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木坂46：第七年，第一周，第一百萬張單曲

來自專欄 寫偶像的地方

幾天前我看到了這個消息，加上細節補正的669張唱片，乃木坂的第20張單曲，由白石麻衣擔任中心人物的「同步巧合」，在第一周賣出了111萬6852張。而上一張單曲「及時行事」，自去年秋天發售至今，總銷量為110萬張——也就是說，「同步巧合」的首周初動銷量，稍稍壓過了「及時行事」的累計銷量。

7天，凌越超過了6個月。

其實這一切早有預兆，當首日銷量出榜時，86萬的數字就讓我隱約覺得：這次的單曲，可能要有些轉機喔，可能，會是個大新聞。接下來的幾天，我都在觀察，10萬，4萬6，3萬9，3萬5，3萬，2萬5，直至今日。然後我翻了翻之前數十單的累積數據，吐了口氣，心想：首周百萬啊，里程碑了。

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數字，但在這個洪荒巨獸橫行，數據大爆發的時代，再加之以握手為主營業的偶像團們並不那麼美好的名聲，「一百萬」，含金量好像忽然就沒那麼高了似的。

我很少提有關銷量的東西，也很少去想，乃木坂會何時站上更高的台階，去觸碰那樣曾經遙不可及的里程碑。去握手會的時候，和中田花奈，秋元真夏，樋口日奈們聊天時，我也盡量對如此話題避而不談。因為在諸如「站位」、「銷量」、「排名」一類的辭彙面前，沒有任何講情面的餘地，輸贏分明，成王敗寇，一旦提了，就好像會暗中給她們增加心理壓力，給她們添上負擔。中田花奈很容易陷入「自責——消極——迷惘——退步——自責」的怪圈，秋元真夏很習慣一個人挑擔子，把罪責全都攬自己頭上，樋口日奈的時代則才剛開始，如果把握手會上的那幾張紙券拿來講銷量，太浪費了——真正意義上，我不想讓銷量成為她們的負擔，那可以是她們彼此鞭策的動力，但不該是她們懊喪的理由。

銷量是一個很奇怪的傢伙，你說不清楚它什麼時候會搖擺起伏，如蒼狗白雲般變化不定。有很多次，我覺得這張單曲應該會鬧出個動靜，揚一陣烈焰天風，有機會竊取天下，但銷量卻往往不盡如人意。第5張單曲，首日銷量同比上單，僅僅增長了1萬張，首周累積甚至後退了6千；第9張單曲，同樣的命運劇本，甚至更為劇烈。沒人說得清楚為什麼，也許2013年春天，可以歸結為是喜新厭舊的人們倦透了五連中心，也許2014年夏天，原因是生田繪梨花們的忽然缺席。但每年都來這麼一出，總讓那時的我覺得，乃木坂的步伐時走時歇，說不定哪天，就徹底停住了。

2012年，出道單曲「窗帘滾滾」，賣了8萬4千張——對比一下如今的數字，86萬張。就在前一年的夏天，乃木坂宣布對外甄選，打出口號是「AKB的公式對手」，包括後來成為其中一員的無數少女都覺得，這沒可能，是一張空頭支票，刻滿了浮躁的吹噓和自大。當時秋元康的一句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被當作笑話一般的誑語來看待，他說：對於乃木坂，我是抱著用5個月的時間，來追上AKB5年進程的念頭來培養的。然後報應初現，一個很符合新生偶像的數字，玲香那時候說，自己根本不知道利害程度，只覺得，她們起步了——雖然她們的起點，很低。而那時候，AKB也完成了一個里程碑，11年5月25日發行的喀秋莎，首周賣出了133萬張，前田敦子的歷史地位就此落定。

當時我確實有過一種念想，追上AKB的5年，可能不是5個月，而是5年，或是15年呢。

幸好剩餘的2012年，至少給所有乃木坂的粉絲們打下了強心劑，生駒里奈和乃木坂超越了自己，2單至4單，11萬，15萬，19萬。「制服人偶」更是成為了迄今為止乃木坂的銘牌之一。大家都在成長，慢慢地從零起步，逐漸摸索學習，就跟銷量一樣，她們走的很滯緩，但這樣很好，勤勤懇懇地打基礎，總是沒錯的。

而接下來的一年，一切都變得有所不同，運營的計謀開始大膽而瘋狂，白石麻衣站上歷史舞台，接替生駒里奈，成為夏天的主宰，同時開啟了燦熠卻短暫的御三家時代。這好像就是乃木坂的第二扇門了，6單，「女生規則」，首日28萬張——上一單的周榜則是，24萬。三匹駿馬領著乃木坂疾馳，鐵蹄踏地，逸氣飛揚。她們的性格鮮明而獨立，20歲的平均年齡為世人拓開了新思路：乃木坂其實不只是個主打清純的妹妹團，那些成熟些的路子，照樣行得通。

這樣飛走如風的命運在乃木坂的身上持續進行，7單，堀未央奈從謎團中登場，二期生現身，但這一點不妨礙銷量的上升，首日34萬，初動51萬，都往前攀進了6萬張。那一年的神話忽然就讓人覺得，乃木坂會變得更好，她們從徐徐靜走轉換為了踱步小跑。所以就算9單、11單時乃木坂歇了一陣子，但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10萬，20萬，乃木坂都走過來，也許50萬，就在不遠的前頭呢。

13單，雙人中心，第一天53萬張，周榜則是，62萬張。其實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不怎麼在乎銷量這樣的數字了，一方面是：「公式對手」的稱號早就已經報廢作古，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AKB的那幾年稱得上是「統治」，乃木坂沒有任何機會能超過她們，甚至等AKB老去了，乃木坂可能已經在不斷地換血中逐漸分崩離析了。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乃木坂花了4年才達到50萬的銷量，那是2015年，92年出生的姐姐們都已經23歲了。畢業謠言像大漠黃沙，漫天四起，你能切實地體會到時間的流逝與其帶來的恐慌。少女們開始以圓熟老練的技巧和經驗行事，以此代替逐漸消散的，對藝能界的好奇與激情。

在50萬銷量背後，所藏著的，不只是她們4年來的努力，更有一點時代的眷顧，還有她們與時間的交易——拿天賦和熱情，換取為人處世的老辣智慧。

我們都知道乃木坂會持續上行，並暫時看不到盡頭，但少女們遲早會走，你不知道什麼時候百萬和離別哪個會先來，因此我盡量試著不去想銷量，而是單純地希望：少女們能夠不被銷量的壓力所擊倒，能夠每天保持健康，能夠在握手會上開開心心地聊天，大家聚在一起吃烤肉，旅行，欺負秋嫂嫂，勤勤懇懇地做個好偶像。她們中的有些犯過錯誤，有些做出過沒出息的傻事，有些曾經因為銷量走低而被千夫所指，成為罪人，但我從沒絕望過，從沒想過：「就把她給踹掉好了，反正天底下比她合適的人多了去了。」我希望她們像一個完整一體，無可撼動的團隊，像一個和睦難分的大家庭，所有人都能夠無視那些世俗利益，榮辱銷量，情仇恩怨，都各自停在自己的巔峰歲月，然後一成不變地繼續下去。

即便這根本做不到，偶像本就是世俗的產物，被金錢所驅動，背後有太多污垢齷齪，見不得光的東西。

但我還是這麼希望著。

乃木坂正在日復一日地進步，改變，蛻化，更新換代，嘗試尋找不同的可能性。14單時，深川麻衣畢業，她說自己擔心銷量，她不畏懼成為罪人，但不願讓乃木坂的勢頭就此停下來。她說，自己成為中心人物，會讓乃木坂更好嗎？然後，首日59萬，初動83萬，各自向前邁進了6萬與9萬。同樣的道理，16單是橋本奈奈未的曲子，首日依然是同樣的趨勢，但首周銷量增進了11萬張。很多人都猜，乃木坂的黃金時代隨著姐姐們的日薄西山，隨著年歲的流淌一同逝去了，「乃木坂的巔峰，結束了」。但這兩張單曲，再一次表明了，命運還站在我們這一邊，至少這回，她還沒忍心離去。最近的幾年，銷量的數字從5到6，自6至7，我其實一直都歸結為了：「幸運女神，還在對我們微笑著呢。」

偶像團們的唱片銷量，很容易遭受蜚語流言的侵襲，所有人都了解秋元康時代的那一套，拿少女們的夢想和雙手作為賣點，「您可以貼身觸摸到妙齡少女的小手喔，小帥哥快來玩嘛」。這當然會為許多人不恥，他們的理論很正確，這是在玩弄粉絲們的靈魂，是一種畸形的經濟體系。所以，對世人來說，乃木坂的一百萬，沒什麼嚼頭，不就是拚命握手，握手，再握手嘛。宏觀來說，確實如此，但逐步細推到個人，一切都不一樣。

從17單開始，天才們的背影從幕張開始慢慢消散，白石麻衣，松村沙友理們不再出席部分握手會。三期生們承當起了重責，她們要學會從旁觀者成為參與者，從曾經排隊握手的粉絲，演化為單開30部的圓夢人。你會覺得她們和往常一樣，時代催促著銷量數字如烈性火藥爆炸般凌雲高飛，她們的成功只是必然。但實際上，乃木坂作為許多拼圖構建而成的整體，始終在變，東海揚塵，滄桑陵谷。大園桃子變為了手機博妖術師，梅澤美波肩負起領袖和督促的指責，向井葉月找到法子從容遊走於綜藝體系之間，儼然一個混世魔王。

她們都在嘗試去改變，去突破自己，只是往往，銷量的增長掩蓋了一切而已。

這樣的道理，在那些登頂過天下第一的少女們面前，尤為如此。

2018年，20單，白石麻衣再度單騎走上中心位置，而上一次是：2013年，時隔5年了，久得都快讓人記不清她那時是什麼樣子了。2013年的白石麻衣和2018年的白石麻衣，是一個人，但很多都已大不相同。

2011年她剛進乃木坂時，摸不清自己的方向，後來乃木坂物語如此形容她，是個「沒有抱著成為偶像的想法而到來，拋棄了故鄉的19歲少女」。但出身過往掩蓋不了她秀逸飛揚的鋒芒，自伊始開始，她就是乃木坂前三的選擇，握手會的天下第二人，綜藝體系參與者之一，美的象徵，姐姐中最強之人。而這並不能幫助她立即成為一個處世精明的老江湖。事實上，出道單曲發售後，她在喜悅中經受龐雜的壓力考驗，過去的常人生活和現今的偶像事物交替衝擊，甚至被重壓擾到一邊眼睫毛脫落，但她說：「即使如此也要不斷去努力，，終於取得成果，真的很高興。」

2013年白石麻衣成為天下第一人，開啟一個時代，她很緊張，不知所措，在演播廳里抹眼淚，工作人員在旁邊不停安慰她。她說：「向前邁進了一步，要肩負起許多不得不肩負的壓力，不過，既然讓我站在了這樣的位置上，就會拼了命地加油，我會努力讓更多人承認我。」

5年後的20單，她有情緒波動，但處理很老練圓熟。她說她很緊張，把香蕉人都有所驚到，像是命運劇本循環，她又一次從和生駒里奈彼此擊掌交替。面對著攝像機，她談了很多有關團隊的事，她希望三期生有所進步，大家齊心協力。設樂誇她是「the 乃木坂」，是乃木坂的代言人，顏面之一。白石麻衣從普通偶像成為了出類拔萃的天才，又逐漸演變為了組織者，領導者。

這兩張單曲，都創造了類似的，不可思議的神話，6單、20單，都同比完成了躍進，首周銷量超越了累積總和，而這一切的中心人物，都是白石麻衣。她是奇蹟之人，生來就是要創造歷史，但她依然費了好幾年去改變，成長，學會承當，思考自己所身處的地位與職責。

所有人都在變，沒有誰願意停滯不前。

被傳了三年畢業謠言，彷彿時刻搖擺在那扇別離的門前的白石麻衣，早在2015年就說過，解釋了她在乃木坂里拼爭的理由，因為樂趣。「乃木坂正在日漸壯大，同時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長...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她說那是個很單純的正解，她希望無論是自己還是乃木坂都可以更加快樂的成長。就這樣不斷成長下去，有朝一日，衝出日本，走向世界。

是啊，說到底，終極意義，還是快樂，沒有什麼比她們開開心心地做偶像，來的更重要了。

乃木坂，第七年，第一周，第一百萬張單曲。我很少去想有關銷量的事情，更深層也更自私的一點是：「比起追求銷量的提升，我更希望她們能夠聚在一起，多待上一會兒，也許四五年，也許兩三年，哪怕一年也好。」這是一個很矛盾很逆反的想法，因為她們本身存在的意義就是銷量，就是金錢，就好像一個沒有結局的悖論，你當偶像，不追求百萬，不追求里程碑，那你繼續努力還有什麼意義呢，畢竟那些里程碑意味著知名度，而知名度就是她們出人頭地的關鍵鑰匙。但偶像這回事，親歷久了就難免會入情，會彼此交融影響，會和她們推心置腹，會許下自私的心愿，希望她們能敵過奔走不息的時間，能夠童顏不朽，永不老去——哪怕銷量少上一點，能成為她們「不行，我還不能走，銷量的目標還沒達到期許」的拼搏動力，也好。

2012年2月22日，乃木坂的出道單曲發售，那時候，所有媒體都覺得，銷量榜單的排位，乃木坂應該會屈居於極低的順位。星野南後來回憶說，她從沒想過能拿到很高的名次，如果能進前十就已經很好了。前十意味著擁有了在音樂節目中出場露面的資格，成員們都夢想著，想要自己的歌曲在音樂節目里播出。

現在，大概沒有媒體會這麼說了，從2單開始，乃木坂沒有一次跌落過日榜第一，我們可以回到過去，告訴她們，你們會被寫進歷史的，夢想會被實現的，真的，我們都看見了。

我在不斷地回顧歷史，翻閱以前的數據時，突然意識到了一點，從第1單走到20單，從2011年到2018年，已經過去7年了。很多事情，擺在灰塵里擱置太久，都難免會有些模糊恍神。

2009年底，我開始關注AKB，2011年時，我目睹了她們一百萬的神跡，以為那樣龐大的數字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覺得乃木坂也是如此，也能輕易追上先驅者的尾跡。但2012年8萬銷量作為開始，我才明白這是一個過程，一個持之以恆，只有勇敢者才能重複的過程，你需要有足夠的耐心和熱情才能堅持下去。乃木坂在第4年邁過了50萬，然後直到第7年，那些經年累月的力量噴薄而出，造就了今日的一百萬。

7年了，足夠讓所有人變換樣貌，很多人來了又走，團隊逐漸壯大補足，讓生駒里奈成為忠臣明相，生田繪梨花熟稔於無數舞台，西野七瀨逐漸老練圓熟，堀未央奈進化為二期生之王，齋藤飛鳥能夠獨當一面，白石麻衣在偶像史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乃木坂，又跨過了一個里程碑，下一個目標，就是首日百萬，以及，將這個數字恆久地堅持下去。

最後一件事。

2015年夏天，中元日芽香說：「希望乃木坂的CD銷量有朝一日也能，突破百萬。還希望它能擁有更多的全國巡演，甚至是和大家一起，站在東京巨蛋的舞台上。」

她的願望，一點點都實現了，我想，乃木坂的一百萬，大概她也會在某個地方，悄悄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