從未加以同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清代的皇帝們已習慣了將長城視為自己的俘虜,視為戴著鐐銬跳舞的階下囚。怎麼會顧得上給它剃鬚修面呢?他們的全部精力都用來慶祝自己抑或自己的家族的勝利了。

    從康熙的話裡面透露的有恃無恐,必然在其子孫身上遺傳,到最後發展為夜郎自大了——譬如乾隆接見前來建立邦交的英國使團,還以為這是遠在重洋的島國經數萬里之程輸誠納貢呢,他的回信標題為《賜英吉利國王敕書》,有一種當乾爹的感覺。大清帝國對外患缺乏警惕,疏於防守——由其對待長城的態度可見一斑。難怪甲午戰爭前夕,北洋水師的艦炮居然成了晾衣竿,而敵人由此細節察覺到這所謂的「海上長城」的腐朽與不堪一擊。果然,一戰之下,檣櫓灰飛煙滅,黃海成了大清帝國的赤壁——水上的滑鐵盧。不管對待陸疆還是海疆,清朝的皇帝們頭腦中都毫無長城的概念——並堅決否定其必要性。最後終將自食苦果:被堅船利炮撞開的國門,比癱瘓的長城還要脆弱,還要無奈……而這些是廢棄了長城的康熙所預料不到的。

    帝國的衰敗與狼狽,同樣躲不過長城的眼睛。1860年,威豐把偌大的北京城丟給英法聯軍,帶著慈禧去熱河避難——古北口自然是必經之路。古北口啊古北口,怎麼也想不到:連皇帝都會逃荒!歷史開了這樣一個玩笑:當年皇太極率領清軍入關時何其威風,可他的子孫卻在長城的注視下扮演逃兵的角色——而化為灰燼的圓明園,就是咸豐跑丟了的鞋子。

   在我心目中,秦始皇是個泥瓦匠,首創了長城。而到了明朝,又把這門祖傳的手藝給發揚光大了。朱元璋主張「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他的後代也一直熱衷於土木工程。」明修長城清修廟」,明朝是長城的又一個黃金時代。從隆慶元年(1567年)開始,調集了數十萬士卒和民工,在東起山海關、西至鎮邊(今昌平縣西)兩千多里的拱衛帝都的防線上,對原有的邊牆(明初大將徐達所築)進行翻修改建,直到萬曆十五年(1587年)才竣工。你猜工頭是誰?戚繼光——就是戰勝了海上倭寇的那員名將。他被調來擔任薊州總兵。

   密雲作為京都的東北大門,是北京及華北通向東北松遼大平原的交通要道。而自古即是兵家必爭之地的古北口,更成為「南衛京畿護燕趙,北防虎狼裹關山」的鎖鑰重鎮。」密雲縣的長城,長達四百二十五華里,在全國來說,密雲縣也是擁有長城最長的縣分之一……戚繼光此次修城,把密雲一帶的長城,作為重要防線,特殊加工整修,不論在建築藝術上,還是建築質量上,都有許多獨特之處,可稱明代長城精華之最了。」(李大儒語)我知道古北口關堪稱榜樣中的榜樣:共有三道長城,三道關門——其中包括一水門(又稱水關),是明代長城中獨一無二的水門關。我特意繞到這著名的水關前看了看,發現損壞得很厲害,況且河水已斷流,只剩下乾枯的河床——這是一座已渴死了的水關!

   北京以北的邊牆,是名將修築的名城——先是徐達,繼而是戚繼光。徐達是把元順帝驅逐出北京的大明開國元勛,至於戚繼光,無論早期在東南沿海,還是後來調防北方邊陲,都彷彿是長城的影子。可惜,在這段重修的長城完工之後不久,戚繼光也死了。根據黃仁宇在《萬曆十五年》里的說法:「這陽曆1588年1月17日清晨,將星西殞……30年後,本朝的官兵和努爾哈赤的部隊交鋒,缺乏戚南塘將軍苦心孤詣擬訂的戰術和強調的組織紀律,結果是眾不敵寡。茲後八旗軍作為一股新生力量崛起於白山黑水之間,其取本朝而代之,也只是遲早的問題了。」我在心理上把戚繼光視為這段明代長城的守護神。當然,大明最後的沒落,絕非哪個人或哪段長城所能挽救的。戚繼光絕對不會相信:他至死都在苦心經營的長城,若干年之後,居然會成為一道在東方提前出現了的「馬其諾防線」,成為一個經不住推敲的神話。下一個王朝的皇帝,會將它視為懦夫的積木、兒童的玩具。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大明的開始與結局:雖然元順帝出居庸關逃走了,被趕回漠北,可彈指一揮間,另一個游牧民族又從山海關打進來了。這就是長城的光榮與悲哀。

   當郊遊的車輛在古北口關前急剎車時,你猜坐在車中的我想到了什麼?我想到了張明敏唱過的一句歌詞:「勒馬長城,勒不住我思念情深……』歌名已記不清了。好像還唱到「黃沙蕩蕩」呀什麼的。是的,我也在勒馬長城。勒馬長城似乎比勒馬懸崖還要驚險、還要刺激。因為你將同時面臨金戈鐵馬的歷史,和腥風血雨的往事。面臨國破山河在,和城春草木深(下意識地成為杜甫的替身)。面臨大漠孤煙直,和長河落日圓——面臨怎麼也讀不完的古代邊塞詩。

   勒馬長城,你就能與霍去病、李廣、岳飛、陸遊、辛棄疾、文天祥、戚繼光、史可法乃至楊靖宇重逢。

   勒馬長城,你看見了秦時明月漢時關,看見了金木水火土、唐宋元明清,看見了蘆葦盪和青紗帳,看見了雞毛信和紅櫻槍,看見了悲歡離合、陰晴圓缺……

   勒馬長城,你的手在顫抖,你的心也在顫抖。而長城本身,就是一根更為強勁的疆繩——民族的韁繩。和風拔河,和黑暗拔河,和災難拔河。只要稍有疏忽,歷史就會像脫疆的野馬一樣狂奔,無數生靈遭受鐵蹄的蹂凌……因為長城的緣故,古老的中國更像是一個忍辱負重的縴夫,肩膀上被勒出一道道的血印。

   長城啊,露天的軍事博物館,良心的試金石,無字的**碑,停擺的鐘——指針永遠指向昨天。一個民族漫長的回憶錄。

   今天,我也像許多消失的英雄一樣,在長城前勒馬,在長城下放牧。

   車往回開,繼續尋找去霧靈山的路。霧靈山屹立於北京市密雲縣與河北省的交界處。清代聖祖仁皇帝曾賦詩《曉發古北口望霧靈山》:「流吹凌晨發,長旗出塞分。運峰猶見月,古木半籠雲。地迥疏人跡,山回簇馬群。觀風當夏景,澗草自含薰。」只是如今的霧靈山已作為一自然保護的森林公園。我們的轎車可比大清皇帝的馬隊快多了,沒一會工夫就抵達了山腳下的曹家路村。

   俗話說靠山吃山,曹家路村沾了霧靈山的光,靠旅遊經濟發展起來了。農民們紛紛把自家的四合院改造成民俗旅館,供遠道而來的遊客食宿。我們幾個人有幸在燒得滾燙的大炕上過了一夜,連夢都散發出烤玉米的香味。

   第二天早起,在村子周圍逛了一圈,發現不少處古長城的遺迹。有時一抬頭,看見迎面的山頭上孤零零地聳立著一座穹窿頂的敵樓,像戴著一頂威風凜凜的帽子。由於綿延的城牆湮沒了,這懸崖上的樓便顯得尤其突兀——讓人猜測當年戰士是怎麼爬上去的(不會是天兵天將吧?)其實這並不奇怪。長城在密雲全縣左盤右屈,沿線共有敵樓、戰台666座,幾乎扼守了所有的交通要衝和險要山頭。只可惜,由於修路、蓋房子,大段大段城牆被拆毀了,或者留下醒目的路口。我多次目睹農民家的屋脊後面露出半裁城牆的橫切面,抑或在牆根下蓋起的豬圈——長城就這樣被糟踏著。好在它早已寵辱皆忘。

   向村民打聽,才知道曹家路原本是長城一道關隘的名稱。那時候關隘的里側一般都築有用於屯兵養馬、聚草存糧、駐紮後援部隊的戍堡——也就逐漸形成了後來的曹家路村。村子的外圍原本有城牆環衛的,解放後拆掉了。有路牌的村口,原本是城門的位置。可見曹家路村的前身是戍邊的兵營,說不清從何時起轉為民用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相當一部分土著居民是明清時邊防軍人的後裔。了解到這點之後,我果然察覺路遇的村民眉宇間都不乏英武之氣——哪怕是一個拎著鏟子拾糞的羊倌。

    歷代的長城,也養活了不少人啊。沿著長城的藤蔓,像結果子一樣,產生了大大小小的村落。曹家路村,在我眼中是一個香噴噴的大南瓜。我居然在這大南瓜里美美地睡了一覺。連夢中流的涎水都是甜絲絲的。

   勒馬長城,枕戈待旦抑或解甲歸田,是兩種不同的詩意。這也構成了戰爭與和平的區別。在曹家路村,我看見了戰爭與和平的分水嶺:一邊是烽火樓台的長城,一邊是炊煙裊裊的民居。

    跟早已成為旅遊熱點的居庸關、司馬台相比,古北口更富有一種滄桑的美。這恐怕因為它缺乏修繕、多有殘損,看上去像是歷史的孤兒或棄婦,蓬頭垢面。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古北口一帶的長城是不收門票的,如同尚未被圈養起來的野生動物,有時候突然冒出來,嚇你一跳——一眨眼又找不見了。而居庸關呀什麼的,已被馴化為撩撥遊客雅興的寵物,有點假,有點做作,讓人懷疑是精心搭設的電影布景。

    當然,我並不是說居庸關有什麼不好,我說的是氣氛——因為人流如織,快變成露天的大雜院了。至於居庸關本身,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所謂的居庸關,縱深四十里,俗稱關溝——在我眼中就像是群山夾峙間的一條漫長的衚衕。古北口倚托著燕山山脈,居庸關則屬於太行山系——是其八條自然通道之一。自南口(又叫夏口或下口)入山,北口就是八達嶺。共有四重關隘:南口關城、居庸關長城、上關關城、北門鎖鑰關城。早在《後漢書》里就有記載:建武十五年徒雁門、代、上谷三郡民置常山居庸關以東。《唐書》里也提及幽州昌平西北三十五里有納欣關(即居庸關)。它很久以前就已是一座明星式的關城:《淮南子》稱之為天下九塞之一,《金史》也把中都的居庸與秦之淆函、蜀之劍門相提並論,開容其險峻。至於今天,則把居庸關的八達嶺樹立為北京長城的表率,俗話說「不到長城非好漢」,已主要指爬八達嶺。於是八達嶺長城帶有「勞模」的意味,每天都有數不清的遊人吭哧吭哧地爬呀爬,為了到山頂滿足一番虛榮心。我真擔心:總有一天長城會被爬塌的。好在它也受到最捨得下本錢的維修——我不知道八達嶺的城磚有多少塊是舊有的,又有多少塊是後來添加的。既然存此疑慮,我索性將其視為贗品。

    居庸關幾度成為歷史的休止符:金兵是從這裡打進來的,元兵是從這裡打進來的(後來也是由這裡退場的),李自成是從這裡打進來的……破關之後,北京城自然也像核桃仁一樣暴露出來了,任人取捨。但也不能完全責怪居庸關的失職,專門有人為其辯護:「此城非不高,兵非不多,糧非不足也;國法不行,而人心去也。」恐怕正因為受此害影響,康熙才把長城視為無關痛癢的贅肉。

    在居庸關通往北京城的途中,有一尊李自成快馬加鞭的**塑像。(後人樹立的)。他正如探囊取物般直奔紫禁城的太和殿而去,渴望在龍椅上歇歇腳。可是他為什麼忽然勒住了馬,永遠地停留在過程之中——成為一尊令人慨嘆不已的雕塑。打江山很容易,坐江山很難,於是像李闖王這樣的英雄人物,也只能勒馬長城了——也只能留下無法彌補的缺憾。每逢看見這尊銅像,我總要想恨鐵不成鋼:李闖王,你為什麼偏偏要在衝刺的時候,在關鍵的時候,勒住了自己的馬?你為什麼不更上一層樓,一覽眾山小?或許,不是你勒馬,而是你本身被一根看不見的疆繩給勒住了,你被小農意識所制約。這就是歷史:差一點點火候都不行!

    在這一點上,當代偉人毛澤東則要高明得多。他1949年離開西柏坡前往北平,特意做了個報告,大意為「我們不能學李自成」以及「要防止糖衣炮彈」之類。他在慶祝攻克國民黨老巢南京的勝利時,寫下了這樣的詩句:「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以「造反派」的身份攻克帝都,並且還逼死了皇帝——這就是李自成。他不僅做了梁山好漢宋江所不敢做的夢(「殺了鳥皇帝」),而且他那種「擒賊要擒王」的勇氣與魄力,恐怕連後來的洪秀全也要自嘆弗如。難怪當時有迂腐的儒生感嘆:「這人為千古歷來流寇所未有。他的猖獗,除是唐末五代之間黃巢一個人可以比得他住,餘外就沒有與他比的了。」

    明崇禎十七年(1644年)二月,揭竿而起的李闖王自西安發兵,經過山西大同,直逼居庸關。目標很明確:「今大兵既興,志在與朱明共爭天下,若破北京,則國皆為我有關。」過關斬將之後,於三月十六日圍困了笈笈可危的北京城。三月十八日傍晚攻克廣寧門(今廣安門),導致山窮水盡的崇禎皇帝弔死在一棵樹上——他自盡前還在推卸責任:「君非亡國之君,臣是亡國之臣。」第二天早晨,李自成率領大部隊通過大明門(即天安門),像夢遊一樣進入紫禁城。據說頭戴白色氈笠、身穿藍布箭衣、騎著烏龍馬的李闖王,張弓搭箭,輕而易舉地射中了城樓上的門匾——以這禮儀性的動作來象徵一個農民對一個王朝的致命一擊!這一箭戳穿了泱泱大朝的脊梁骨,以及那曾經不可一世的神話。可惜呀可惜,明代不遺餘力地修築了二百餘年的長城,簡直像紙老虎一樣,在瞬間就垮台了。長城是它的墓志銘。

   李自成騎馬跨越長城之間,想些什麼?已不可知了。正如自居庸關至北京城途中的那尊闖王塑像——表情模糊、高深莫測。想當皇帝是肯定的,想搜羅點糧銅也是可以理解的,錯只錯在他還想到了衣錦還鄉(典型的中國暴發戶的理想)——榮宗耀祖,並且讓街坊四鄰羨慕。這一點是有史料可查的。李自成認為「十個燕京也比不上一個西安」,可見他並不情願在北京安家落戶(「北京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北京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中途遇見的最大的一座客棧、飲馬、歇腳、飽餐一頓之後,還是要打道回府。當然,最好是把此地的寶貝全搬運回去。所以他特設「比餉鎮撫司」,向明王朝的皇親國戚、遺老遺少們追索贓銀助餉,共獲白銀七千餘萬兩——僅此就讓他喜上眉梢了。如此地易於滿足——這樣的胸襟,確實顯得有點小了。

   李自成過於看重銀兩,卻忽略了長城。他把幾萬名太監哄出紫禁城,就感到天空地廣,可以高枕無憂了,卻一點沒把山海關外的邊患當回事。他未慎重對待遠處黑雲壓城城欲摧之態勢。其實,長城的城磚比他孜孜以求的那些金銀玉器重要得多。一旦大牆頹塌,則玉碎宮傾,玉石俱焚。

    李自成僅在北京城裡做了四十二天皇帝(用俗話說就是「吃了四十二天餃子」),長城就出現了新的缺口。垂涎已久的清兵,由投降的吳三桂引路,自山海關湧入,就像滾滾洪流一樣,淹沒了北京城,淹沒了中原以及江南,淹沒了整個明王朝的版圖。這是一次改變了中國歷史的決堤!清兵入關,不僅意味著長城的淪陷,而且意味著水災的開始——尤其在晚清,災禍發展到盡致,長城的尊嚴遭受到有史以來最惡劣的踐踏……

   明朝的開國元勛,肯定預料不到自己的末代皇帝會死在一個農民的手裡——而且是在兵臨城下時上吊的(有點像是「畏罪」的意思)。有什麼辦法呢,這個王朝終將遇見自己的天敵:一位敢於在皇宮裡放馬的西北農民——他用自己的疆繩打了個死結,居然把皇帝給勒死了。

   這個王朝的青春期,還是頗有雄心壯志的,也確實呈銅牆鐵壁之勢:把長城越修越長,越修越高、越修越堅——比秦始皇更有耐心與毅力。而且更重要的是,還膽識驚人地行使了天子守邊之策。

   明太祖朱元璋原本定鼎南京,明成祖朱棣上台後,毅然遷都北京。把邊塞重鎮定為國都,是需要要勇氣的——可見這真是一位居安思危、枕戈待旦的皇帝!他不僅是一國之君,還兼任著「邊防軍總司令」的職責。自古以來,又有幾個皇帝敢於這樣親自坐鎮長城的——一直到老,一直到死。況且在明以前,北京已被北方游牧民族佔據了四百多年(從燕雲十六州被割讓給契丹的遼王朝開始),成為一座「胡化」傾向很明顯的混血城市,自然條件也很惡劣。明成祖為克服北部邊患,將政治中心北移,形成天子守邊之勢,無疑鼓舞了士氣,體現了民意,同時大大增強了長城的防禦能力。這等於在物質的長城之外,又加築了一道精神的長城——即我們今天所常說的「血肉築成的新的長城」。朱棣確實是一個熱血男兒,以大手筆強化了祖傳的長城。在當時,長城最結實的一塊磚,該算皇帝的血肉之軀。他的這一創舉,充滿了「皇帝在、陣地就在,陣地在,長城就在,長城在、江山就在」的氣概,是對畏懼戰亂的老百姓最大的安慰。他和長城一起擔當著保護者的責任,並且同時向庶民承諾著和平。他還曾親率六軍,五渡陰山,直逼漠北討伐韃靼、瓦刺二部,基本上解決了一直讓人頭疼的「邊患」。這甚至是一個死在行軍路上的皇帝——第五次北征的歸途,他含笑瞑目於榆木川一帶(今內蒙古多倫西北)。

    「天子執將師之役,御輦載鼙鼓而專征」——這就是聲震長城內外的永樂皇帝。想想他,再想想後來那一個個或儒弱或昏聵的「敗家子」(尤其是在土木堡戰敗被瓦刺騎兵俘虜的明英宗),確實形成鮮明的對比。一代不如一代啊!不要責怪長城變得酥軟了——那是因為巨人不在了。

   長城如同老人牙床,不斷地修補,又不斷地損壞。它在默默地咀嚼著什麼?是唇亡齒寒的往事吧?

   而北京,就是柔軟的舌頭,嘗盡了酸甜苦辣。

   秦始皇把戰國時秦、燕、趙三國北方邊境的長城連接起來,形成了一條西起臨兆、東至襄平的萬里長城。而在歷史上,北京地區是萬里長城的中心地段,相當於群雄角逐的大舞台。

    有人說,沒有長城就沒有北京:「戰國七雄的故都,在秦統一後均失去了顯赫的地位,惟獨地處北隅,在當時並不突出的燕郡薊城,在秦統一後地位一直蒸蒸日上。由沿邊游牧民族所必攻、中原農耕民族所必守的軍事重鎮,發展成了帝王之郡。在北京的發展史上,長城所起的作用不可低估。」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農耕民族,在藉助長城來撥河,比試各自的膂力。北京城頻頻易手,就是這兩股原始力量互有勝負的標誌。

   還有人說:沒有長城,遼、金、元、明、清也不可能在北京建都。尤其是北方游牧民族躍過長城之後,並不敢遠離自己的故鄉,在更靠南的地方建都——為了留有退路。於是長城腳下的北京成了「進可攻、退可守」的首選。至於明朝,如果沒有長城作為軍事屏障,也不敢貿然遷都北京的——況且中原王朝歷來就深受「據長城而撫四夷」的傳統觀念之影響。可見長城情結是屬於攻守雙方的。對於一方來說,它是盾牌、是武器;對於另一方來說,它又可作為絕妙的戰利品,構成永久的誘惑——更重要的是,敲開了這扇門就等於敲開了整個中原的深宅大院……

   於是,長城成了東方的「被爭奪的海倫」,成了世襲的「特洛尹」,圍繞著它展開了無數的戰爭,同時也譜寫了無數的史詩(比荷馬史詩要浩瀚、漫長得多)。從宏觀的方面來看,帝王變遷、朝代更替、國家興亡,都與長城有著潛在的聯繫。自春秋、戰國以來的中國歷史,堪稱是一部《長城傳》。正如史學家埃米爾·路德維希以《尼羅河傳》為名撰寫了一部關於埃及文明的書,長城也是中華文明的一大命脈——它的意義僅次於長江、黃河,它是一條凝固的河流、時間的河流。

    我在瀏覽長城的時候,也就等於在閱讀這部《長城傳》,閱讀無字天書——閱讀戰亂頻仍、災難深重的古老中國。而北京,正是其中最醒目的一枚書籤。一枚浸透了鐵、血、火、淚的沉甸甸的書籤。

    在長城面前,連文盲也會感動啊——這冰冷而又滾燙的長城,受傷而又癒合的長城,疼痛而又麻木的長城,破碎而又完整的長城!

本主題由 聆雨聽風 於 2010-12-20 09:27 審核通過收藏 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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