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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咸平:資本主義為何領導世界

只有徹底切割非「左」即右的僵化思維,中國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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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本文為我和楊瑞輝合著的新書《資本主義精神和社會主義改革》前言

各位讀者可能會覺得很納悶,我和楊瑞輝教授,作為喝著資本主義奶水長大的經濟學家,怎麼會寫這本關於馬克思理論的小冊子。其實理由很簡單,中國作為社會主義國家,以自由經濟思想主導的三十多年經濟改革的結果,促使我們不得不回過頭來研究馬克思的相關理論,反思中國三十多年改革的路徑選擇。

我對馬克思的理解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其實我從大學就開始慢慢接觸馬克思理論,可是由於水平有限,一直無法領略其思想的本質。讀碩士研究生的時候,我修了一門一位德國教授 Alois Wenig開的資本理論(Capital Theory)課程,我很震驚地發現這位教授竟然用多變數微積分解釋《資本論》,而且Wenig 教授就把馬克思的理論當成經濟理論教學,這位德國教授在課堂上告訴我們馬克思是一位偉大的經濟學家。當時覺得德國人自己追捧德國人馬克思是可以理解的,但我還是領略不到馬克思的思想本質,只是更進一步地了解了《資本論》可以用數學來解讀。期末考試的時候,這位教授出考題要求我們用數學解答《資本論》的幾個問題。不瞞各位讀者,我們全班同學,包括我在內,沒有一個人答對任何一題。最後Wenig教授要求我們全班補考,我只得了35分,這門課的成績不是太理想,只是教授比較客氣,沒把我們全班給當掉了。以後我請求這位教授幫我寫推薦信申請美國的大學,教授很客氣地對我說,我很願意幫你寫推薦信,但是你的水平有限,你只能申請二三流的學校。所以我能進入世界一流名校沃頓商學院讀書是一個我到現在都不能解釋的奇蹟,至少教過我的老師都是這麼認為的。不過命運就是這麼有趣,我在紐約大學教書的時候, Wenig教授也到紐約大學訪問,他看到我時的眼神除了有看到老學生的興奮之外,我還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迷惑。

我進入沃頓商學院以後,經常在經濟系修一些經濟學的課,當時我想去修兩門課程,一個叫經濟思想史,一個叫中央計劃(Central Planning)。可是開課第一周我就打了退堂鼓,因為數學之難、理論之艱深讓我感到痛苦萬分,可我還是決定旁聽一個學期,當然馬克思的理論又是其中的重要主題。由於我本身的水平實在有限,我當時只能對馬克思理論進行技術性數學化的理解,而完全無法參透其中的玄機。我當時就已經了解了三卷《資本論》的理論幾乎都在1950年之後得到了西方經濟學家的證實,而這也是我這本書的主題之一,就是向各位讀者介紹如何用現代經濟理論和數學解讀《資本論》。出乎讀者意料之外的是現代經濟學竟然證明了馬克思的三卷《資本論》的正確性。

我拿到博士學位的二十多年後,整個學術理論體系逐漸成形,我對於馬克思的理論精華也漸漸地開始理解了。我在香港中文大學任教期間,經常和同事楊瑞輝教授喝茶討論馬克思。楊教授的知識非常淵博,我從和他的持續對話中終於理解了為什麼對話(dialogue)這麼重要,這也是柏拉圖對話集的重要意義,因為相互的對話、討論、激辯才能形成辯證(dialectic), 我也開始慢慢地理解了馬克思承襲康德、黑格爾等人而自成一派的唯物辯證法。我們在這本書中將馬克思這一一脈相承的哲學思想以最簡單的方式介紹給讀者,而且以此為基礎,我們開始討論從馬克思年輕時代始馬克思的思想精髓到底是什麼。我們查證資料發現,馬克思的共產主義是他想達到和諧社會的一個手段,他這一生真正追求的就是一個和諧的社會。

但是當我讀完他的著作之後立刻有了一個疑問,以馬克思的聰明才智而言,難道他真的相信透過共產主義可以達到和諧社會的目的嗎?帶著這個疑問,我們研究馬克思從年輕到去世的所有著作之後發現,他年輕的時候是個充滿激情、樂觀的年輕學者。但是到了晚年,他不但深受病痛折磨,而且兒女的過世讓他難以承受打擊,性格開始轉向悲觀,而且痛恨命運的無情,甚至痛恨他晚年所經歷的資本家的貪婪霸道。最後,他從根本上放棄了改革資本主義的可能性而走上了一條革命的道路,就是資本主義必定滅亡,而由共產主義所取代。但是目前,資本主義不但沒有滅亡,以蘇聯為首的共產主義老大哥竟然轟然垮台。

難道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沒有正確地理解資本主義的本質嗎?我們有必要回顧一下三卷《資本論》的理論。在《資本論》第一卷中,馬克思揭示了剩餘價值是如何在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產生的,而資本家則無情地佔有了工人創造的剩餘價值,現代經濟學基本證明了這個觀點的正確性。但是馬克思接著證明了資本主義生產過程必然導致社會矛盾的加劇,並最終孕育出自己的掘墓人——無產階級。《資本論》第二卷指出資本逐利的天性一定會導致再生產失衡和經濟危機,馬克思的這個觀點後來也被經濟學家證明是正確的,而且資本主義確實也發生了危機,例如1929年經濟大恐慌和2008年的金融海嘯,但這些危機絕不足以說明資本主義必然崩潰。《資本論》第三卷指出資本家必然進行越來越多的資本密集型投資,從而導致利潤率的必然降低,這個觀點也在日後被證明是正確的。不過,在現代社會,持續的創新可以享受高額利潤率,直到更多人跟進模仿,然後行業利潤率才下降,因此美國就是透過不斷的創新,例如互聯網,維護美國資本主義的霸權地位。因此馬克思對於資本主義必然崩潰的說法只存在於《資本論》第一卷,可是馬克思並沒有意識到他過世之後,資本主義透過進一步的民主與法治保護了工人的利益,從而避開了《資本論》第一卷的詛咒。

我實在很難想像,馬克思這麼嚴謹的學者竟然沒有用他的唯物辯證法推理出民主與法治可以避免資本主義的崩潰。經過我們的研究,是可以推理出這樣的結論的。所以在此書中,我們想重塑一個馬克思,也就是用唯物辯證法分析《資本論》所談到的歐洲的歷史,希望能夠重新塑造馬克思的思想,以解答為何資本主義能持續領導世界。我們詳細分析了歐洲一千多年的歷史之後,替馬克思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那就是——「現存所有社會的歷史都是通過提高民主和法治水平來遏制腐敗的階級鬥爭史」。也就是說,資本主義之所以能夠存活至今就是因為在馬克思過世之後,歐洲透過了更進一步的民主和法治控制了腐敗,從而挽救了馬克思時代的資本主義。而蘇聯的解體並不是因為馬克思的思想理論有什麼錯誤,而是因為蘇聯沒有遏制腐敗,違反了馬克思的理論。

當然,談到馬克思就不能不談亞當·斯密,他被譽為自由主義經濟學家,他的思想孕育了自由經濟為主導的資本主義國家。但是重新閱讀《國富論》之後,我相信大家一定會震驚不已。斯密應該重新被定位為「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來源之一。當時英國龐大的資本家集團腐蝕了英國的議會以致通過了許多壓抑勞工、圖利資本家的議案,同時英國的資本家透過大英帝國的擴張,掠奪了大量殖民地,甚至使得大英帝國的子民也付出了極其沉重的代價。因此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如同馬克思一樣痛斥資本家剝削工人,他不僅對工人的貧困痛心疾首,也痛切地感受到他們心智的衰退;他還強烈譴責資本的貪婪摧毀了資本家的靈魂。同時,和列寧一樣,他也譴責帝國主義剝削殖民地人民,而且帝國主義自身的工人也遭受了嚴重剝削。亞當·斯密撰寫《國富論》的目的根本不是鼓吹資本主義,反而表現出像馬克思一樣的悲天憫人的胸懷,他反對政府腐敗地使用政治權力,認為市場有隻「看不見的手」,所以個人追求利益的行為,就能使得整個社會得益,因此他才要求政府退出經濟舞台,不要干涉經濟的自然運作。

我們比較了馬克思和亞當·斯密的理論之後,發現兩個偉大思想家的思想竟然如此類似,馬克思透過「民主和法治」打擊權力的腐敗,而亞當·斯密則是透過「看不見的手」打擊權力的腐敗,但是這兩位悲天憫人的大思想家打擊權力腐敗的終極目標都是追求一個理想的社會,馬克思稱之為「和諧的社會」,而亞當·斯密稱之為「社會整體利益」。請問各位讀者,這兩位學者到底誰是右派,誰是「左派」?這麼看來,中國改革開放過程中所謂的「左」和右的爭論是多麼的幼稚可笑!基本上都是把手段當做目的的僵化思維模式。以「左派」所尊崇的馬克思為例,把他的共產主義手段當成了目的,而完全忽略了民主和法治的手段以及和諧社會的目的,從而造成了改革開放之前無民主、無法治的「左」的錯誤,導致了整個社會的僵化,破壞了社會的和諧。但是對於改革開放之後橫行了三十多年的新自由主義的右派而言,他們把亞當·斯密「看不見的手」當成目的,否定政府的一切干涉,忽略了社會整體利益。例如,在歐美等西方發達國家,市場都沒有全面進入住房、教育和醫療等公共部門,而在中國,在新自由主義的誤導下,政府全面退出公共產品部門,從而造成了房改之後住不起房,教改之後上不起學,醫改之後看不起病的社會不公現象。而這些改革的結果忽略了亞當·斯密的社會整體利益,圖利了少數人,而改革的成本卻由全社會來承擔。我們必須打破這種錯誤的非「左」即右的二元思維模式,切割「左」和右的思想羈絆,這也是我們寫作這本小冊子的重要目的。

既然切割了「左」和右的錯亂思維,在經濟發展的現階段,我們應該如何理解馬克思的和諧社會和亞當·斯密的社會整體利益呢?其實對於不同的國家,經濟發展階段也應該有著不同的階段劃分,以現實意義而言我認為應該以「追求公平」為現階段的執政目的,只有在公平的基礎上,才能追求效率。講得更具體一點就是應該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但是其他人不能更貧窮。只有這麼做才能達到馬克思的和諧社會和維護亞當·斯密的社會整體利益。為了闡釋這個理念,我特別把我2005年12月在清華大學的演講放在本書中,這是我第一次提出這個思維。

郎咸平2011年冬於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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