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溜唐詩77】這一回，李白對楚子的歪解忍無可忍，終於施辣手了

05-26

哇塞，已讀了77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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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話幾句】

昨晚，楚子順著《唐詩三百首》的順序，開始歪解李白的《行路難·其一》。

很興奮地寫了三個多小時，完成了，剛想發送，電腦「啪」斷電了，再也打不開。換台電腦試試，沮喪地發現，寫的東西全丟了。

維修站的人告訴楚子，主板壞了，這台電腦居然就在李白的一拍桌子之下報廢了！

夜裡，李白闖進楚子的夢裡，說，你要是再這麼胡說八道，我可就饒不了你了。

楚子說什麼了？

楚子說李白不是神仙，這首《行路難》，不是從他頭腦里蹦出來的。李白也是讀了大量前人的作品，消化、吸收、升華而成的。只是他的作品太光艷奪目了，所以前人的同題作品沒法相提並論，漸漸被大家所忽略。

楚子說，《行路難》這個樂府舊題，有多少人寫過呢？柳宗元、王昌齡、李頎、張籍、盧照鄰、錢起等等。李白只是和大家一起，寫了一篇滿分作文罷了。

楚子特別給大家介紹了南朝·宋·鮑照的一組作品《擬行路難》。

鮑照是誰？

提醒注意：南朝的宋，不是南宋。南宋在唐朝之後600年；而南朝的宋，在唐朝之前300年。
那時候，三國歸晉後統一了的中國，再此陷入分裂，戰亂不斷，窮人們離鄉背井、四處逃難，士子們歸隱的歸隱、清談的清談。
但是有一個寒門子弟卻不甘貧賤，一心要建功立業，他就叫鮑照。然而他一生坎坷，做來做去只是一個小官僚，世稱鮑參軍，就是因為他做過刑獄的小小參軍。

最後，這位名氣超過謝靈運的大才子，死於亂軍之中。
但是，他是中國第一位大量創作七言詩的人，對唐詩的發展起了很大的作用。
我們不可能忘記李白、杜甫，正如李白、杜甫不可能忘記鮑照一樣。
鮑照最好的作品，就是《擬行路難》組詩。

所以，清楚了嗎？鮑照，比李白早了幾百年，那個時候，樂府是一種十分成熟的詩歌形式，已經有了「行路難」這樣的題目，格式不固定，五言、七言、雜言都有，明顯不是寫自然的道路，而是寫人生的路。這一點，李白學明白了，繼承得很好。

下面，是鮑照的幾首詩作。

擬行路難·一

奉君金巵之美酒，瑇瑁玉匣之雕琴。

七彩芙蓉之羽帳，九華蒲萄之錦衾。

紅顏零落歲將暮，寒光宛轉時欲沉。

願君裁悲且減思，聽我抵節行路吟。

不見柏梁、銅雀上，寧聞古時清吹音。

擬行路難·四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

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

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擬行路難·六

對案不能食，拔劍擊柱長嘆息。丈夫生世能幾時，安能蹀躞垂羽翼？

棄置罷官去，還家自休息。朝出與親辭，暮還在親側。

弄兒床前戲，看婦機中織。自古聖賢盡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

美食、停箸、拔劍、嘆息……

我看到李白《行路難·其一》的主要詩意及意象，在鮑照的詩里都有了，只是比較之下，覺得鮑照的詩是璞玉，李白的詩變成了精美的玉器藝術品。

儘管楚子說，李白作為一個詩仙，他的光芒，在這個同題的競技中，是十分鮮亮的，幾千年里，無出其右。但是，把他和鮑照相提並論，李白還是生氣了。

【今日讀詩】

《唐詩三百首》卷四

行路難·其一

唐·李白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楚子歪解】

李白的詩，和鮑照的詩，究竟有什麼異同？這是楚子和夢中的李白最大的分歧。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開頭這句，楚子覺得和鮑照的詩一樣，不就是拿最珍貴的酒食來說事嗎？
可是，李白不幹了，他說這能一樣嗎？鮑照那「奉君金巵之美酒，瑇瑁玉匣之雕琴。七彩芙蓉之羽帳，九華蒲萄之錦衾」是樂府句式的並列句，而「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是唐詩句式的互文，是一種寬泛的對仗。其歌詠的美感完全不是一個層面。
更何況，李白是真見過大錢的人，是在唐明皇跟前玩過的人，他享用過的美食好酒，能是寒門出身的鮑照可以比的嗎？他喝過的酒才能「斗十千」，他吃過的菜，才能「直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行了，說了半天，那美酒佳肴，也只不過是拿來鋪墊的，目的只是為了告訴讀者，我吃不下，我有心事。你李白和鮑照，還不是一樣的構思？
那李白氣得臉都漲紅了，楚子真擔心他又要拔劍而起了。他說，鮑照的不能食，憂的是什麼？「紅顏零落歲將暮」，憂的是富貴不長久，青春太短暫。
而李白呢？杯子放下了，筷子也扔了，為什麼？拔劍四顧，心下茫然，憂的是報國無門，建功無路啊！
兩相對照，這詩的境界能一樣嗎？
當然，鮑照到《其六》，也拔劍擊柱了，也為大丈夫的境遇而長嘆了，但是，他的思維多發散，而李白的筆墨多集中啊！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這兩句根本不是在描繪景，也沒有心情描繪景，完全是一種代指。借著上山入海之路的斷絕，抒發人生道路被阻塞的憤懣。不是路難行，是無路可走！
這種極端，這種極限，這種極度，只有李白可以表達得這麼淋漓盡致。別人的詩在比較之下，的確有隔靴撓癢的感覺。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然而，李白的筆飄忽不定，意料之外地墜入夢境，墜入上古，化身為姜太公，在美麗的溪水邊，釣到了賢明的周文王。
又是做夢，又是做夢。這是多麼美麗的一個夢啊，這是中國文人們多麼渴望實現的一個夢啊。從「閑來」到「忽復」，那種畫面的輕鬆切換，那種靈動的快樂，真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瞬間入夢，瞬間夢醒，只剩下無限懊惱和痛苦。於是呻吟，於是慨嘆，於是悲歌。
你不是說人生的成功可以有很多路的嗎？哪裡有？哪裡有！三言的句式，在這裡如重鎚，擊打著詩人的心，擊打著讀者的心。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在如此強烈的憤懣和失望之後，居然來了一個美麗而又光明的尾巴。這又讓幾千年來的讀者大跌眼鏡，大呼意外，不信也得信，信也不敢全信。你說是期望也好，你說是浪漫主義也好，總之是不落俗套地積極了一把。
於是，很多專家解讀為，不是真的積極，是要學范蠡，在建功立業之後泛舟歸隱，悄然歸去。
李白「啪」地一擊，筷子酒杯震落一地，楚子的電腦瞬間崩潰。他說：「長風破浪」居然會聯想泛舟歸隱？「直濟滄海」居然會聯想到「悄然遁世」？專家們真可以啊！

楚子也沒有辦法啊，加上電腦壞了，只能藉助一個臨時的電腦，重新敲擊鍵盤，把和李白的這次夢幻般的對話做一個實錄。誰對誰錯，任讀者們自己判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