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微小說：冰太薄

周末，他帶著相機，開車去郊外拍霧凇。

他今年四十齣頭，大學畢業後分到省委，兩年前，被下派到一個縣級市當組織部部長。他心裡清楚，之所以讓他下基層，主要是為他補上沒有基層經驗這一課，干好了，將來肯定有進步。媒體上不時有貪官落馬的消息，讓他特別警醒，給自己定下「四不」規矩：不收禮，不吃請，不交朋友，不給人辦私事。

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攝影。下基層後，因為家人都留在省城，他便把大部分業餘時間投入到攝影中，很少與人交往。

他曾把送禮者轟出家門，將十萬元禮金從樓上扔下去。一個朋友聽說了，勸他別這樣：「你可以不隨俗，但也不能走另一個極端。你這樣做，得罪的可不止行賄者一個人啊。」

他覺得有道理，真成了孤家寡人也不可能有前途。於是，他決定再有人相求，只要不太出格，都盡量滿足。他辦的第一件事，就是勸告他的那位朋友交託的，請他提拔一個幹部。那人本來就合乎條件，他便做了個順水人情。被提拔的人挺懂規矩，事前沒有任何表示，只是事後送給他一台萊卡相機。

那款相機正是他愛慕已久卻沒捨得買的，他推辭不受，對方說：「就算我借你的，玩夠了再還我。」一句話，解除了他的警惕。

天氣晴好，庫爾濱河畔的霧凇像春天的梨花，潔白晶瑩。想拍霧凇美景，心須走過冰河。冰河裡有道清溝，擋住了他的去路。

所謂「清溝」，就是北方冬天冰凍的河面上，有一段河水沒有封凍，仍舊淙淙流淌。那清溝很長，他好半天才繞到盡頭，想從旁邊走過去。剛走幾步，就聽不遠處有人高叫：「別走啦，危險！」

他繼續走，那人喊聲更大：「站住，那冰太薄！」拉倒吧，零下三十多度的氣溫，冰怎麼可能薄，他想。

突然，「咔嚓」一聲，腳下冰層被踩碎，他一下沉入水中。剎那間，他把相機扔到冰面。河水刺骨的涼，他拚命掙扎，剛爬上冰面，冰層又被壓碎，他又沉入水中……

醒來時，他已躺在熱乎乎的炕上。向他喊話的老人救了他。

老人責怪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只看到清溝旁邊的河面也結凍了，其實那冰賊薄。每年冬天，都有一些拍照的人踩碎冰層，掉進河裡。我反正退休沒事幹，就在河邊蓋個土房，專門守著。」

老人把相機遞給他。他拿過相機，回味著老人的話，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驚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