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沒有父親了

從5月17號，那天開始，我那70歲的爸沒有父親了。

我不知道我爺什麼時候過世的，17號我的發小發微信問我：「你不回家嗎？你啥時候回來？」我說，我不回去呀，我還沒答辯呢，工作還沒定。過了半天她又問我你真的不回來嗎？我說不回。

晚上寫論文休息了會兒，就給她打了個語音，聊了半個小時之久都在說些倆人最近的事種種，後來我跟她說：「哎，你知道嗎？我媽那天給我打電話跟我說，我爺不行了……唉，其實我倒覺得么啥事，他這種情況好幾次了也么出啥事……」「誒，你不知道嗎？」「知道啥？」「你爺……你爺……都已經老了……」

懵了。

「啥時候的事？」「昨晚……還是今早，不知道，我也是聽村裡人說的。我還以為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么人跟我說啊！那你知道你為啥不告訴我呢？」

「你么說，我以為你不想提的……」

算了，我也不是在怪她，這種事，自家的事跟別人有什麼關係。晚上10點多，我就給我姐打電話，兩次沒打通。我就發微信問她：「你回家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不踏實，半夜好幾次睜開眼去看手機時間，可我的手機晚上睡覺是關機的，設置早上5點半開機，沒亮自然是不到5點半，第二天很早就醒了。一看5點36，就看到有個未接電話，我媽的。然後聯網看微信，我姐回我：「嗯。」我跟她說：「你照看好媽，別讓她激動。」她回我：「你咋知道的？媽剛才跟你打電話了，現在屋裡人少，你回個電話。」我就起了，迷迷糊糊，用冷水洗了臉，去宿舍大門外打電話。電話剛一通，我才叫了一聲「媽」，我媽就說：「你爺老了，昨天太突然了，就忘了跟你說了。」

我問什麼時候的事，我媽說17號凌晨1點半。還說，我爸和親戚商量了，不讓我回去，然後再大概說了幾句就掛了。我聽出來我媽的聲音有點不太對，也許是因為太勞累，有點啞。

後來，我想了很多。我不敢打電話問家裡是個什麼情況。

其實，事實是，我跟我爺沒什麼感情，我爸跟我爺也沒什麼感情。我們從來都像是生活在一個院里的陌生人。可是，我那天特別的煩。我想了又想，我只是在擔心我爸。

發小一句話說得好，畢竟你們是親生的。

對，就算沒什麼感情，畢竟是親的。我爸是我爺親生的，現在唯一的兒子。我爸現在到底是什麼心情，我不敢問。他70歲了，本來父母健在，突然間就成了沒爸的人了，從此這世上他就真的沒爸了。

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找西安的工作，不知道為什麼，我想也許離父母再近一點我會心安一點。

續——

2018年5月22日 北京 大風

今天我11點有面試，回來後就給家裡打了個電話，給我姐。她才說兩句電話就被我媽接了去，她的聲音還是有點啞啞的感覺，像是哭過的那種，可是她應該不會哭的啊。我媽告訴我，我們家這次的事辦的很好，天氣趕得剛剛好，很清爽不會煩躁。我也大體說了說，工作的事，最後問到我爸呢？正說著，我媽說我爸從房頂上下來了，就把電話再轉給了我爸。

我問他怎麼樣，他說他很好，他還說這次好多人都以為他撐不住，沒想到還行，他說這次好多朋友幫了他很多忙，還好等等。

聽他這樣說著，我覺得真的挺好的。

他問我最近咋樣，我就開始說了我的事。

說完了，他跟我說了說他的看法、意見。他說，你現在還不敢直接說就定在了西安，你也別太急，再看看，碰到機會一定要抓住，不能說現在覺得這個不錯就乾脆定下來，以後再遇見更合適的發展更好的，完全不考慮了……說了好多，句句在我心上。

其實，長大了懂事了，慢慢地我越來越發現，他是懂我的，他從不以各種理由去逼我。

不像我有的同學的家長完全給不了任何意見，也不像有的逼你、去拿你和別人比較。他一直告訴我，你自己做決定，你覺得你現在這樣子很好就這樣，你覺得你現在的工作很好適合你，發展好你就去干，別想太多，你也別去和別人比較，覺得別人怎麼比你好，怎麼比你的工資高，別這麼想……你剛畢業，工資低點沒啥，慢慢來，發展前途好，工資一定會上去的，你也要自己變得更強。

最後總是不忘告訴我，別有太大壓力，不要有心理負擔。

我的爸，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我仔細想了想應該是我上大學後，也許他沒變是我變了呢，是我現在學會聆聽他說話了，以前我可不是這樣的。我和他，以前是水火不相容，一說話就吵的那種，我跟他其實很像的。脾氣性格都很像，我現在才發現。

人總是在成長中明白好多事情的，總之我是。

就這兩天，我的轉變就很大。我告訴他，你知道我為啥就偏向於西安了？他說為啥？我說因為我有點擔心你，他明顯停頓了一下才說：「那是。」很自信啊。

是的，有的時候我得承認，因為羞於說出口，但我真的很愛他們。我從來不知道愛是什麼，為什麼那麼多人輕易就把愛說出來了，而我不能。現在我懂了，我的愛就是這樣淡淡的，滲透在我的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上。

前幾天，大學同學找我聊天，說有誰會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去幫你，沒有，沒有人會這樣幫你，人所有的關係都是對等的。一方付出的多了，這段關係就會失衡，所以一方就得降低高度或者逼迫另一方與自己對等。

我後來想想，別人我不確定，我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我的家人，包括我將來要出嫁的姐姐，他們三個會在我需要幫助的任何時候出現，而且毫無怨言，這是我能夠確定的，所以這就是愛，無需懷疑。

現在的我敢告訴我的父母，我想他們了，我擔心他們，我把自己的感情說給他們，我都敢說了，這是變化。

以後，慢慢再變老，我想陪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