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由矛盾構築,攝影在榨取人間 - 金村修
來自專欄 日曜美術館
「用攝影交流是一種妄想」
Punctum x 金村修(かねむら おさむ)
年少時叛逆,在別人上學的年紀跑去玩樂隊,25歲開始正式系統地學習攝影知識,直到33歲才拿到人生中第一個攝影新人獎。他安貧樂道,37歲接受《情熱大陸》採訪時還在打工送報紙,完全沒有「藝術家」架子。
他言辭犀利,直言會想到去拍攝東京的街景只是因為討厭東京,而且不喜歡用攝影手法以外的方式包裝自己的作品,所以他看不起那些辦個展要先講半個小時攝影主題的法國攝影師。
但是,特立獨行的同時他並沒有放鬆對自己的要求。連續十幾年,每天利用打工的休息時間在東京的大街上攝影,風雨無阻。1996年,作為「被選上的6人」之一,作品在紐約近代美術館(MoMA)展覽,讓世界看到一個不一樣的東京。2000年,作為史上第二年輕的攝影師獲得有寫真界直木賞之稱的「土門拳賞」。這位攝影師的名字,叫做金村修。
運用毛澤東思想的攝影師
「傳統的攝影學校在訓練學生時,往往要求學生按照某個主題去拍攝。包括現在許多職業的攝影師都會給自己一段時期內的作品歸結出一個中心思想,形成一個系列,一種品牌。比如荒木經惟的主題前期就是以妻子為中心的女性胴體,後期則是以天空為主。」對於這種現象,金村直言「那會讓攝影變得無聊」。
黑白畫面、無主題是金村先生作品的特點,這也難免會讓人聯想到另一位知名攝影師森山大道。不過金村坦言自己並沒有受森山太大影響,反而是上學時熟讀的毛澤東的《矛盾論》給了他很大啟發。「恩格斯的唯物辯證法是將一個事物通過正反兩面來審視,也就是將對立的兩面整合到一起,形成統一。而毛澤東的矛盾論正相反,他將矛盾一化為二,二化為四,四化為六,不斷增加矛盾的對立面。如果將這種理念運用於藝術表達上,就會展現出十分豐富的層次和張力。」
所以金村的作品裡從來不存在絕對的中心,有時還會特意留下劃痕和定影液留下的斑痕,使得照片很難被看清楚。然而攝影機的發明就是為了讓人看清楚事物而存在的,這樣就形成了新一層的矛盾,這種效果在金村看來,「會給人一種靈動感」。
因為討厭,所以要拍
在金村先生二十多年的攝影師生涯里,他幾乎只拍一樣事物,那就是東京。至於為什麼堅持每天拍攝東京的街景,他給出的答案非常簡單直接。首先是因為自己就住在東京,學生時代每天都會去新宿這樣繁華的地方拍起來方便。如果住在東北地區,大概每天拍攝的就是東北了。其次,金村先生的父親是在日朝鮮人,這使得他父親並不能像其他日本人一樣天然地接受一些在日本一直存在的東西。這種無法理所當然地習以為常的感覺,被金村稱為是一種「違和感」。他繼承了父親看待日本的違和感,不同於森上大道的擁躉對於東京街道的喜愛,鏡頭後的他更像是一個挑剔的局外人,冷眼旁觀,默默紀錄著東京的不完美。
當然最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於金村修本人討厭這種不完美。比如藏污納垢的新宿小巷,還有隨著城市化發展東京越來越小的天空。這種討厭,就成為了拍攝東京的動力。
用金村自己的話說就是,「喜歡的東西沒有必要一直拍啊,只要身在其中就好。拿起相機的行為,會造成自己和拍攝事物之間的龜裂,喜歡的話怎麼會去故意製造這種龜裂呢?如果你真心喜歡一個人,怎麼會整天拿著相機對著她呢?」
荒木陽子的丈夫攝影師荒木經惟曾經說過,「我的攝影人生,始於與陽子邂逅之際。陽子死後,我只拍天空。」
相機背後的人,總認為自己有俯視他人的權力
不只是討厭東京,金村修還會盡量避免拍攝人,因為在他看來,相機兩端的人是「不平等」的。拿著相機的人掌握著話語權,而被拍攝的人往往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商業攝影往往並不避諱這一關係,反而是紀實類攝影經常裹著號稱平等的遮羞布,打著人民的朋友的旗號記錄可以吸引眼球的東西。
在這裡他舉了廣島核爆炸的例子:「端著攝影機和照相機跑去援助的記者、攝影師們,難免會流露出一種自上而下的優越感,擅自做出「所有受到輻射的人都願意向我展示他們的後背」的結論。然而事實上攝影師只是躲在相機後面榨取所有被攝影的對象,而被攝影的群體往往礙於「人民的朋友」的情面而羞於拒絕。一個用相機擋著臉,匿名和被攝影群體說話的人,是無法與被攝群體構建平等關係的。」
不設立主題,不搞作品發表,不居高臨下地拍人,金村修的人設看起來似乎過於耿直而又不近人情。可是他也從來沒有放鬆過對自己的要求,始終抱著一個攝影師的初心,幾十年如一日地用一雙充滿違和感的眼睛為我們呈現一個「賽博朋克」的東京。只有真正強大的人,才可以這麼任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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