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涼麵嘬過的夏天

來自專欄 食外

南方人嘬粉，北方人嘬面，用人類降生嘬奶的動作，吃人間最樸素的食材，既是溯本求源，也是自然饋贈給我們的本能意識。

尤其到了夏天，艷陽高照，白樺樹上的知了一個勁兒的鼓動他的小翅膀，嗡嗡嗡的，耳鳴般的聲響，吵的人頭腦發昏。配上高溫的蒸曬，地表成了天然的大鐵鍋，眼前的景色都成了哈哈鏡，飄飄然如海市蜃樓一般，在沒有空調的小時光里，簡直是活遭罪。

這時，吃飯的人沒胃口，做飯的人更嫌麻煩，何以解憂呢？還好有涼麵，是盛夏時的一股「清補涼」。

在家常菜里，涼麵可謂最容易做。相傳最早始於唐朝，楊貴妃吃面竟燙傷了舌頭，於是由榆葉榨汁，再由涼水衝過，面色綠油油又涼爽彈牙，深受貴妃鍾愛，涼麵就流傳開來。

流傳到各個地方，吃法各有不同，最為有名的當屬四川涼麵，在面中配以、麻、辣、鮮、香的口味，紅油澆灌，不但吃著好吃，看著也讓人口水直流。

我們那個小時代，可沒此等口福。北方涼麵向來以素簡為主，手工或機器軋成的麵條，口感勁彈。在那個年代非常便宜，2元錢就可以供4-5個人吃飽。

沸水一開，麵條下鍋煮至膨脹漂浮，用笊籬挽起，冰鎮在井水裡，洗去浮華，由此麵條不在粘稠，不會沾成一坨，攪拌起來更加方便，口感最佳。

出鍋即吃當然最好，如果還有要等的人，麵條則平攤在案板上，短時間也不會有何影響。

麵條好了，鹵子必不可少，洗兩個大西紅柿，當時的西紅柿可不像現在這般能砸死人。西紅柿汁水四溢，切成小段，油鍋微炒，打兩個雞蛋，爆炒至汁水與雞蛋的黃色交融在一起，橙紅的一片，就可以加水做滷汁。因為小時候人多，所以多兌水成了唯一的法子。

配菜極為簡單，幾根黃瓜洗凈擦絲，嫩綠的芬芳正是夏季開胃的小食，小蔥切段、香菜拔幾顆嫩葉，滿滿兩小碗，由食者自取，雖是點綴，也尤為精緻。

最能出味兒的，當屬芝麻醬。

我們那裡盛產芝麻醬，在全國極為有名，大名府芝麻醬。大名府在北宋時期被定為北京，如果不是外敵入侵，而延續至今的話，就沒有現在的北京首都，而是大名府北京。

大名府的芝麻醬和香油，海內外聞名，雖然沒有老乾媽那麼有名，但也是美食屆的必備素材。

取上好的芝麻風乾晾曬，在石墨下研磨，在高溫加水出油，浮起的香油，而剩下的就是芝麻醬。剛磨出的芝麻醬滾燙，香味可以傳出十個街道，小時候可不買超市裡貼標籤的芝麻醬，都是家家戶戶拿著自己的玻璃瓶子秤芝麻醬，打醬油的日子不復存在，而打芝麻醬記憶猶新。味道的記憶總能歷久彌新。

芝麻醬營養非常豐富，尤其適合兒童食用，號稱植物鈣片，含鈣極高，勝過蝦米和深海魚。除此之外，蛋白質和脂肪含量也很高，熱量也高的驚人，想增肥的人可以一試。聽說有老人每天吃芝麻醬，七八十歲滿頭烏髮，美容效果也是一流。

芝麻醬最為涼麵的醬料，需要稀釋方能使用，老人為了不讓小孩閑著，總把這麼艱巨的任務交給小孩，兌上少許涼白開，半勺鹽，幾克味精，攪拌起來。小孩子頗沒耐性，才攪了兩下就去問老人。

「姥姥，你看這樣好了沒」

「沒好，還早著呢」

「姥姥，這樣行了吧」

「還不行，你再攪一百下」

於是我認真的數起來，雖然還沒學會從一怎麼數到一百，攪一下數一下，也就到20幾下就開始焦躁起來，芝麻醬的香氣撲鼻而來，趁姥姥不注意，偷偷用筷子挑一口進嘴裡，哇，這味道真是美極了。攪幾下嘗一口，攪幾下再嘗一口。數到哪了呢?就從七十開始吧，七十一、七十五、五十八、六十、八十……

姥姥可沒工夫搭理你，這時貓咪看不慣了，雖然是剛睡醒的樣子，但是味道打擾了它的春夢，眯縫著眼睛，昂起頭，在空中不斷的嗅著，「太好聞了」貓咪嗅的毛都綻開了，像個小綿羊一樣的撒嬌式的叫起來。

喵~~~~喵~~~~

貓咪湊到我面前，不住的用頭蹭我的腿，圍著你打著圈圈，長長的尾巴樹成了雞毛撣子，在你的臉上蹭，尾巴尖直往你鼻孔里鑽。

這個饞貓，這麼下賤，好吧給你嘗一口，我用手指粘了一點芝麻醬給它舔，它先是用鼻子湊了湊，然後舌頭小舔了上去，舔了幾下就收不住了，整個頭埋進我的手裡，到處亂舔，我全手都是它的口水，這下不洗手可不行了。可它倒好，還在那奶聲奶氣的叫著，就不給你吃，讓你這麼饞。

芝麻醬調好了，雖然一碗被我偷吃了不少。這下萬事俱備，只待盛面了。

吃面要用大碗，給攪拌騰出地方，先將涼麵條抓起至於碗底，小半碗就好，然後淋上橙紅色的西紅柿醬汁，在澆上兩勺芝麻醬，黃瓜絲、蔥段、香菜至於頂上，漂亮。然後用筷子插入麵條，挑起在放下，左衝右突，千絲萬縷的人生攪拌的渾身均沾上煙火氣，不漏一點潔白，當是最好吃的。

一大碗涼麵條，香噴噴涼絲絲，顏色鮮艷閃著油光，抓兩頭蒜瓣，就是一頓好飯，在盛夏的炎熱中，清涼襲來，現在想來，恐怕再也沒有那個味兒了。

吃罷若有冰鎮西瓜，就來半個挖著吃，歐耶，

終於又回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