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法】未知鉛華,如何洗凈——那些曾經美好的「花腔」文字
來自專欄 作文課
王鼎鈞的回憶錄四部曲之一《昨天的雲》(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3年版)第56-58頁記載了這樣幾個作文批改的案例:
——他老人家最反對當時流行的「新文藝腔調」,例如寫月夜:「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蔚藍色的天空,照著我孤獨的影子。」例如寫春天:「光陰似水般地逝去,一轉眼間,桃花開了,桃花又謝了,世事無常,人生如夢。」當時,這種腔調充斥在模範作文或作文描寫詞典之類的書里。他不准我們看這些書。
——有一次,我在作文簿上寫道:「時間的列車,載著離愁別緒,越過驚蟄,越過春分,來到叫作清明的一站。」大老師對這段文字未加改動,也未加圓點,他在發還作文簿的時候淡淡地對我說:「這是花腔,不如老老實實地說清明到了。」
——又有一次,我寫的是:金風玉露的中秋已過,天高氣爽的重陽未至。他老人家毫不留情地畫上了紅杠子,在旁邊改成「今年八月」。
以最樸素、純粹的面目示人,提倡質樸,反對矯飾,重視內容,這通常被叫作「洗凈鉛華」。許多作文大家也習慣、喜歡去除作文中的修飾、限制詞語。千百年來,我們的文藝理論也不斷糾結於「文質」問題。
只不過,在討論這個問題時,我們忘記一個基本的事實:我們是在忽略年齡、閱歷、能力、基礎、寫作經驗的基礎上,向「寫作者」提出了一個至高無上的寫作標準。須知我們通常說的「洗凈鉛華」之前,往往還跟了一個句子「繁華落盡」——從未見識、經歷過繁華,又哪裡來的「鉛華」可洗?
這個事實差不多相當於我們把蔣捷《聽雨》中「歌樓上」聽雨的那群少年,從歌樓上,從紅燭昏羅帳邊拉回來,讓他凝思靜慮,在僧廬下無喜無悲地聽雨。——這又如何可能呢?
小時候,看人聽美聲,覺得不可思議,那唱美聲的胖子們實在不夠美觀,他們唱的東西也實在不堪入耳。年齡漸長,便慢慢零星聽出美聲的意味,那一唱三嘆、咿咿呀呀中,別有一番滋味在。當我們漸漸聽不下各種小孩子們喜歡的神曲時,倒不全是欣賞口味提升了,而是你再也難以回到當年那麼美好的「庸俗」的「花腔」趣味中去了。
我的意思是說,每個人的成長,每個人的寫作成長,可能都要經歷一個「喜歡鉛華」的階段,然後才有可能覺悟,進而反省,進而有所增進,以至於抵達「洗凈鉛華」的境界或水準。一個「清明到了」,可以包含多少情緒、經歷、感受呢?把很沉重的情緒,以很輕描淡寫的方式呈現出來,這是需要很高的寫作水平、很多的人生閱歷和很深的生命思考,才有可能抵達的返璞歸真。細雨中的吶喊是一種動人的表達方式,細雨中的靜默也是。如果都在細雨中靜默,這個世界,這些文字就不好看,也不好玩了。
這就好比,每個人在寫作的經歷中,差不多都可能會被「世事無常,人生如夢」這樣的句子所打動過,然後,再用很長的人生真正體會到這個句子的內涵,然後,就再也不必、不會這麼講人生了。
對於作文的修飾來說,淡妝濃抹都行,只要與文思相宜。駢賦的精緻絢爛,古文的平易自然,各有其好,並行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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