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移民，我們掙扎著往前走，卻又一步一回頭

　　溫哥華港灣（BCbay.com）專欄作者星河：他，是加拿大的老移民，曾經對中國有種種的抱怨，對異鄉有種種的憧憬，一年又一年在加拿大辛苦打拚，從意氣風發到兩鬢斑白。提起將來的打算，說等孩子大些後，最終還是回國。

　　她，眾多華裔留守媽媽的其中一個，日夜操勞地在溫哥華養育兩名幼童，箇中滋味只有當媽的才知。短暫迴流中國後，又帶著稍大的倆孩子返回溫哥華，接著當她的留守媽媽。但又在海南買了房，說溫哥華讓自己也呆煩了，等孩子上了大學，冬天就到海南住，溫哥華天氣好時再回來小住一下。

　　而我呢，不知道為什麼，近幾個月來對溫哥華的審美疲勞越來越加劇。她春夏秋冬的美已經賞了一年又一年，為她的櫻花、紅葉陶醉過，也為她的藍天白雲、青山綠水心動過。但突然覺得有些倦了，在她更多時候的陰雨連綿時有些抑鬱。不是很多人如此說，能不抑鬱才怪，幾乎每天都在下雨。

　　只有經歷了她地獄般的雨季，才知道天晴時的她美若天堂。但天堂呆久了總覺得不接地氣，也許是少了人文的東西。加拿大雖不歷史悠久，但肯定有她的人文，卻不是能真正打動我的人文。從小在哪裡長大，有些事情根深蒂固，讓我深深迷醉的永遠是寧靜的荷塘月色，柔美的葫蘆絲樂曲，含蓄的小橋流水，幽深的小巷深處。

　　聽聞見識一些新移民在異鄉開始的新生活，他們又開始了一波在海外打拚的奮鬥史。移民加拿大，大多數為了下一代的教育，也為了新鮮空氣、自由氛圍。他們有著太多對異鄉的美好盼望，也一再為自己鼓勁，為了養家糊口、為了孩子更好的生活，挑戰自己、努力工作，掙扎著一步一步往前走，試圖融入新生活。

　　然而無論再努力，也常常會發現拚命要擺脫的故土，千萬百計要離開的家鄉，卻時常縈繞在心頭。那裡的美食、風景、音樂，越來越忘不掉，前所未有的親切，雖然明知那裡的人很多不愛講規矩，不愛排隊，那裡的衛生安全有些堪憂，空氣還有污染。但是，那個從小長大的故土，盛放著自己太多美好、溫暖的記憶，如何能真正離開？加拿大的確很好，溫哥華也挺美，但還是忍不住把充滿種種問題的老家放在內心深處。也許僅僅是一首老歌，一碗簡單的湯麵，就能把自己的思鄉愁緒擾得天翻地覆。

　　也許你會不解，既然那麼深愛故鄉，來加拿大做什麼呢？不是自尋煩惱，自找苦吃么？但問題是，只有離開了，才知道自己如此念舊，如此離不開。只有在異鄉過了一年又一年，才發現她其實不是世外桃源，依舊有這樣那樣的社會弊端。只有當你的孩子滿嘴英文，對中國感情不深，才猛然讓你驚醒，問自己，「我就這樣把他們輕易送給加拿大了么，連讓他們好好看看中國的機會都不給？他們可是地地道道、無比純正的華人啊。」

　　有一天我告訴女兒，如果我以後留在國內不回溫哥華了，可以么？她嚇壞了，一臉哭相摟住我不放，堅持讓我永遠和他們一起住在加拿大。心中嘆了一口氣，「你們是想永遠把我困這麼？怪誰呢，我親自把你們帶到的加拿大，一日又一日讓你們在這裡長大。」你們適應了加拿大的學習生活方式，一提起在國內上學，女兒就萬分恐懼，說那裡的老師很厲害。

　　有時感覺過於思鄉，也是對加拿大的不公平，因為這十年來，溫哥華的異鄉生活教會了自己很多東西，而她也賜予孩子們數不清的快樂和溫暖。每當看到女兒興奮得談起學校生活，開心地講述老師和同學的趣事，就知道她真的很喜歡加拿大，溫哥華給了她幸福童年，就象很久以前，故鄉給我的一樣。

　　一個懷舊的中國式媽媽，養了一位加拿大式的孩子，這就是我們的矛盾所在。她對中國沒有深厚感情，就象我對加拿大感情有距離感一樣。從小成長環境不同，我們誰也無法改變誰。她愛吃義大利面披薩餅，我永遠改不了愛吃粥和麵條。這也是很多和我一樣的華裔媽媽面臨的問題，外出時孩子不喜歡吃中餐，而我們不吃中餐，就感覺胃難受不堪。但常常為了將就孩子，勉強了自己的喜好。

　　簡簡單單一頓飯是如此，整個生活不也是如此。思鄉愁緒不減，異鄉的生活很難真正踏實。但要是把適應了加拿大生活的孩子，帶到國內重新開始，其實也是一種折磨。從母愛來講，與其折磨子女，寧願折磨自己。所以有一些華裔母親、留守媽媽一邊感嘆著加拿大無聊，一邊一日又一日照顧著孩子的生活起居，操心著孩子的學習與將來。

　　所以，我們就打起精神，掙扎著不停往前走吧，卻又滿懷深情地一步一回頭。這一回頭中，看到故鄉的父母越來越年邁，感慨歲月殘酷，個人無力，你卻在父母和子女之間又徇了私情，留在子女一邊。這一回頭中，看到故鄉擁擠的車和焦慮的人，空氣中永遠瀰漫著塵埃，身邊永遠充滿了喧囂。你的內心割裂，充滿不安，異鄉沒有徹底改變你，卻又改變了你，讓你不適應起故鄉。

　　一個是無法真正融入的異鄉，一個是開始陌生的故鄉，故鄉的人和物都在自己離開的時候，或多或少地變了。那個熟悉的故鄉，那些親切的人，難道只存在於記憶中？別問我該不該移民，一切取決於你是否有顆堅強的心，我唯一能說的是，我不夠堅強。

本文首發於「這才是溫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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