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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作家森茉莉:她不僅僅是「耽美」開創者|人物

『 文學 點亮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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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茉莉

她被視為是日本「耽美文學」的開創者,她因為對愛情的洞察被中國讀者看作是「日本的張愛玲」,在她身上,集合了日本文學特有的纖麗感性與自身獨特文體活力,其作品最終脫離了前輩們的文學氣質,成就了屬於她自己的文學世界,由此,她被看作是日本文壇戰後崛起的唯一一位一流作家。她的作品《我的美麗的世界》《甜蜜的房間》於近期首次引進中國。

三島由紀夫評論:「戰後的日本,蘊藏著真正厲害的官能性的傑作,除了川端康成的《睡美人》,就是您的作品了。您一個粗鄙的辭彙也不用,便把陰暗中的色情引出至光天化日之下,用秩序井然的語言,讓原本微妙的情緒進入肉眼可視的範圍。」

1 23新引進的簡體版作品及繁體版森鷗外傳記《父親的帽子》

在日本文壇,有許多「文二代」,比如太宰治與女兒津島佑子、幸田露伴與女兒幸田文,但論家族文學天賦,並再度開創新天地的,繞不過明治時代文豪森鷗外和他的女兒森茉莉。森茉莉被視為是日本「耽美文學」的開創者,她讓作家三島由紀夫驚嘆,甚至將其作品與川端康成相提並論,她也因為對愛情的洞察被中國讀者看作是「日本的張愛玲」,在她身上,集合了日本文學特有的纖麗感性與自身獨特文體活力,其作品最終脫離了前輩們的文學氣質,成就了屬於她自己的文學世界,由此,她被看作是日本文壇戰後崛起的唯一一位一流作家。她的作品《我的美麗的世界》《甜蜜的房間》於近期首次引進中國。

  如果讀者非要將森茉莉與張愛玲放在一起,那麼可以談論的並非是她們的文學作品——她們的文學作品承襲了不同文化傳統的氣質,有著本質區別——而是她們相似的身世經歷。森茉莉出生於1903年,當時父親森鷗外已完成了德國留學,並因發表多部評論及小說而出名,在二十世紀初繁華的東京,森茉莉穿歐洲進口的衣服、聽格林童話、吃上野的西餐長大,父親森鷗外在東京帝大附近蓋的房子,通過窗戶便能看見東京灣。換言之,森茉莉從小是傲視東京同齡人長大的。但她的婚姻並不順利,經歷兩次婚變讓她體驗到了愛恨跌宕的起伏,經濟上也由於一直依賴父親,待父親去世後,生活逐漸拮据,甚至一度靠做保潔員度日。然而,也正是這樣的人生轉折,卻催生了她寫作的念頭,1953年,已經50歲的森茉莉拿起了筆,開始撰寫父親回憶錄,許多人奇怪為何她距離父親去世30年後才寫回憶錄,但倘若我們知道當時日本的著作權法僅保護作家作品版權是30年時,也便明白了森茉莉到了必須依靠自己雙手來賺錢的時候了。也難怪,她寫下的父親形象較為模糊,許多細節都無法還原。

森鷗外

一旦森茉莉開始寫作,就停不下來了,一直寫到83歲。去世的前一年,她出版的《森茉莉小說與隨筆》已有六卷之多。這些作品呈現出了她與父親越來越迥異的氣質,在早期作品中她已經在父親浪漫文風上逐漸有了自己看待事物的態度,比如最能體現清麗感的《夢》一篇中,她寫道:「光線刺痛了她。聲音在她的胸口回蕩。太陽化為細微的粉末飄落下來,撒在櫟樹的葉子上,落在黑貓的背上,閃耀著金色和彩虹般的色彩;小鳥的聲音把空氣切成一截截小段地鳴叫;如銀鳥般的飛機在末里的耳中宛如推轉磨石般轟鳴。但是,不論那些光線和聲音有多麼清晰,末里(森茉莉在文中的自稱)依舊沒辦法把它們當成現實……過了一些時間,待得它們盡皆消失以後,剩下的唯有茫然空無。」此類作品,森茉莉讓自己擺脫了日本文學中那種清淡雋永的文體,加入了更似她從歐洲文學裡汲取到的細密濃重的感覺。至少在隨筆風格變化這個角度,森茉莉一直為當代日本文壇所稱道。至於面對父親的文學成就,她似乎並不那麼自豪,她認為父親森鷗外的作品過於浪漫化甚至唯美了,她在《鷗外》這篇文章里直接說「我不大喜歡他作品裡沒有惡魔」,這句話道出了她與父親不同的文學道路。  難得的是,即便經歷了曲折人生,森茉莉的人生態度並不有所頹喪,在國內引進的作品之一《我的美麗的世界》里,集合了她回憶前半生享受美食華服、優雅世間的日常生活,她回憶在羅馬看玻璃製品時的夢幻,也寫到如何在日本商店裡挑選高檔毛巾,在回憶這些時,她全然沒有悲傷的失落感,相反,在晚年清貧生活里,她仍會說:「我臉上掛著十來歲少女也未必有的表情,……我的心境就跟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在這本隨筆集中,她也毫不避諱對愛情的看法,她對愛過的人毫無恨意,也相信自己在其他地方找到了更有意思的生命力,因此她會說:「即使沒有愛情,人生也可以是玫瑰色的。沒有戀愛卻像戀愛中的人兒一樣快樂,我認為這非常非常妙。」

  國內引進的另一部作品是她的小說《甜蜜的房間》,這部作品是理解她開闢「耽美文學」領域的代表作之一,小說中那個十五歲的少女藻羅通常被認為隱含著森茉莉自己的影子,她游移在多個成年男子的情感附近,而最終卻發現與父親有了不可捉摸的情感聯繫。在日本文學史里,男性作家書寫情色或肉慾的例子並不少見,甚至也成為了理解日本文學的入口之一,但森茉莉徹底打開了女性對男性的複雜情感,之後評論將之歸納為「戀父情結」是有些概念化了,這個詞並不能準確概括她的文學特質,在這種「戀父」情結背後,實則是她探討兩代關係的一個文本試驗,她看待代際之間情感的方式也令作家三島由紀夫感到吃驚,後者看完此書後寫信給她:「戰後的日本,蘊藏著真正厲害的官能性的傑作,除了川端康成的《睡美人》,就是您的作品了。您一個粗鄙的辭彙也不用,便把陰暗中的色情引出至光天化日之下,用秩序井然的語言,讓原本微妙的情緒進入肉眼可視的範圍。」

  在網路文化時代,「耽美文化」被「宅一代」視為追捧的潮流,森茉莉也被網友當作是此種文化的「祖師」,津津樂道於她小說中的「戀父」,以及《戀人們的森林》《枯葉的寢床》中的同性戀情節,這種簡化的評價自然很容易遠離了森茉莉在日本文學中的特殊位置,與所謂的「日本的張愛玲」稱謂一樣,有利於她的作品傳播,卻並不利於恰切理解她。作家止庵談論上述兩部引進國內的作品便認為,日本文學本就有單純情感審美的一脈,森茉莉正在其中;日本作家多數缺乏情理並重的寫作能力,森茉莉也做到了這點。說她擅寫戀父,或是耽美,實則是森茉莉的起點,而遠非她在日本文學史中完成的終點。

選讀

《我的美麗的世界》

買夢的故事

「去過羅馬的人應該知道巴貝里尼廣場。」

腦海中浮現出《即興詩人》中的這句話,耳邊彷彿傳來輕輕踏過石板路的馬蹄聲……賦予我聯想的是一盞舊檯燈。那盞檯燈是我十年前在附近的商店裡低價買的,當初它已經非常陳舊。燈台用發著鈍光的銅(是不是銅不好說)做成,像義大利的舊銅版畫一樣發黑,上面雕刻著十六七個男女天使牽手跳舞的圖案。

我買東西,與其說是買東西本身,倒不如說我是在把「夢」買過去,這種奇妙的情況很多。所以很多時候都是讓正常人大搖其頭的上當買賣,這也在意料之中。

我腦海中總是浮現以前見到的義大利的天空、波提切利《春》的天空、女神羅衣微弱的橄欖色、《維納斯的誕生》的大海透明的淺綠、散落畫面中的花、明亮天空下那條彷彿靜止的腐敗運河的暗綠色,還有新加坡和檳城的大海透亮的淺綠色、阿馬爾菲海邊的檸檬黃、修道院改建的餐館裡那些落在白色圓柱、迴廊下的野薔薇的淡紫色花影、巴黎咖啡館的覆盆子冰淇淋那摻了牛奶白的玫瑰色……我說起來就沒完,還是打住為妙。當我發現這樣的色彩,就會非常強烈地想要得到它們。

兩個淺綠色的紅茶杯擺在一起,我會特意挑那個顏色偏淺、發暗的,然後喜滋滋地用與顏色鮮明的那隻相同的價錢買下來。

因為玻璃價格低,我在本鄉專門出售美軍家屬轉讓的傢具什物的商店,買了一個厚重的玻璃杯。那杯子在玻璃製品特有的奇異透明中,還摻有一絲橄欖色。不誇張地說,那絲似有似無的橄欖色正是波提切利畫中女神羅衣的顏色。那種讓對面的東西似隱似現、帶著氤氳氣的透明只有便宜的玻璃才有。

還有一次,我在道玄坂的一家商店裡,發現了凡爾賽宮哥白林雙面掛毯的仿品。那條小掛毯顯然是三年前掛到牆上去的,上面義大利的運河、橋樑、岸邊風景都變舊變淡了,但確實是凡爾賽宮哥白林雙面掛毯的顏色。那色調即使拿給藝術品鑒定專家,他也一定會說它酷似真品。我沒有還價就把那條褪色的掛毯買了下來,面露欣然之色,倒讓商人一臉疑惑。

如果有織出凡爾賽宮的樹林和跳到野豬背上的獵人圖案的哥白林雙面掛毯真品,我大概會魂不守舍,不過我大概不會買。因為豪擲大筆錢去購物純屬講排場,那裡邊沒有夢,也沒有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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