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願服務就是一扇窗|採訪札記
來自專欄 phenomenon現象
讀者朋友們可能注意到了,這幾天我一直沒有更新文章,這是因為我在做一個關於青年志願者的新聞通訊。在這次稿件中,我採訪到了三位各有特色經歷的志願者,給了我特別深的感觸,尤其是其中一位參與「三下鄉「活動的 」」支教者「,他的經歷給了我很深的思考,因此我按耐不住要寫一篇關於他的採訪札記。
因為我的那篇稿件會發表在廣西大學新傳媒上,考慮新傳媒的版權我不會在我的公眾號刊載該篇文章,有興趣的可以關注微信公眾號「西大新傳媒」,在後面那篇文章可能會做成微信進行推送。
這次我想用一個全新的方式帶給你們事件的還原,我把與這位志願者的採訪錄音重新整理,並進行了簡單的編輯,最大限度的還原了採訪的全過程。我希望這次使用得語錄體的方式,帶你們一步步的走進這個故事。
先簡單介紹一下背景。這位志願者叫做侯勵揚,是廣西大學電氣工程學院的一名大二學生。去年暑假他跟隨廣西大學青年志願者協會奔赴廣西壯族自治區河池市巴馬縣東三鄉三聯村三聯小學開展了為期十天的支教活動,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採訪再現
三下鄉活動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
那地方真的特別窮,特別特別窮。我們在那裡呆了十天,和那些小朋友們呆了十天。
為什麼會想到去到那裡支教?
我記得那次去之前(我們青年志願者協會)有個面試。面試問「你為什麼去(支教),你去的價值又是什麼」。
我回答道:「我去不是說自己多厲害,本來自己就只是一個本科學生,去的話也不敢說可以教給人家多少(知識)。
但是去之後,希望自己可以在那種環境下將自己浮躁的心平靜下來。在城市裡呆久了有時就會覺得很浮躁,我想去找到一種力量,使自己平靜下來。
抱著這種想法(我)去到那裡,我們在那裡上課,有時還會去走訪(孩子家長)。
那邊人特別少,一戶跟一戶之間的距離特別遠,你要走很長的路才能走到下一戶,我們每天都要去好幾戶。(我們)到村民家裡聊天聊情況,想要小孩來(學校)上課。
孩子們上課真的很辛苦,那個山路是會塌方的。我們進去的時候車(害怕塌方)就沒敢進去,我們是走到一半拉著箱子進去的。」
拉著箱子大概走了多久?
一個小時差不多,一路都是土路和山路。
我們當時(青年志願者協會)策劃(支教)的有兩個隊,一個去玉林,一個去巴馬。我們兩個隊都特別的不順,玉林那一隊在路上直接塌方,車進不去也出不來,他們就困在那裡,住在旅店裡第二天就回來了而沒有去支教。
我們也是邊走邊下雨,一路各種塌方,在去的路上就可以看到路上的塌方下來的泥在那邊堆著。
一路上都是山,(路是)開出來的盤山道,我們第一次去那種地方,感覺特別恐怖。
一路上越來越走近學校,就看到了很多西大援助的建築。捐獻的刻石呀、圖書呀等等。路旁有書櫃,就像公交站一樣,兩排圖書,拿玻璃櫃封起來。
一路覺得走了很長的山路。路上可以聽到羊鈴,在山上響。這時候有個小朋友,是個小男生,在家裡,住的離學校很近,突然唱了一個首《我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
聽到這些,又看到遠方那些空曠深遠的山,那個小學就安安靜靜地在那裡,會覺得內心很受觸動。
當時內心就感覺很滿足,認為自己已經不虛此行,。我感受到那份純真,這是在城市感受不到的。
你當時說你是當時說帶著尋找力量的期望去支教,最後是否找到了呢?
找到了。
這種力量具體是什麼?
那邊孩子的現狀是家長外出打工、收入很低,留守兒童很多,孩子又很少去上學,等到長大成人後又要出去打工。如此而惡性循環,教育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在他們眼裡,教育是一種奢侈品。
家長也沒有這種意識,認為孩子還是要去打工,至少能掙碗飯吃。
你們此行主要做教育宣傳,使他們能適當的得到觀念的改善是嗎?
我們能做的其實真的很少,我們從來不認為自己的能量多大,不認為自己去了就能改變什麼。我們只是去看,只是作為一個觀察者,就是去看現在的中國這麼繁華,但還有一些地方是那樣的狀態。
你們都遇到過什麼困難?
包括我們在平時與孩子的接觸中我們也確實遇到了很多問題,而我們確實也非常的無能為力。教育這種東西不是我們能怎麼教的,因為我們資歷還是太淺。
像和這些孩子在日常交往中會出現很多問題,像他們的行為習慣。那些孩子都是山裡長大的,行為習慣不是很好。像上課說話,回答問題不舉手,說髒話,不注意衛生,愛吃小賣部的辣條,中午不吃飯等等行為。
孩子們很愛看電視,那個村子有網路,村委會和學校這裡有WiFi。(休息時)大點的孩子就蹲在那邊玩手機,小點的孩子就在家裡,好幾個孩子擠在一起看那個小小的電視。
對這樣我們只能去提醒,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能夠改變,很無奈的。但到了最後的時候看他們的狀態還是有不少改變。
但我們有時真的感到無助,有點無能為力 。
你認為你的支教有沒有幫助他們得到改善?
有。最起碼在他們的心裡播下了一個種子,告訴他們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給他們這樣一種可能。
就像一個小娃娃,你不告訴他們外面的世界什麼樣的,他就只覺得外面的世界就是他看到的那樣,貧窮、落後,他們也並不覺得痛苦,而只是覺得生活這樣就是可以了。
我們告訴他們生活還是有另外的東西,有更大的價值,通過這樣的活動給他們打開一扇窗。
和那個小學校長我們也在聊。他也在說,你們來支教我不是期望你們能教到什麼,就是希望你們的舉動可以告訴這些孩子,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外面的人他們是一種什麼樣的行為習慣,他們是怎樣生活的,是每天吃些什麼、穿些什麼。最起碼這些孩子等他們長大之後可以出去後感覺並不是很陌生。
你認為志願活動的意義有哪些?
我認為孩子們帶給我的和我帶給孩子們的相比較起來,孩子們帶給我的意義更大。其實我們是在幫助他們,但是他們回饋給我的也更多。是一種互相的精神幫助。
我們現在還在和孩子們寫信,過年還在打電話,現在聯繫還是很密切。
雖然時間很短,但是我們間的感情真的很深。現在也在聯繫,商量什麼時候可以回去看看。
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關係會如此親密?
我覺得孩子們實在是太缺少關注,包括在家裡、在學校,都從來沒有感到過有人可以像這樣的關注他們。
有一個小妹妹,特別小,她經常打我,我不明白。她見你就打你一下然後跑開,在一旁「咯吱咯吱」的笑。後來我們分析,她太渴望被關注了。有這樣一群人在這裡,每天教他們上課,教他們知識,聊天,他們就覺得被關注了。
你認為自身志願活動對你的變化有哪些?
自身最大變化就是知道即使你有一個想要服務別人的心,也要講究方式方法。你去服務要明白如何去使他們接受,比如你如何使孩子融入其中。就是一種換位思考。
什麼事引起的這種換位思考?
自己還是不確定,不確定自身的出現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這種顧慮怎麼來的?
這麼想的:你想以他們的視角來看,一個人出現了,他對我們很好,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是可以幫到他們的,但是這個過程是很快的,突然有一天他走了,他們就不能呆在一起,不能在上課,孩子們可能會失落。他們當時很幸福,我們給了他們關注,可是呢走了後呢?他們又一種陷入低谷。
所以我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你能做的是就是盡量把自己做好。
選擇如何處理這種情況?處理這種短暫出現帶來的暫時的快樂或是反差的失落?
這東西要考溝通,和他說清楚,路是自己的,他們要走自己的路,我們相遇是因為我們的路出現了交叉點,以後我們就這樣彼此看著對方,(給對方以鼓勵)。
我告訴他們要考出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們大多很沒有自信,他們根本不相信自己能考上大學。
志願服務只是人與人之間某一次相遇,喚醒的只是一種意識,而不是簡單的一次幫助。
你去幫他們,他們知道有人關心。這他們感受到溫暖,給予他們以動力。
志願服務就是一種傳遞溫暖的過程。讓他們感受到溫暖,有信心的走下去。
不管被幫助的、去幫助的都要有這種心態,明白這是不可能一直都幫下去的,肯定會有時間、距離的距離。
給你十分的話你能給自己打幾分?
五分。打分就要有一定的標準,我認為我的標準就是自己還是認為自己太弱小,在那種情況下太弱小了。
(我們)真真正正能幫助改變她們的還是很少,只是能給他們一些書、文具而已,這還需要社會更多的努力。
記者感受
近年來支教常常為人詬病,很多人認為支教結束志願者拍拍屁股就走,卻全然沒有考慮給孩子們帶來的心理落差。在本次採訪中,侯勵揚對這個問題的解答為「溝通」,我非常贊同。
其實在思考這個問題時我們不能只考慮弊端,應該看到更大的好處。就像採訪中說到的,志願者可以給孩子們打開一扇窗,如果這扇窗不打開,孩子們可能永遠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樣的,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這讓我想起來老生常談的一個事件。一個記者,在陝北黃土,採訪一個正在放羊的小娃娃。記者問:「你每天都在幹什麼呀?」「放羊。」小娃娃答道。記者又問:「放羊為了什麼呢?」「掙錢。」記者再問:「掙了錢呢?」「娶媳婦。」接著問:「娶了媳婦呢?」「生娃。」記者不放棄:「生了娃呢?」……小朋友想了想,說:「放羊。」
日復一日的這種生活,難道應該是這些孩子們應該承受的嗎?這不是他們的過錯,當我坐在電腦旁邊吃喝無憂打著這篇稿子時,有多少山區的孩子經歷著我們難以想像的生活呢?最關鍵是,他們對這種生活感到滿足,這大概是最可悲的事情吧。
採訪中一句話最令我震撼「對他們來說,教育就是一種奢侈品」,我是一個敏感的人,對這樣的不公,我想我難以理解,也不願意接受。
我記得今天新傳媒主編給我說:「你要保持客觀,用客觀的筆來表達溫暖的情。」我會在這條路上堅持的。我不知道我的新聞理想還能堅持多久,但在我沒有放棄前,我會一直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走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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