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 Snow在倫敦做過些什麼？這是一道地圖題

來自專欄 不必要研究所

引子

這件事起源於貓爺給我發的一張倫敦SOHO的照片，他當時正在沉迷冰與火之歌。

貓爺說：「咦？B叔，你看這有家PUB也叫招思弄。」

我知道這個地方，當時幾個學生創業在他的左邊開了一家叫BAO的台灣包子店。你如果生活在倫敦，經常出沒於SOHO區，或者身邊有些愛背帆布包的文藝青年，可能見過這個吃包的胖子。

→這家John Snow 就在包子店右邊。

John Snow是19世紀英國人的抗病英雄，不是冰火里要跟The Night King（夜王）死磕的囧諾。而他打敗了另一個同樣帶來死亡和毀滅的King，King Cholera，一種肆虐人類歷史的瘟疫。飽受其害的英國人把瘟疫神格化，偶像化，甚至冠以King之名，它是——

• 瘟疫之王 霍亂

霍亂始於恆河三角洲，並持續在那裡流傳了千年。作為人類歷史上與黑死病（鼠疫）並列的三大傳染病之一的惡疾（天花由於被人類徹底攻克已經被除名）。1817年，霍亂完成了一次進化的躍遷，一個致死率奇高的變種，隨著商人旅行者水手，順著國際貿易線路，走出恆河流域，在15年間傳遍世界各地。

霍亂大爆發時，一年在全球就殺死超過一千萬人。在有記載的歷史中，霍亂至少殺死了一億四千萬人。

而19世紀中頁的英國，正處於維多利亞時代，由於第一次工業革命，大量的人口從農民轉變成工人湧入城市，貧民區擁擠的人口密度和糟糕的衛生條件成為瘟疫流行的溫床。

現在，我們的城市擁有超過千萬的人口，住在城市意味著清潔便利的生活。人們只需在一塊玻璃上點按幾下，商品和食物就可以送到手上。而200年前，住在城市中心意味著每天呼吸受污染的空氣，喝一口水都要冒著生命危險。人人都可能因為喝水而染上霍亂，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治療，連續的腹瀉會讓病人在幾小時內脫水而死。而在抗生素被發現的一百年前，霍亂並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

霍亂七次大流行於世界，它並沒有滅絕於十九世紀，所以馬爾克斯在二十世紀還能寫下《霍亂時期的愛情》。

可對英國人來說，霍亂在特效藥發明前就得到了有效的阻斷，因為一個人——

• John Snow

十九世紀中頁，霍亂在倫敦幾度流行，四萬多人死於瘟疫，當時的醫學界普遍認為瘟疫是靠籠罩在倫敦上空的【瘴氣】傳播的，而John Snow的一段經歷卻讓他認為霍亂不是通過空氣，而是通過水源傳播。18歲時的John還是個實習醫生，他曾整整一年在英格蘭北部治療患有霍亂的礦工，礦井中他和病患呼吸同樣腐化的空氣，卻並沒有感染霍亂。然而，當時的學術界並不認同他的觀點，雖然41歲時的他已經是維多利亞女王的私人醫生。

為了證明這一點，在倫敦soho爆發霍亂的1854年，他冒著生命危險，走進病情高發的街區，挨家挨戶的調查了整片街區的居民死亡情況，並繪製了一張死亡地圖。

這裡10天內就死掉了500人，John把每棟建築物里的死亡人數都用橫線表示出來。於是他可以直觀的在圖上看到疾病爆發的密度和分布。當John走訪過Soho發病的一整個街區之後，他從圖上發現了異常——有一幢房屋的死亡人數遠高於其他，而這幢房子，緊挨著一個生活水源。經過調查，這個水泵連通河水，那裡也是生活污水的排放場所。飲用水被污染了。

這張地圖配合John調研的數據，為證明霍亂是經由受污染的水源傳播提供了足夠的證據。於是Broad Street上的水泵被拆掉把手，人們無法再從這裡取水，不久後，整個街區的疾病流行得到了遏制。

至此，人類第一次發現了遏制霍亂的方法，而疾病沿水源傳播的發現促使倫敦開展了下水道改造工程，工程於1859年正式動工，1865年完工建成。這是世界上第一套現代城市下水道系統。城市的污水被全部排往泰晤士河出海口匯入大海，與飲用水源徹底隔離。

間接的影響是，一個職業從倫敦消失了。

而John Snow於1858年逝世。他沒有見到下水道動工的那一天。

1865年之後，倫敦再也沒有爆發過霍亂。而現代下水道系統的建立有更深遠的影響，由於城市清潔程度的提高，越來越多的人湧入城市，工業革命得以迅速發展，現在全球城市人口的比例超過54%——我們的生活習性已經徹底改變，人類變成了城市生物。

而死亡地圖對人類做出的貢獻遠遠超出了醫學範疇。這種方法後來被廣泛應用於疾病傳播，犯罪，地理分析，建築學等諸多領域的研究，甚至衍生了一門專門繪製信息地圖的學科——GIS（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不過那已經是一百多年之後的事了。

如今，信息地圖的廣泛應用已經不足為奇，我們每天都在手機中使用這項技術，我們用它打車，叫外賣，尋找餐廳和影院。這已經成為現代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只是在當時，John Snow不會知道，他將怎樣影響未來。

後記

這世界上的許多事情起初都是偶然，跨過一百多年的歷史，很難想像一個英國醫生和大眾點評美團外賣有什麼關係。

寫這篇文章的念頭也只是出於偶然和個人興趣。

知道John Snow是誰，不是一件必要的事。畢竟，我們的日常建立在歷史上許多次偉大的進步之上，而我們終將忘記許許多多的名字。

只不過，如果你有一天來到倫敦，偶然經過這個街口，

因為某些偶然的原因讀到這裡的你會知道，

Pub門口畫像上的這個人，並不是酒吧老闆。

他曾是一個傳奇。

References:

On the causes of fevers (1839). By William Budd, edited by Dale C Smith.

A rivalry of foulness: official and unofficial investigations of the London cholera epidemic of 1854 (1998). N Paneth, P Vinten-Johansen, H Brody, and M Rip.

The changing assessments of John Snow』s and William Farr』s cholera studies (2001). John M Ey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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