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窺俱樂部（三）

來自專欄 聚號

我曾天真的以為，偷窺狂都是喜歡偷拍小姑娘裙底的痴漢大叔，整日帶著手機流連於地鐵和公交車，專門針對單身女孩兒下手，再要麼就是變態禿頂男，在各種隱秘位置安裝針孔攝像頭，以滿足自己不為人知的私慾。

這兩種人起初我也痛恨，但當我經歷了之前的驚險以後，我好像已經在短暫的時間內，被動提升了心理承受能力，並由此徹底顛覆了我的認知。

我不停的在心中拷問自己，如果我天生就是一個變態，又會經歷怎樣的人生？

但不容我深思，來客已經踏入房間，我直勾勾的打量著她，第一印象只有兩個字：

雍容。

偷窺俱樂部的會長，怎麼說呢，像個白領上司，和一般公職人員幾無差別的西裝套裙，手握提包，燙髮舒捲，妝容精緻，整個人顯得很有格調，大氣，使我難以將「偷窺」和她聯繫在一起。

她這樣打扮的人，不是出入高級會所，就是整天spa沙龍美術展，雖然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力，但我能從她整體的氣場上感受到一種輕視，她的眼裡，好像根本不存在我這個人。

而之後她的反應，也驗證了我的猜測，她沒有再踏入一步，反而站在門口審視我的房間，我的雙眼跟著她的視線轉動，最終定格在了我那台電腦上。

我心裡猛地一沉，料想到會發生什麼，然而為時已晚，那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先我一步走到電腦前，竟然伸出手把主機扛在肩上，又笑眯眯的走回我身旁，不等我搞清楚狀況，中年男人迅速掏出一瓶藥劑，對準我的臉狂噴。

我的臉上瞬間被噴滿了濃烈的藥水，眼鼻口腔內充斥著一股怪味兒，同時我感到呼吸受阻，喘息的也越發急促，下意識伸出雙手想要去扣喉嚨，卻被中年男人扣住手腕，蠻橫的將我向外拉扯。

我想大聲喊人求助，可驚恐的發現，竟然失聲了。

我掙扎著，身體上的力量在緩緩流逝，很快，我的眼前朦朧起來，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聲音再次響起，身後的房門被關上，看樣我是被帶離了房間，正向著樓外前行。

還未走出所在的樓層，我便直接暈了過去。

我好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無數顆醜陋詭異的大石頭在我的眼前不停旋轉，它們猶如失重一般，呈現出各種交疊詭異的姿勢，巨大的壓力如潮水般向我襲來，在一波波重壓之下，我猛然驚醒。

全身酸麻，手指不停抽筋，這就是我醒來的第一感受。

環顧四周，光線很暗，但能明顯聽到一陣怪異的響動，我伸出雙手摸索著身旁，冷冰冰的牆壁，表面光滑，延伸向我的正前方，還有一扇木門，或者說那只是一塊木板。

我盡量撐起身子向前挪，那怪異的響動越發清晰，好像是男人的喘息聲，在我的左邊，一陣高過一陣，伴隨著啊的一聲大叫，我感到那彷彿是某種積鬱許久的力量蓬勃爆發。

我摸不準那是什麼，右邊竟也有聲音傳來，這次好像是課堂，一群孩子的朗朗讀書聲此起彼伏，充滿童真的稚氣。

越往前走，身邊的聲音就越雜亂，還有各種語言，有我勉強能聽懂的英語，韓語，日語，直到我停在木板前，這些聲音才漸漸變弱，我抬起右手，費力的將木板往外推，那木板好像沒有上鎖，隨著吱呀吱呀的響動，慢慢被我推開。

剎那間，光亮湧入，我望著眼前的景象，大驚失色。

只見一座形似倉庫的巨大空間內，擺滿了各種屏幕，儼然像是一座大型的家電大賣場，但我無比清楚這些並不是單純的彩電顯示器，因為上面正播放著許許多多的人生。

沒錯，人生。

我篤定的在心中重複這兩個字，隨便望向一個角落，我看到一個家教正在扇男學生耳光，惡狠狠的憤怒模樣，簡直像是暴徒。

再往上挪動視線，那屏幕里正播放著某個家庭主婦，一邊聚精會神看著電視廣告里的健美教練，一邊扭動松垮肥大的臀部，她的身旁還有一隻啃玩網球的小狗，活蹦亂跳的沒個安生。

甚至還有某個像極端分子打扮的傢伙，正對著鏡子修剪長滿下巴的絡腮鬍，而他面前的鏡子旁，則豎立著一支自動步槍。

我被眼前景象震撼的無以復加，順著成排的顯示屏望去，一直向內延伸，足有數十排，整整齊齊的碼仔一起，插滿了雜亂無序的電源線。

與此同時，我聽見一陣吵鬧，轉頭尋聲望去，當看清聲音的來源之後，我的心臟彷彿在瞬間停止了跳動。

上百人，被捆在椅子上，男人只穿著內褲，女人穿著內衣，面對一扇扇屏幕，扭動，掙扎，嘔吐，暈厥，地上堆滿了各種人類的嘔吐物與排泄物，骯髒刺目，髒亂不堪，由此構成了一副堪稱群魔亂舞的癲狂景象。

而在這群像牲口一樣被束縛的人周圍，還有可以隨意走動的，但都像是行屍走肉般，失魂落魄，步伐緩慢僵硬，無意間兩個人互相撞到，不會有任何惱怒或表情，仍舊張大著雙眼，面朝一塊塊顯示屏，滿臉獃滯。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如果不是親歷此番景象，恐怕任憑我想破腦袋，也想不通這種陰暗詭異到極致的畫面，我突然意識到，身處的這間大倉庫，似乎很像一座豬圈。

圈裡有著源源不斷的食物，而這些被捆住手腳，或無所束縛的人，全部是被圈養的牲口，除了汲取屏幕中對於他們來說的養分外，不再有任何其他行為與自我意識。

我正發獃的空當，身後飄來了一陣熟悉的香風，竟讓我感覺好受許多，但也使我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轉頭往後看，竟然是女會長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

她面無表情，打量著身前的每個人，似自言自語，又像在對我說：「看來又失敗了。」

雖說如此，我卻聽不出她有一絲的懊惱，緊接著她恍若無人的與我擦肩而過，徑直走向那群被捆著的男男女女，查看他們的狀態。

此時我身體太過虛弱，恐懼和疲憊席捲我的全身，我想睡過去，卻又害怕遭遇不測，艱難的苦苦支撐著，只到兩名穿著圍裙的男人將我托起，然後把我架到了人群之中，用同樣的方法將我捆住，就連我的脖子也被繩子纏住，然後以一個被迫仰頭的奇怪姿勢，朝向一整面的顯示器。

我好像終於明白了他們的用意，這似乎是某種篩選機制，因為我身邊有人正在嘔吐，暈厥，張大嘴啊啊亂叫，反應各異，千奇百怪，毫無疑問，這些都是因為長期觀看顯示屏導致。

而最終反應如常的人，會被身穿圍裙的男人帶離出座位，扔到附近的地板上，沒有了束縛，可還是要重複之前的觀看行為。

我想到這，整個人都不好了。

難道說，這就是正式入會的方式？

以逼迫性的偷窺別人的隱私，來篩選出真正喜歡偷窺的變態，達到吸納會員的目的。

那我之前遇到的那個斯文青年，又是怎麼回事？

我想不通，索性不去想，大腦里昏昏沉沉，實在留不出多餘的精力去思考，我只想安安靜靜的再睡一覺，哪怕是被捆在椅子上也好。

之後，大約一個月的時間內，我每天都在重複做著一件事情：

偷窺。

每天睜開眼睛，就是坐在椅子上，窺探各種人的隱私。

起初我竭盡所能的勸服自己，一遍遍的在心理給予自己暗示，可無論如何，我也忍受不了四周的污穢，還有無時無刻飄蕩在空氣中的刺鼻氣味兒。

這地方根本不是屠宰場，也不是豬圈，整個就是他媽的人間煉獄！

我開始仇恨起目所能及的一切，男人，女人，椅子，地板，屏幕，還有那個將我挾持到這的女會長，他們在我眼裡，就是十惡不赦的大變態。

我無力改變這些，只有拚命的張嘴發出哀嚎，可悲哀的只能嗚咽，早已失聲如一個啞巴。

每天我的心智都會受到巨大的摧殘，我感覺自己已經廢了，可清晰的意識卻告訴我還活著。

我瘋狂的想要逃離這裡，不惜一切也要出走，但我更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位置，是在國內，還是國外？亦或者太平洋上的某個小島？

我親眼看著兩個圍裙大漢的工作，他們每天都會抬出數個如我一般的正常人，再把他們找空位綁在座椅上，逼迫他們窺探別人的隱私，然後給每個還活著的人，喂飯，喂水，卻不許我們離開座位。

每天，每時，每刻，每一秒鐘。

我都沉浸在一種自我審問，自我懷疑，自我崩潰，又不斷強逼自己清醒的極端意識里，反覆掙扎，沉淪。

終於，在不知第幾天，我想應該是一個月，因為屏幕里那個每天早上都做健身操的老女人，換了一副新的日曆。

在這天，她親手殺死了每天陪伴她的小狗，燉了整整一鍋狗肉，穿戴整齊後，扭動著肥碩的大屁股，一步步離開了客廳。

而那個可笑的絡腮鬍恐怖分子，每次修剪完長的令人髮指的鬍鬚之後，會掏出一本歐美的色情雜誌，笑咪咪的翻看，表情始終很享受。

在這天，我被兩個圍裙男帶離了那使我倍受折磨與屈辱的椅子，但令神志不清的我，感到疑惑的一點是，他們竟然沒把我扔到那群行屍走肉里，反而將我帶到了一間洗刷室。

這裡正用水管不斷沖洗一塊塊猩紅的豬肉，三五名屠夫扮相的男人手握剁骨刀，手起刀落，宰割著案板上的死豬，我聽著骨頭碎裂的乾脆聲響，雙腿幾乎沒有絲毫的力氣，連站都站不起來。

兩個壯漢將我隨意的丟在地上，麻利的脫掉我的內褲，拿出水管沖刷我的全身，我感受著汗毛豎立的冰涼，漸漸的清醒許多，等我的身上被簡單沖洗乾淨後，他們又把我帶到了一間稍顯乾淨貌似是休息室的地方。

在這裡，我見到了一個恨之入骨的人。

那個女會長，她似乎刻意在等我，手裡夾著女士香煙，眉目略施粉黛，看上去很素美，可我仍舊懷疑這一切極不真實，因為我覺得我瘋了。

我瘋了嗎？

當真瘋了？

我一遍遍的重複問自己，卻得不到任何答案。

「很好。」

女會長突然拍手，她略帶欣賞的看著我，翹起了嘴角：「恭喜你，獲得了入會資格。」

聽到這句話，我不可抑制的笑了，調動面部肌肉，竭盡全力擠出四個無聲的字眼：

「我XXX。」

「所以。」女會長緩緩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不顧我一絲不掛的體態，雙手撫摸著我的脖頸，我跪在地上，任由她的雙手在我的脖子上滑動，然後她貼在我的耳邊，用無比魅惑的語氣，輕聲問：

「你準備好了嗎？」

我顫抖著，流出兩行眼淚，我也不明白此刻的自己是否已經瘋了。

我哆嗦著嘴唇，手指也在不停抽搐，眉心處的神經彷彿在跳動不止，內心的慾望在女會長問出這句話以後，化作無邊無際的洪水，衝破了我此刻脆弱的心理防線，恍惚中令我發覺，自身的潛意識好像有某處覺醒，在我的腦海中炸開，我的大腦里，除了瘋癲所帶來的快樂，還有彷彿無窮無盡的滿足。

不可控制的我，做出了不可控制的舉動，我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在虛弱中，伸出雙手，死死抱住了女會長，看準了她嬌艷的紅唇，狠狠吻了下去。

三天後，我戴上了一副眼鏡，來到了一座位於城南的單位宿舍，手裡提著公文包，儼然面相平和的商務人士。

但此刻我真正的身份，不再是那個蝸居在狹小房間里的宅男，而是搖身一變，成為了「偷窺俱樂部」的中級會員，今天我來此的目的，是要完成任務。

如果一個月內，能夠得到俱樂部想要收集的信息，那我就能繼續升級。

至於升到最高級別會有什麼獎勵，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我現在，很享受，很喜歡這種生活。

因為我已經接受了一個曾經不願承認的事實：

被囚禁捆綁的那段日子，造就出一個與眾不同全新的我，自從接觸到「偷窺俱樂部」，我的整個人生，便走上了一條充滿陰暗的不歸路。

而我，卻自甘墮落於其中。

雖然我大概能料想到，自己終將因為內心的慾望而萬劫不復，但我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慾望。

或許，我天生就是一個變態，一個十足的偷窺狂。

僅此而已。

眼下我來到了三樓的工作室，這是俱樂部給我租的房子，設備已經準備齊全，而我的第一個目標，是隔壁的退休老師。

根據俱樂部提供的資料顯示，他在職期間，有著受人尊敬的職業道德，但在私下裡，他卻有著不願讓任何人知道的小秘密。

這秘密究竟會是什麼呢？

「想想都有些小興奮啊。」

我搓搓雙手，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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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結，結局鏈接在此：

偷窺俱樂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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