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輝歲月——許仙傳
來自專欄 夏雨寒舍
許仙來到佛祖面前:我來這裡十年了,當初我來是因為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我以為你會告訴我,但你總是坐在這裡,問你什麼你也不會回話,是啊,你怎麼會說話呢,你只是一塊石頭啊。
許仙轉身離去時,留下一句話:現在我想明白了,所以我得離開。
幽幽的金山巍然屹立,金山上的金山寺廟宇如林,香火不絕,金山寺的大門就在眼前。
許仙接近門口時,法海拄著法杖出現在他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法海問:你要去哪?
許仙說:去我該去的地方。
法海又問:你該去哪裡?這裡就是你該去的地方。你又憑什麼認為我會放你走?
許仙說:因為我想明白了一直困擾你的問題。
法海疑惑道:那是什麼?許仙望著他,神秘地說:什麼是佛,佛又是什麼?
法海愕然而立,許仙繞過他繼續前行,留下來一句話:下次再見面時,我會告訴你答案。
許仙就這樣走了,背後的法海呆若木雞。一群小和尚從門後跑出來看了看奇怪的師傅,又盯著許仙漸行遠去。高聳的雷鋒塔安然矗立,很是顯眼。
天邊撥開兩片雲端,一個聲音驚慌道:他真的明白了?
良久,另一個聲音響起:他走不出去的。
十年前
「你娘子是只蛇妖。」法海對許仙說。
「……蛇……蛇妖?你胡說什麼,不要血口噴人!」許仙驚恐道。
「你不要著急,你心裡也有疑惑不是嗎?」法海說。
「你……你竟然說我娘子是蛇妖,你有什麼憑據嗎?」許仙氣喘吁吁地問。
「我有辦法證明給你看。」法海說道。
「你要怎麼證明?」許仙問。
法海轉過身來,認真地盯著許仙說:「能證明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只需留在這裡。」
許仙望著法海那雙自信的眼神,感到一股強烈恐懼和不祥預感。
「你還怕嗎?」
「什麼?」
「你還擔心天會下雨嗎?」路上,覺遠師弟問許仙。許仙離開金山寺後,覺遠師弟偷偷跟著許仙溜了出來。
許仙抬頭看了看已經烏雲密布的天空,「再大的雨,也只能淋濕衣服。」
覺遠繼續問:師兄,我們要去哪?
許仙望著前方山巒疊起,緩緩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要去哪。
雨傾盆而下,許仙和覺遠在另一座山上找到一家客棧。
「小二,住宿。」
小二聞聲從後廳而至:來嘍,來嘍。
「喲,客官,有請有請!」
「一間客房。」
「噢,兩間客房。」小二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在櫃檯後撥弄算盤。
「不,是一間客房。」
「噢,這樣客官,我們半山客棧因為地處偏遠,所以住宿優惠,住一間送一間。」
「你們老闆真奇怪,那要是客人一個人來呢?」
「全店上下只有我一個人,我就是老闆,老闆就是我。空所有客房也是空,空一間也是空,又有什麼關係呢?」
……
「咚,咚,咚……」門外傳來激烈的撞擊聲。
許仙蜷縮在角落裡,經歷著一生最難熬的時光。他用雙手拚命地捂住耳朵,想把自己與這個世界暫時隔斷,可是這撞擊聲似乎沒有絲毫阻礙清晰地洞穿大殿內外鑽進他的耳朵里。
「咚,咚,咚……」撞擊始終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許仙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潮濕的世界裡他望著眼前的佛像,不知所措。
「咚,咚,咚,師兄開門啊……」
許仙猛然睜開雙眼,意識到自己躺在客棧的床上。
「師兄,師兄……」
「來啦,來啦……」許仙前去開門。
「你怎麼過來了?」許仙打開門對著門外的覺遠說。
「師兄,我怕黑。」覺遠抱著被褥走了進來。
入夜,許仙再也無法入睡,他靜靜地躺在床上,轉頭看了看身邊已經熟睡的覺遠,悄悄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竟是一大片碧波蕩漾的湖水,皎潔的月光倒映在湖面上金光閃閃。
水,好多的水,到處都是水。
巍峨的金山被水團團圍住,這可是山啊,得有多少水才能漫上金山。
大水終於衝破了寺廟阻擋的大門,還沒來得及爬上高處大殿的僧人淹沒在汪洋大水裡。
許仙顫抖地從角落爬起來到大殿外,不安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這一切的因果都是自己造成的?
啪,一卷浪花打在大殿石階上,濺起的水沾濕了許仙的雙腳。
「師兄,起床了。」清晨,覺遠趴在許仙旁叫他起床。
許仙惺忪起身,片刻方才清醒。昨夜,到底做了多少夢?
許仙和覺遠走進大堂,挑了一張桌坐下吃飯。
山裡的霧氣很大,從客棧四壁上的空隙鑽進來,整個空間清冷靜謐。
桌上,覺遠問許仙,「師兄,吃完飯我們往哪走?」
許仙頭也沒抬說,「往回走。」
許仙和覺遠走回到金山寺的大門,寺內空蕩蕩找不著人影。
許仙揚起頭說,「覺遠,你不奇怪我們為什麼回來嗎?」
覺遠不解問,「為什麼?」
許仙說,「因為我想在提出問題的地方回答你。」
覺遠更加不解,「師兄,你什麼意思?」
許仙輕蔑地笑道,「想知道就跟我進來。」
許仙和覺遠一前一後走進金山寺,走向雷峰塔。
許仙說,「怎麼樣,十年了,你已經困了我們十年了。」
覺遠低下頭沒有說話。
許仙繼續說,「你暗中做出安排,再讓我誤認為是自己的選擇,歸怨到自身和命運,設計了這麼多的局就為了讓我皈依佛門?」
覺遠還是沒有回答。
許仙扶著雷鋒塔憂傷道,「我娘子在裡面我想見她,法海。」
一直沉默的「覺遠」緩緩抬起頭,銳利的眼神讓人害怕,「我很失望你會這樣想。」
法海變回原形。「昨夜是你對我施法的吧?」許仙被這眼神嚇了一驚,還是很快鎮定下來,問道。
法海沒有回答,拄著法杖轉身望向天邊長嘆一聲,彷彿陷入了很久以前的回憶當中,「那次大水過後,我就發覺你不正常了,整天憂心忡忡若有所思的樣子,每天一定要做的事情就是打掃雷峰塔,還不肯別人幫忙。後來我才知道,你竟然認為雷鋒塔里關著只蛇妖。」
許仙說,「那是我娘子。」
法海轉回身,認真地看著許仙,「許仙,你從未結過婚又哪來的娘子,你甚至一生都未下過這座山。」
許仙愣住了,「你說什麼?」
法海問許仙,「你對你的父母還有印象嗎?」
許仙回答,「我自幼父母雙亡,由姐姐撫養長大。」
法海說,「你沒有姐姐,你對父母沒有記憶是因為你是我在西湖上撿回來的嬰兒……」
許仙語氣急促,打斷法海的話,「你胡說八道!」
法海繼續說,「三十年前的清明節,我在西湖邊上發現了一隻漂蕩的木盆,木盆里的嬰兒除了身上的衣物只有一張寫著「許仙」二字的字條。我把他抱回了金山寺,至那以後他就一直在金山寺里做著和尚。」
許仙說,「你……你滿口胡言亂語……」
法海說,「大概在十年前,你與一位上山燒香的女施主一見如故,我本就不是頑固之人,看你們少男少女情投意合,就許你還俗下山。可沒想到你下山的前一天,金山寺遭遇了一場罕見的山洪,好多僧人都被這場大水捲走了,那位女施主也在其中,從那以後一到陰雨天,你就會躲在大殿佛像後面痛哭流涕……」
許仙說,「那……那位女施主……她叫什麼?」
法海道,「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應該叫白素貞。」
咣,許仙的腦海里彷彿閃過一條炸雷,一下子靠倒在背後的雷鋒塔牆壁上。
良久,許仙緩緩站起,「你騙我,我要下山找我姐姐,她可以證明我的身世。」
「你想證明不用下山,我現在可以給你證明。」剛走出幾步的許仙停下腳步,回頭望著身後法海手中提著的一串鑰匙。
法海那充滿蠱惑的語氣說道,「鑰匙就在這裡,開不開你自己選。」
許仙顫抖抖地從法海手裡接過鑰匙插進鑰匙孔,咯吱吱,塵封十年的雷鋒塔打開了。
雷鋒塔打開了,擺在許仙眼前的是一排排的經書,門外的法海說,「許仙,安心做你的和尚吧。」
許仙癱軟在地上暈了過去。
「師兄,你醒啦。」
許仙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宿舍廂房的床上,覺遠在一旁關切地問道。
「我要一個人靜一靜。」許仙支開覺遠,一個人坐在廊檐下,望著後山的風景出了神。
這一天過得特別漫長,許仙看著金山從早晨變成了傍晚,原來自己從未走出過這座山。
直到入夜,許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自言自語地說,「我想明白了。」
睡在一旁的覺遠聞聲,「明白了什麼?」
許仙轉過身睡下,「我是一個普通的和尚。」
早晨的金山清涼乾爽,金山上的金山寺人來人往,雷鋒塔就在那裡。
「不好啦,不好啦,師傅不好啦,師兄不見了。」覺遠一路跑向法海的廂房,一路嚷嚷道。
「什麼!」打坐的法海立即起身,派全寺僧人下山尋找。
法海不安地徘徊在大殿內外不停地撥動著手裡的念珠,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轉身向一個方向望去。
那是雷峰塔,果然在塔頂上他看到了一個人影。
法海走近大喊道,「許仙?許仙!你怎麼爬上去的?」
許仙道,「我怎麼上來的不要緊,要緊的是我手裡的東西。」
許仙張開手心,落下一把鑰匙,「你沒算到我還會有勇氣再接近雷峰塔吧,我又開了一次,打不開。」
法海頓了頓回答,「你當然打不開,那串不是這塔門的鑰匙。」
許仙說,「那就請你現在再打開一次門吧。」說完,許仙俯下身子注視著法海。
法海沉默不語。許仙見狀露出笑容。
法海低聲道,「你想幹什麼?」
「客棧,覺遠,那場大雨,那天的金山寺,都是你幻化出的夢境,那天我根本沒出的了金山寺的大門。」許仙回答。
「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現在發現了又能怎樣,又能做些什麼?」法海急切地說。
許仙笑道,「法海,你還記得那天我問你的問題嗎?」
「什麼是佛,佛又是什麼?」
法海仰起頭直勾勾地望著許仙,「那是什麼?」
許仙張開雙臂,頓出一個字,「我」,縱身跳下雷峰塔。
塔下的法海再次呆若木雞。山中的覺遠不自覺地回過頭望向金山寺。
天邊雲端後面,半響,一個聲音,「他居然跳下去了。」
另一個聲音接著說,「他跨了過去。」
「人他媽都死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有些事還是要去做的。」
哄,雷峰塔轟然倒塌,一道白光從塔中閃出,停在許仙倒下的軀體旁。
於此同時,一戶人家的小姐產下一個男嬰,順著水放走了。
註:《白蛇傳》是個好故事,可惜程小東導演還沒對這個故事有所見解,就急忙拍出《白蛇傳說》這種平庸之作。較之二十年前徐克拍攝的《青蛇》少了些許誠意,可以簡單地歸結為他的電影過分向商業化低頭,再觀之其在票房上的出色表現,更應該察覺到中國電影迎來了屬於它的票房井噴時代。
——獨立影評人:Alone (2013年9月29日觀電影頻道《白蛇傳說》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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