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大明:還原一場更為接近事實的選舉真相
文 |刁大明
10月9日凌晨,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塵埃落定,70歲的唐納德·特朗普將在2017年1月20日入主白宮。如此「黑天鵝」般的選舉結果令很多人瞠目結舌,或許當選者自己也始料未及。面對著希拉里勝選的普遍預期,特朗普何以逆襲制勝,值得所有人深思。在已知結局的情況下,我們更應該閃回到這場驢象大戲中曾經被忽略且至關重要的情節當中,還原一場更為接近事實真相的選舉。
▍第一,歷史周期並未爽約。
早在這場選戰打響之初,甚至在還未產生兩黨總統候選人之際,「歷史的天平」就已倒向了共和黨一端。奇怪的是,當隨後確定是在履歷與政策「雙優」的希拉里與毫無政治經驗且時常語出驚人的特朗普之間對決時,這個基本判斷在無意識間被沖淡了。
這裡的「歷史天平」即那些在歷史長河中反覆出現過的規律。首先應被提到的是所謂的「美國政治周期」。依照美國著名歷史學家小施萊辛格的論斷推演,從1992年開啟的自由溫和派周期理應在2016年落幕。從金融危機以來,美國社會層面的抗爭與政黨政治層面的分化,顯然預示著一個共和黨傾向的保守派新周期似乎正向人們走來。雖然候選人個體的某些偶然因素會時不時地跟歷史開玩笑,甚至因為希拉里的「強勢存在」,政治周期的抵達時間被認為將延誤到2020年。不過,選舉結果證明,歷史如約而至。
跳過歷史周期的大圖景,其實美國民意也有自身的小目標,即求新求變的民意擺動始終牽動著美國總統政治。過去24年中的三位連任總統在卸任時都無法把自己的政黨留在白宮。這一高難度動作的上一次呈現還是1988年的里根對副總統老布希成功接班的見證。然而,1988年畢竟只是一場副總統染指的「半開放競爭」,在徹底全然「開放」即總統因任期限制而無法連任、副總統放棄參選的情況下,實現了本黨對白宮延續控制的時刻還是在共和黨人柯立芝被自己的商務部長赫伯特·胡佛接替。而當年胡佛在白宮中與夫人使用中文密語的花絮距離今天已過去了88年。在如今更為繁複的民意背景下,希拉裡面對著極其巨大的歷史壓力,特朗普或者共和黨的勝利也的確跟隨了歷史的腳步。
▍第二, 白人的焦慮構成了選舉的底色。
一切政治都是地方的,大多數選舉都圍繞經濟與就業展開。這個不成文的規定在近幾年的選舉中似乎遭遇了挑戰。比如,2014年的中期選舉似乎缺乏核心議題,更像是多議題的「布朗運動」。不過,2016年的競選議題並未發散,反而讓位於一個頗為罕見的議題,即「是否適合出任總統」。關於議題回落的解釋,大概是兩位不受歡迎的候選人在各種負面信息裹挾下已被質疑是否有資格入主白宮,而入主之後能做什麼就被留給第二層次的考慮。在特朗普爆出「錄音門」之後,性別議題以及導致的女性給予希拉里壓倒性支持的效果被認為唾手可得。但事實上,從出口民調看,只有54%的女性擁抱了希拉里,仍有42%倒向了特朗普。或者說,女性支持了希拉里,但並非是白人女性。
身份認同不敵生存危機。身為白人的焦慮,甚至可以讓女性選民無視歧視性的私德問題。金融危機以來的美國,雖然各大經濟指標好轉,但低水平就業卻比比皆是。中產階層嚴重縮水,勉強主導地位的白人群體心態失衡:要麼墮入低水平就業檔後不得不與少數裔、新移民競爭;要麼持續擔憂新移民的湧入與高生育率導致美國無多數族裔人口結構的慘淡未來。低水平就業檔的擁擠不堪,加劇了白人與少數裔的矛盾,被擠出而無力「美國夢圓」的少數裔、新移民又滑入了極端思想驅動的深度不滿之中,進而就釀成了爆炸案、槍擊案等加劇白人恐慌的惡性事件。
不滿、不安、憤怒甚至恐懼的白人像所有人一樣期待改變,而他們的方式就是選擇與傳統政治人物、慣常解決方案大相徑庭的特朗普。威斯康星、賓夕法尼亞、密歇根三州分別以1.0%、1.2%甚至0.3%的微弱差距意外「投川」,最終讓特朗普實現46個選舉人團票的計劃外收穫,從而鎖定勝局。可見,這些所謂「鏽蝕地帶」的藍領中下層白人在投票箱前再次奮力發出了希冀讓華盛頓聽到的吶喊,但希拉里的聽力這次不及特朗普。
▍第三, 希拉里背離了民主黨審美。
希拉里的「強勢存在」一度讓2016年總統大選的民主黨初選乏善可陳,桑德斯發起的意外挑戰卻證明了如今的希拉里並非民主黨的最佳人選。在身份認同意義上,希拉里「打破天花板」的意義無懈可擊,但「能頂半邊天」的性別認同遠不能強大到左右一切,即便在民主黨內部也是如此。這也可以解釋奧巴馬在2008年完勝希拉里、贏得民主黨總統提名的部分原因。甚至長期混跡政治的希拉里也被認為已被男權充分異化,缺乏女性應有的共情。
更為重要的是,作為一個號稱聚攏年輕人、知識分子、少數裔以及女性群體的主要政黨,民主黨的政黨生態或文化可謂「喜新厭舊」。這種對「小鮮肉」的痴迷感,可以在對1970年代以來兩個政黨總統提名人的「新舊」之差的對比中窺見一二。1972年以來民主黨的7次無在任總統連任、無副總統參與的初選中,只有希拉里一人曾參與過往屆總統初選,而1972年以來共和黨同標準的6次初選獲勝者中只有2000年的小布希和今年的特朗普從未參與過以往的共和黨初選。不過,兩人顯然都是與總統政治密切關聯的熟面孔:前者的老爹是前總統,後者則至少在2000年以改革黨的身份參選並在2012年曾對共和黨總統初選躍躍欲試。
與共和黨偏愛老將不同,民主黨喜歡新人。這就意味著,希拉里的老熟面孔,註定背離了民主黨的傳統偏好,而其超長的華府經歷以及在選舉過程中「郵件門」等等負面問題的此起彼伏,直接抑制了民主黨基本盤的興奮度。其結果是,特朗普的選民票基本保持了2008年麥凱恩和2012年羅姆尼的6000萬左右的數字,民主黨的選民票卻直接從2008年的6900萬縮水了1000萬。同時,在非洲裔(88%)、拉美裔(65%)、18歲到25歲的年輕人(54%)群體中希拉里的表現都不如2012年的奧巴馬(93%、71%、60%),特朗普卻都好於羅姆尼。於是,如今的希拉里與民主黨生態的格格不入猶如「票房毒藥」。拉低投票率的並非是共和黨,而是興緻索然的民主黨選民。
▍第四, 特朗普上演了一場精準打擊。
從萊萬多夫斯基到馬納福特,再到康威女士,雖然曾經兩次競選經理的撤換與團隊的改組,但特朗普白宮之路的步調卻算得上精準。從初選以來,特朗普的諸多言論被認為是「政治不正確」,但卻實現了競選重心下沉的動員效果。有別於傳統政治人物的華麗詞藻與宏大敘事,特朗普的直截了當甚至簡單粗暴反而令民眾大呼過癮,大有道破天機之感。懷揣著奧巴馬8年中太多承諾與骨感變革之間的無奈情緒,美國選民特別是藍領中下層白人群體幾近被特朗普鎖定,他們在無可奈何之間再次下注給了一位比奧巴馬更加遠離華盛頓精英的非傳統政治人物來演繹「變革」大戲。於是,就像特朗普自己的表達:他成了他們的聲音。
一絲不亂,一定不能形容特朗普的髮型,但估計可以描繪他對其政策核心理念的鋪陳。從築牆到驅逐移民,從拒絕自貿安排到集中力量應對「關鍵威脅」,所有「美國優先」的論調盡皆「本土主義」的回魂。作為對托馬斯·弗蘭克在《堪薩斯怎麼了:保守主義如何贏得美國之心》書中關於保守派只提供價值觀的回應,特朗普的「本土主義」為後金融危機時代的共和黨提供了適應民意市場的經濟藥方。即便「看療效」的過程還是一個巨大的問號,但迫切期待改善經濟與社會狀況的藍領中下層白人甚至是其他階層卻已用選票讓出了一條通路。
除了競選線索之外,特朗普與希拉里之間的相互襯托也可謂「美劇級別」。如果沒有70歲的特朗普,也許希拉里的老齡與健康問題將更為突出;而希拉里的各種負面醜聞也為特朗普在某些私德問題上得到政治救贖創造了舒適度。
▍第五, 民調再真也抵不過選舉人團。
民調沒有對與錯,因為它從來不是答案,只是做預判的依據之一。按照Real ClearPolitics網站匯總的綜合民調,希拉里在大選日前一天仍領先特朗普3.2個百分點,而在實際的選民票上她的確領先,但幅度縮減為0.2個百分點。考慮到民主黨基本盤的熱情並未被點燃的事實,綜合民調關於希拉里領先的判斷或並無閃失。
當然,特朗普在投票日得到了比綜合民調預期更多的選民票比重,也透露出其支持者在民調中被低估的重大問題。比如,民調的確可能無法覆蓋到某些中下層選民,而正是這些後金融危機時代面臨更大困境的群體給了特朗普關鍵的支持。再如,出於對所謂「政治正確」的顧及,某些選民在面對民調時拒絕吐露心聲,卻會選票上決絕地勾選了被認為有些不齒的特朗普。
一邊是因奧巴馬「變革魔咒」褪色而熱情度降下的潛在拖累,一邊是民調無法覆蓋的中下層與所謂「特朗普地下擁躉」的合力助推,也就造成了在某些州特別是搖擺州內兩者最終結果的犬牙交錯。但在美國總統選舉中「勝者全得」的選舉人團制度下,差之毫厘,已失之千里。或許只有等到掌握最為清晰且全面的各州各類選民群體投票傾向的數據後,這一降一升之間的幅度究竟有多大、到底更多發生在哪些群體當中,才會真相大白。或許,對於美國選民而言,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特朗普,而高高在上的希拉里永遠留在需要仰視的雲端;而如今他們更願意低下頭走好自己的路。
2008年,面對民怨,奧巴馬承諾了一個眼花繚亂的美麗新世界,坐擁民意開啟變革之旅。8年之後,更加嚴峻的民怨情緒早已失去了等待新方向的耐心,「特朗普變革」很快將倉促上路。正如人們對特朗普勝選演講的評價,他的確一天比一天看上去好起來。但面對一個民意求變迫切、政治思潮混亂、社會矛盾惡化、去全球化呼聲高漲、「內顧傾向」明顯加劇的所謂「特朗普時代」,特朗普的改變或許要從自己出發。「演員」已然謝幕,總統即將登台。
【作者簡介】刁大明|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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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希拉里是男人,這場選舉將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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