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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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太平年(二)
三、鬼才
「羅老六到底是誰?」
「不曉得。只是你們對自己的真身避之不及,那我就只能當你是羅老六。」
扇子看著「英明」拆開香囊,把裡面的黑火藥一點點的灌到機括的暗箱裡面。
他永遠看不懂這位英明到底在想什麼,不著調的乞丐把自己藏進了蚌殼裡。
三人連夜趕路,這是第一次找到客棧休息。扇子和應月明像是得到某種心靈感召,都沒有安眠,就這樣在客棧外的石墩子上打了個照面。
應月明說:「扇子我能冒昧的問一句么,彩雲得的到底是什麼病?」
扇子說:「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病。」
應月明說:「那是什麼癥狀呢?」
扇子說:「一種時間越久,身體看起來越康健的病。而人恢復到最頂峰之時,卻也即將化為骨骸。」
應月明:「宛如一場延綿的迴光返照。」
扇子說:「差不多。」
應月明說:「怪不得她看起來氣色比你還要好得多。這種怪病是怎麼染上的呢?」
扇子說:「她曾經死過一次。」
應月明不禁搖搖頭說:「這種事,我等凡夫俗子就實在領會不了了。」
扇子說:「英兄,你應該認識應如意吧,先皇應如意。唯一不需要避諱的天子,唯一不立子嗣為太子的君王。」
應月明敷衍著說:「嗯。」
扇子說:「她身上的故事,多多少少都與應如意有關。與應如意的生有關,也與應如意的死有關。」
應月明說:「哦。」
扇子說:「但即便有諸多瓜葛,時至今日,我還是對應家知之甚少……」
應月明說:「嗯。」
扇子說:「英兄難道也有緣面見應如意么?」
應月明猛然抬頭道:「誰是應如意?」
扇子說:「不……你……」
應月明說:「抱歉我剛才在全神貫注的改進我的袖針,腦子裡還沒扭過彎來。你說應如意是吧,我當然認識了,先皇應如意,唯一不需要避諱……」
扇子打斷道:「英兄,這些我剛才就說過了。」
應月明說:「就像你不願提起你的姓氏一樣。每個人都有一些聽到就刺耳的東西,我打心底里憎惡這個名字。」
扇子說:「你恨應如意?」
應月明說:「我恨整個應家。」
他這六個字是用唇語說的,但扇子顯然心領神會。
扇子說:「那或許我們殊途同歸。」
應月明長出一口氣說:「現在這都無所謂了。來辦點正事吧,你能稍微給我講解一下的你不死之身的緣由么?」
扇子一臉茫然地說:「緣由?沒有什麼緣由。普通的刀兵傷我幾息之內就可以復原,再嚴重一些的創口我也可以應付。我曾在萬箭齊發的箭雨下活了下來,只不過一朝變白髮,過了整整一年才修養好。只是……一般人見了我這樣只會怕我,英兄卻顯得很好奇?」
應月明說:「我這是見怪不怪了,你也不是第一個讓我瞠目結舌的人。」
扇子說:「原來如此。」
應月明說:「來追我們的人大概有類似於你的身體。如果這東西能對付你,也就能用來對付他們。我猜想你身上應該有某個至關重要的部位會留下難以修復的創痕,就是所謂的『死穴』。接下來扇子你原地站著別動,我用十五根鐵針同時齊射你,如果你死在這說明我的準備奏效了。」
扇子說:「且慢,我死在這?這代價未免也太……等等……等等!「
「叮」的一聲鐵器碰擊的脆響,兩根亮銀鐵針順著扇子的耳畔飛了出去,宛若驚鴻過隙。鐵針如同飛撲起的獵豹在空中尋找著落點,最終於夜色籠罩的角落裡發出刺入骨肉的悶響。
應月明的身形往後猛地一扯。
兩根線綳地筆直,在慘白的月光下泛出隱約可見的輪廓。
應月明顫抖著雙臂,吃力地說:「我勾住他了。」
他又甩出幾根絲線纏住身後的石墩,這才勉強穩住身形。
扇子說:「那裡竟然有個人么?我沒有察覺到人的存在……這怎麼可能!」
應月明吃力道:「先別說這麼多……幫我一起拉住。」
扇子正欲搭手,那窄細如髮絲的線應聲綳斷,角落裡的人影蹭地起身,發出銳利的躍空聲消失不見。
應月明連忙跑去那跟蹤者的角落,地上只有一根兩寸左右、淡藍色的琴弦。
應月明說:「銀鐵針刺入骨肉後勾住對方的倒鉤,強度上沒問題了。但即便是這種蠶絲都禁不住玉凰的力道……」
扇子凝視著那琴弦說:「就是這東西一直在跟著我們?」
應月明說:「是這東西的主人。」
扇子說:「但絕不止他一人。而且更令我不解的是,這弦上有『人』的氣息。」
應月明說:「人?」
扇子說:「是活的,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應月明低聲道:「或許你實力更在許仙人之上……」
扇子說:「什麼?」
應月明說:「沒什麼。雖然扇子你不願意聽,但我好奇……程家還有其他後人么?」
扇子說:「我不清楚什麼程家。」
應月明說:「跟蹤者已經走了,咱們都沒必要裝瘋賣傻了。」
扇子搖搖頭說:「我不是刻意瞞你,但程家其他人的事,我的確……不知曉。」
樓上窗扉啪地一聲輕響。
扇子低聲道:「彩雲讓咱們小聲點兒。」
那一晚兩人聊得稍微有點久,第二天卻仍神采奕奕。三人一路再無波瀾,連趕了幾天的路,最終來到一座高峰的山腳下。
群山連綿遮蔽,彷彿硬生生把這密林從中截斷,割裂出一方凈土。
應月明說:「山後面就是望城了,只要帶你們到城裡,先前允諾的一百兩酬金就可以兌現了吧?」
扇子說:「那是自然。」
彩雲說:「這是什麼山?
應月明說:「沒名字。如果把他和周圍的聯峰算在一起,他們叫環壁十九峰。大致算算的話,這估計是第八峰?」
扇子說:「望城是群山圍繞?」
應月明說:「沒錯。這種地界易守難攻,所以也有人猜望城舊址,就是前朝陳家所鑄的軍事要地。即便南境失守,也能靠這環壁十九峰負隅頑抗。」
扇子說:「但陳家還是失守了。」
應月明說:「所以迷信地利沒什麼用,就算讓陳家在京城內宮起十九座碉樓又怎樣?他們就能是應家的對手了么?」
應月明登山時每走百步左右,就會在樹上插一根黑色的鐵針。等插了十根的時候,他突然停住說:「再往上,瘴氣就會有些濃了。我們等山嵐變強的時候再繼續。」
彩雲說:「英公子輕車熟路,像是來過遠不止一次。」
應月明說:「這還真的是第一次。當年我有一位叫柳音澈的小丫鬟,她見聞廣博,這些事都是她告訴我的。我聽了,也信了。」
扇子說:「英兄常常提到這位柳姑娘,她現在人在何處呢?」
應月明說:「自從我離家之後,就不清楚了,也不大關心。可能還是丫鬟,可能早就嫁為人婦,也有可能久經離亂含恨而逝。世事百態,誰能預料的到呢。」
彩雲說:「你不關心她,卻單單就記得這麼一個丫鬟的名字。」
應月明笑著說:「都說我薄情寡義,彩姑娘太高估我的情義了。」
他猛地嗅了嗅說:「瘴氣緩和了不少,走吧。」
林間的鳥啼變得低微,風聲呼嘯反倒愈發猖獗。
應月明說:「到了。」
三人面前是一處荒涼的亂葬崗。
應月明唏噓道:「有可能柳音澈就葬在這?」
彩雲說:「這是英公子的傷心地么?」
應月明擺擺手說:「哪裡。我只是在找一座孤墳而已。」
他視線掃過亂葬崗的碎石,望見一塊殘破的墓碑。那碑上刻著一個洒脫的「月」字。
應月明說:「是這個了。」
他輕輕扭動那殘碑,沙沙的石輪聲下,地下的某種機括正精密地運轉。絞死的鐵鏈、咬合的齒輪,應月明的發力準確到毫釐之間,只聽「叮鈴」一聲脆響,一切彷彿水到渠成。
亂葬崗的荒墳之間,一塊圓形的青石一分為六緩緩收起,暗門豁然洞開。
彩雲驚異道:「我們要走這個去天人像么?」
應月明連忙噓聲道:「小聲點,進去再說。」
他從袖中掏出一個窄細的銀筒,輕輕一彈,從頂端竄出一道亮藍色的螢火,宛若凝固的雷光。
暗道霎時間明亮如晝。
應月明說又按下石牆上的機關合上暗門,輕聲道:「其實,我們根本就不去天人像。」
三人沉默了片刻後,應月明費解道:「你們不好奇原因么?」
彩雲說:「我們習慣你的特立獨行了。」
應月明無奈道:「天人像只是說給那些尾隨者聽的,他們守株待兔只會撲個空。而就算沒這些人,我們也不會走天人像的。因為天人像這條路有三大缺點。一是『慢』,山路崎嶇、密林重重自然會慢。二是『貴』,過天人像,青商要收一大筆銀子的過路費。三是『險』,天人像現在算是望城主門,朝廷在此地也有駐軍。無論是我還是二位,都不太喜歡和朝廷打交道吧?」
彩雲點頭道:「那是自然。」
應月明說:「走這條暗道,比尋常山路還要快上十幾日。而且我們會直接到達望城腹地,可謂了無蹤跡。倒是無論是我要拜訪古人,還是你們尋找舊址,都來的更輕巧。」
扇子說:「這暗道是英兄修的么?」
應月明說:「我哪有這等本事。這是前朝的暗道,青商那幫人又來修繕了一段,才有今天這個樣子。」
他們一路行至一道上鎖的鐵門前,應月明舒展筋骨道:「前面是水路了,是順水,兩個時辰就到。這裡要青商的會長鑰匙,他們一共只有七把。不過好在……有人送了我一把。」
應月明把自己的鏟子輕輕一擰,旋開木蓋,從中空的鏟子把里掏出了一把黑鐵鑰匙。
扇子驚道:「你把鑰匙藏在了鏟子里,迷惑他人耳目。」
應月明一邊開門道:「你們不是習慣了么?」
扇子說:「原來英兄你並不蠢。」
應月明說:「你曾經以為我很蠢么?彩姑娘你也以為我很蠢么?難道我就那麼像一個獃子么?我……」
彩雲打斷道:「沒有。」
應月明說:「那就好。」
鐵門推開後,這地下河水湧起一股熱風,透著刺鼻的腥氣。那略帶昏黃的水流湍急激蕩,純白的草葉在河水裡上下翻湧。
彩雲輕輕掩鼻道:「這風裡的氣味叫人蠻不舒服。」
應月明說:「是濁河。相傳北境冰塹以北還有濁海,那怕是真的要命。」
水霧和草葉向無垠遠處蔓延,彷彿一條躺在河床上的青黃巨蟒。洞穴里的石壁泛起暗黃的微光,有如太過萎靡的燭火微微搖曳。
尋常人不免心生退卻,但應月明已經開始準備把門前的小舟推到河裡啟程了。
他不是尋常人,剩下兩位也顯然不是。
扁舟順水而下,水聲激越如鈴。
扇子盯著河水中的草葉問道:「這純白的草葉,我在何處都沒有見過。彩雲你見過么?」
彩雲說:「我也沒見過。不像是大宏境內的東西。」
應月明說:「你說這個么?其實我剛才就很好奇了,我努力在腦海里回憶了半晌,終於想了起來。這叫瑩骨草。要被一株纏住,其他同類便彷彿聞訊而動,覆滿全身。人彷彿渾生滿白骨,故名瑩骨草,算是難得一見的凶物。但奇怪的是這條暗河原本是沒有這東西的,我也不清楚到底起了什麼異變。」
扇子咽了口唾沫說:「這種事你說的還真是輕描淡寫。」
應月明顫抖的雙手十指交叉道:「沒事,問題不大。」
扇子說:「他們會主動纏上人么?」
應月明說:「應該會?應該不會。」
彩雲說:「應該會。」
她回過身來,指了指緊緊裹住黑傘的那株瑩骨草。
彩雲把黑傘啪地在牆上一打,白草應聲而落。但這響動驚起一方漣漪,黃濁河水裡的草葉紛紛躁動起來,泛起咕嚕咕嚕的響動。
扇子說:「英兄你說走天人相很『險』?我看這地下河也不遑多讓吧。」
應月明心虛道:「我是說了那條路險,但我也沒說這條路不險啊。」
彩雲說:「別吵!瑩骨草還有什麼習性,趕緊一併說了。」
應月明說:「我也不……」
人還沒反應過來情況,瑩骨草卻早已動了起來。雪白的葉子宛若鋒利的刀片從水面躍起,暴雨般打在船身。彩雲勉強張開黑傘擋了一些,但水流愈發湍急,圍起來的瑩骨草也愈來愈多。
黑傘的傘骨發出嘎吱的煎熬聲,彩雲咬牙道:「還好這傘偷工減料的不多!」
瑩骨草在河水裡上下翻騰,應月明很難言說這到底是草還是魚。他們進攻的步調一波勝過一波,猛烈卻不雜亂,很快船身發出了刺耳的斷響,想必是草葉纏住了艙底。
應月明斷然不想在此處坐以待斃,但瑩骨草的殺傷來源於其群聚。單個的草葉目標小如薄羽,速度又奇快,幾乎沒什麼手段能有效命中。大量的草葉簡直是一團蝗蟲,就算能命中,人也肯定在這之前被纏成了粽子命喪黃泉。
一片混亂中應月明用手指摸了一下兩側的石牆,滑膩的石粉里夾雜著星星點點亮瑩瑩的顆粒。
應月明驚呼道:「是鹽晶!這河水聯通海域,或許草葉真的是從哪處的海水裡飄來的。」
他又沉吟道:「會不會大宏地下有著錯綜複雜的河網?這些河水源自於哪,又要流向哪?」
應月明旋即興奮道:「不可思議!能聯想到這個的我,怕是天文地理古今第一人!」
彩雲飛身一腳劈開匯聚成團的瑩骨草,回身吼道:「你有心思在這裡寫遊記,不如來搭把手!」
應月明點頭如搗蒜道:「好好好,扇子你說我要幫什麼忙?」
扇子忙著甩開肩膀上的草葉,他胡亂指著船上一角說:「我們猜這東西可能怕火,你幫忙把這些被打爛的木頭點著就好了。」
應月明說:「不行!你們知道為什麼我進來就把銀筒熄滅了嗎。這石洞之所以會發光,是因為那層石灰後面有一圈熒光的磷粉。只要一簇火苗,洞穴就會被炸穿,我們要連著整個地下河一起深埋千年。」
彩雲喊著:「那你倒是給個法子啊!」
應月明說:「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扇子我記得許仙人有一種手段,能從掌心裡生根發芽長出第二具身體。如果瑩骨草對活物感興趣,你可以把做出來的假身扔到河裡作為誘餌,草就不會纏著咱們了。」
扇子說:「你說的我不會!小時候壓根兒沒學過。」
應月明深吸一口氣道:「還有辦法,有的肯定有的。你在茶攤上用的法子,對人都有用,對草肯定有用。」
扇子說:「謬也!我的技法只對人有用,對什麼花鳥魚蟲草都不頂用。另外這種情況就算是河裡游著幾百個大漢來追也不好收場。因為我必須右手碰到人才行,不可能隔空生效的!」
應月明說:「那茶攤上?」
扇子說:「我把無名指的骨粉散布到風裡,整個茶攤像是在我的掌心。而這洞穴里狂風肆虐又是逆風,骨粉會被吹跑的。」
應月明正要開口,左手突然被從水面撲出來的瑩骨草纏住。他當即抽出一根纖長的鐵針順著掌心連帶草葉一起刺穿,然後把緊緊吸著皮膚的草葉扯了下來。
他吃痛皺緊眉頭,捂住了血流如注的左手。
血水在渾濁的暗河中淌成一道紅線,瑩骨草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纏著血流排著一道筆直的白綾。它們糾纏在河水中像是在攫取著鮮血滋味,稍稍在河水中平息。
應月明擦著冷汗道:「看來在我失血過多身亡之前,咱們都能相安無事了。」
扇子說:「這些草喜歡血么?」
應月明說:「應該如此。」
扇子說:「借根鐵針。」
他抽起鐵針在左臂划出一道赫然血口,略顯粘稠的暗紅鮮血緩緩淌入河中,霎時間幾乎把身後的整片河水染成血紅。瑩骨草愈發亢奮,在侵染下連草葉也浸成血色。
然後扇子右手輕輕攥拳,躁動的草葉頃刻凝滯住,宛若枯葉般全無半點生氣,漸漸沒入水中。
扇子和應月明對視了一息,扇子率先開口道:「我自己解釋吧。我能控制自己的血,無論它們流向哪個活物。只要這些草葉染得血夠多,我就能把他們當做提線木偶……」
應月明搖頭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想先讓你把我的左手治好。」
扇子說:「你是知道我能治好你才勇猛如斯的么?」
應月明:「算是?」
扇子兩指按住創口道:「英兄我們現在也算共過患難。但我誠言,我不能修好所有的傷。有一些被折磨到面目全非的人,我只能勉強讓他們緩和痛苦。掌心的一處穿孔自然不是問題,可不是所有劫難我都能救得下你。」
應月明說:「鄙人自然清楚。」
扇子鬆開兩指,那創痕已經悄然不見,應月明的左手恢復如初,了無痕迹。
應月明癱軟在船上說:「人匠技法,果真玄妙不可言。」
彩雲說:「人匠這二字,你是聽誰說起的?」
應月明說:「鄉野傳說?哄小孩的瞎話?童謠?誰知道呢。但我這年紀的人,多少都有耳聞這種事,不過誰也沒當真。就像你信世上有能竊下天雷的人么?你信世上有能變成自己吃進去的東西的人么?你信世上有能融進鐵器里的人么?」
彩雲說:「我當然不信。」
扇子說:「我也不信。」
應月明說:「那就對了,人匠這種事,原本就沒什麼人信。就算茶攤上那兩位寒山派子弟,回去向宗門說起,估計誰都以為他們夢裡沒睡醒。」
彩雲扇子對此深以為然,可世上諸事奇妙在如果你不言說,就天下太平。但把事情一說出口,反而會背道而馳。
雖然與應月明的話沒太多瓜葛,但恰在他這句話的時辰左右,寒山派的風向悄然改變。
……
……
大難不死的應月明整理身心,漸漸變回了那個氣定神閑的他。一路順風順水的漂了不知多少里,實在是平靜到睏倦,他差點在氤氳水汽中昏昏睡去。
但安心的時辰馬上到頭了,扇子搖醒了他。
扇子指著極遠處懸在半空中的物件低聲問道:「英兄,你見多識廣,那是什麼東西?我和彩雲都不認得。」
應月明揉揉惺忪睡眼,定睛瞧見了遠處河面上懸著一根柱子般的東西。那物件通體肉色,長短粗細都勻稱,像是美人一隻玉腿。但它怪在上下平滑,沒有骨節,實在是規整的不像人體,光潔的不像自然孕生。
說是一隻腿,卻更近乎於一個圓滾滾的竹筒覆上一層皮。
應月明費解道:「這是『肢蠶』,一種蟲。他不是懸在空中,而是用極細的蠶絲把自己吊了起來。我之前用來勾住尾隨者的絲線,就是用這種蠶絲改進的。但反常在肉色的肢蠶是醒著的,而這石洞里從來都只有青色的那種,睡著的。」
扇子說:「醒著的會怎樣?」
應月明說:「肢蠶厭惡外物進入他的居所,所以假若靠近他六丈之內,他就會試圖殺了咱們。「
彩雲說:「這河有六丈寬么?」
應月明說:「沒有。「
彩雲說:「這個什麼蠶有剛才那個草難對付么?」
應月明說:「這一隻估計能讓整個河的瑩骨草亡族滅種吧。」
彩雲說:「我們當初到底是因為什麼不走天人相來著?」
她當即壓低了嗓音,因為肢蠶發出了哨響般的嘶鳴。
待續。
更新於我的專欄:方糖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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