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們在海文郡歡宴
來自專欄 鳳凰夜讀社
像一隻貓,晴子踏著歌聲走進了「太陽以西」酒吧。
「我喜歡愛笑的你,但是這一句太俗氣……改換文青的造句,你一抹微笑如茉莉……」
她徑直朝我這邊走了過來,到我跟前說了句:「沒人吧?」也不等我回答,便坐了下來,和我面對面。
晴子穿一件黑白條紋的抹胸連衣裙,胸前那對渾圓的尤物被襯托得玲瓏緊緻,修長的手白皙圓潤,但稱不上胖,屬於剛好健康誘人的體型,性感的大腿像是春季的竹筍拚命往外鑽。不知為什麼,我眼前浮現的卻是村上春樹筆下一身粉紅打扮的胖女郎。
晴子變戲法般驀地從身後掏出一包薄荷煙,從盒中抽出一隻,用打火機點著。她把盒子與打火機隨意地往桌上一扔。
她手指修長,薄荷煙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她下唇飽滿,塗成酒紅色,在光線昏暗渾濁的酒吧里,像極了鮮血乾涸之後的樣子。她的指甲很長,也塗成酒紅色,看起來有點嚇人。
晴子夾著薄荷煙,從嘴裡挪開,前臂屈著,與上臂構成一個V字形。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淡藍色煙霧從她嘴裡冒了出來。
晴子注意到我在看她,哼的一聲笑了,稍稍欠身,將桌上的那包薄荷煙和打火機往我這邊推了過來。
她仍是保持那個姿勢,前臂屈著,與上臂構成V字形,她昂著頭,嘴角掛著一抹笑意,黑白橫條紋連衣裙包裹著的身子微微往後靠。她饒有興緻地打量著我。
「你去過陽明山嗎?」她忽然開口道。
「哪個陽明山?」我感覺喉嚨里乾巴巴的,似乎被唾液黏住了。
她又笑了,「你不會以為我跟你說的是這裡的陽明山吧?」
「你這麼問,我當然以為你說的是我們這的陽明山。」
「我以為只有一個陽明山,就是周杰倫歌里唱的那個陽明山。」
「當然不止一個。而且,我們這裡的陽明山很早就有這個名字了。」
「但台灣的陽明山更有名,不是嗎?人們只要一說到陽明山,想到的肯定是台灣那個。」
「你知道為什麼叫陽明山嗎?」
她搖搖頭。
「是為了紀念王陽明,還在山頂建了一座廟,但那是佛教寺廟。台灣的陽明山也好,我們這的也罷,都和王陽明沒什麼關係了。」
服務生來到桌前,她點了杯蘇格蘭蘇打,服務生詢問我是否還要點什麼,我說不要,服務生便離開了。
「你喜歡電子音樂嗎?」
「什麼?」
「電子音樂,就是現在放的。」她的聲音像含著一塊冰。
我咂了咂嘴巴,搖搖頭。
「你看起來不經常來這種地方。」她又笑了,把薄荷煙放回嘴裡,又吸了一口,然後從嘴裡拿開。她一舉一動都優雅極了,簡直像一出即興發揮的華爾茲。
「有時候會來,這裡讓我感覺陌生。」我老實承認。
「你做夢嗎?」她繼續問。
「睡覺的時候?經常做夢。」
「你有沒有想過,做夢也是一項特殊的本領?」
「不知道。」我隨意地應道。
酒吧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晚邊剛下過一陣小雨,我還是覺得有點悶熱。氣氛持續升溫,荷爾蒙在縫隙間遊盪,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偶爾響起的手機鈴聲成為這幅圖景里不和諧的音符。
晴子點的蘇格蘭蘇打送了上來,她盯著酒杯,「你知道這座城市有多少人嗎?」
「兩千萬,大概吧。」
「兩千三百六十五萬,準確來說。那你知道這兩千萬人里有多少個人晚上做夢嗎?」晴子手中的煙早已吸完,此時她雙手倒弄著煙盒。
我搖了搖頭。
「一萬三千人。」
「挺多的。」
「確實不少,可惜這一萬三千人里,絕大部分人做的夢都稀鬆平常,無非是路上滿地都是錢,撿也撿不完,要麼就是頭髮一直掉一直掉,沒完沒了。沒有價值。」
「夢本來就沒什麼價值。」
「不,那是因為它們不夠稀缺。就像這個。」她手上掛著一串項鏈,項鏈上鑲嵌著一塊大藍寶石。
「藍寶石?」
「寶石有價值嗎?顯然沒有,但是因為它足夠稀缺,而且符合人類的審美,自然而然,寶石就變得值錢了。夢也一樣,足夠稀缺的夢,能滿足有錢人的慾望。他們不用再祈禱做個好夢,只需要按自己的需求把別人的夢買過來就行了。」
「可是,為什麼有人想要買別人的夢呢?」
「有錢人的世界,你是無法理解的,他們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用錢來買別人的夢。」
「別人的夢塞進他的腦袋,不會發生排斥效應么?比如說,兩個人的思維方式差別太大,兩種思維方式在腦袋裡打架。」
「當然不會。」
「如果人的夢可以交易,那是不是說,夢也是可以造出來?就像萊昂納多的電影《盜夢空間》那樣。」
「沒錯,是可以造。最初的時候,有錢人買的就是造出來的夢。可是很快,這種批量生產的東西就讓他們厭倦了。他們,怎麼說呢,控制著世界上絕大部分的財富,腦子卻迂腐得很,甚至可以說滿腦袋都是錢的蠢貨。他們排斥機器生產、批量製造,痴迷於手工製作和所謂的純天然產品,而且最好——獨一無二。你腦袋裡是一大筆財富,自己卻不知道,以你現在的收入,一輩子也不可能賺那麼多。你真是個可愛的小傻瓜,不過我喜歡你。」
「那不是挺好的嗎?一個人樂得自由自在,逍遙快活,人生不就這麼一回事么?」
「據我所知,你女朋友剛和你分手,說你一事無成,沒有上進心,和你在一起看不到任何希望。」
我移開目光,看向遠處的吧台。
「好好想想吧,小傻瓜。」她嘆氣似的說道。
接著我們陷入了沉默,我只是定定地看著吧台後忙碌著的店員,晴子把注意力轉移到音樂上。
「那,怎樣把夢賣給他們?」過了好一會兒,我試探著問道。
「以一種有趣的方式。」晴子走過來,坐在我旁邊,將我的高腳杯拿到嘴前,淺酌一口,威士忌在杯內搖晃,幾乎沒少卻一絲,媚眼一笑,靠了過來,在我耳邊,輕輕地吐出一口溫熱的氣息。
我燥熱了起來,她圓潤如玉的肩膀散發出熏人的熱氣,我問:「比如說?」
晴子得意地笑了,對我的問題不置一詞,雙手摩挲著高腳杯,她可憐似得瞟了我一眼。她輕佻地向上比了個手勢,我大約明白了她的意思。
「和有錢人做那種事,你還會覺得歡愉么?」
「我任務就是給客戶帶來歡愉,至於我自身,那不值一提。」
「但是,你仍舊會尋求歡愉,不是么?」
晴子捲起一縷頭髮,百無聊賴地弄著,捲起又鬆開,捲起又鬆開,「你要是這樣說的話,倒也沒錯,但不是你想像的那種。我尋求的不是歡愉,而是歡愉本身,一如我的名字,歡愉女士。」
「美女,來,跟爺喝一杯。」一個醉醺醺的中年男人靠了過來,一隻肥膩的手搭在她裸露的肩上。她抬手推開男人,男人踉蹌地試著往前走,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中年男人臉上的贅肉擠成一團,像是剛發酵的包子,將那對本來就小的眼睛幾乎擠成一條縫。
男人在地上掙扎,肥碩的頭靠著她的腳,似乎依然戀戀不捨,她抬起右腳朝男人臉上踹過去。細長的高跟鞋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在男人臉上划出一道血痕。鮮血噴涌而出,像肉包子里的油擠了出來。
男人慘叫起來,趴在了地上,一隻手捂著臉,一邊往外邊爬。
她似乎很滿意的樣子,炫耀似的將高跟鞋在我眼前晃了晃,尖細的鞋跟好像某種大型爬行動物的牙齒,上面沾著獵物的血。
「非得那麼暴力嗎?」酒吧里很熱,她卻冰冷得像外太空的液氮。
「哦?」她嫵媚一笑,從桌子上拿起打火機,點了一根薄荷煙,吸了一口,靠近我,吐出透明如絲的煙霧,「不過是流點血。」
煙味直撲鼻腔,我被嗆得咳嗽,趕緊捂住了鼻子。
「你好像不喜歡我抽煙?」
「你為什麼要往我這裡吐呢?」
「我喜歡。」她又朝我吐了一口煙,「還有,我討厭這裡,這種不入流的酒吧,都是些廢物和無聊的男人,沒有一個能勾起我的興趣。偏偏還總有不識好歹的傢伙想占你便宜,也不照照鏡子。」
「那你還來?」
「沒錯,不都是為了你嗎,小傻瓜?我觀察你很長時間了,你每周來這個酒吧一次,因為有個你想跟她上床的女人。她是這裡的駐唱歌手,每周四才出現。」她視線轉向酒吧一小塊角落,那裡擺著一些常見的樂器。
「我只是欣賞她。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一回事。但是到目前為止,你還沒能成功和她說上一句話,甚至可以說,她可能還沒留意到台下你這個忠實聽眾。」
「只要能安靜地聽她唱歌就好,她有沒有注意到我完全沒有關係。」
「是嗎?」她譏諷道。
我下意識看了看時間,「今晚好像有點奇怪。」
「你是說,她還沒有登場嗎?」
我盯著酒吧慣常演出的角落,「往常她九點鐘準時登場的。」
「不只如此,他們好像連樂器都沒調試,今天的DJ也有點怪,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后街男孩這首電子舞曲Straight Through My Heart已經是第三遍了。」
「我沒注意。后街男孩不是流行風格嗎,怎麼還有電子舞曲?」
「早就轉型了,This Is Us這張專輯是2009年發行的,不過不是很成功。我倒是很喜歡這首Straight Through My Heart,雖然總有人說前奏像《西遊記》。」
「流行音樂不就這樣,唱片公司總在不斷地包裝新人。」
「城市裡的有錢人,總是在找新的樂子、新的刺激,玩過的東西他們玩上十分鐘就膩了。我則是幫他們尋找刺激的獵手。」
「我現在是你新的獵物?」我盯著她裸露誘人的肩。
「不用那麼緊張,我又不會把你吃了。」晴子轉過頭,瞪了我一眼。
「我倒情願被你吃掉。」
「歡愉姐妹會的格言是,『月圓之夜,歡愉之時』。」
「月圓之夜?」
「月圓夜有一些特別的儀式。」
「特別的儀式?」
「品嘗你的鮮血,你想試試嗎?」
「為什麼對我的血感興趣?」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
「你要殺了我嗎?」
「可愛的傻瓜,你這麼有趣,我怎麼會殺你?剛才我說過,只是流點血而已。」
「像剛才那個男人那樣?」
「對你,我會很溫柔的,只需輕輕地咬一口,當然,還是會有點痛。我喜歡你的頸脖,咬你那裡怎麼樣?」
「隨便你,反正我已經是你手心裡的獵物了,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
「你好像開始討厭我了。」
「討厭?談不上,與其說討厭,毋寧說害怕。在你面前,你好像知道我所有的事情,我沒有任何隱私,我覺得我是手無寸鐵的人,而你是全無武裝的騎兵。」
「我確實知道你的一些事,但那不過是一些人盡皆知的事情,隨便在網上搜索一番就能找到。我又不會讀心術,連此時此刻你心裡想什麼都不知道。」
「不止如此。」
「我感覺這裡有點不對勁,我們走吧。」晴子往四處看了看。
「哪裡不對勁?除了你劃破一個男人的臉皮之外,沒什麼不對勁。」
「跟我來。」晴子挽住我的手臂,想拉我起來。我只好順從她。我們手挽手往門口走去。
「你們這是要去哪?」一群人忽然從暗處竄了出來,擋在我們面前。說話的人是我喜歡的那個駐唱歌手。她戴一頂海藍色寬檐帽,一身稍顯浮誇的朋克風皮衣,兩把左輪手槍插在胯間。
「來吧,寶貝。好戲開場了。」另一個人嘴角叼一支雪茄,盯著我說道。他眼神里閃出寒光,左臉有一條長長的疤痕,讓人不寒而慄。
晴子一言不發,往我身後躲去。
「守住門口,抓活的。」駐唱歌手命令道,像一位女高音歌劇家。
「快跑!」晴子突然喊道,我回過頭,看見她往後邊擺放樂器的角落跑去了。
我也跑了起來,背景音樂愈發刺耳,音波散落,變成強烈的噪音,與高濃度酒精混在一起,在空氣中急速揮發,嗆鼻的氣味如影隨形。前面是一堵牆,天花板忽然坍塌,牆面裂開,碎成一塊一塊,正中央好似有一股強大的能量,將這些碎片震開,飛向四周。
碎片在黑暗中飛舞,音樂聲若有若無地飄來。
「這場賭局請相信我你很難贏,場景就像一場豪華的夢境,歌聲魅影你深深的被吸引,閉上眼睛腦海風景已經開始飛行,意志再再堅定再多冷靜再多任性……」
我們坐在「國境以南」咖啡館裡,外面下著霏霏細雨,一層薄薄的水汽凝結在櫥窗上,外面街道正中央,銅製的鳳凰園城標也變得朦朧起來,分辨不出具體的形狀。傍晚時分,街上的車子趕著回家,掛著喇叭呼嘯而去,濺起半米高的水花,噴向兩側,尾燈時而閃起,時而熄滅,拖出一條長長的軌跡。
晴子坐在我身旁,她還是那身黑白條紋的連衣裙。她面色稍有些暗淡,興許是燈光太暗的緣故。
「所以,我們現在在哪裡?」我帶著滿腦袋疑惑問道。
沒錢就是這點不好,腦袋裡塞滿了問題,關於人生,關於未來,關於夢想等等,但沒有一個人能告訴我答案。所以,還是滿腦袋都是錢比較好。
「國境以南咖啡館,不是嗎?」她狡黠地笑道。
「我問的不是這個,剛才我們還在梧桐路的太陽以西酒吧。可是,一下子就到這裡了。對了,好像還有人要抓你。」
晴子嘆了嘆氣,聲音裡帶著一絲疲倦,「你問這個呀?」
「我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
晴子歪起頭,一縷黃色的頭髮垂了下來,搭在她圓潤如玉的肩上。她輕輕地笑了,「說起來很複雜,只怕你不相信。」
「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要不要相信。」
「好吧,反正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情就是這麼回事。我把我知道的告訴你,你想知道些什麼?」
我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是誰?為什麼要抓你?」
「大概是探險者協會的人吧。」她眉頭微蹙,像是要記起些什麼似的。
「探險者協會?那是做什麼的?」
「傳說,我們的世界是由一層又一層的夢境,我們生活在不同的夢境之中,就像一個箱子套著一個箱子。最初,生活在最底層夢境的人發現了這一事實,於是他們組織探險隊,想找到逃離夢境的方法。許多個世紀之後,他們終於發現了去上一層夢境的入口。他們原本以為上一層就是現實世界,但不過是到了另一層夢境而已。又過了很多年——也許用許多年這個詞不太恰當——因為誰也不知道夢境里的時間到底是多長,他們漸漸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他們才發現,這一層也是夢境。他們繼續探索,尋找前往上一層的入口。」
「然後呢?」
「根據第三層夢境理論物理學家提出的弦理論,我們宇宙一共有九層夢境,只要突破第九層,我們就將真正來到真實的世界。而你生活的世界,正好是第九層。」
「你是說……我們的世界也是夢境嗎?」
「是你的世界,來自第九層的居民。」
晴子笑意盎然,我琢磨著她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的。
「不過,弦理論如今遭到了嚴峻的考驗。歐洲的強子對撞機上一次實驗什麼都沒發現。缺失的粒子質量完全對應不上。有科學家灰心喪氣地說,即便突破九層夢境,等待我們的也不會是現實世界,而是又一層夢境。」
「強子對撞機實驗是關於量子力學的吧,和夢境有什麼關係?」
「只是對外說說而已,真正的目的只有他們知道,就連那些研究量子力學的科學家也被蒙在鼓裡。但是也有理論提出,九層夢境是一個閉合循環,第九層夢境通向的是第一層夢境。人類被鎖死在這九層夢境裡面。還有邪教徒趁機而出,宣稱所有的這些夢境都是古神創造的幻境,只有追隨古神,將古神從深淵底下解救出來,才能獲得古神的恩賜。那些不追隨古神的人,註定成為古神的祭品。」
「那你呢,你相信哪一種理論?」
晴子咯咯笑了起來,「我什麼也不信。與其擔憂那些,還不如……嗯哼,思考今晚怎麼跟你玩比較有趣。」
我咬著下唇,用眼睛的餘光打量著她。
「不要害羞。」晴子貼在我身上。
「現在是夢境?」我警惕道。
「那當然。不然你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小傻瓜。你不會以為我用了什麼迷魂藥把你迷倒,然後把你弄到這裡來的吧?」
「你是第幾層的?」
「我嗎?就是現在這一層,也就是第八層。」
「歡愉姐妹會是怎麼回事?」
「哦,我們和他們正好相反。他們費勁千辛萬苦,只是為了尋找所謂的真實,所謂的現實世界,所謂生活的意義。然而,真實的現實世界真的存在嗎?如果你知道你活在一層又一層夢境之中,所謂人生的意義在哪裡?真實的生活又在何處?所以,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難道你不覺得嗎?」她嫵媚一笑,睫毛閃閃,右手放在胸前,把連衣裙往上拉。
「你覺得他們會找到上一層嗎?」
「也許吧,就算找到又怎樣?」晴子滿不在乎地說道,「不過這一次他們遇到了很大的麻煩。」
「什麼麻煩?」
「第九層的居民,也就是你們,不相信他們的理論。」
「這是肯定的,要是誰跟你說,其實我們的世界不是真實的,我們生活於夢境之中,你肯定認為他是個瘋子。」
「是瘋子也好,不是也罷,總而言之,他們的探索進度很不順利,而且經常被監視、調查、阻撓,甚至恐嚇。」
「但是,他們為什麼要抓你?你可沒有阻攔他們。」
「表面上來看,確實是這樣。不過因為我們的存在,會使你們的精英階層墮落,沉醉於聲色犬馬,崇拜享樂主義,失去冒險精神。因為一旦我們掌控你們的精英階層,他們的探索永遠也不可能順利進行下去,甚至不可能有任何進展,所以他們視我們為最危險的存在。」
「所以他們要抓你?」
她點了點頭,「你……會保護我的,對吧?」
我嚇了一跳,「我不知道。」
「我不過是開個玩笑嘛。算了,我走了。」她騰地起身,往門口走去。
「唉,你去哪?」
「回家。」她回過頭說道,「你不想來嗎?」
遠方傳來轟隆隆的悶響,聽起來像雷聲。桌上的咖啡杯晃動起來,桌子也跟著顫動。咖啡館的人齊齊往外看去,我跟著他們的視線看去,十字路口中央,鳳凰園城標正往下陷。
「快走!」晴子喊道。
「什麼情況,地震了嗎?」
「他們在找我們。」晴子快步走過來,拉住我的手,往外面走。
「探險者協會?」我邊走邊問。
「對,他們在上一層,用音樂攻擊這一層夢境。」
「音樂?」
「電子音樂,一時解釋不清,我們先跑。」晴子小跑起來,她穿著高跟鞋,跑步的姿勢頗為彆扭,讓人懷疑隨時可能跌倒。
「我們去哪?」
「去隔音的地方。」我們已經跑出了國境以南咖啡館,館裡的人卻安然地坐著,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我回頭看了一眼。遠處,建設中的湘江電視塔像希臘神話中的巨人,轟然塌倒,一艘加百列級大和戰艦鑽出雲層,從天幕上緩緩墜下,佔據了大半個天空。
轟隆隆的悶響還在持續,越來越頻繁。馬路上依然車流不息。接著,地面忽然撕裂,筆直平坦的馬路驟然消失,只看見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痕,所有的車輛都被吸了進去。兩邊的樓房輕輕搖擺,像秋風裡的樹枝。
我們繼續跑著,過了兩條街,進了一個小區。這小區並不大,很快我們進了一棟樓,上電梯。我們進了一間房。
「這是你家?」
「當然不是,算是臨時避難的地方。只要是歡愉姐妹會的,遇上什麼情況,都可以來這裡躲避。」
「他們找得到這裡嗎?」
「暫時不會了,他們在上一層,只能用音樂。如果在這一層就不一樣了。」
「他們為什麼不跟著來這一層?」
「那無異於大海撈針。」
「音樂是怎麼一回事,你說他們用音樂攻擊這一層夢境?」
「是啊,我之前問你喜不喜歡電子音樂。相比較於自然聲音,電音更容易被人的聽覺捕捉到,從而影響你的大腦。而且電音可以隨意調整聲音的頻率,形成干擾信號。剛才的情況都是特定電子信號製造出的幻覺。說是陷阱也行。」
「要是中了陷阱會怎麼樣?」
「你會回到上一層,準確地說,你感覺像剛剛從夢裡醒過來。不過,這也是幻覺,現在你已經知道,你只是從下層夢境回到上層而已。而且你將出現在發出聲音的地方。」
「現在怎麼辦?」我望向窗戶,深藍色的窗帘向兩側徐徐拉開,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霓虹燈在遠處閃爍。
晴子朝我走來,我回過頭,黑白條紋的連衣裙悄然落在猩紅色地毯上。她用手輕巧一卸,內衣也落了下去。
夜晚的風陣陣拂動著窗帘,夏夜的星光越過窗檯,映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在她鎖骨勾勒出的一道淺淺的峽灣里,星光如孔明燈跳躍閃動著。她豐腴的手繞過我的肩膀,勾住我的脖子。
今夜,我不做夢了。今夜,以巫妖王的名義,越過夢與海的彼端,我們在海文郡歡宴。
「我有個主意。」晴子食指貼住我的嘴唇,嘴角上揚,帶著勝利者的微笑,「我們應該去下一層,下一層更有趣也更刺激,比如說,互換身體。嗯哼,不過,你得先找到我。」
「人魔開始重出地獄,叛軍如野火般攻擊,五官差點離開身體,還好有時光機我謝謝你……妖獸擾亂人間秩序,血腥如浪潮般來襲,我小命差點沒續集,還好有時光機我謝謝你……」
是手機鈴聲,我抓起手機,摁下接聽鍵。
「喂?」
「哎喲,我的哥,你在做啥?」
「還在寫稿嘛。」我不耐煩地回答。
「我聽著可不像,一聽你這縱慾過度又萎靡不振的聲音,不會又跑到哪裡浪了吧?」
我輕哼一聲。
「老哥,你究竟什麼時候交稿?你都拖兩周了。」
「那個,這不是在寫么,下周五一定交。」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行,我就姑且相信你。對了,估計你又懶得出去吃飯,為了答謝你及時交稿,我呢,幫你點個外賣,怎麼樣,夠意思吧?」
我盯著眼前死寂的屏幕。
「你要吃什麼?」那邊又問。
「呃,雞排飯。」我忽然想起什麼,趕緊道,「哎,加個蛋,好,拜。」
我掛了電話,把注意力轉移到屏幕上的文檔。窗邊,百葉窗微微搖曳。我抬起頭,聽見有人在門外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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