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活著而活著?——淺析余華的《活著》
在近現代史以來,活著,還是不活?這個人類存在的基本問題已經不斷地被作家叩問著,且是一個熱門的問題。史鐵生在精神的意識形態上對「活著「的問題進行了深沉的思考,他認為人為什麼活著,那是因為人有「慾望」。而這只是單單解釋了「活著」的一個方面的問題,至於還有更多的問題,這是更多的作家必須進行思考的。當余華的小說《活著》一面世,就受到了廣泛的關注,同樣他試圖通過這樣一部作品來詮釋「活著」這個問題。他找到了方向,而且是一個明確的方向,那就是——苦難。他在表述的同時,卻在迴避苦難的真正出路。難道這就是《活著》的目的嗎?
《活著》的主人公叫「福貴」,可是他的一生完全跟「福氣」沾不上邊,可以說福貴的一生就是苦難的一生。而這些苦難主要他身邊的親人一個個的在他面前死亡。在同一間陰暗的房間中,他親手送走了自己的三個親人,「有慶、鳳霞、二喜」,就連最後的親人——孫子苦根也被豆撐死。最終只剩下自己一人,他飽受了精神的摧殘,這裡面的慘烈不亞於余華作品中的任何一個人物。
余華在其小說《活著》中,採取的是一種疊加的方法,把所有的不幸與苦難都疊加在一起加註在福貴的身上,然後讓他一路挺過並走過一片空曠地,以體現出「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所活著」,樹立一個我如果要活,天皇老子也管不了的信念。而在作品中的一次次苦難,福貴又走著挺了過來的過程中,我們能看到的是他的活著是多麼地沒有滋味,他不是在為自己而活,而是在為生存而生存,他失去了自我。作者還有什麼更好的理由活著呢?從小說的情節出發,當福貴因賭而把家產都輸光了,作者沒有過多的渲染因賭而潦倒的悲哀,因為他有更妙的一筆,那就是龍二贏了他的家產,沒有風光幾年就被批為地主,槍斃了,而福貴也就因為輸了,反而「因禍得福」,福貴那時想到的是「要不是當初我爹和我是兩個敗家子,沒準被斃掉的就是我了。」而在福貴給國軍抓取拉大炮,最後被共產黨放了之時,他在那一刻卻不相信自己還有選擇的餘地,直到所有的人領著錢走後他才敢哆哆嗦嗦地說出自己也要回去。他選擇了回家,而放棄了革命,因為「活著」可是第一要事,而春生投了革命,最後當了縣長,也就因為這個縣長,他面對了有慶的死時,只能說出「你欠我一條命」,這是很難讓人想像的。也就因為這個縣長,春生被批為走資派,而被遊行,最後只能上吊而亡。福貴獲悉後,說了一句「一個人命再大,要是自己想死,那就怎麼也活不了。」而從這兩個事件可以得出的是,福貴在名利雙失的前提上,並且也就因為有了名利雙失,才得以存活下來的結果後,他解脫了,他確信了自己的選擇,只要他活下去,不管以任何一種方式都可以。難道人就是在經過一個苦難且因這苦難而避免了另一個苦難時,就幸福了,就有了活下去的動力了嗎?這是一種事實,也是一種現象,是許許多多的中國農民形象的集中體現,余華點出了這一點,是其成功與敏銳之處,而在此之前,魯迅也提出過這個問題,而他認為這是一種有「歷史淵源」的「奴性」。因而我不敢認同這也是一種活著,也不敢贊同這是一種「高尚」。
我們不妨再從幾處地方看一下福貴存活下去的方式,當福貴作為敗家子把家產輸光之時,也想過去死,但他身上有一個更好的觀念產生了「我想著那一屁股債也不會和我一起弔死」,就對自己說「算啦,別死啦」「被我爹揍死,總比在外面像野狗一樣弔死強。」我相信這是活下去的理由,但我更相信的是:這是一種無賴的生存觀,而這種生存觀的產生同樣是來自苦難的無限疊加,當龍二被斃後,他開始還真是惴惴不安,當到後來也想開了「覺得也用不著自己嚇唬自己,這都是命,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惜的是他遇到的是余華,也就無所謂有後福還是先福了。但有一點是明確的,他在無形當中已經認了自己的命,認為天道既然如此,何必去掙扎呢?能活下去總比死去的好,並且他有著一個堅定地活下去的理由:「死人都還想活過來」。寫到這裡,我不由得想起了臧克家的「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如果看到這一點,作為活著的主體的福貴就還不如其有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觀念的妻子家珍來得洒脫。「這輩子也快過完了,你對我這麼好,我也心滿意足,我為你生了一雙兒女,也算是報答你了,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一起過」。至此,可以得出福貴能活到能為別人講述自己故事的理由,也就是忍耐,一種近乎麻木的忍耐,她的「心裡就跟結了冰似的一陣陣發麻」,而福貴整個的人生觀時候真的是如此,我們還得從他自己的口裡找到答案,因為第三者的傳遞總是帶有偏頗的,他自己認為「做人還是平常點好,爭這個爭那個,爭來爭去賠了自己的命,像我這樣,說起來是越混越沒出息,可壽命長,我認識的人一個挨著一個死去,我還活著」。這句話看起來似乎頗具有現實的存在性,但可惜的是從福貴的口中說出的,一個從不敢去爭取的人,就沒有指著敢去爭取的人的資格,福貴的頭腦,已經是生了銹的機器,不再轉動,只剩下一個中樞控制系統,那就是活著,他只要活得比人就,就是幸福,就是成功了。 余華是一位有意識的成功的作家,他提出了苦難,認識到苦難是一生不可脫離的,但苦難在余華的筆下所構出的樂觀和幽默之中也不能得到真正的消逝,著名哲學家叔本華說過:「人從來就是痛苦的,由於他的本質就是落在痛苦的手心裡的,是永不會消失的,它將貫徹在人的整個生存之中,除非死亡,而死亡本身何嘗不是一種更大的苦難?而能真正看透這一些人的,寥寥無幾,余華塑造了福貴這樣一個緩解苦難的形象,可惜的是這一形象在開始執行他的任務時刻就失去了自我的意識,成為被生活卷著往前走的人,而這樣的人物,本身就失去了讀「活著」這樣一個問題的權利,當然也不難看出福貴對於苦難表現出來的平靜,實際上只是一種麻木之後的寂然而已,而這就是一個經歷了無數苦難後的老人的唯一的拯救嗎?這就是一個支持著人活下去的理由嗎?我不敢相信,在這宣稱「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的《活著》,我讀不出其活著的意義,看不到生活的樂趣,我看到的是一次次悲傷後的死寂,如果人活著真的是如此,那麼,我相信有太多的人樂意轟轟烈烈地死去,因為這裡透露出的不是一種活著的歡喜,而是一種存在的悲哀,放棄了存在的光輝與價值,我不敢想像存在是多麼的可怕? 《活著》讓福貴從苦難中中走了過來,他活了下來,但他最終卻被生活榨乾了生命力,冰凍了熱血的澎湃,在他面前是一片寬廣而麻木的寧靜。活,變成了一種物質的存在,留下了一抹走過苦難後存在的快樂的木乃伊。
余華的《活著》讓我們明白人在各自的生命歷程中除了會遇到驚喜和機遇,同樣也會有有許多不期而至的苦難。而且,這苦難不僅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甚至可能奪去其生命。因而,一個人的生命和命運並不完全由自己或他人所決定,往往會受到許多不確定因素的影響。對於命運,如果你不能戰勝它,就去附和它。你無法超越它,就去熱愛它,熱愛生命,在逆境中戰勝自我,尋求永生,在「暴風雨」中實現「生」的價值,為自己,更為一如既往熱愛自己的人們和與生俱來的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