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海大齡剩女的宿命

來自專欄 都市旅人

文 | 壹默瞭然

01

「琳，吃飯了。」媽媽推門進來。王琳木然地轉過頭，看了媽媽一眼，一句話沒有說，繼續坐在床邊，眼睛望著窗外。那憂鬱的眼神，以及眼角的淚水，讓人看了心疼。

「琳，都是媽不好，可你也不能天天這樣啊，日子總得要過啊」。媽媽又開始了重複無數次的話。

「出去！」王琳大聲吼道，媽媽嚇了一跳，馬上出了門，把門關上。對著客廳里滿懷期望地看著她的老伴，無奈地搖搖頭。

「哎，啥時候是個頭啊」，老伴重重地嘆了口氣，老兩口坐在沙發上，相對無言。

父母的嘆息聲傳進王琳的卧室，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這已經是第三十七天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了，這一個多月里，她沒邁出房門一步，飯菜都是媽媽端進來，餓了就吃一點，大半都是媽媽原封不動地再端出去。

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樓下嬉笑打鬧的男女，她一眼看見了小區樓下的王斌。這個當初無數次約過自己看電影，自己從來沒有搭理過的男生，正帶著老婆女兒從外面回來。看著他發福的身材，以及保養得很好的妻子，還有已經齊肩高的女兒，她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這一家人每天都是如此，吃了晚飯出去散步，然後回家。每逢周末，更是準時得如同鐘擺一般。

看著這快樂的一家子，王琳突然想看看自己的樣子。她起身找鏡子，找了很久才想起，鏡子早被自己砸碎了。她木然坐到窗前，思緒再一次回到了很多年前。

02

王琳出生於1980年，父母是地道的上海人，父親是上鋼二廠的工人，母親是商場營業員，日子過得倒也可以，全家不缺吃穿。王琳從小就出落得很漂亮，幼兒園開始直到高中，她那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一頭瀑布似的長髮，走到哪裡都是大家關注的焦點。漸漸地，她也變得驕傲起來了，對人愛理不理，加上學習成績好，更是班花級的人物。

隨著年齡的增長，媽媽對她的態度發生變化，開始關注她是否和男生交往，特別是高中開始，管得更緊了。王琳本來就是一個嚴謹的人，學習也很好，不像別的女生那樣愛慕虛榮，倒也沒有讓媽媽操心。因此，媽媽每次說起王琳，心裡都是充滿了自豪感。

王琳發現，媽媽對爸爸的態度也在隨之發生變化，老是嫌棄爸爸沒有本事，說自己過得不好。 還說王琳將來要嫁個有出息的人，要比她過得好。每當這時，爸爸總是一語不發，王琳過意不去，就說媽媽兩句。但她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只要媽媽聲音一高，她就不吭聲了。

很快，王琳高中畢業了，順利的考上了復旦大學，媽媽對她看得更緊了，說可以和男生交往，但必須經過她的同意，開始王琳不以為然，後來慢慢有了些反感。

雖然她沒有和眾多的女大學生一樣，把談戀愛當作大學必修課，但當林俊奇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還是深深地被他吸引了。1.8米的個頭，俊朗的外表，河北高考狀元的身份，拘謹而靦腆的笑容，以及說話充滿磁性的聲音，都深深地撼動著她的心。

沒有多久，他們戀愛了，這一場愛，雖然不是轟轟烈烈，但卻刻骨銘心。儘管王琳的媽媽聽到風聲，但苦於抓不住把柄，也就無可奈何。只得繼續警告她，必須經過她同意才能談戀愛的話語。

03

時光飛逝，兩人很快大學畢業了。王琳進了一家國企，林俊奇進了外企，二人繼續熱戀，自然而然都把對方當著一生依靠的人，從來沒有想過未來還會有變化。

林俊奇工作能力很強，三年不到就成為了公司部門主管。

第一次參加過同學的婚禮後，二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自己。一個浪漫的下午，王琳接受了林俊奇的求婚。等這件事過後，王琳才想起這事還沒有告訴自己的父母，對於從小聽話的她，這樣做的確有點過分。但她也沒有太在意，爸爸很寵自己，不會反對。而媽媽無非是想要個好女婿而已，她的林俊奇，無論是外表還是工作，還有未來的前途，都無可挑剔。她非常自信，父母會接納林俊奇這個女婿。於是，她決定帶著俊奇回家見父母。

在一個周五的下午，王琳打電話給父親，神秘地說晚上要帶個朋友回來，要他和媽媽準備一點好吃的招待。父親只是笑笑，說好的。果然，晚上當二人出現在客廳時，王琳媽媽先是稍微楞了一下，隨即就表示很熱情了。王琳稍顯忐忑的心才放了下來。

餐桌上相談甚歡，晚飯後坐在客廳喝茶，王琳決定趁熱打鐵，把他倆打算結婚的事說了出來。爸爸有點驚訝，很快恢復平靜，只是看著媽媽。媽媽卻出奇地鎮定，只是放下茶杯，看著她們，說：「結婚是大事，不能草率決定，需要好好商量一下才行

王琳見媽媽沒有反對，很是高興，說：「沒關係，我們都聽媽媽的，反正我們不懂」

媽媽對王琳的態度很滿意，隨後看著林俊奇，說：「小林，我想問一下，既然你向我女兒求婚了，房子買在哪裡，多大面積，傢具都選好了嗎，需要我們幫忙嗎？」

王琳和林俊奇一下子呆住了，他們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王琳忙說：「媽，我們還很年輕，現在還沒有打算買房子，我們可以在外面租房子，等以後再買。俊奇的工資那麼高，還怕買不起嗎？」

「什麼？」媽媽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眼睛直視林俊奇，「小夥子，你沒搞錯吧？什麼都沒有，就想娶我女兒。在上海呆了幾年，什麼都沒學會，學會拆白黨了。」

林俊奇忙說：「阿姨，不是這樣的。請相信，我一定能買房子的，我一定可以給王琳幸福」

「不要說了！」媽媽厲聲打斷林俊奇的話，「你一個外地人，在上海一點根基都沒有，就憑你那點工資，要讓我們琳琳等多久，10年，20年？」

之後，她一字一句地說：「小夥子，我告訴你，在上海，沒有房子，就不要想結婚的事。」

王琳呆住了，林俊奇也呆住了，他獃獃地看著王琳媽媽，在媽媽的直視下，他的眼光是那麼的空洞無力。很快，他轉過身，一句話沒說，踉踉蹌蹌地走向門口。

「俊奇」王琳站起來，要衝過去。

「站住！」王琳媽媽大喝一聲，「出了這個門，你就不是我女兒。」王琳一下子僵住了，看著自己的媽媽，眼淚奪眶而出。她衝進自己的房間，嗚嗚地哭了起來。

04

之後，王琳打過很多次電話給林俊奇，但都找不到他。她發過簡訊給他，告訴他自己依然愛他，但始終杳無音信。當她找到他的公司時，才知道他已經離職了。從此，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

王琳的脾氣慢慢發生了變化，開始和媽媽頂撞起來。兩人吵架的次數日益增多，起初媽媽很驚訝，後來逐漸習慣了二人的吵架。王琳媽媽始終堅信自己是對的，直到王琳過了三十歲，還沒有男朋友，她開始著急起來。

她開始四處託人給王琳介紹男朋友，王琳從一開始的抗拒，到慢慢地習以為常，也加入了大齡剩女相親的行列，有時候甚至每周都去相親。

可是，心裡始終住著一個人，哪還容得下其他人。她對男方態度冷淡，加上年齡的劣勢，相親無數，都是來往一兩次就無疾而終了。

在上海剩女真的太多了，這些人要麼高學歷要麼高收入，對男性的要求也高。雙休日去人民公園，成千上萬的相親隊伍很震驚，大都是三十以上的剩女。

大齡剩女無論在職場還是在家庭環境中，都容易被人說三道四。隨著時間的流逝，公司里的未婚女青年越來越少，王琳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更加瘋狂地去相親。慢慢地，她發現公司的人都在斜眼看她，背著她竊竊私語。和她一起進公司的人，都已經結婚，生子，甚至二胎都有了，她發現自己逐步成為公司的怪物。於是，她開始變得寡言少語，不和任何人說話，涉及到工作的事，也是敷衍了事，整天就是拿著手機看微信。

又是一個周末的晚上，她和父母在客廳看電視，她無聊地轉換著一個個頻道，看到第一財經時，她一下子驚呆了。

記者正在採訪一位年輕的企業家，這位來自深圳的企業家，講述著自己過去15年的創業生涯，那俊朗的外表，深邃的雙眼，睿智的語言，不是林俊奇還能有誰。同一時間，王琳的父母也驚呆了。王琳霍地一下站起身來，把遙控器仍向母親，說：「這下你滿意了吧。」然後沖向自己的房間。

媽媽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跑到王琳的門口，說：「琳，對不起，都是媽不好，媽也不知道，他有那麼大的本事，媽對不起你。要不，你去聯繫一下小林，問問看。這種成功男人，一般都結婚很晚。你放心，不要你出面，媽去找他，向他認個錯，也許他還想著你。」

「砰」的一下，門被打開了，王琳站在門口，用最大的嗓門對媽媽吼道：「無恥！」

05

柴靜有句流行甚廣的語錄，叫做「沒有深夜痛哭過的人，不足以談人生」，王琳自從在電視上看到林俊奇後，幾乎每天深夜都要痛哭一回，整夜睡不著覺，情緒低落到極點。

常年遭受到來自各方的壓力，加上獨自一人生活也更容易胡思亂想，她感覺整個人已經垮了。她被一種深深的無望感包圍著，自己不會愛，也嫁不出去，前途暗淡無光，一切毫無希望。

沒過多久，王琳病了，媽媽也病了。爸爸那一段時間忙壞了，同時要照顧她們娘兩。病好了，兩人都變了，不再吵了。媽媽開始遷就王琳，整天問著問那，王琳基本上不說話，對她的呵護不理不睬。

精神上喪失了動力，身體上也越來越沒有力氣，做什麼都需別人催促她一把，否則就根本不想動。

王琳在公司的表現終於讓領導不滿意，領導正式找她談話， 王琳二話沒說，當場辭職。她回到家，把辭職信放在桌上，一句話不說，就進了自己的房間。父母看了看，也只是搖頭嘆息，沒有責怪她。

辭職後一個多月的日子，王琳一直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每天除了睡覺，想不出還能幹別的。只是每天黃昏，她會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人流發獃。

王斌一家子已經消失在遠處，她收回了視線，茫然地望向遠方。她聽著父母在外面的嘆息聲，看著自己亂糟糟的房間，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自己的未來會是怎樣。她想哭，可是早已哭不出。

她沒力氣去找新的工作，也不想跟人接觸。後來，她到寵物市場去買了只貓回來，每天待在房間里，看著這只不會說話卻願意無條件相信她的小動物，她才會露出笑容。

或許，這，就是她，一個上海大齡剩女的宿命吧。

作者：壹默瞭然，中文天秤女，文字音樂控。微信公眾號：壹默瞭然（yimoliaoran)，文字里詩意，煙火中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