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馬克思

卡爾·馬克思

Dixi et salvavi animam meam〔我已經說了,我已經拯救了自己的靈魂〕。

——《對德國工人黨綱領的幾點意見》

200年前,一顆偉大的頭腦由一陣驚人的啼哭而誕生於一位普通母親的襁褓,特里爾小城裡這座古典洋房的居民們誰也不會想到:這顆頭腦將洞穿同時代人以為慰藉的搖籃,使自己的形象活在時代的精神之中,一直把自己思維的深邃貫徹到200年之後。這個時代精神的形象,這個人類思維的頭腦,他是卡爾·馬克思。

薩繆爾·莫恩說:「卡夫卡以前的作者並不是為了卡夫卡而存在的。」毫無疑問,卡夫卡並沒有趕著為後來的人類做祖先的超前想法,他首先要登上自己眼前的這節車廂,這是他命定做的。與他同坐一節車廂、乃至同班列車的乘客們,儘管有人巴望著往列車的鍋爐里加點炭、有的甚至不指望列車啟程、要求其調頭,然而他們或許都隱隱約約地認識到——只有世間最恣意妄為的狂徒才會感覺,這班列車是有始發點和終點的;乘客們有的坐在一等座,有的甚至沒有一個歇腳的位置,但無論如何,他們此時此刻都在這班列車上,而這是最重要的。如我們所見,馬克思並沒有和卡夫卡坐在同一班列車上,他們甚至都不在同一個批次的列車上,更不要說和此時此地,在21世紀新時代的我們;馬克思是屬於他自己的那列班車的,他是時代的人,而那個時代也多多少少因為沾染上了他的氣息而改變了其趣味。

面對著時代的坎坷,有的人選擇成為學者,有的人選擇成為公共知識分子,有的人選擇成為吟遊詩人……可總有人拒絕這些浮於表面的選項,他們要做出自己的選擇——成為智者,但他們的隨後而來的命運卻是被永久驅逐出城邦。對馬克思來說,他或許永遠要感謝波恩大學拒絕接納他成為教授的做法,正是這一點,使得他能用自己的一生去擔任一個被流放的智者,而不是像費爾巴哈一樣先被大學接納,被趕出講壇後只能做一生的隱士。普魯士政府不敢驅逐海涅,法國政府也不敢對其進行處置,那麼,遭殃的就只能是年輕又激進的馬克思了,誰能想到,這一逐客令會給其帶來200年的困擾呢?

如果拿破崙的時代就有了現代記者,他一定不會浪費這麼一個時代的寶貴機會,而不親自趕到聖赫勒拿島去見見這位幾乎要征服整個歐洲的皇帝,去聽聽他因被人為地隔絕於世而萌發的想法。被驅逐出人境並不能保證一種歸園田居或世外桃源般的享樂,特別是對那些偉大的思想者來說,這簡直是一種酷刑。

因而,被驅逐了的他,只能做一個幽靈。畢竟,城邦和王侯們可以把人的形體給抹銷、打散,卻從來不可能對環繞著他們的城堡的竊竊私語以根治,這個幽靈居住在天花板上、在地窖里、在牆壁中,時不時地向王公們彰顯自己——這個幽靈才是城堡最古老的主人,而王公自身只不過是篡奪者——把他們嚇得心驚膽戰。所以他們請來了神幡,請來了從未入庫的刀劍,請來了高價豢養的鋼琴師與樂手,他們把想要穿牆而出的幽靈又封印在地窖下,彷彿其就是天罡地煞。國際工人協會和第一國際的先後衰敗、巴黎工人三十年的兩度流血迫使馬克思捫胸自問——是什麼讓王公得以居住在城堡里,是什麼使城堡如此堅固,又是什麼把幽靈封禁在鎖鏈下,以及幽靈如何可能恢復它失去了的古老的住宅呢?

他不得不時時從領導的實務中脫身出來,甚至要從人賴以為生的商業世界中把自己禊出,儘管大英博物館向他展示了這個資本帝國在全世界得意洋洋的斬獲,大概他也只能感受到如他在其早期著作中所寫的那樣——一種疏離感吧?因為這個世界的風塵與似錦繁華,絲毫不曾屬於他這個被全世界排斥的邊緣人,更不要說那些沒有親友資助的、掙扎在工棚與危房裡的工人了!目睹著身邊的同志一個一個倒下,眼見著一場又一場為了自己的解放的拼搏以滿地的鮮血而告終,懷抱著子女們因冰冷而夭折的軀體,沒有任何善意的揣測應該把這位孤獨的智者想像為一個為了人類的真理而故意搬弄出一副冷冰冰的心腸的人。他白天面對的是知識以及作為知識而凝固下來的物質產品,晚上面對的是他親愛的家人、他闊別的朋友、他關心的工人,他白天所見的繁盛凝聚著夜晚的人們的柔情和血肉,他夜晚在蠟燭下觸碰到的活生生的人們同時也承載了創造白日所需的普遍的智能。所以,他高呼道——要打造自由人的聯合體!這個自由就是白天的「見得人」的知識要獲得自由,夜晚的「見不得人」的生命要獲得自由,資本既限制了活生生的生命,也抑制了活生生的知識,而擺脫這種壓抑的,唯有讓知識與生命形成密不可分的關係。

這顆偉大的頭腦於是致力於解釋這種對活力的抑制是如何在歷史上形成,並且在現實中起效力的,甚至其城堡的最終崩解都必須要歸之於這種效力。故而,《資本論》得以成為人們用來反對城堡的魔導書,儘管後來此書的魔力被風乾抽離,變成了一本教區牧師專用的福音書。但是,這個解釋的嘗試遠非出於自我生命被摧殘的報復心,或對他人生命被摧毀的同情心,抑或是激起狂歡的陰謀;他也不是把解釋世界當作自己的學者天職的,知識並不能孤單地成為他的目標,永遠不能。他似乎到死都是黑格爾的一個忠實信徒——人的本質就是自由。

可以說,這個被城邦驅逐在塵世之外的智者,始終是一個獨立而自由的靈魂。我們不妨把目光放到200年前,回到萊茵河仍然任憑木板船在其波光粼粼中恣意地劃撥出漣漪的時候,回到德意志最古老的城市特里爾,如我們所見,一不羈的靈魂方從慈愛與智慧的搖籃中啟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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