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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試妻

莊子試妻

《今古奇觀》裡的這類理性思維,顯然不是摒棄主觀自我,探討觀念與觀念間之邏輯關係,而讓人理解到情慾虛幻的「絕對理性」;相反的,它們都含有濃厚的主觀色彩,都是用來否定某一情慾特定對象的「工具理性」,而這也正是廣大庶民階級最常有的生命邏輯,它和情慾同樣是「可慾的」(desirable),只是它的「可慾性」是屬於知性的,有價值判斷介入而已。在這種生命邏輯的推演下,價值可議的、特別是已成為消耗品的情慾對象,就難逃被犧牲的命運。

莊子試妻:對情慾與邏輯的嘲弄

《莊子休鼓盆成大道》是《今古奇觀》裡最好的一個故事,對情慾與邏輯的關係也作了最深刻的描述,我們有詳加申論的必要。

莊子一日下山出遊,見荒塚累累,正嘆「老少俱無辨,賢愚同所歸」,嗟嘆生命的虛幻無常時,卻看到一個婦人真實的情慾:原來莊子從墳墓區經過,見到一位白衣素服的婦人哭得很淒慘,哭聲不絕的傳了過來,令莊子聞之,亦甚感傷,同時那位白衣素服的婦人,手中持著扇子,又拚命的搧墳,這動作又令莊子感到詫異。

莊子問:「墓中何人?」

「是敝先夫。」

「為何哭得如此淒慘?」

「先夫在世,與我恩愛異常。」白衣素服的婦人答道。

「 那 夫人為何又搧墳?」莊子感到奇怪的問。

「先夫臨終時有言,祇要墳墓的土乾了,就准許我再改嫁他人,因而就持著扇子,拚命的搧墳。」

莊子聞言,為之語塞,感嘆夫妻恩愛,也是明日黃花。在當時,莊子已是一位有道法的人,便施了一法,幫助了白衣素服的婦人,墳墓的土很快的乾枯,那位婦人深深的向莊子道謝,歡歡喜喜的便下山去改嫁。

莊子回到家後,便一五一十的將這件事告訴了自己的美貌妻子田氏。田氏聞言,便開口罵那婦人「無恥」。同時責備莊子,怎可施法去幫助一個毫無廉恥的女人。

「假如我死了呢!」莊子問。

「那我決不改嫁,我當守節守寡,從一而終。」

莊子不答,祗是嘆了一口氣而已。

隔了不多久,有一天清晨,莊子突然的生了一場病,而痰昇在喉,把氣息給阻塞了,延醫救治來不及,便兩眼一翻,雙腿一蹬,就那麼簡單的一命嗚呼哀哉!

當然莊子的美貌妻子田氏非常傷心,趕忙的在家中辦理喪事。正在此時,有一位年輕的書生帶著一位老傭人來尋莊子,自稱是莊子的學生王孫,這位年輕書生一聽莊子已死,就堅決留下替莊子守孝,以盡弟子之禮。

這位年輕書生,長得極為俏俊,正是風流少年。在莊子的靈棺之前,田氏早就怦然心動,口雖不言,眉目之中早就流落出萬種風情,而年輕書生也不時目視,田氏眉目傳情,雙方均有意思。

田氏一見王孫,一個是風流俏書生,一個是年輕美貌的新寡,就動了憐愛之心,剛開始尚以理智來圍堵自己的情慾,但幾日的眉來眼去,終於「情不自禁」,「按捺不住」,且正是乾柴烈火,於是主動托老傭人向王孫求婚。王孫提出三個在理性思維上令人為難之處,但都被田氏的情慾所化解。在將靈房翻成洞房,兩人歡天喜地「正欲上床解衣」時,這位王孫忽然怪病發作,田氏嚇得驚慌失措,急問王孫如何是好,王孫忍著痛楚,告之要用新屍的腦漿才能起死回生,但這次發生在莊子的家中,地處偏僻,無法可想。

田氏只得懸擱在高原狀態的情慾,想起莊子是新喪,但為了兩人的未來幸福,為了未來的新婚丈夫,這位貌美的新寡,竟然提了一把大斧頭爬到莊子的靈棺之上,把靈棺用斧頭劈開,想取出莊子的腦漿,給「新愛」服食,以止頭痛之症。

棺木一劈開,只見莊子嘆了一口氣,從棺木內站了起來,莊子根本未死。情慾夢碎的田氏雖然捏了把冷汗,但仍巧言粉飾,並見王孫主僕二人失去蹤影,又放膽對莊子撒嬌撒癡,「甜言蜜語,要哄莊子上床同寢」。莊子用手一指,王孫和老傭人即從外面踱將進來,田氏自此始知一切都是丈夫的惡意測試,自覺無顏的她,遂羞愧自盡。

莊子吟了一首偈: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這段故事,就是有名的「莊子試妻」及「大劈棺」。其實莊子是一位有道法的人,他死的這段時日,自己以「木遁」出了棺木,再化身成老傭人及俏俊書生回來測試他的妻子。

沒有想到,莊子的妻子比起那位「搧墳」的婦人更加嚴重,也更加無恥,那「搧墳」的婦人,反而顯得直言的可貴,貌美而蛇蠍心腸的女人,應該自省。

莊子的道,與老子的道,都是崇尚無為的,老莊思想,淵源流長,其中的深意,不是一般俗世之人可以意會。尤其莊子的思想,甚為高超,裡面甚為寬闊,我讀南華經,就如同飛行在千山之上一樣,心等宇宙,其中之變化自在,不可等量。

為莊子寫一偈:

恩愛原是明日花,人生如戲何有家;悟了真理祇一笑,飛行隱遁達無涯。

情慾與邏輯矛盾的調合

但所謂「上智忘情,下愚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今古奇觀》的這些情愛與婚姻故事,關心的並不是以「絕對理性」來洞燭人生之虛幻,而是如何調合情慾與邏輯之間的矛盾,使大家活得更快樂一點。

情慾與邏輯之間若存在嚴重的對立而難以調合時,它就會以悲劇收場,譬如《王嬌鸞百年長恨》《莊子休鼓盆成大道》。在《王嬌鸞百年長恨》裡,當周廷章對王嬌鸞的情慾達到最高點時,寫下婚書:「女若負男,疾雷震死;男若負女,亂箭身亡」,立了重誓,方與王嬌鸞攜手上床,興雲布雨。後來他的邏輯戰勝了情慾,嬌鸞在自殺前將婚書寄給吳江知縣,官府乃押廷章上堂,罵曰:「我今沒有箭射你,用亂棒打死,以為薄倖男子之戒。」結果被亂棒打成肉醬,好不凄慘!

在《莊子休鼓盆成大道》裡,當莊子用話試田氏時,田氏大怒,說「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那見好人家婦女吃兩家飯,睡兩家床?若不幸輪到我身上,這樣沒廉恥的事,莫說三年五載,就是一世也成不得!」結果不到半個月,就做出「沒廉恥」的事來,無地自容,只好羞愧自殺。明代的馮夢龍把這故事寫成小說,收入《警世通言》一書,後人將它改編成戲劇,也就是《大劈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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