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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修行的誤區」系列開示(認真閱讀,少走10年冤枉路)

「走出修行的誤區」系列開示

1關於出離心

2關於歸依

3關於菩提心

4關於上師和弟子

走出修行的誤區——關於出離心

來源:希阿榮博堪布網站 http://www.ptz.cc/page/index/index.aspx

許多人對佛教中「出離心」這個概念存在誤解甚至排斥,把佛教的強調出離心看成是消極避世的表現。什麼是真正的出離心?為什麼出離心對修行如此關鍵?怎樣才能生起出離心?為澄清誤解、引導修行,希阿榮博上師從現代人日常生活的點滴出發,走入你我的內心世界,就出離心及相關問題作了深入淺出的開示。

  

人們常說把修行融入生活中,可奇怪的是,儘管我們很努力,修行卻仍然與我們的生活若即若離。當我們打坐、念經、微笑面對他人時,我們覺得自己做得很好,真正是把佛法運用到生活中了;可是在我們沮喪、憤怒、疼痛、委屈的時候,佛陀的教誨便開始記不清。除了當時極其鮮明而強烈的屈辱感、挫敗感外,其他一切都退到模糊的背景中去了。也許有人不禁要懷疑上師教給我們的種種方法是否真的有效。

為什麼修行不能持續地改變我們的生活?為什麼讓很多人脫胎換骨、自由覺悟的佛法到了我這裡就總是失效?也許答案就在於我們把生活抓得太緊。不論自覺或不自覺,生活中的一切對我們來說都太重要,工作、家庭、金錢、聲譽、感情,我們希望這一切都盡在掌握中,四平八穩,安全放心。為此,把全副精力都投入進去還不夠,還要通過修行為生活上保險。然而,生活就像我們手裡握著的沙,抓得越緊流失得越快。在無常面前,以強化生活和自我為目的的修行變得支離破碎,收效甚微。我們若能放鬆下來,不把生活中的每件事都看得至關重要,而是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修行上,生活並不會因此變得更糟。相反,真正的轉變會在這時出現,我們也會因為放鬆而第一次嘗到自由的滋味。

放鬆可以說是修行的第一課。生活中人們最慣常的狀態是緊張、對抗。對自己、對別人、對周圍的一切都緊張兮兮。我們不喜歡生活在自己的掌控之外,任何一點不確定都會讓我們焦躁不安,所以我們總是神經質地忙碌著,即使身體沒動心裡也從沒停過,深謀遠慮想防微杜漸。一帆風順時,我們希望這種美妙的狀態能一直保持下去,不想看到任何突發事件打破生活的完整平靜。生活中發生任何一件事,都讓我們心頭一緊,必須立即判斷出它的利弊以採取相應的行動。對自己有利的要讓它錦上添花;對自己不利的要趕緊想辦法壓下去或推出去。我們自以為是生活的故障檢修員,整日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身處順境的時候,饒是這樣不安,陷入逆境會怎樣惶恐更可想而知了。我們彷彿每天頭頂磨盤走來走去,感覺要被壓垮了,世界縮小到只剩下眼前那一堆困難。諸事不順,我們越發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可憐蟲。這種自艾自憐的情緒使我們覺得自己更有理由責怪、刻薄、報復、折騰。我們樂此不疲,以至於忘記生活原本就是變化無常,喜憂參半,甚至有點混亂的。哪怕我們耗盡畢生精力,也無法使它更可靠有序些。而修行只是讓自己放鬆下來,不再對抗,習慣那種不確定性並安住於此。有人也把這稱為自在。

記得我十七歲時,在家鄉跟隨才旺晉美堪布修學佛法,從共同外前行開始。我緊張而興奮,每天關在自己的小屋裡沒日沒夜地修行。起初一切都正常,直到觀修壽命無常時問題出現了: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觀想,使我的身體過度緊張而僵硬;對無常的深入觀察使我內心充滿沮喪、哀傷。我整個人緊繃繃的,生不起清明的覺察,應該達到的體驗也遲遲沒有出現,這令我既愧疚又焦急。終於我在本應閉關的白天迷迷糊糊地走出了小屋。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只想擺脫心裡的困窘不安。我的上師才旺晉美堪布把我叫到他的住處,對我說:「弟子,你應該把窗戶打開。看外面的虛空,寧靜而廣闊。盡量放鬆身心,凝視天空,慢慢地把心融入到天空中,安住。」我按照上師的提示去做,果然很快走出了困境。才旺晉美堪布傳授的這個珍貴法門,讓我受用一生。放鬆下來,讓心與外界連接,不刻意追求任何狀態或結果,只是安住。這實在是最為重要的修行。

兩千多年前,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睹明星而悟道,他不禁慨嘆:所有眾生都有一顆本自具足的菩提心。不論我們曾經多麼貪婪、殘暴、奸詐、愚昧,都從未令它有絲毫減損。它一直在那裡,從未離開過我們,所以修行不為再去成就什麼、證明什麼,而只是引導我們放鬆下來,慢慢去貼近本心。

我們之所以很難體會到本心,是因為日常生活中我們的所作所為大都在牽著我們朝與本心相反的方向走。很多習慣,尤其是心的習慣,讓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窘境,比如前面說到的緊張對抗,還有趨利避害、推卸責任、自以為是、太在意自己的方式等等。我們修行便是要以一種溫和的方式扭轉這些習慣,使自己逐漸擺脫困窘的境地。

趨利避害大概是所有眾生最根深蒂固的一個習慣。趨利避害本身並沒有問題,我們想脫離痛苦、尋求解脫,這就是趨利避害的一種表現。但問題是很多人對趨利避害上癮,只要一感覺不舒服馬上就另外尋找慰籍,不給自己留一點時間去認知和體驗。天熱要開冷氣,天冷要燒暖氣,風吹日晒很辛苦,出門要坐車。就在這忙不迭找安適的過程中,我們不但錯過體驗四季的樂趣,而且還變得越來越脆弱,越來越容易受傷害。

對趨利避害上癮,也有人稱之為「縱慾」。我們一般認為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才是縱慾,不過在較微細的層面上,只要有條件,每個人都願意縱慾,因為縱慾是人們逃避不安的習慣性方式。

人們孤獨、煩悶或者感覺有壓力的時候,會喝酒、暴飲暴食、購物、打電話、上網,或者窩在沙發里不停地換電視頻道。反正就是不想留一點空間給自己去面對那份孤獨、煩悶或壓力。用來幫助我們逃避不安的種種活動本身又會帶來新的煩惱和問題。我們的初衷是讓自己免於痛苦,得到安適,而實際做的卻是用一種痛苦代替另一種痛苦,如此循環往複,更強化了我們的恐懼。以前的人排遣情緒還能寫信、看書或培養某種陶冶性情的愛好,而現在的人遠沒有那份耐心,除了對輪迴,對什麼都很快就厭煩。人生如朝露,可我們似乎還嫌它過得不夠快。現代社會真是一個迷信趨利避害的社會。人們不能容忍哪怕是一丁點的不舒服、不滿足、不方便,所以不停地尋找安慰、便捷,並且相信能找到。

常聽人把煩惱增多、內心空虛歸咎於物質的繁榮,其實不盡然。物質會對人心產生一定影響,但關鍵還是人心在作怪。煩惱多,是因為物質條件改善後內心執著的東西更多了。以前你可能只有一塊手錶舍不下,現在卻有房子、車子、存款時刻牽著你的心。內心空虛也是因為物質豐富後有更多逃避痛苦的選擇,你可以更頻繁地變換安慰的方式,結果你便更頻繁地感受到不滿足和挫敗。大家還記得小時候吧,特別是短缺年代裡長大的孩子,一塊糖、一件新衣服就能讓你高興很久。當你從父母或其他人手裡接過這樣的禮物時,你心裡充滿了感激。你會說謝謝他們。你會非常珍惜那塊糖,並用心去品嘗它的味道;你會懂得欣賞自己的新衣,並且真心讚歎它的美好。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你眼裡的禮物越來越少,你能得到的越來越多的東西都被認為是理所應得,因為你聰明、能幹、努力。然而,這個世界上聰明的人很多,自閉症患者中不少就是某些領域的天才;能幹的人也多,努力的就更不用說,你看建築工地上的那些工人,誰不比你辛苦?但是,並非所有比你更聰明、更能幹、更努力的人都過得比你更富足安適。只能說你比他們幸運,而你卻忘記感念自己的福報。

我並不是說人生在世就應該低頭承受痛苦。其實不是我們自己選擇受不受苦的問題。佛陀早就告訴過我們:諸受是苦。世上沒有一件事物是恆久不變的,所以我們擁有、經歷的一切都會帶來不安全感。這恐怕是無人能倖免的一種痛苦。此外還有各種各樣粗大的、細微的、強烈的、溫和的痛苦伴隨著我們短暫的一生,你也可以把它們稱為壓抑、孤獨、怨恨、哀愁、恐懼、貧窮等等,這些東西無論我們現在做得好或不好都會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按理說,我們對痛苦應該很熟悉了,但事實正相反,我們只是熟悉自己面對痛苦時的那份恐懼和挫敗,對痛苦本身卻從不敢湊近了仔細看看。

我從小到現在生過四次大病,每一次對痛苦的體會都不同。第一次是十歲左右出水痘,周圍的孩子很多都因為這個病死掉了。我們那兒的人相信水痘出來之前喝水會危及性命,所以我連續幾天喝不了水。我眼巴巴看著別人喝水,心裡想:「這個病快點好吧!好了我就快樂了,我一定要喝很多很多水。」第二次是在十一二歲被火燒傷雙腿。那時也沒有條件定期換藥,只能聽任兩條腿反覆發炎流膿。公社的獸醫偶爾會給我消炎,每次都疼得喘不上氣來。因為我害怕他,才忍著疼不敢吭聲,但對其他人,我從不讓他們動我的傷口。兩條腿爛了快一年,村裡人都說我會成為瘸子,可我一點不在乎,只是擔心自己會錯過許多玩的機會。等我稍能站起來,便立即瘸著腿出去玩耍了。第三次生病是十八歲在佐慶熙日森藏文大學求學時,長期的營養不良和勞累過度令我虛弱不堪,而這時突發的嚴重胃病一下把我擊倒。卧床半個月,情形越來越糟。那時我倒不擔心自己就要死了。貧病交加,客死他鄉,並不可怕。藏地每一個修行人從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一天開始,就想好要遠離家鄉,去到無人之地,隨時準備死在溝壑之中。我唯一遺憾的是還有那麼多珍貴的教法沒有學。第四次生病是在1990年,心臟病又一次把我推到死亡的邊緣。雖然那次搶救過來了,但心臟病從此與我結緣,時好時壞,不斷給在身邊照顧我的弟子製造驚嚇。對於我這個普通修行人而言,病痛給了我觀修出離心和菩提心的大好機會。它讓我真切體會到生命的脆弱與無常,往往就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刻,死亡突然降臨,說走就走,沒有半點通融,再多的牽掛也得放下。由自己的病痛,我體會到他人的痛苦。那個截肢的小夥子,那頭待宰的氂牛,那個在廢墟里尋找孩子的母親……他們與我不再疏離,他們的痛苦,我的痛苦,原來是相通的,原本就是一個東西。

我的這四段經歷可以代表人們對痛苦的四種態度。有人希望痛苦儘快結束,結束了就會一直幸福下去。有人在痛苦的同時不忘享樂,痛苦並快樂著。有人雖然不再懼怕痛苦,但痛苦妨礙了他的修行。有人擁抱痛苦,在痛苦中找到通向自由的路途。

最近一位弟子跟我講述了她的一次體驗。她因為疏忽而被人利用,深受傷害。如果按照以往的經驗,出現這麼大的危機,她的生活肯定會變得一團糟,她一定會驚慌失措,拚命想辦法報復和彌補。但是這一次,她決定逆習慣而行,不急於自責或責怪他人,而是放鬆下來,讓內心保持開放,去深切而清晰地感受那被傷害的痛苦。雖然同樣會驚慌、壓抑、懊悔,但她驚奇地發現自己的心裡有一個柔軟的東西,那竟是對自己、對傷害她的人、對所有人、所有眾生的一份悲憫。全力以赴、苦心營建的生活原來是那樣不可靠、不堪一擊。生平第一次,她體悟到了出離心。

一般情況下,當人們遭受痛苦,尤其是受到傷害時,心量會變得狹小。最好整個人都能縮進一個桃核里,以為有堅硬的外殼保護會安全些,而實際上這隻會使內心更加壓抑和僵硬。不如把心打開,讓自己暴露在痛苦中,讓那種強烈的感受去瓦解心裡根深蒂固的觀念和習慣。這時,我們的本心,或者它折射出來的慈悲心、出離心、世俗菩提心才會有機會顯現。

把自己看得太重是我們另一個頑強的習慣。雖然我們都知道佛陀的教誨:我執乃痛苦的根源,但回到日常生活中,我們依然把什麼好的都留給自己、自以為是、特別在意自己的那一套、遇到問題就責怪別人。

抓取這個動作暗示著內心的恐懼。嬰兒初生到這個陌生未知的世界,拳頭是抓得緊緊的。我們緊張、害怕的時候也都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因為我們一輩子都在擔心失去,便一輩子都在抓取、囤積,永遠缺乏滿足感。

佛陀教我們布施,通過給予來消除那種貧乏的感覺。有人需要食物,如果我們有食物,就給他;有人需要衣服、藥品、金錢、安慰、關心,如果我們能做到,就去幫助。佛陀住世時,曾經有一個小孩來到佛陀面前討要東西。佛陀說:「你說一句不要,我就給你。」可是那個小孩害怕一說「不要」就得不到東西,怎麼也不肯說。幾次三番討要後,見佛陀依然堅持,小孩只好勉強說了聲「我不要」,結果立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佛陀對身邊弟子說:這個小孩無始以來吝惜成性,別說行動上真的放棄,就連嘴上說一聲「我不要」都從未說過。今天讓他說了一聲「不要」,便是為日後的解脫種下了一點善根。

從抓取轉向捨棄,彷彿是個重大選擇,而實際上我們別無選擇。不管願不願意,我們一生都在失去。青春、歡笑、淚水、成功、失敗、愛、恨、乃至整個世界,都會離我們而去。布施的關鍵不是這樣做到底能為他人解決多大的問題,而是我們能藉此學習放掉自己的執著。外在的行為久而久之會影響心態,習慣布施的人比較容易讓事情離去。以前有一個小偷向法師求解脫的法門。法師問他會做什麼。他想了想說:自己什麼也不會,只會偷東西。法師說:很好,你把自己偷光就可以解脫了。

看看現在的自己,仍然活著,仍然能夠感受喜悅和美好,儘管幾十年的人生已經遺失,許多自認為舍不掉的東西也都捨棄。我們突然間發現,其實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好失去的。

我們自以為經驗老到,對什麼都了解,而絕大多數時候我們不過是憑概念、靠聯想在理解世界而已。在一般人眼裡,白色是純潔、玫瑰是愛情、海灘是度假、下雨是打不著計程車。事物所引發的聯想遠比其本身更受重視,可是用清新、開放的眼光看事物,親自去感受、認知內心世界和外部世界,不僅需要勇氣,而且還很辛苦。不知是我們的自以為是助長了我們的懶惰,還是反過來,總之我們現在是又固執又懶惰,並且認為這正是熱愛、肯定生活的表現。

通常情況下,面對任何一件事物,我們的第一反應都是判斷。「對的」、「錯的」、「有利的」、「有害的」、「同意」、「不同意」,然後我們根據自己的判斷開始大聲、小聲、無聲地發表議論,像個喋喋不休的評論員。這種急於判斷的習慣和固有的觀念讓我們沒有辦法清楚認識事物。

有位弟子給我講過他親身經歷的一個實驗。在高級經理培訓課上,老師請學生看一段幾分鐘的錄像,並請他們注意錄像中一共有幾個白衣人出現。開始放錄像了,畫面上有一群穿黑色衣服的人在跳舞,他們各行其是,旋轉穿插,毫無規律。這時一個白衣人進入畫面,扭了幾下走開了。接著又有兩個、三個以及更多的白衣人進來又出去。學生們聚精會神看完錄像,所有人都能準確無誤地告訴老師前後共有幾個白衣人出現過。這時老師微笑著問大家:有沒有人看見黑猩猩?什麼?除了黑衣人、白衣人,還有一隻猩猩?全班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大家紛紛猜測那一定是躲在背景或角落裡的一個猩猩圖標,或是某個跳舞者佩戴的小裝飾,大家太專心數人數,沒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可是老師說那是一隻跟人一樣大的猩猩,還跳舞了。這怎麼可能!全班幾十位才智過人的「社會精英」居然會缺乏觀察力到這種地步?大家誰也不信,堅決要求老師重放一遍錄像。這回,不用數白衣人,也不用數黑衣人,什麼都不用做,只是看錄像。果然,錄像放到一半時,一個人裝扮成一隻黑猩猩闖進來,在畫面中央手舞足蹈相當長一段時間後才離開。這回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不是一個很有啟發性的實驗嗎?我們自以為明察秋毫,但往往只能看見我們想看見的東西,聽見我們想聽見的聲音,而不是我們能看見、能聽見的東西。

佛陀教我們以開放的心去看去聽,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看到和聽到。當年他在印度鹿野苑初轉法輪,宣講的第一則開示便是:此乃痛苦,當知痛苦。身處痛苦中,應該了知自己在痛苦中;痛苦就是痛苦,不要把它誤解成別的。有一些成見和誤解比較容易糾正,我們只需稍稍改變心的習慣就可以,但還有一些錯誤的假設從古遠以來相傳至今,已經成為真理和常識。我們如果想活得更真一點,有時就不得不做個沒有常識的人甚至是叛逆者。想想那些捨棄今生的修行人,他們拒絕謬誤,也不想躲在別人的經驗里混日子。他們覺得受夠了捉弄,於是堅決遠離了這套騙人的把戲,開始真心誠意去認識和感受萬事萬物。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這樣堅決,但至少我們可以承認自己無知、不再固執己見、不再懶惰地滿足於過「二手生活」。每天讓自己的心安靜片刻只為單純地去聽去看去感受。

自以為是不僅割離了我們與當下,而且還使我們更容易受侵犯,也更容易侵犯別人。我們很在意自己的那一套。打開電視,總是看見有人在講自己的心得,怎麼做飯、怎麼化妝、怎麼減肥、怎麼成功、怎麼理財。滿大街的人都梳著同樣風格亂蓬蓬的髮型,一到公共場合就都對自己的手機產生強烈的興趣,大家的心都同時隨著股市的漲落而起伏跌宕,可是我們依然認為自己與眾不同,很有一套。這種自我欣賞阻止了我們與別人正確地相處與交流。一些人像是患了某種特殊的「自閉症」,在任何場合都熱衷於自言自語。更多的人呢,不但覺得自己什麼都對,而且必須得對,如果別人不能苟同我們的意見,便感覺很受傷,很不舒坦。面對任何一個人、一件事、一種狀態,你都需要立即得出結論,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否則你就沒有價值感、安全感。我們的信念、理想、價值觀什麼的往往被利用來強化自我、排斥他人,不信就看看吵架的、衝突的、戰爭的各方,沒有一個不認為自己有理的。

日常生活中,自以為是有時還表現為自卑。堅持認為自己一無是處,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改變這個觀點,這不是自以為是又是什麼?自卑與自負一樣,遮蔽了我們的當下,使我們不能清楚地認識自己,同時也阻礙了我們與外界的交流。因為缺乏交流,我們感覺孤單、孤立。「認為自己是唯一的」會放大我們的感受。比如說參加考試,如果有一半人通過而你是其中之一,你會很高興,但如果只有你一個人通過,你就不僅是高興,簡直是欣喜若狂;同樣,如果有一半人被淘汰,而你是其中之一,你會很沮喪,但如果只有你一個人被淘汰,你就不僅是沮喪,而會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冤、最不幸的人。當你處於情緒的低谷而又孤立、封閉時,你很容易就會認為自己比所有人都更悲慘、更不開心。事實上,你的情況肯定比你想像的要好。現在很多人因為承受不了痛苦而自殺,每次我聽到這樣的消息都難過極了。死亡對他們來說是多麼巨大的未知,而未知有多大恐懼就有多大。死亡的過程中四大分離,那種痛苦根本不是活著的人所能想像。儘管如此,他們仍然選擇死亡,可見他們生前感受的痛苦的確是到了無法承受的程度。前面我們講到痛苦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經歷,而是眾生的經歷,所以不要相信有個叫「命運」的傢伙在專門與你作對、故意要整垮你。你的感受只是眾生普遍的感受,所以你沒有被遺棄。如果你能放鬆下來,單純地去感知那份痛苦,並且放掉對自己的擔心、憐憫、評斷,不再只是在「我對我錯、我行我不行」的圈子裡打轉,而去與外界溝通,願意欣賞一下花草和晨風,痛苦也許依然強烈,卻不會再讓你窒息、讓你絕望到走投無路,因為此時你的心打開了。

也許有人會覺得放掉這個、放掉那個,說起來容易,而實際做起來,委屈、無奈、懊悔、愧疚、惶恐、挫敗的感受是那樣強烈而真實,不是自己不想擺脫而實在是無力擺脫。如果是這樣,也就不必急於放掉什麼,不要再為難自己,你已經很不開心了。有那麼多煩憂傷痛要放在心裡,你該需要一顆多麼大的心吶!那麼就給自己一分鐘,閉上眼睛,想像一下自己的心在慢慢擴大,它很柔軟、很有彈性,慢慢地,它把這個傷痕纍纍的自己包容進它的溫柔之中,它擴大到整個房間、外面的院子、街道、行人、橋樑、城市、江海、山峰、天空、日月、星辰……專註在那種可以無限延伸的開闊感中。當你再次睜開眼睛,你會感覺好一點。

我們拒絕與他人溝通,通常是因為我們覺得那些人不會理解我們。我們排斥他人什麼,實際上正反映出我們排斥自己什麼。如果你覺得別人不會理解你,說明你也根本不想去理解別人。如果你討厭別人貧窮,說明你害怕自己貧窮。如果你排斥別人的淺薄、狹隘、冷漠,說明你不想面對自己身上的這些東西。所以,我們只有不排斥別人才能接受自己。一些修行人為了訓練這種開放能力,故意要與難打交道的人相處。印度的阿底峽尊者來西藏前,擔心西藏人太和善溫良,自己找不到修心的對境,故而特意把一個脾氣怪戾、總愛挑他毛病的侍者帶在身邊。

雖然我們都把自己看得很重,都想對自己好,可令人難堪的是,習慣讓我們看上去像個傻瓜,所作所為全都在讓自己更困惑、更痛苦。

現在就開始改變這些習慣吧,這就是出離。

比如下次遇上堵車,看看自己會有什麼習慣性的反應:惶惶不安?牢騷滿腹?神經質地不停看錶?掏出手機開始跟朋友抱怨?批評前面的車、前面的司機、路上的警察、失靈的紅綠燈?或是打開廣播、唱機,讓自己更加心煩意亂?就這麼看著自己,不去評斷也不刻意糾正。遇到情況不立即被情緒淹沒,而是看看自己的反應,這就是改變。下次再遇上堵車,再看看自己是怎麼發牢騷、看錶、打電話、一刻不停地折騰。第三次、第四次及以後遇上堵車,仍然是這麼觀察自己的反應,終於有一天你會覺得自己可笑:發牢騷、看錶、打電話、折騰,怎麼每次都一樣,不能有點創意嗎?所以,下次再遇到同樣情況時,你會做點不同的事情:真正去聽一聽廣播里的人在談什麼、欣賞一首歌、體會旁邊那個司機的焦慮、想想因為堵車有哪些安排需要調整……總之,你不再跟自己較勁了。

輪迴是一種慣性,不斷改變習慣能讓那股巨大的慣性慢慢地停下來。

傳統上,我們把出離心解釋為厭離輪迴痛苦、追求解脫安樂的心。痛苦由執著而來,所以我們實際要遠離的是執著。而什麼是執著呢?什麼都可以是執著。這就使出離成為一件不得不心無旁騖、精進不懈去做的事,因為事事處處、時時刻刻都是陷阱。

一位修行人曾經去拜見上師蔣陽欽哲旺波。路上他把自己的東西全部布施了,只留下一個木碗,那是他心愛之物。來到上師住處,看見滿眼的金碧輝煌,他不禁想:「人們不是都說夏扎(一無所有的)蔣陽欽哲旺波嗎?怎麼住在這樣奢華的宮殿里?」這時,蔣陽欽哲旺波指著他笑罵道:「你們這些尋思者,我對這滿屋金銀珠寶的執著遠不如你對那個木碗的執著!」說完搶過他的木碗砸掉了。

出離就是這樣。不看錶象,只看內心。

希阿榮博堪布這篇關於出離心的開示,在公曆2008年10月23日(藏曆八月二十五空行母節日)這個極為吉祥殊勝的日子裡,由弟子最終完成文字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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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修行的誤區——關於皈依

佛教的皈依不是一種形式,更不是一種束縛。心向佛法意味著什麼?應該以怎樣的心態對待皈依和修行?希阿榮博上師就這些問題作了如下開示。

我是在一塊被佛法浸潤的土地上出生、長大的。和我一樣,在那塊土地上生活的絕大多數人,對佛法都有著堅定的信仰。我們不希求今生的安逸,也不希求來世的享受。佛法沒有減少我們的顛沛流離,甚至沒有讓我們覺得自己比別人更優越、更有保障,因為眾生平等,皆具佛性。那麼佛法到底給我們帶來了什麼,使我們縱然一無所有、四處為家,內心依舊富足、安詳?

佛陀關於無常和因果的開示給了我們無限的勇氣和希望,哪怕最貧窮的、目不識丁的藏民也深信因果並能無懼地接受無常。看看現代社會,人們一切的苦惱、掙扎都源自對無常的恐懼,忙忙碌碌無非為逃避無常。非常有意思,有的人居無定所地過著安寧的日子;有的人卻在豪華住宅里一輩子逃亡。

人們逃避無常是因為他們不清楚自己所處的真實狀況。首先他們認為無常只是人生的一種際遇,像逆境,只要找到最佳解決方案,就可以規避。他們很努力地嘗試不同的方法,希望得到一個一勞永逸的答案,然後才能安心生活。可是,他們極力排斥的恰是生活本身,除了變化,生活中還有什麼呢?只要稍加留意就不難發現生命中的一切都是無常的。四季更迭,人事代謝。我們的身體、情緒、思想,無一不在變化之中。無常不是人生的一段過渡期,而是整個人生,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必須與它終生相處。其次,人們認為變化會帶來痛苦,如果一切都恆常不變就不會有痛苦。其實無常不好也不壞,它既意味著有得就有失,有盈就有缺,有聚就有散,也意味著有失就有得,有缺就有盈,有散就有聚。開心還是傷心,全看你的立場和態度,與無常並沒有必然關係。無常粉碎了我們對安全感、確定性的幻想,本以為牢不可破的觀念、思想會改變,本以為相伴終身的人不是生離就是死別,健康的身體會突然被疾病打垮,一帆風順的事業會轉眼間破產。當我們意識到自己腳下隨時可能踩空時,便本能地想抓住什麼。這就是執著的由來。由於我們想抓住、想依靠的東西本質上是抓靠不住的,所以才會痛苦。造成痛苦的並非無常,而是執著。逃避無常不僅是徒勞的,也是沒有必要的。

接受無常,開始是一件痛苦的事,因為從久遠以來你一直習慣於逃避它。其實,無常像一個面貌醜陋、內心溫柔的怪人。如果你不熟悉他,會害怕看見他的臉;一旦你了解他,就能與他愉快相處。

人們在稱心如意的時候,往往忽略無常,儘管情況越變越好也是一種無常;只有在面臨傷痛、疾病、分離、打擊、情況變糟時,才突然感受到無常。這是生命在以一種猛烈的方式提醒我們:不要沉溺在安全的幻夢中,沒有永恆不變,沒有萬無一失,如果現在不開始關注精神修持的話,這一生也很快將在盲目的追逐和焦慮中空耗過去。我第一次接觸死亡是在六七歲。我的外婆突然病倒了。家裡人都圍在她的床邊哭泣。我很愛她,想為她做點什麼,於是偷偷跑到村外一個拆毀的瑪尼堆那裡,圍繞廢墟不停地磕大頭、念觀音心咒。我發願把自己磕頭、念咒的功德迴向給外婆,希望她好起來。她去世前的幾天,我一直在外面磕頭,沒有守在她身邊。外婆的死讓我無比強烈地感受到生命的無常,同時也讓我懂得佛法修行的價值。我沒有參加外婆的葬禮,只是一個人來到瑪尼堆磕頭,祈願這份小小的功德能對逝去的親人有所幫助。

無常是修行人的密友,它時刻提示我們保持警醒,並且給我們以鼓勵和希望。無常意味著凡事都有改變的可能。不管我們以前犯過多麼大的錯,也不管我們現在有多麼愚昧無知,只要我們按照正確的方法去做,就可以清凈過去的罪業,逐漸不再迷惑。

也有人會反過來看問題,認為既然一切都是無常,都會消逝,那麼大家滿可以隨心所欲,不計後果,也不必精進追求什麼,反正到頭來都留不住。佛陀在指出無常的事實之後,又慈悲地開示了事物背後的另一個真相——因果的法則,使我們不至於迷失在無常之中。

相信因果不等於相信宿命,否則,我們不會那麼精進修行,懺悔罪障,也不會想到要以目前的凡夫身份去追求無上正等覺。萬事萬物都在變化中,因此不可能存在註定不變的命運。我們的一言一行、起心動念都會產生相應的後果,都會對自己和他人的生活造成影響,帶來改變。有些行為的後果很快顯現,而有些行為卻要等很久以後才能看到它的結果。就像野草的種子播進土裡不久就會長出草來,而青稞播種後卻要等來年才開花結果。因果的法則無所不在、深奧複雜,每一件事的發生都是眾多因果關係共同作用的結果。佛陀說只有像他那樣徹底覺悟的人才能完全講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一般人只能看見其中的某個片斷。

因為知道自己不管做什麼,哪怕是最微小、最隱秘的行為也有後果,將影響到自己和他人,所以我們會自然而然地生起責任感,不再只顧眼前、為所欲為。我們也更深切地體會到人與人、人與世界的相互影響、相互依存關係。慈悲心的培養是必要的,如果我們想最終免於痛苦,就不要傷害他人;如果我們想快樂,就創造條件讓他人快樂。

人們總是把因果和報應相提並論,我卻不喜歡「報應」這個詞,因為它讓人感覺冷漠、疏離,有一種懲罰的意味。我們不認為如果自己做對了,就會有人讚賞、保護我們;如果做錯了,就要受到處罰。事實上,從頭到尾我們都是自己對自己負責。我們遭遇的困難、痛苦只是過去行為的一個結果,沒有理由責怪他人,也沒有必要自責。你若能以積極的心態對待它,那麼正在經歷的痛苦不僅完結了一段舊的因果,而且還會成為一個新的善因,開啟一連串正面的反應。所以,痛苦並不總是壞事。人生的得失起伏都可以是覺悟的契機,關鍵看你以怎樣的心去面對。

我們非常重視發心,因為行為的後果主要是由它背後的動機,也就是發心,決定的。在熱愛精神修持、追求解脫的藏地,人們哪怕做一件很小的事,發心都很大,都是為了所有眾生的解脫。許多人在網上看過扎西持林修建瑪尼堆的視頻,裡面不論男女老幼、出家人、在家人,不論是背、是抬、是堆放瑪尼石,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由於發心大,即使只是搬一塊小小的石頭,也會成為未來解脫之因,所以大家才會感到那麼幸福滿足。當你做一件事,如果心量放大到要把所有眾生的安樂都考慮進來時,你就能夠坦然地承受所有的辛苦、磨難,因為你的心胸足夠寬闊。

因果不可避免、真實不虛,如果一個行為的果報今生沒有成熟而你也沒有採取任何行動阻止它成熟的話,它一定會在下一世或更晚的時間成熟。死亡只是目前這個生命的結束,而這段生命所承載的因果仍將繼續下去,新的生命在繼承舊因果的同時又將造作新的因果。因果好似海面的波浪,頭尾相連,延綿不斷,生命也因此不斷地輪轉。連接前世、今生、來世的,不是一個具體的「靈魂」,而是未斷的因果關係。儘管今生和來世的兩個生命,從身體到思想都是相互獨立的,但每一個今生都是來世的基礎。由於我們行為的後果有著性質和程度的差別,轉世便有了不同的屬性,即六道輪迴。轉生到哪一道完全由你需要感受的業報決定。蓮花生大士說:如果你想知道你的過去世,看一看你現在的情況;如果你想知道你的未來世,看看你目前的行為。

關於輪迴,許多高僧大德都有非常精闢的闡述,輪迴的事例也在不少文獻中能找到。我的一位弟子曾親自見證了她女兒的轉世。很感謝她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記錄下來,並與大家分享自己的這段經歷(註:見《我所見證的輪迴》一文),希望以此喚醒人們對輪迴的正確認識。

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對「死」諱莫如深,凡是與死有關的話題都不受歡迎,包括輪迴。每當我提到輪迴,都會有人反問:「我沒有看見轉世,怎麼相信它存在?」「如果我真的經歷過轉世,為什麼會不記得?」其實,你並不總是一定要親見親聞才相信事物存在的。比如,你從未見過自己的祖先,但你從不懷疑他們在這個地球上存在過。科學家告訴你,宇宙中除了我們的銀河系之外,還有無數類似的星雲,有的遙遠得連最先進的天文望遠鏡也觀察不到,而你相信它們的存在。至於記憶,昨天,甚至剛剛做過的事、說過的話,你都可能忘記,不記得前世的事又有什麼奇怪的呢?你並沒有認真思考過輪迴是否存在,當你說「我不相信有輪迴」時,你的意思其實是「我不想相信有輪迴」,因為輪迴、轉世這些概念對你來說太陌生,讓你感到束手無策,你甚至連試圖了解它的興趣和勇氣都沒有。

也許你會覺得輪迴、生死這些問題離你的日常生活太遠,活命已經夠你忙的了,哪裡顧得上考慮死後的事。你若能夠因為忙於活而顧不上死的話,可以等到活膩味了再思考輪迴、生死。不過,看看周圍,很多人都是滿懷著對生活的熱情籌劃,突然間離開這個世界的。你沒有理由相信自己一定比這些人更幸運。藏族人常說:明天或來世誰先來到,我們並不清楚。

有些人為了表示自己的清醒,堅決不接受轉世之類的「迷信」觀念。如果死亡就是一切的終結,活著又是為了什麼呢?吃喝享受,完了化作一抔黃土,這樣的人生想著都讓人心酸。否定因果,人們就會身不由己地迷失在無常的洪流之中,家庭、事業、感情最終要放下,理想、信念、價值觀也經不起推敲。不是說這些東西不重要,而是生命的意義應該不止於此。

現代人的生活中充滿了各種假設,我有時覺得奇怪,為什麼他們不假設有來世。這並不比假設有明天或有明年更荒謬。人們熱衷於籌劃未來,愛好制定多種備選方案,為有可能出現的緊急情況做準備。既然這樣,何不順便也為來世做做準備?萬一死後有輪迴呢?那不也是有可能出現的一種緊急情況嗎?

每個人的世界觀都應由自己去建立,盲目或被迫接受他人的觀點都是對生命的不尊重,但是封閉內心、固守成見同樣是對生命的不尊重。我想,對輪迴半信半疑的人們,不妨採取「科學」的態度,承認自己不知道輪迴是否存在,同時不排斥了解更多關於輪迴的知識。畢竟從古至今還沒有哪位聖哲否認過輪迴的存在,你也沒有必要急於下一個石破天驚的結論。

與其它民族相比,藏族人是更加註重精神修持的,這源於我們對無常的深刻認知和對因果的堅信不疑。皈依佛、法、僧三寶對我們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如果不是佛陀通過他累世的修行探索,最終覺悟了生命的真相,並且慈悲地把他所獲得的知識和他的經驗與我們分享,恐怕我們到現在還在盲目地摸索,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又要往哪裡去。就像有人說的那樣:「我活著是因為我生出來就是活的,就得活到死,儘管活著沒意思,也無可奈何。」聽到這樣的話,我的心裡便充滿了對三寶的感激。如果佛陀沒有講法,他的追隨者們沒有把珍貴的教法傳承下來,使我在二千五百年後得以聽聞、實踐,那麼說這種話的人就是我,如此迷惘、無奈的人就是我!

佛陀在覺悟之後發現所有眾生都是本自圓滿具足的,都有覺悟的可能。這是一個鼓舞人心的好消息,否則,看看我們五毒俱全的現狀,我們真不知道自己就算好又能好成什麼樣子。佛陀不僅指出所有眾生都可以覺悟,而且耐心地教導我們如何消除迷惑。他告訴我們道理,又教我們如何去印證、檢驗那些道理。他針對人們不同的習氣、偏好、特點,以不同的方式開示真理、激發靈感、鼓舞信心。我們在輪迴里漂泊有多久,我們的迷惑就有多深。佛陀說在他無數次的轉世中,僅轉生為白狗,死後留下的白骨,堆起來就比須彌山還要高。而我們在輪迴中沉溺的程度只會比這更嚴重。現在,我們想改變這一切,就必須依賴有效、有力的方法。追求覺悟的過程,就像在一個無邊無際的迷宮裡突圍,沒有佛法的指引,我們永遠都將被困在裡面,原地打轉。

有一些人,是佛陀的追隨者,據說也是佛陀的化身,他們會出現在我們身邊,訓練我們突圍的技巧,與我們並肩作戰。讓我們即使在最困惑、艱難的時候,也不喪失覺悟的信心,因為透過他們,我們看到覺悟的確是可以實現的。

佛陀時代的印度是一個精神修持者的國度。社會各個階層中都有大批人致力於探求精神解脫之道。他們嘗試各種方法,一些人達到很高的覺知程度,但最終只有佛陀證悟了圓滿無漏的智慧,洞見了諸法實相。許多人向他請教後,認識到自己在修行上的問題,於是決定改正或放棄以往的修行方法,而誠心接受佛陀的指導。他們懷著敬意向佛陀表達這種決心,後來成千上萬的人在佛陀面前或者通過佛陀的追隨者表達了這種決心。這種心與心的傳遞便是教法的傳承。當你決心敞開心胸,毫無成見地向佛陀學習解脫之法後,需要在一位具有教法傳承的修行者面前通過身體和語言的行為把自己的決心莊重表達出來。這不是形式主義。修行的過程涵蓋身、語、意三個方面,所以在修行的起點,身、語、意皈依具足才是圓滿的緣起。之所以要在有教法傳承的人面前皈依,是因為這樣做,你的決心將融入無數前輩、同輩及未來學佛者的決心之海中,它將不再是你一個人的決心,而是無數人共同的決心,並與佛陀的圓滿智慧一脈相承。想像一下,這是多麼巨大的心的力量。身、語、意具足,內心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決定,修學者便得到了皈依的戒體。身、語、意之中,最重要的是意皈依,即對佛陀的教誨真心認同,相信佛法一定能幫助自己了悟本心,相信僧寶的護持和引導。

我成長的年代幾乎看不見佛像、經書和僧侶,人們對三寶的信仰卻沒有動搖,包括我在內,很多孩子也知道向三寶祈禱。後來我接觸的人多了,發現並不是人人都知道如何祈禱。許多人都沒有足夠的勇氣承認自己需要幫助,並且謙遜地學習別人的成功經驗。我喜歡念心咒,而念珠在當時根本無處可尋。記得我們一群孩子常跑到山上去采柏樹籽做念珠。柏樹籽非常堅硬,穿針引線把它們串成念珠是很費功夫的,而我卻樂此不疲。那時候,我常常找個樹叢一窩,靠在裡面先把自己的破衣服補好,然後就開始串念珠,這樣度過快樂的一天。我還喜歡跟村裡的老人學念經文。那是真正的口耳相傳。他們不識字,我也不識字,他們把自己聽來的經文一句一句背給我聽,我則一句一句記到心裡去。現在回頭看,當時學會的《度母經》和《極樂願文》,念錯的地方實在太多,可因為記憶太深刻,後來雖然努力改正,有幾處還是常念錯。

從小到大,心向佛法都給我帶來莫大的安樂。

然而,皈依三寶並不意味著生活從此安全無憂,腳下從此不會踩空,也不意味著只要我們願意,隨時都會有人出來替我們搞定麻煩。我常想:心向佛法的確需要膽識。佛法不向你承諾安全感或確定性,事實上,它恰恰要打破你對安全的幻想。皈依三寶,說明你決心無懼地面對生命中的一切,不再尋求慰藉、寄託、照顧,除了切實地經驗當下,不再企圖另尋出路。藏文中佛教徒一詞的意思是「內道者」,即向內觀照、從本心而非本心之外找真理的人。

在我們這個炫耀攀緣、全力追求散亂的年代裡,靜默、洞察力、內省這樣的詞讓人感到陌生、毫無吸引力,而佛法一切修行的基礎恰是正念,即貼近自己的身、語、意,時刻保持清醒的覺察。

剛接觸一件新鮮事物,人們總會感覺振奮,學佛也是這樣,尤其當你獲得一些心靈啟示之後,你心裡會充滿期望。學習靜坐、念誦經咒,飲食有節、起居規律,你相信生活從此有條不紊、目標明確,修行將不斷進步,連覺悟都似乎指日可待。不過很快你就開始失望,生活的不確定性沒有減少,你也沒有越變越好,相反,你發現自己在修行中一次又一次陷入困境,正念的訓練讓你與自己面面相覷,無所適從。難道這就是修行?

修行不是一場魔術表演,從頭到尾讓你興奮、驚奇、目不暇接。它也不是逃避日常瑣事的盾牌,因為它可能比你企圖逃避的日常生活更加瑣碎平常。修行的目的不是完善目前的生活或者美化自己,如果是這樣,佛陀當年大可不必捨棄王位出家。他從小生活在父王為他砌築的高牆之內,錦衣玉食,不知痛苦為何物,然而,當他偷偷跑出宮外看見生、老、病、死的生命事實後,就決心不再自欺了。修行沒有什麼宏大的目標,只是不再自欺而已。

一旦開始修行就會發現我們對自己的所做作為是多麼無知。無始以來養成的習慣讓我們很不喜歡單純地與自己相處。保持清醒與覺察是一件相當辛苦的事,因為它意味著在任何情況下,你都不評判、不希冀、不迴避。這簡直讓你感覺走投無路。可是,覺察還不止於此,你還要清清楚楚地看著自己是怎樣試圖尋找退路、出路卻無果而終的。說實話,對於剛剛踏上修行之路的人來說,這種感覺並不美妙。以前當你不痛快或遇到問題時,你可以焦慮、尖刻、遷怒、自責,可以叫鬧著把周圍的空間填滿,可以不理會真相而只沉浸在情緒的發泄中。然而,保持覺察讓你認識到這一切都無從做起。

自古以來,追求精神修養的人都需要具備一種品質,那就是忍辱。「忍辱」在現代人的詞典里似乎與怪僻、自虐之類的鏈接在一起,所以大多數人都不屑於有這種品質。但是,從修行的角度看,忍辱指遇到情況不急於做出反應,不急於逃避不安、尋找安慰,而是放慢整個事情的節奏,給自己留一點空間去觀察和感受,讓自己可以看清事情的原貌,而不是被衝動牽著鼻子走。這有時也被稱為寡慾或甘於寂寞。

持續的覺察訓練會讓我們逐漸習慣這種不迎不拒的做法。期望和恐懼其實是同一個東西的兩面,有期望就會有恐懼,而迴避則會加強恐懼。不迎不拒使我們放鬆下來,這時,我們才更有可能瞥見一切思想行為、一切歡喜哀愁背後的那個東西。

人們愛把生活弄得擁擠而熱鬧,忙得團團轉,以免和自己獨處。心向佛法的人卻是決心要和自己親密相處。修行的過程毫無疑問會充滿挫折,每一個修行人都會一再失敗,一再跌回舊的習氣中。儘管如此,我們還是一輩子都在精進修行,不放棄也不逃避。

感謝三寶持續給我們以啟發和勇氣,否則,我們無法堅持。

皈依,不是修行的起點。它是整個修行。

(希阿榮博堪布口述,弟子於公曆11月1日(藏曆九月初三)完成文字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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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修行的誤區——關於菩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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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徒是決心與自己親密相處的人。親密相處有兩層含義:一是誠實地覺察自己身、口、意的所有活動,二是柔和地對待自己。如實觀察往往會讓我們看到自己的狹隘、冷漠、混亂,我們本以為自己各方面都不錯,現在卻發現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這大概是許多佛教愛好者信佛多年仍不肯開始真正修行的原因,直面自己的缺點,遠不像談玄說妙、做做表面佛事那樣,可以滿足虛榮心、帶來成就感。不過,另一些人的做法正好相反,覺察的結果使他們非常沮喪,他們下死心要弄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狹隘、冷漠、混亂。苛責讓他們失去幽默感,變得越來越酸澀,對自己、對他人及周圍的一切都感到厭惡。

不往內觀照,無法真正消除迷惑;而不心懷溫柔,修行便只剩下受苦。慈、悲、喜、舍都是從內心的溫柔中生起的。我們常說要有慈悲心,可是慈悲不僅是針對他人,也針對自己,並且首先是針對自己。缺少對自己的慈悲,很難真正對他人慈悲。

在開放的心中懷著敬意看待自己當下的體驗,尊重自己的洞見,不否認自己的缺點和過失,也不認為自己一無是處而失去內心的莊嚴。即使面對自己的狹隘、冷漠、混亂,依然不忘記知足和感恩。做到這點對修行人來說之所以重要,是因為我們只有不放棄自己,才會不放棄他人;只有尊重自己內心的感受,才會願意去體念他人的感受;只有相信自己覺悟的潛力,才會相信他人覺悟的潛力,並因此走上大乘菩薩道。

大乘佛教徒為了一切眾生的最終解脫而發願修行佛法、證得無上正等覺。這種發心稱為菩提心。在輪迴里流連日久、被貪嗔痴慢疑訓練有素的我們,要生起真正的菩提心談何容易。不過,我們還是要發願,哪怕不是十分的誠心甚至帶著疑慮,也還是要表達自己的這個願望。我們的心有一個特點,就是可塑性極強,只要不斷訓練,什麼假的在我們心裡都能變成真的。久而久之,假裝發心也能把真的菩提心激發出來。

菩提心並不是一個空泛的概念,它以慈、悲、喜、舍四無量心為基礎,有著翔實的建立步驟。

「願諸眾生永具安樂及安樂因」,希望所有眾生都快樂,這便是慈心。慈心相當於內心毫無偏見的友愛之情,培養慈心也可以看作是培養愛的能力,學習以真誠和善意去對待眾生、與外界相處。對普通人而言,一開始就平等地關愛所有眾生頗為困難。通常我們從自己開始,願自己快樂,然後懷著快樂的心情逐步將友善擴展到我們愛的人、親友、陌生人、讓我們憎惡的人以及一切眾生。有人告訴我:做善事後,如果只是把功德籠統地迴向給「一切眾生」並不難,但如果具體聯想到自己的敵人,則很難心甘情願地把功德也迴向給他們。有這種想法很正常,因為你心中的「一切眾生」只是一個名詞,沒有具體的內容,或者至少不包括那些你不喜歡的眾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強調發願的對境是逐步擴大的。有偏見、有局限都不是大問題,關鍵是不自欺,不敷衍。

對自己友善並不是放縱自己,因為放縱只會讓我們越來越不尊重自己,而不能讓我們內心安樂。友善意味著以溫和的方式了解自己,帶著幽默感去觀察自己的傲慢、無知、冷酷、僵硬。這些東西雖然頑固,說到底不過是自心玩的可笑把戲,你弄清這把戲背後的玩法,就能逐漸不再被它迷惑。通過對自己行為和感受的觀察,我們會慢慢了解到什麼樣的行為給自己帶來快樂,什麼樣的行為造成痛苦。為了讓自己快樂,我們將學會謹慎取捨身體和心的行為。

在觀察自己的過程中,如果我們足夠誠實和專註,就會發現很多時候我們都在不知不覺中傷害了自己和他人。我們喜歡誇大內心的感受,尤其是負面的感受,雖然這樣做會加重自己的痛苦,但我們因為不想把心打開,不想原諒某個人,或者不想面對真相,而寧願相信自己深受傷害。有時讓自己心碎比寬恕要容易、痛快得多。由於缺乏覺察,我們不能看清事物的狀況,不能了知自己的真實感受,而使自己處於不必要的傷痛、焦慮和混亂中。

即使出於善意,我們說話、做事的方式也可能給他人造成傷害,不過我們總以自己發心好為理由忽視這種傷害。事實上,這樣做只說明我們並沒有準備敞開心胸,在內心深處並不想要與他人交流。許多人在生活中面臨的最大僵局就是習慣性地封閉自己,排斥與外界交流,任何一樣東西都可能被用來搭建自他之間的藩籬。是非對錯、道德觀、價值觀、信仰都能成為拒絕交流的好借口。你認為自己是對的,是站在道德、正義一邊的,所以有理由漠視對別人的傷害。或者,你認為自己對生命、世界的了解更深刻、更透徹,因而很難向不信因果的人表示應有的開放和友善。然而,大乘菩薩的友善是無條件的。我們可以一步一步來推進這種友善,前提是把心打開,讓所有我們祈願他(她)快樂的眾生都真正進到我們的心裡。對我們來說,「眾生」不是一個無關痛癢的辭彙,而是代表著在情感上能與我們相通相連的一個個具體的生命。

培養愛的能力,如果你感覺從自己做起比較難,則可以選擇任何一個最能激起你心底溫柔之愛和感激的人,真誠地希望他(她)快樂。然後你把這種愛和感激投射到其他親近的人身上,並祈願他們同樣獲得安樂。對很多人來說,剛開始即使是對親人和朋友,也無法懷著無條件的友愛,但這沒關係,做作的發願也能幫助我們超越自己的極限。如果不是發願,我們恐怕永遠意識不到自己的麻木、狹隘:不要說每天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就連身邊的親友,又有幾人是我們關心的?

某些情況下,我們也許會發現對親近的人反而更難以無條件地去愛,因為親密的人之間往往有太多執著。我們心裡會有許多的期望和要求,要求對方完全理解、欣賞、領受、符合我們的心意,不然便感覺失落、痛苦。束縛在這種心態當中,去愛就意味著準備去受傷害。越是關係親近的人越容易鬧彆扭,比如父母與子女之間、愛人之間,都是真心實意地為對方好,可也常常因為這種滿帶著欲求的好而彼此受傷害。對親近的人,我們並不缺少愛,而是缺少寬容和放鬆。作為修行者,不妨提醒自己:生活中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會令我們的人生有意義,但那些愛我們的人,讓你我的人生不僅有意義而且美好。僅為這一點,我們也應該對他們心懷感激。

為不相干的人或陌生人發願是一個更大的挑戰。只是想像一下街口人頭攢動的景象,然後籠統地說一聲「願他們快樂」,似乎不夠真誠。我們可以把祈願落實到日常的與人相處中,讓每一個與我們接觸的人都感覺到我們的善意。也許那一整天他都很不順利,但我們的友善讓他的心頭鬆了一下。這就是很好的開始。接下來我們可以為遇到的人發願,希望他的好心情能保持長久一些。人心是相通的,如果我們護持著心中的善願,其他人必定能感覺到它的溫暖,儘管他們也許會不承認或不表現出來。當我們向他人表達善意時,如果不期待對方也同樣做出善意的反應,我們就會更加輕鬆、投入。其實,內心越來越寬闊、堅強、溫柔,這便是我們能得到的最好回報,也是我們自己快樂的源泉。

為憎惡的人發願是極為艱難的,所以我們把它留到最後,等自己已經習慣善待很多人之後,再進一步挑戰自我的極限。從最初的不能善待自己到善待陌生人,我們的心量在不斷擴大。冷漠往往不是因為缺乏愛的能力,而是因為不相信自己敞開心胸的能力。一個神智清明的人,在正常情況下是不會以害人為樂的,所以面對傷害過我們的人、與我們作對的人、讓我們難堪、令人厭惡的人,我們可以去體念他的煩惱,檢驗自己的寬容和開放能力。可惡之人總能一眼看到我們的弱點,直戳痛處,因此與他的相遇正是我們修行的良機。一切痛苦都來自於自己的執著,如果有人讓我們痛苦,我們首先應該檢視的是自己。從這個角度來說,可惡之人是我們的老師,他會毫不留情地指出我們的執著在哪裡。對這些以怨敵形象出現的老師,不論我們現在感覺多麼難以接受,最終都會真誠地希望他們快樂。沒有他們,我們在仁愛的道路上真的無法一次又一次超越自己。

最後,我們懷著善意祈願一切眾生,包括自己、他人、大小動物以及其它世界存在的生命,永具安樂及安樂因。

無論生活際遇如何,我們都要發願活得快樂,而悲心是在此基礎上,更要有勇氣,願意去經驗痛苦,不僅為自己,還要為他人。與慈心相比,悲心需要更多的溫柔和堅強。肯去感受痛苦不是因為嗜苦成癖,而是痛苦讓我們放下驕傲,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並透過它,體念到其他人的恐懼、傷痛和煩憂。人們常常因為感覺到自己的脆弱而變得充滿攻擊性,試圖以生硬和殘忍來保護自己。悲心的訓練卻是反其道而行,因悲憫自己而悲憫他人。對自己最好的保護不是讓別人痛苦,也不是讓自己免受痛苦,這兩者都只能使我們更加冷漠和孤立。如果意識不到這一點,我們就會一直傷害他人,傷害自己。學著以開放的心胸去經歷痛苦,我們將不再會疏離地看待其他眾生的苦,而且對苦的根源會有更深刻的認識。這時,「願諸眾生遠離痛苦及痛苦因」的願文在我們心裡就有了更真誠而具體的含義。

我總記得少年時期跟隨老堪布赤誠嘉參外出傳法。無論是灌頂還是講經,每念到與眾生痛苦相關的內容,堪布都會落淚。有時很大的法會,下面坐滿信眾,他照樣涕淚交流。我那時年紀小,不懂事,覺得堂堂一個堪布竟在法座上哭得稀里嘩啦的,很令人難堪,因此私下提醒他不要那樣。我們親如祖孫,無話不談。老堪布很抱歉地跟我解釋說,他想到眾生的痛苦,心裡實在難受,眼淚忍也忍不住就流了出來。等我長到能理解老堪布的悲心的年紀,他老人家已經圓寂了。

悲心的訓練與慈心一樣,也是從自己或任何一個最能激起你悲憫之情的人或動物開始,逐步擴展到親人、朋友、認識卻不相干的人、陌生人、憎惡的人、及至所有眾生。自己在經歷痛苦時,努力保持住覺察,看到情緒的變化,看到自己的反應,看到脆弱、怨恨和驚慌,同時盡量把心敞開。這時你能了解報紙上、電視里、書本中那些遭遇不幸的人心裡的感受了。他們無論做什麼,你都不會詫異,你都能體諒。謙卑、寬容、感恩這些辭彙背後的深義,此時你方開始理解。

當我們看到苦難的景象,不要馬上把頭扭開,在自己能承受的範圍內,去體驗其中的痛苦,並盡己所能地伸出援手。這是我們學習如何生活的重要課程。寂天菩薩在《入菩薩行》中詳細講述了自他相換的修法,把痛苦、煩憂吸進自己心裡,把喜樂、輕鬆釋放出來。自他相換又稱為施受法,施與和接受。日常工作、生活中隨時隨地各種具體的情境下,都可以通過觀想,為自己和其他眾生修這個法。比如,自己感覺到壓抑、疲憊時,先安靜片刻專註於內心的感受,看到那個在壓力下疲憊不堪的自己,然後深深地吸氣,把壓抑、疲倦等等不適感吸進來,呼氣時把輕鬆和旺盛的精力送出去給自己和其他人。吸氣和呼氣過程中的觀想可以非常具體。如果你的朋友不小心把手割破了,你可以盡量去觀想他的傷口,去感受他的疼痛,然後通過綿長的吸氣把那種痛感吸進來,呼氣時觀想給他送去止血貼、創傷葯和止痛片。如果你知道對方最需要什麼,或者什麼東西最能令對方歡喜、放鬆,你就可以在呼氣時觀想送給他什麼,一杯清茶,一段音樂,都可以。如果你不知道該送出什麼,則設身處地想像一下自己在同樣情境中會需要什麼,然後把它送出去。

悲心的基礎是平等。有上下之分、人我之分,便無法完全體悟萬物同源的那份親情。不要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去可憐那些境況不佳的人,那樣我們非但不能經驗、分擔他們的痛苦,反而會給他們造成新的傷害。被人憐憫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人在困境中比其他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平等的溝通,所以我們發悲心時要有溝通的強烈願望。我們做的不是施與,而是分享。

當然,謙卑到任人踐踏也是不可取的。把自己放得太高或太低都無法實現順利的溝通。慈悲是真心希望所有眾生都得到安樂、遠離痛苦,有時一味退讓只會助長他人的侵略性和執著,卻不能使他們快樂或免於痛苦。

有悲心自然會遠離嗔恨心,但實踐中某些人的悲心卻有可能引發嗔恨心。比如在放生時會對殺生者產生強烈的偏見。這時不妨看看自己的心,我們很顯然是把自己歸入了代表道德、正義和值得拯救的一邊,而對方則是無藥可救、不值得慈悲的。人的劃分可沒法這樣簡單。每個人都有良善的一面,也有黑暗的一面。只要內心還有執著,就不能避免對人對己的傷害,所以嫌惡那些無明習氣更重的人,就像是五十步笑百步。一個人不會因為貼上了道德或不道德的標籤,就能解脫或不得解脫。解脫超越了這些。慈悲行者堅信一切眾生解脫的潛力,因而不肯捨棄任何眾生。

我小時候常因出身不好受人欺負,心裡也會生起氣惱的念頭,但那只是小孩子一時的衝動,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不會對任何人記恨在心。學佛後,面對破壞佛法、毀謗上師的人,要說我當時一點想法也沒有,那是打妄語,但是我沒有真正怨恨過一個人。對他們,我反倒更加同情。社會上很多人羨慕權勢、財富和能力,但這些東西若運用不當,便會成為造惡的條件。不僅如此,人生短暫,榮華富貴到頭也不過幾十年,死時什麼都帶不走,反而因為放不下的東西更多而更加痛苦。

慈悲心的訓練讓我們的氣度逐漸開闊,平和之中帶著喜樂。喜樂針對自己是感恩,針對他人是隨喜。法王如意寶曾說感恩是最為寶貴的一種品格。對罹患滿足感缺乏症的現代人來說,喜樂是個陌生東西,不知感念自己福報的人大概很難理解那種無所希求的歡喜。在藏地,傳統佛法教育的第一步就是觀修暇滿難得,對自己值遇的一切由衷地珍惜和感激。一般人能做到珍惜美好的經歷,而修行人卻要在困境中依然感念自己的福報。我有一位弟子,他的未婚妻八年前患尿毒症,長期靠透析維持生命。從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他們相伴相隨在醫院的病房間輾轉度過。他們沒有自己的房子也沒有積蓄,卻過得平和安樂。他們從不抱怨什麼,反而真心地認為生而為人、得聞佛法的自己非常非常幸運。

由於珍惜和感激,我們做任何事情都自然而然心懷恭敬。在這個浮躁散亂的年代裡,很少有人能靜下心來莊重而專註地做事,所以我們的生活中少了很多優雅的東西。喜樂幫助我們找回內心的莊重和優雅。

為別人的成功、健康、善舉、快樂等等而高興就是隨喜。只有開始隨喜這項訓練時,人們才會看到自己的嫉妒心有多麼強,多麼容易被激發。看似輕而易舉的隨喜,實際做起來卻有相當難度,必須像訓練慈悲心那樣,有步驟地逐漸擴大隨喜的範圍。是從親近的人開始還是從陌生人開始並不重要,關鍵是找到最容易把「真替你高興」說出口的對象。有人也許更容易嫉妒近在身旁的人,而對莫不相干或遠處的人是否比自己好沒有太大反應;有人恰好相反,隨喜親友不成問題,卻見不得其他人走好運。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嫉妒心強,但也很少有人能毫不費力、心甘情願地隨喜他人。大家都知道嫉妒除了蒙蔽我們的雙眼,使我們看不見別人的優點,並讓我們的內心倍受煎熬外,什麼好處也給不了我們。可是因為嫉妒總能偽裝成其它情緒,我們一不小心就會受它騙。你力求冷靜和客觀,有可能只是你不想隨喜讚歎某人。你的委屈和失落也許不過是嫉妒心在發作而已。

嫉妒善於偽裝,不過說實話,我們心裡還是一眼就能把它看破,只是對外不想承認自己妒火中燒罷了,因為我們潛意識裡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裡。嫉妒表面上是對別人不滿,實際上反映的是對自己不滿。我們在哪些方面意識到自己的不足,就會在哪些方面表現出對別人的嫉妒。從這個角度說,嫉妒心像是探照燈,照見潛藏在內心深處的不滿和執著。如果我們能訓練自己逐漸放鬆這些不滿和執著,就能慢慢減弱嫉妒心,嘗試去隨喜別人的功德。

慈、悲、喜心都強調平等。大乘修行人不會為了顯示公正而力求平等。只因為內心足夠開放,對一切都能欣然接受,他的所見往往超越了人我、親疏、好惡,所以他能自然地平等對待眾生,包容一切,毫無偏見。是為舍無量心。傳統上,四無量心的訓練一般都從舍心開始。舍乃慈悲行的起點和基礎。《普賢上師言教》中有一個生動的比喻:修舍無量心就像歡迎所有人參加一場宴會,沒有人會被拒之門外。

我們把慈、悲、喜、舍分開來講是為了訓練更加方便、有力,實際上這四無量心並非各個獨立。慈悲、歡喜若非以平等心為基礎,則不夠清凈,不是無量心。所謂無量,指發心的對象範圍廣大,無邊無際、無有窮盡;發心的功德不可計量。平等心中若沒有慈悲、歡喜,就變成了冷漠和無動於衷。四無量心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涵蓋、融會貫通的。

在四無量心的攝持下,我們願一切眾生獲得無上正等覺,徹底擺脫痛苦、得到安樂。這種發願稱為願菩提心。你可以願自己先覺悟,之後再引導眾生離苦得樂;也可以發願與其他眾生一起度過輪迴苦海,到達解脫的彼岸;或者像普賢菩薩、地藏王菩薩那樣,除非所有眾生都自由解脫,否則,誓不成覺。發心有大小而無優劣,每個人都可根據自己的因緣發菩提心。只要誠實並且是真心為了眾生的解脫,發心無論大小都值得讚歎。如果只是為了做一個「標準」的大乘菩薩,覺得「應該」有最大的發心而去發心的話,則沒有必要。

發菩提心之後,我們還是會自私、愚昧。沒有關係,每個人都會這樣。從生起菩提心到圓滿證悟之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所以我們用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等六種有力的方法攝持自己的言行,以幫助實現願望,這便是行菩提心。願、行菩提心統稱為世俗菩提心。經過長期修行,不斷積累福、慧資糧,我們最終將見到諸法實相,即勝義菩提心。勝義菩提心只有通過修行才能證到,而世俗菩提心則是通過儀軌發願、受持,並以六度萬行令其日益增上。初學者的世俗菩提心毫無疑問帶有做作的成份,不過持續的薰習最終能將做作的菩提心轉化為自然流露的菩提心。

六度,梵語稱六波羅蜜,意為「渡到彼岸」。渡到彼岸,比喻我們藉助這六種方法,超越二元對立的狹隘思想,達到豁然開朗的自由境地。六度涵蓋的範圍非常廣,寂天菩薩的《入菩薩行》和月稱菩薩的《入中論》等所講的即是六度。這裡只是簡單地闡釋六度的基本涵義。六度不是「優秀佛教徒」的行為準則,不是「必須這樣」、「不準那樣」之類的硬性規定。在大乘修行者的世界裡,菩提心攝持下的一切行為都是方便善巧的。

不是因為你是佛教徒,不對弱者表示同情便覺得很沒面子,你才去布施。出於宗教或哲學的動機去行善,是不符合佛陀教法的。布施的精髓是捨棄貪執。把自己不要或不看重的東西送出去,不論東西本身貴重與否,都不算清凈的布施。我們通過布施來破除自己的貪愛和執著,所以並不存在施惠於人這回事,也就沒有必要居高臨下、沾沾自喜,或為布施的結果牽腸掛肚。布施是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給予。如果別人需要的東西,我們有,就給他。為了布施而刻意去爭取、去積累財物,布施本身便成為一種執著,顯然與布施的精神相違背。對已擁有的,隨時能放棄;對未擁有的,不再貪求,內心滿足,這便是最好的布施。

上面講的主要是財物布施,但同樣的原則也適用於法布施和無畏施。

戒律常被人誤解為束縛。把自己五花大綁,困在條條框框之中動彈不得。這只是跟自己過意不去,佛教徒的持戒不會這樣生硬無趣。戒律指適當的行為,持戒是在適當的時候做適當的事,其目的是不傷害包括自己在內的一切眾生。留意觀察言行,我們會發現自己總是在錯誤的時間、地點做錯誤的事,像一隻闖進瓷器店的大象,把周圍弄得一團糟,自己也滿身是傷。佛陀慈悲地教我們應該怎麼做才能協調起來,不再因為笨拙而受苦。看見我們裝模作樣、自欺欺人而又總是弄巧成拙的情景,諸佛菩薩都會發笑。所以,持明無畏洲說:持戒就是所作所為別再讓諸佛菩薩發笑了,不然在他們面前該多麼難為情。

行為精準意味著我們須保持正念,不輕易對狀況下評斷、做反彈。這正是忍辱的要義。任何情況都能適應,任何可能性都會被接受,大乘修行者的內心始終是開放的。沒有趨避,所以沒有恐懼,也不會不耐煩。他的心太柔韌、開闊,可以無憂無懼地包容一切。修忍辱波羅蜜的行者就像大地,因為有承載萬物的能力,才匍匐在萬物的腳下。

通過布施,我們學習放下貪著,執著減輕,行為便不那麼容易造成傷害,這是持戒;不容易起嗔恚心,這是忍辱。生活中由此而來的變化令人歡欣鼓舞,於是我們的六度之行進入到一個新階段,歡喜、持續修行的階段。不是因為必須而勤奮去做事。我們對自己的創造力,對自己的變化充滿了興趣,因而想知道得更多。如果生活過於繁複,妨礙了這種求知,我們便歡歡喜喜地讓生活簡單;如果這種求知需要一輩子,我們便一輩子歡歡喜喜地走在求知之路上,不因為旅途艱辛漫長、看不到終點也似乎沒有終點而著急、沮喪。這就是精進。

禪定指捨棄散亂。一般未經過禪修訓練的人很難把握自己的心念,總會不由自主地攀緣外境。沒有定力而企圖在喧鬧之中不散亂,幾乎是不可能的。對初學者而言,寂靜處遠離誘惑和嘈雜,是幫助生起禪定的理想環境。前輩的修行者們也一再讚歎寂靜之地的殊勝功德。如果能安住,能不離清醒的覺知,則一切行動都可以是禪定。

般若空性超越文字,從感受上來說,它比較接近於內心的極度開放狀態,清明,遼闊,不固著,不僵化,不拒絕,不期求,不留戀,一切皆有可能。以開放、清明的心去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你將體會到無所不在的空性。

我們很真誠地發了菩提心,願意從此走上大乘菩薩道,可心底還是竊竊希望情況一旦變糟,自己有路可退。這毫不奇怪,總想開溜是我們的一貫反應。如果不是假設有路可退,我們恐怕什麼事都不敢做。然而,在我們的世界裡,時間是單向的,人生根本就是一條單行道。任何事情發生了就無法重來,我們也無路可退。菩薩戒幫助我們放下早先的自欺。

如果真的相信輪迴中所有眾生在本性上皆與諸佛無別,就該知道:在與眾生的關係上,我們早已別無選擇。菩薩戒不是無中生有,事實本來如此,受戒前後發生變化的只是我們的心態。受戒意味著我們不再以為自己與眾生是割離的,不再相信自己與眾生能割離開。這個認識如此鮮明有力,不斷鼓舞著我們尚很脆弱的菩提心。有人把菩提心比喻成一粒種子,菩薩戒則是土壤、陽光、雨露,呵護種子生根、發芽、成長。

菩提心平凡樸實到常被人忽視,但它是大乘佛法一切修為的基礎。有人問我:菩提心的修持需要多久?我的答案是:「生生世世」。

本來,登地以上菩薩、親見本尊或者精通經論的修行人才有資格著書立說,闡釋佛法,而我只是個凡夫,只因看到身邊很多人在修行過程中陷入困惑,我才把自己微不足道的學佛經歷和感受寫出來,希望能有所幫助。其中難免有錯漏,我在此祈求諸佛菩薩的寬宥;也請讀者看在我真誠菩提心的份上,勿多怪咎。

希阿榮博堪布口述,於公曆11月19日(藏曆九月二十二天降日)完成文字整理。當年釋迦牟尼佛升到三十三天為母親說法三個月後重回人間。後人把佛陀重降人間的那一天定為天降日,以紀念佛陀為母說法的功德。希阿榮博堪布希望所有看到這篇文章的人都生起珍貴的菩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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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修行的誤區——關於上師和弟子

來源 http://www.ptz.cc/page/show/show1.aspx?magID=461

近日,有弟子問我如何與上師相處,如何跟上師學法。這是非常重要的問題。我參考全知法王無垢光尊者的《如意寶藏論》和華智仁波切的《普賢上師言教》中關於依止上師的內容,結合自己平日的觀察,試著對上師和弟子的關係作了一個簡單而且不全面的闡述。對於文中疏漏不當之處,我在此向諸佛菩薩至誠懺悔,並期待讀者的斧正和諒解。我要特別感謝向我提問的弟子,使我有機會反省自己忝為人師的言行。若這篇文章還有些許可取之處,能對大家的修行有所幫助,就是我莫大的欣慰了。

   

     從皈依到現在,我們努力聞、思、修,生起和鞏固出離心、菩提心,並且試探著了解空性。一切看上去都很順利,但有一個問題始終擺在我們面前,那就是如何處理與上師的關係。

    我們似乎不可能在沒有明師指點的情況下,自己摸索出解脫的門道。從無始以來在輪迴中流轉至今依然困惑,就是一個證據,說明我們僅靠自己的盲目追求和探索是走不出輪迴的。佛陀對生命真諦的了悟像長夜裡一盞明燈,照亮無數行者的解脫之路。兩千五百多年前他在印度菩提迦耶成道時,我們不知在哪裡遊盪,總之是錯過了跟隨佛陀學習、思考、體證的機會。兩千五百年,我們由於傲慢、顛倒、固執、牽掛和恐懼,一再錯過機會,直到今天。儘管我們依然偏狹,依然不知珍惜,卻有人依然持佛陀的智慧明燈,在無盡的夜裡等待為我們照亮前路。如果我們還是錯過,他說:他會停留,他會再來,直到我們不再錯過。這就是上師的慈悲。

    上師是藏語「喇嘛」的意譯,指佛法上的老師,或稱師父。從向外馳求轉向回歸自性,在這個轉變發生的那一刻,我們便開始準備與上師相逢了。因為習慣於按自己的偏好解釋文字背後的涵義,思維也總是跳不出「自我」的窠臼,如果沒有上師的協助,我們自行閱讀、思考或按圖索驥地修鍊,很難圓滿證悟本性。能準確闡述經論意旨、啟發思考並應機給予點撥的上師,是我們學佛路上必不可少的道友。在此基礎上,上師本人若有證悟成就則能指導弟子更加迅速、直接而貼切地獲得修證體驗。釋迦牟尼佛曾說:過去諸佛沒有一位不是依靠上師而成佛,賢劫千佛也都依靠上師獲得究竟證悟。如果我們有佛菩薩的智慧洞見,就會看到今生今世與上師的相逢,是我們在輪迴中最圓滿、最溫馨的經歷。

    無垢光尊者在《如意寶藏論》中寫道:具德上師是弟子一切智慧功德的來源。世俗之事,一般人也能幫你解決,而成辦死生大事,方法只有上師能教給你。要解脫輪迴的束縛,僅有心愿還不夠,我們得在上師的引導下學習取捨因果,以上師為對境迅速有效地積累福慧資糧。救拔眾生出輪迴苦海最有力的是上師的加持,智慧、慈悲、信心等功德增長最快的方法也是依靠上師。解脫之路上沒有比上師更好的嚮導。

    毫無疑問,我們都是真心想學佛、想解脫,否則在這樣一個充滿誘惑和不信任的年代裡,我們不會選擇修行這樣一條難行之道,也不會心甘情願接受上師的指導。問題是我們低估「我」的狡詐、頑強,以及為了自保而無所不用其極的能力。

    「我」會隨時跳出來,破壞我們跟隨上師學習佛法的因緣。為什麼它如此不喜歡上師呢?讓我們先來看看按照藏族人的傳統,一個人拜見上師時會做什麼。通常他會獻上供養並頂禮,這不僅是出於禮貌和恭敬,其背後另有深刻的含義。

    供養包括法供養、承事供養和財物供養,其中以修法的功德供養上師最為殊勝。法王如意寶以前不止一次強調過:與他結緣最主要是通過修持善法結緣,法供養最令他歡喜。佛法修行的結果就是斷除對「我」的執著。

    雖然真正的上師不會貪執錢財,但從弟子的角度來說,很多人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執著莫過於錢財,見到上師而能把自己最執著的東西送出去,表示你願意放下對物質的貪執,接受上師的教導。這不僅是削弱我執的有效方法,也是積累資糧的方便之道。無論對上師做何種供養都能迅速積累起巨大的修行資糧。關於財物供養,一些人可能會有誤解,認為誰供養的錢財多誰的功德就大,經濟條件不太好的人即使勉強拿出一點錢財供養上師,也不會有多少功德。其實,供養上師主要看弟子的發心。如果你是為了做給別人看,那麼供養上師很多財物也不一定就有大功德。當然法王如意寶也曾經說過,供養財物的多少雖不重要,卻不失為判斷弟子信心大小的一個依據。沒有信心,虛榮心再強也不會輕易拿出錢財去供養上師三寶。如果你對上師有堅定的信心,發願也清凈,供養財物不論多少都同樣有大功德。

    在佛陀時代,有一位老乞丐常常看見國王、王子和其他人供養佛陀和他的弟子,也希望自己能像他們一樣去供養。但她一天乞討下來僅要到一枚銅板,她拿著這一枚銅板去買油,卻發現那連點一盞燈的油錢都不夠。油商出於憐憫,給了她一些油,她歡喜地來到寺廟點了燈,並且發願說:「除了這盞燈,我沒有什麼好供養的。但通過此供養,希望我將來能獲得智慧。願我能幫助眾生驅散心中的黑暗,引導他們開悟。」當天晚上,其它燈的油都燒光了,只有這位乞丐供養的燈一直燒到天亮,不但燈油沒減少,連燈芯都仍舊是新的。那天正好輪到佛陀弟子中神通第一的目犍連值班照應燈火,他見天色已亮,想把燈熄滅,留到晚上佛陀講經時再點,可任憑他想盡辦法也不能熄滅那盞燈。佛陀知道後過來對目犍連說:「這盞燈你是熄滅不了的,即使你把世上所有海洋、河流、湖泊里的水都澆在這盞燈上,它也不會熄滅,因為它是由清凈的發心供養而來,是為一切眾生究竟解脫而點燃的。」這時,那位乞丐走到佛陀面前,佛陀授記她將來必定證悟無上正等正覺,號燈光佛。可見,以清淨髮心在具德上師前哪怕做微不足道的供養,也有無量功德。經論中還說,凡是賞心悅意的事物,如路邊潺潺的溪流、山野的花,都可以觀想供養給上師,功德同樣不可思議。

    承事供養指為上師做事或侍奉上師。因上師的所作所為無不在饒益眾生,無不住於正法中,我們通過自己的身語行為為上師創造便利,雖不是直接修法,卻也在間接上利益了眾生、護持了正法。並且,這種隨喜的功德將匯入上師的功德海中,由聖者上師宏大的願力而生出的一切善業資糧,我們也將同樣獲得。所以,無論為上師做什麼都是在積累修行的資糧。福德、智慧二種資糧圓滿之前,不可能完全證悟空性;即使已證悟了空性,在獲得圓滿正等覺果位前,仍需精勤積累二種資糧,使修道日益增上。每當我有機會為上師法王如意寶做點事情,都會高興不已。昨天破曉時分,在夢中,日夜思念的上師來到我修行的山洞外,我驚喜交加地奔出去。法王笑嘻嘻在洞口的一塊藏毯上席地坐下,我擔心後面的岩石會碰到法王的頭和背部,忙又跑回洞里拿了一塊大羊毛毯想為法王做一個靠墊。心裡實在太高興又太緊張,我怎麼也沒法把那毯子擺弄成靠墊。一直到醒來,我都處於喜悅的忙亂中。

    人們也常把供養分為身口意三門供養,指在行動、言語、思想上修持佛法,以此作為對上師的法供養;以及在行動、言語上對上師作承事供養,以意念隨喜上師的功德。不論哪種形式的供養都能幫助我們增進信心,減少我執。

    五體投地的頂禮,一方面表示你決心放下傲慢和成見,把自己擺在最低的位置,坦然接受一切,不再擔心摔跤和失去;另一方面也能積累巨大的福德資糧。佛經中說,佛陀三十二種寶相之一的無見頂相,便是因恭敬頂禮具德上師而來。

    拜見上師時供養和頂禮都有明確的象徵意義,表示我們準備好放下我執,這是與上師相處時應有的心態,也是自我不喜歡上師的原因。在上師面前,沒有自我的立足之地。

    現實生活中,人們通常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態面對上師?首先,在見到上師之前,已經有了很深的成見。上師應該仙風道骨,儀錶堂堂,成熟又單純,威嚴而慈祥;上師應該有求必應,在我們沮喪的時候給予安慰,困難的時候給予幫助;上師應該適時顯露神通,以博弟子的歡心,使他們不致於因為修行枯燥無趣而退了道心……我們就是帶著這麼多的「應該」去見上師的。如果實際情況與預想的不同,我們便感到失望,甚至開始懷疑上師是否真有德行。

    一些人見到上師後會猶豫,不知是否需要深化與他的關係。在與某位上師建立正式的師徒關係之前,的確需要仔細觀察。上師是生生世世的皈依處,也是開示取捨道理的導師。如果不加觀察而錯認不合格的人作上師,求法者將在輪迴的痛苦中陷得更深。藏傳佛教尤其強調觀察上師。金剛上師與弟子的關係一旦建立就不能失毀,否則觸犯密乘戒甚至破戒,後果極其慘烈。如何辨別真正的上師,《普賢上師言教》中講得很清楚。在末法時期,雖然如續部經典中所說具足一切功德的上師極為難得,但作為合格的上師,至少應該滿足以下條件:首先是具有無偽的菩提心,其次是精通教法,能應弟子的需要完整傳授某一解脫法門,第三是戒律清凈。而判斷一位修行人是否具備金剛上師的資格,其密乘戒清凈與否就要擺在第一位。「金剛上師」並不像「堪布」、「活佛」、「仁波切」那樣是一種頭銜或稱謂,它代表的其實是上師與弟子之間的一種關係。當上師為你灌頂、講解續部教言或傳授密法訣竅時,他與你之間的關係便成為金剛上師與弟子的關係。如果上師本人密乘戒不清凈,法脈傳承到他那裡就中斷了,他又拿什麼來為你灌頂、講解和傳授呢?有些人在日常生活的瑣事上十分用心,吃頓飯、買件衣服都當大事;可在選擇上師的問題上卻非常盲目大意,似乎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是他的上師,只要「自我」告訴他:有了一位「上師」會讓他感覺自己更完整。

    一個人會值遇怎樣的上師,這既取決於個人的發心及與上師的因緣,又與同時代眾生的共同業力相關。當年,釋迦牟尼佛直接以佛陀的形象出現在世間引導眾生,而在佛滅度後,眾生由於福報減小,只能看見佛以阿羅漢的形象示現;阿羅漢之後是班智達利益眾生;到現在末法時期,眾生眼裡只能看見普通人,佛便以普通人的形象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就個人而言,沒有宿世的福報,今生不可能值遇賢善的上師,而內心不清凈,真佛現前也不會見其功德。所謂觀察上師也是觀察自心。我們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去拜師求法的?是為了解脫還是為了別的?是希望所有眾生都今生得安樂、來世得解脫,還是只想自己早日脫離輪迴的痛苦?是想了解和證悟宇宙人生的真諦,還是想獲得某種靈修體驗或者擁有某種新的身份?若自心清凈,佛陀即使以普通人形象示現,你也能認出他是佛;若自心不清凈,再好的上師你也看不出他的好。佛陀的表兄弟提婆達多和善星比丘,跟隨佛陀幾十年,始終就認為佛陀不如自己有見地、有修證、有功德。佛以何種形象示現,這與眾生的共業有關;而在你眼裡上師是佛還是凡夫,則完全取決於你個人的福報和智慧。《普賢上師言教》中特別指出,對上師進行觀察是指「在未結上求灌頂求傳法的緣分之前善加觀察,之後如果是具足法相的上師則依止,若不具足法相則不依止。已經依止了上師後,上師無論行為怎樣都應看作是善妙的,全部視為功德,生起信心並觀清凈心。如果生起惡分別念,則會導致不可思議的過患。」

    此外,師徒之間是否心靈相契也很重要。藏語中把拜師學法稱為「喇嘛啦登巴」。「登巴」指依靠,心裡堅信依靠上師必定解脫。各人與上師的緣分不盡相同,有人初見上師或僅僅聽到上師的名字就會有強烈感應,像米拉日巴尊者第一次聽人提起大譯師馬爾巴羅扎,就對這位不曾謀面的上師生起了無比的信心;也有人是通過不斷與上師接觸,增進了解而逐漸建立起信任。有的弟子能長期跟隨在上師身邊學法,像麥彭仁波切的弟子沃莎隨侍仁波切三十七年,朝夕相處直到上師圓寂;有的弟子在上師面前求法、聽法一段時間後,就不得不離開,阿底峽尊者曾向一百多位上師求法,善財童子也曾走遍名山大川尋訪眾多善知識。然而不論身體離上師是遠是近,只要內心保持與上師的默契溝通,理解、領悟、牢記他的教誨,在心靈深處感念他的功德和恩德,就能領受到上師源源不斷的加持。這便是跟隨上師修學佛法,依靠上師趣入解脫。

    因觀察而不急於跟上師親近,與因成見而對上師失望,是兩回事。你究竟是不抱成見地觀察,還是感覺上師與你所期望或迷戀的形象不一致?有時候,上師會故意以出人意料或令人失望的形象出現,挑戰你內心的開放能力。你如果希望上師威嚴,則很可能看到他頑童氣質的一面;你以為上師和風細雨,他則會表現得嚴厲苛責;你覺得上師應該超凡脫俗、與眾不同,他就會像個普通人一樣打嗝、剔牙、生病、衰老。一心想求即身成佛要訣的米拉日巴尊者見到上師馬爾巴時,馬爾巴正在地里幹活,他是個不起眼的農夫。名滿天下的大學者那諾巴求見上師帝洛巴時,帝洛巴正在窩棚里吃魚,他是當地人所公認的瘋乞丐。跋山涉水、歷經磨難的常啼菩薩最終見到上師法勝菩薩時,法勝菩薩正在宮殿里享受妙樂。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上師們看來套路都差不多,上來先打破你的成見,讓你悵然若失、不知所措,讓你認識到成見的虛妄可笑,尤其是對你指望能傳授你解脫之道的那個人抱有成見。以前我舅舅羅榮丹巴常對他小時候的一段經歷津津樂道: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外公過世時,家人請來著名的索南嘉措活佛為亡者超度。誰知活佛過來飽餐一頓後倒頭便睡,舅舅見狀,心裡不免著急。直到第二天中午活佛才醒來,他笑著說:「我還是念念經吧,不然那個孩子要怪我了:盡吃我家的東西,什麼事也不做。」舅舅聽了這話,又驚訝又愧疚,對索南嘉措活佛生起了巨大信心。

    沒有被上師的顯現嚇跑,你留了下來。這也許是很久以來第一次,你抵制住自我的誘惑,沒有被它牽著鼻子走。這失敗讓驕傲而狡猾的自我無論如何也不甘心,於是它立刻使出新招,向你道喜說:「現在你已經成為這位重要人物的弟子,你的福報非常人可比。你不僅比一般的凡夫俗子更高明,也比其他宗派的佛教徒更尊貴。你是上根利器,萬里挑一。」如此吹捧之言,你聽起來卻頗為受用。讓你感覺自己很重要,是「自我」慣用的伎倆。在「自我」的慫恿下,你忙著扮演新的角色。在世人面前,你扮演佛教徒;在佛教徒面前,你扮演道行更高的佛教徒;在上師面前,你扮演「孺子可教」的好弟子……這種扮演,可能是有意的,但絕大部分時候卻是無意識的。換言之,你以為自己是佛教徒,而實際你只是在扮演佛教徒。你換一種吃飯、睡覺、說話、生活的方式,定期燒香、磕頭、放生,為宗教或公益事業出錢出力。這都沒有問題,關鍵是:你做這些是為了向世人證明你是佛教徒,或是為了讓自己安心,肯定自己的確走在公認的正道上,還是為了把自己的本來面目探個究竟。佛陀傳授八萬四千法門,無一不指向解脫;但不論修哪個法門,若只是做表面文章,而不肯硬碰硬在自心上下功夫,解脫都將遙遙無期。

    「自我」 說:「上師對每個人的解脫都至關重要,一定要給上師留下好印象。」於是你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希望博得上師的青睞。很多人都有這種經歷:自己本來心浮氣躁、傲慢生硬,但一到上師面前,整個人就平靜、柔和、喜樂起來。如果這種轉變是自然流露,當然再好不過。經論中對弟子在上師身邊的言行軌範有詳細的開示,比如態度要謙遜溫和,姿勢要恭敬調柔,不可輕浮張揚、無所顧忌等。對一般人來說,這種種寂靜的威儀是需要刻意模仿,才能慢慢學會的,所以只要心裡是真恭敬,一開始在上師面前有點做作也很正常。我的一位弟子每次見到我都畢恭畢敬、誠惶誠恐,言行舉止顯得有些誇張,常常讓旁邊的道友發笑。雖然作為上師的我並沒有什麼功德,而他真誠的恭敬心有巨大功德,所以我非常讚歎隨喜他。但如果你只是裝模作樣,想表現得比別人更穩重、大方、有見識、有心胸,好讓上師對你另眼相待,則很難與上師相應。

    《普賢上師言教》里工布奔的小故事也許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示:在西藏工布地方有一個單純的人,叫阿奔。一次他去拉薩朝拜覺沃佛。到大昭寺的佛殿時,其他人都走了。他又累又餓,看見供桌上的食品和酥油燈,心想:覺沃仁波切是把這些糌粑團蘸上燈里的酥油吃的,為了讓酥油不凝固才點火,好吧,我也照著他的樣子吃點兒東西。於是,他把糌粑食子蘸上酥油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吃完後,看著覺沃佛像說:「神饈被狗叼走了您也是笑眯眯的,酥油燈被風吹動您還是笑眯眯的,您真是一位好上師。我的這雙鞋托您保管,我轉繞您一圈就回來。」說完把鞋脫下來放在覺沃佛像面前,自己轉繞去了。

    香燈師回來,看見佛像前的鞋準備扔出去。這時,覺沃佛像開口說話了:「這是工布奔托我保管的,不要扔掉。」

    那個工布奔回來取鞋時,又說:「您真是一位好上師。明年請到我的家鄉來吧。我會準備好酒菜等您。」覺沃佛像說:「好的。」

    工布奔回到家裡對妻子說:「我已經邀請了覺沃仁波切來做客。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你記著點,常去外面看看。」

    第二年某天,他的妻子去河邊提水,在水中清楚地顯出覺沃的影像。妻子立刻跑回家告訴丈夫:「那邊水裡有一個人,是不是你請的客人呀?」他馬上跑去看,果然看見水裡現出覺沃仁波切。他認為覺沃落水了,奮不顧身跳進河裡救人,還真的把覺沃拽了上來,於是他高興地拉著客人往家去。

    在工布奔簡單的心裡,覺沃佛像不是「和佛一樣」,而就是佛本人;佛也不是幾千公里以外生活在古代的一個印度人,而是近在眼前、能跟他說得上話的一位上師;上師不是在天上飛來飛去、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供佛的食子不是擺樣子的,上師出門也會遇風雨,過河不小心也會落水需要人搭救。阿奔真心恭敬、喜歡覺沃仁波切,否則像他那樣對禮節、應酬完全沒有概念的人,不會張羅著請上師來家裡做客;而他恭敬、喜歡上師的原因,不是上師有名氣、有神通,而是「神饈被狗叼走了您也是笑眯眯的,酥油燈被風吹動您還是笑眯眯的,您真是一位好上師」。阿奔心裡沒有成見和假設,假設自己是信徒,假設信徒應該如何對上師,假設上師應該如何反應和表現。他不懂這些,只是那麼單純而坦白地來到上師面前,打心眼兒里親近上師。

    每個人的性格不同,與上師的緣分不同,見到上師也會有不同反應:有人放鬆,有人拘謹,有人魯直,有人細膩。記得法王如意寶在世時,我和我的幾位師兄弟每次見上師前都會緊張得手足無措,總要在上師門外躊躇很久,誰也不敢頭一個進,有時不得不靠抓鬮來決定先後順序。不管怎樣,只要是單純而坦白就比較容易與上師相應。

    以前法王如意寶談起自己早年求學的經歷,常說:自己對根本上師托嘎如意寶無比敬畏,雖然心裡渴望親近上師,但沒有上師的吩咐,萬萬不敢魯莽地跑到上師面前去。那時,他經常偷偷地在遠處望一望托嘎如意寶住的小屋,希望能遠遠地看一眼上師進出的身影,他就心滿意足了;如果張望時恰巧被上師瞅見,叫過去摸摸頭,他更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法王如意寶還常提到他年少時拜見觀音上師的有趣故事。在後人發掘的蓮師伏藏法中,有十三個伏藏法明確授記了班瑪斯德上師乃觀音菩薩的真實化身,因此人們也稱班瑪斯德上師為觀音上師。法王初見觀音上師,少年天真爛漫的心裡滿以為自己會見到衣帶飄飄、雍容華貴的觀音菩薩,不曾想眼前出現的卻是一位普通的藏族老人。法王以為自己看錯了,揉揉眼睛再看,還是一位樸實慈祥的老者。他心想:「一定是我的業障使我看不見觀音菩薩!」於是,他閉上眼睛深深地懺悔、祈禱。在他心中,上師與觀音菩薩無二無別的信念不曾有一剎那動搖過。正因為如此,觀音上師對他讚歎有加,在觀-音-法-會上歡喜地對四眾弟子說:「從托嘎如意寶那裡來的大菩薩參加我們的法會,使大家念咒的功德成倍增長。真是太榮幸了!平時我要求大家念咒要嚴格計數,不能隨意誇大,但今天情況特殊,我們可以放大膽子多一點計數也沒問題。」說完,帶頭拿起念珠把計數結的位置往前又移了幾顆。法王如意寶常用這個故事來教導弟子說:「我們由於自己的福報、因緣,也許一時不能現量看見上師就是佛菩薩,但只要我們不起無謂的分別念,真心懺悔自己的業障,上師就會歡喜,上師的慈悲加持就會融入我們心間。」

    有句話說:千江有水千江月。上師心若是空中圓月,各人心中的江河愈平靜清澈,映出的月影就愈皎潔圓滿,污物漂浮、波浪洶湧的江面倒映出的月影必是染污零亂的。所以寶月一輪當空,江月各自不同。然而我們同時也應該認識到,只要江中有水,不論清凈污穢,都能映出月影。一江有月,千江有月。不要以為只有自己才與上師相應,也不必擔心其他人與上師接觸會減損自己與上師的相應。這個問題說起來簡單,實踐中卻常常成為大家修行的障礙。有時候,其他人若比你更接近上師,會讓你感覺不舒服。如果有可能,你甚至會阻礙上師與其他信眾交往。你相信這種帶排他性質的貪執就是對上師的信心,而實際上,它只會妨礙你與上師、與道友之間的交流。你會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領會上師的意趣。

    清凈的信心是開放平等的,不會排斥其他道友,也不會排斥其他具德上師。當你能做到絕不捨棄已有的上師時,若值遇其他有緣上師,仍然可以前去依止。不是每個人只能有一位上師。上師不是某位弟子的專利,同樣,弟子也不是某位上師的專利。有些信心清凈的修行人,由於因緣和修法的需要,會依止隨學眾多善知識,而絲毫不起衝突或退失信心。到底是依止一位上師好還是依止多位上師好,這完全看你的信心是否清凈。如果見到新上師就捨棄原來的上師,則會失去所有上師的加持。捨棄一位上師等於捨棄一切上師。以前,有三位修行人向欽哲益西多傑尊者求灌頂。尊者說:如果他們答應捨棄自己的上師就給他們灌頂。因為這次受灌頂的機會極其難得,其中兩人思前想後,最終同意了尊者的要求,而另一個叫沃惹的人卻說:「我的上師沒有絲毫過失,就算嘴裡假裝說捨棄而心裡不捨棄,我也不會做。」於是,他被尊者趕出了受灌頂的行列。就在沃惹心灰意冷返回家鄉的路上,欽哲益西多傑尊者派人把他請了回去。尊者當眾讚歎說:「依止上師就應該像沃惹一樣。」隨後把那兩位捨棄上師的求法者趕出了寺院。後來,沃惹依止欽哲益西多傑上師多年,被上師稱為「與我無二的尊者」。

    弟子的所作所為皆為令上師歡喜,這樣的動機無疑是純正的,不過有時「令上師歡喜」卻會成為我們固執己見的借口。當我們認定自己所做之事正確無誤時,會比平常更固執;而對虔誠的我們來說,沒有什麼比讓上師歡喜更正確的事了,所以我們一旦認準自己的方式合乎上師心意,就很難再接受其他人的不同意見和做法。然而道友之間,尤其是金剛道友間的和睦相處極為重要。金剛道友是解脫路上直至成佛不離不棄的同行者。金剛道友鬧矛盾會擾亂上師的心,對上師的住世和弘法利生事業製造違緣。出發點是「令上師歡喜」,最後卻犯下如此嚴重的過失,這樣的結果實在令人惋惜!究其原因,還是「我執」在作怪,什麼都有可能被「我執」利用,即使最良善的動機也會成為修行的障礙。

    《時輪金剛》中明確指出,十四條密乘根本戒中關係到上師的有三條:不擾亂上師心,不違背上師教言,以及金剛道友間不相互嗔恨。這第三條戒律常被人忽視。人們只知道上師是嚴厲的對境,卻不知道金剛道友之間關係緊張、破裂直接關乎上師,因此也是嚴厲的對境。我們若有機會與其他道友共事,一起為上師、為佛法做點事情,應該珍惜這份福報和緣分,隨喜道友的發心和行為。即使有意見分歧也可以溝通解決。很多時候,為了護持他人的善心、善念,成全他人的善行,不僅我們自己的意見、方式可以放棄,甚至我們所做的「善事」或「正確的這件事」本身也可以放棄。我們不必堅持事情一定要做到完美。如果參與者都能夠通過共事減輕煩惱、增加法喜和道心,就是完滿了。法王如意寶曾告誡弟子:不要惹眾生心生煩惱。無垢光尊者曾建議修行人:一切按上師說的做,這就是最大的供養。又固執又不善於取捨因果的我們,也許應該時刻牢記聖者的教言。佛經中道友們的聚會告一段落,不是也常常以「皆大歡喜,信受奉行」來描述當時的情景么?

    根據大圓滿寧提金剛藏乘的觀點:只要師從一位傳承清凈無染、具有殊勝證悟的上師,視上師為佛,以堅定的信心至誠祈禱,自己的凡夫心就能與上師的智慧徹底相應,無二無別,靠上師的加持就能使自相續生起證悟。法王如意寶十五歲時,懷著對無上大圓滿的強烈信心,至誠祈禱麥彭仁波切。每念完一百遍麥彭仁波切祈禱文,便仔細研讀一遍仁波切所著大圓滿竅訣精髓《直指心性》。如是反覆,在圓滿念誦一百萬遍祈禱文、閱讀思維一萬遍《直指心性》後,心相續中生起前所未有的大圓滿境界。

    然而,如果你認為這輩子只要跟著上師就不發愁了,把一切都心安理得交由上師決定,這樣做可能並不完全正確。你也許只是不想對自己負責罷了。我們這些人,無始以來上天入地,什麼都見過了,生生世世的煩惱傷心,一轉臉,又忘了,再來,還是渾渾噩噩糾纏不清。釋迦牟尼佛說過:「吾為汝說解脫道,當知解脫依自己。」自己不下功夫,總想著上師會像扔石頭一樣把你扔到極樂世界去,上師能力再大、悲心再懇切也無法滿足你這個願望。當初,米拉日巴尊者在絨頓拉嘉上師處求到大圓滿的灌頂和修行要訣。上師說:「我此殊勝大圓滿法,晝修晝成佛,夜修夜成佛,具有宿緣者不需修持,僅以聽聞就能解脫,乃極利根、具法緣者所修之法。」米拉日巴尊者心想:「我以前學咒術時,僅僅十四天就出現明顯驗相。學降冰雹術也只用七天就成功了。現在此法比咒術、降冰雹術更容易,晝修晝成佛,夜修夜成佛,具緣者不需修持。我既然已遇到此法,也算具緣之人。」所以他什麼也不修,整天睡大覺。過了幾天,上師說:「看來我無法調伏你,你還是去找聖者大譯師馬爾巴羅扎吧。」

    現在交通通訊發達,想向哪位上師求法,坐上飛機、汽車一會兒就到了上師面前;或者在家裡,足不出戶通過網路、音頻、視頻聽上師講法;各種各樣的書籍都比較方便看到。這些都是學法的便利條件。相比之下,以前的修行人為見上師、求正法而歷經的磨難要大得多。法王如意寶少年時期從家鄉色達步行五百多公里到石渠江瑪佛學院拜見托嘎如意寶,沿途靠乞食維生,翻山越嶺,不知克服了多少困難。之後在上師座下全面聽受顯密教法,小小年紀也能和大人一樣忍受千辛萬苦而絲毫不動搖精進學法的決心。那時,法王如意寶父母雙亡,沒有人供養他在外求學所需的衣食,他只好常年靠江瑪佛學院定期分配給僧眾的少量酸奶維生。他住的草坯房狹小簡陋,四壁透風。每當秋冬來臨,沒有足夠禦寒的衣服,便在屋裡挖一個大坑,坑裡填滿乾草,每天大半截身子坐進坑裡看書,以此取暖。晚上點酥油燈徹夜用功,累了就靠在坑壁上休息一會兒。法王常常用全知無垢光尊者依止持明上師革瑪燃匝的故事來鼓勵自己。無垢光尊者在最貧困的時候,曾經靠區區三藏升糌粑粉維持了兩個月的生活。每當下雪,就鑽進一個牛毛口袋裡取暖。這個口袋既作蓋被又當褥墊。儘管條件如此艱難,尊者仍然堅持不懈在革瑪燃匝上師面前恭聽了諸多法要,被人們稱為「更欽耶尼雅巴」——住在牛毛口袋裡的全知者。後來,尊者成為革瑪燃匝上師法統的傳人,凡見到、聽聞、憶念或接觸到尊者的眾生都將獲得菩提果位。

    上師的加持無所不在,生活中的一切際遇都是諸佛菩薩的加持。這意味著我們決心直面生活的實況,選擇把順境逆境都看作修行的途徑。但是,對有些人來說,「上師的加持」也許恰恰意味著可以不直面生活的實況。你希望有一種方法,有一個人,能帶你超越這瑣碎而低俗的人生,進入到一個全然不同的美妙境界。世俗的事務不再讓你感興趣,這究竟是好是壞呢?如果你仍然想要成為,想要得到並且保有,不論目標是世俗的功名利祿、情感慾望,還是非世俗的名聞利養、神通境界,背後的行為模式都是一樣的。你不過試圖用另一套東西來強化我執。

    如果你失業了,你不會認為這是因為自己能力不夠、運氣不佳或者人際關係沒處理好,而寧願相信這是一項考驗,是上師或者諸佛菩薩想看看你是否堪受人生的大禮。在你生活中發生的一切,樁樁件件都是另有深意的。你不會真正摔跤,就算摔倒,也應該摔在蓮花或至少是棉花上。如果我們真正相信上師的加持無所不在,就不會在意自己會摔得多慘。哪怕山窮水盡,比周圍的人都更潦倒,也是可以接受的。事實上,這份坦然和決心,已足夠令我們的生活開闊而富足。

    我們聽從上師的教導,開始聞思佛法。佛教經典的文學之美、邏輯之美、思維之美,各種理論、概念、公案讓你振奮讚歎,但這一切如果沒有融入你的心相續轉化成你個人的領悟,對你來說就只是一堆知識。法王如意寶以前常說:聞法是為解脫,不為積累、賣弄學問。儘管你可以在自己收集的知識中找到肯定和安慰,也可以向世人炫耀,但這並不能保證減少你的困惑。若沒有對上師的堅定信心並隨時祈禱上師加持,我們在聞思修過程中的努力很容易就受到習氣的影響,而成為一種囤積行為,囤積學問,囤積經驗。

    從前,那諾巴尊者曾是印度最負盛名的班智達,精通三藏,辯才無礙,但智慧空行母卻提醒他:「你只是精通詞句而並未徹底證悟。」尊者知道空行母所言正中他的要害,於是毅然放棄一切功名成就,從零開始跟隨帝洛巴尊者學法,受盡磨難而始終心無旁騖地追隨上師左右,最終在上師的加持下證悟諸法實相。大圓滿傳承祖師嘉納思扎尊者和布瑪目扎尊者也有過類似經歷。兩位祖師都曾五百世轉生為大班智達,卻始終未能證得無上正等覺。後來金剛薩埵在空中示現,給予指點,他們先後遠赴東土拜熙日森哈尊者為師,依靠上師傳授的大圓滿竅訣終於證得佛果。

    佛法強調聞思修並舉。聞思的同時,我們要修法,要用親身體驗去印證佛法的教義。對剛入門的人來說,實修往往充滿神秘感和吸引力,但當你滿懷躍躍欲試的熱情,請求上師授予那傳說中奇妙無比的高深法門時,他要麼微笑不語,要麼建議你去磕頭、持咒,或做其它諸如此類、再平凡枯燥不過的事。你簡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打擊你的積極性。難道不需要做點兒什麼與眾不同的事就能成佛嗎?難道磕頭、持咒與開悟有必然聯繫嗎?你開始懷疑上師是否真的願意教給你任何有價值的東西。「自我」就是這樣,只要不如所願,很容易就陷入猜忌當中。你想有所作為,想超凡脫俗,這都是「自我」成就欲的表現。因為看到世俗生活的如夢如幻,我們才投入到宗教修持中;而如果這種修持總也無法滿足成功欲,我們便想:精神修持大概並不比世俗生活更真實可靠;如果花同樣多的時間和精力在世俗營生上,不至於會像現在這樣一無所獲。我們就是這樣在世俗與宗教、物質追求與精神修持之間跳來跳去、搖擺不定,而實際上我們的態度和方式從來沒有改變過。

    在修行路上堅持不懈,做到這一點比我們預想的要艱難得多。我們只有在自我感覺越來越好時,才相信自己走對了路;如果情況沒有變好,我們就會猶豫不前或乾脆放棄。不幸的是在修行開始很長一段時間裡,大部分人都會感覺很糟糕。以前因為散亂,我們根本察覺不到自己有多浮躁僵硬;而通過心的訓練,我們也許是此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混亂。這讓很多人感到難堪甚至無法接受,但這是修行的必經之路,如果不能面對自己的混亂,定力將無從談起。經論中說:修行之初,我們的心像高山上飛流而下的瀑布,喧鬧雜亂;一段時間後,心變得像平原上流淌的河,不再水花四濺、勢不可擋;再後來,心像大海,遠看平靜如鏡,走到跟前還是會發現海面起伏的浪花;最後,心像高山,堅毅沉靜、巍然不動。

    不要用神秘的眼光看待修行,不要企圖非凡,這是上師要傳達給我們的第一個信息,可我們往往要在吃盡苦頭之後,才會明白這個道理。所謂「平常心是道」。上師建議我們持咒、磕頭、修加行,原因之一就是讓我們逐漸放下各種不切實際的想法,消退好高騖遠的衝動,在平實中體會修行的滋味。你看《金剛經》里第一段寫道:佛陀與弟子在舍衛城外的樹林里靜坐,到了吃飯的鐘點,便穿好衣服,拿上碗去城裡挨家挨戶乞食,回來吃完飯,疊好外衣,收起碗,把腳洗洗乾淨,拍拍坐墊,繼續靜坐。圓滿無上正等覺、堪受人天供養的佛陀,過的就是這樣平實的生活。等幾百萬遍心咒念完、十萬個大頭磕完,儘管你可能還是觀想不清佛菩薩的形象和壇城的細節,但是你的心安靜多了,不再成天玩弄「即身成佛」、「大圓滿」、「大手印」之類的概念,也不再野心勃勃,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修行對你來說,是次第而行,是平凡而具體、每天都在做的一件事,像吃飯、睡覺那樣。

    釋迦牟尼佛說:眾生皆具佛性,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佛性、本來面目、心性等等都指向同一個東西。它如如不動,一直就在,不是要等到未來某個時間點才會出現,也不是從上師那裡移植過來。上師能做的只是幫助你把背包里不必要的破爛什物都扔掉(看看你這一路走來竟帶了多少不必要的行李!),直到裹在其中的如意寶珠露出來。

    起初,米拉日巴尊者到馬爾巴上師那裡一心想求即身成佛的法門。他認為必有一種方法是「晝修晝成佛,夜修夜成佛」,能夠像點金劑點石成金一樣,把他從凡夫頃刻間變成佛。他以為上師必定會一口答應他的請求。但是他錯了,無論他做什麼都得不到上師的肯定。除了打罵,上師連半句口訣也不傳給他。就在他第一次因為傷心失望而痛哭時,上師跟他說:「對法不能太誇張,不過據說你是一個精進的人,若能勤修我的竅訣,或許此生也能成佛。」並且安慰他:如果他能按上師的要求修建房子,就傳他竅訣。當別人都去接受上師灌頂、傳法時,他卻要忙著背土石建房子。每次房屋即將竣工,上師都會一頓痛打,命令他重建。他的背爛了,「法」的影子卻依然看都看不到。就這樣日復一日,苦難、委屈、瑣碎的勞作磨掉了他的傲慢和浮躁,也平息了他急於求成的衝動。他不再以為往昔的業障是隨便說說就能清凈的,也不再奢望即身成佛,他甚至放棄了繼續求法的打算,準備一死了之。而就在這時,他和上師之間的障礙清除了。上師終於同意向他傳法。上師說:「為了凈除你的罪業,我叫你來建築息、增、懷、誅的房屋。我把你從灌頂的會座中趕出去,又做了很多不合情理的事情,可是你不起絲毫邪見。這表示將來你的弟子和法統學道時能具足信心、精進、智慧、慈悲等一切弟子應具的條件;修道之時,皆能於此生無大貪著,有忍苦精進修行的毅力;最後生起覺受證解,具足慈悲和加持,成為圓滿具相的上師。」

    佛陀的教言可以通過文字流傳下來,而佛法的真諦只存在於上師心裡。它的傳承只有一條途徑,那就是以心傳心。當你放下成見、偽裝和打算,不再牽掛、焦慮和希求,你的心才真正敞開。只有到這時,你才有可能去接收上師一直在試圖傳遞給你的信息。

    敞開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它意味著淡化彼此、你我之間的界分,而我們的生活卻是建立在分別心上的。整個人生似乎都耗費在分別這個、那個、好、壞、接受、拒絕上了。我們把事物與概念聯繫,把概念與情緒、態度聯繫。如果你的分別能力稍弱,別人就會把你看成智力低下。正是因為全社會都極力推崇分別心,人與人之間才會這樣疏離,世界才會這樣四分五裂。分別心使我們用孤立、分離的眼光看待事物,萬事萬物之間的聯結便在我們眼中消失了,所以我們很難以包容的心面對世界,而且相信自私就是利己。有人不知道怎樣印證自己的修行是否有偏差,方法其實很簡單:看看你的「自我」是否依然強大,你與他人、與世界之間的界分感是否依舊強烈。

    上師幫助我們弱化分別心,訓練心的開放能力,有時候,他會採用激烈的手法,像帝洛巴對待那諾巴那樣。看上去帝洛巴上師一直在想方設法虐待他的弟子,而那諾巴毫無怨言地全部接受下來。暫且不談這兩位大德各自的成就,單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交流已經令人嘆為觀止。帝洛巴以常人無法接受的方式,一次次想探底那諾巴心理承受力的極限,而那諾巴,這位出色的弟子,一次次向上師證明他的心足夠開放。他不愧為帝洛巴法脈的繼承者,在他的心與上師心之間,溝通至為徹底。

    我們認為自己相當開放,沒有多少分別心,可當上師吩咐我們去做什麼,第一反應仍然是要判斷,有時還會因為不認同而猶豫或拒絕。不是說我們不信任上師,而是無始以來形成的習氣,遇事一定要作評判,稍有不順就要反彈。問題就在這裡。上師是我們決心恭敬、友善相對的人,對他尚且如此,對其他人、其它事會有什麼反應可想而知。因此,上師讓我們以他為對境,學習以開放、柔韌的心待人處事。「不違背上師教言」,不是要樹立上師的權威,而是為了培養我們平靜接受一切際遇的能力。前輩大德曾建議想跟隨上師學法的弟子,要像渡船那樣,被人呼來喚去而毫不厭倦,或像鐵匠鋪里的鐵砧,冷的熱的輪流打擊而真心不改。

    世間萬物相互聯繫,我們如果能對一個人完全敞開心扉,就能對整個生活開放;如果在任何情況下都能與一個人溝通,就能和整個世界溝通。我們將習慣于欣賞和尊敬周圍的每一個人,就像多年以來欣賞和尊敬我們的上師。那份開闊而謙卑的心,直接來自於上師。我們這時才知道寂天菩薩所說的是完全可以做到的:當你看任何一位眾生,都懷著真誠和慈愛去看,並且觀想:依靠仁慈的眾生,我將大徹大悟。

    從扭捏作態、浮想聯翩,到落到實處修行,上師不露痕迹地幫助我們調整心態。隨著修行的不斷長進,我們與上師的情義更加深厚溫馨。上師是佛,但他並不是那廟堂之上金色臉龐的偶像。面對上師,我們既有對佛陀的恭敬,也有對另一個生命的發乎真情的關愛。佛菩薩游舞人間,示現如凡夫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這一切都大有深意。記得法王如意寶圓寂後不久,我到成都,幾位居士來見我,問:法王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我們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法王如意寶已得佛果,娑婆世界對他來說同極樂世界沒有差別;但對我們凡夫來說,娑婆世界、極樂世界有天壤之別。法王如意寶為了引導我們,一生倡導發願往生極樂世界,而且自己也示現往生西方凈土。在法王如意寶的境界中,沒有痛苦煩憂,但是在我們的境界中,法王的病痛、離去都是真的。我們不忍看見上師承受病痛的折磨,不捨得上師就這樣離去。從此失去依祜,眾生失去依祜,我們怎能不悲傷!

     從前,麥彭仁波切身體不好,他的侍者沃莎為上師的健康著想,時常把前來拜見的信眾擋在門外。有時仁波切趁沃莎不在偷偷會見客人,一邊往外看一邊說:「我們得快一點,千萬別讓沃莎看見,不然,他要對我們不高興了。」顯現上沃莎對上師很嚴厲,作為弟子和侍者,似乎不應該這樣做,但他對上師的關愛是那樣真切強烈,以至於顧不上過多地注意自己的言行表現。這一點,上師當然明白。麥彭仁波切在圓寂前,來到沃莎的小屋裡特意向這位跟隨他幾十年、忠心耿耿的弟子道別,問他是否還有修行上的疑問,並且說:我乃文殊菩薩的化身,以願力來此世間,非像一般凡夫因業力而來。末法時期眾生狡詐多疑,故我以前從未透露過自己的來歷。現在我就要離開這個世界,怕你傷心才以實相告。眼前的分離是暫時的,以後你也會去香巴拉剎土與我相聚。我們永不分離。今生師徒一場,凡我有的功德,你都有。你在我身邊所做的一切,哪怕是走路,都是未來成佛的因。

    因為往昔積累福報,我們才得以在今生見到自己的上師,然而,這樣的相逢很短暫。世人常說:子欲養而親不待。上師雖然不像世間的父母那樣需要我們養老送終,但上師在世時,我們應當精進依師教言修持佛法,盡己所能地讓上師歡喜。對上師,願我們不要留下太多遺憾。

    前幾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又回到二十五年前,初到喇榮五明佛學院時,法王如意寶特意為我安排了一間小木屋。我在屋前遇見當時的鄰居,他也是年輕時的樣子。我們邊走邊聊,突然在地上撿到一個曼紮上的頂飾。這時,我一下從那個場景中抽離出來,還是在夢裡,但已然是局外人,像看戲一樣看著當初,無限感傷:「在這個頂飾還新的時候,法王如意寶健在,大家都很年輕,今天很遙遠。可轉眼間法王如意寶已經走了么?怎麼這樣快?」一陣鑽心的痛把我從夢境拉回現實的黑夜中,淚水橫流。我願意付出一切去換回與法王如意寶再次相聚的片刻,雖然我肯定還會像以前一樣,見到上師,就緊張得恍恍惚惚,不知所措,但是,我心裡有多幸福只有我自己知道!

    與上師相聚,時間並不多;此生為人,時間並不多。

    上師在世間停留不是因為留戀,他是不忍離去,想著要幫助我們了悟:我們的心和他的心一樣其實已經在光明中。當我們逐漸敞開心扉,學會恭敬而親密地對待周圍的一切,與己、與人、與世界不再頻發衝突,我們會明白:這份單純和坦白都是上師手把手教會我們的。生活中遇到的所有人、事、物,哪怕是剛才拂面而過的清風,或是路邊的一草一木,都帶著上師的氣息。在我們感知它們的開放、溫柔的心中,有著上師引導我們一路走來的印跡。這時,我們才真正體會到上師的加持的確無所不在。

    願我們時刻銘記上師三寶的功德,憶念上師三寶的恩德!

    希阿榮博堪布口述,弟子筆錄於藏曆土鼠年十月二十一日地藏王菩薩節日(公元2008年12月18日)完成。

    本文撰寫過程中,堪布多次在夢中見到大恩根本上師法王如意寶,而就在文章修改完成的當天清晨,堪布再次夢見法王如意寶坐在經堂高高的法座上主持誦經法會。堪佈於大眾中吹響傳法的號角。堪布說:吹號是有專門技巧的,需要熟練控制氣息,吹出的聲音才會飽滿連貫,而他向來不善此道。這次在夢中,不知為何由他來吹號。他很擔心自己吹不好,小心翼翼、屏氣凝神,用力一吹,沒想到清暢的梵唄聲驟然響起,悠遠綿長。那熟悉的法號聲,穿越雲層、大地,穿越夢境,直傳到耳畔枕邊……

為堪布做筆錄的弟子也於當日清晨夢見天空放大光明,空中布滿形狀不一、大小各異的彩虹。

堪布希望這些吉祥的夢境成為好的緣起。願這篇文章對大家的修行有所幫助!願大家對上師三寶生起堅定不移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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