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嫂五年，就讓我最後做回逃兵

05-24

軍嫂五年，就讓我最後做回逃兵

口述：小悅；筆錄：懌欣。

2018年4月20日，一本離婚證結束了我五年的軍婚，同時也結束了我們十多年的感情。民政局回來的路上，往事一幕幕像泛黃的老電影在腦海中一格格走著，看著無止境的等待和不停的爭吵一點點消磨掉原本的愛，心裡慢慢積累起來的委屈、怨憤鑄造成絕望的剪刀，剪斷你我最後的牽連。

13歲時，我內向又沉默，你坐在我的后座。每天最期盼的就是傳作業本，側身守著前面的同學一個個遞過來，然後光明正大地轉身多看你一眼。一天英語課上，老師將你點起來問你最喜歡的人是誰，我回過頭去正好碰上你的目光，對視之後，你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一瞬間心臟沸騰起來，咕咚咕咚冒著泡。

高考前夕你去剪了個板寸，跑到我面前嚴肅地敬了個禮，興奮地對我說「等我穿上軍裝第一個給你看」。我默默地祈禱你一定要實現你的夢想。你如願在朔雪之鄉穿上了軍裝，而我卻一路向南，我們漫長異地之路就此開始。

大二國慶假期，30多個小時的火車雖然坐得全身酸疼，但心依然雀躍著，出站前擠進了洗手間換上裙子，給自己畫了個淡妝，對著鏡子想像著我們見面時的樣子笑得像個傻瓜。而後的三個小時，我在北方的寒風中聽著手機里嘟嘟不停的忙音淚流滿面，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在陌生的街道遊魂一樣走著。等到第三天的時候你總算出現了，你不停地解釋軍校紀律的嚴苛，把我緊緊抱在懷裡，對我說等你滿了25歲就娶我。年輕的時候，愛情就是一切啊，一句柔情蜜語瞬間就擊潰了滿腔的委屈和苦楚，絲毫沒有預料到這不過是個開端。

大學是愛情的溫床，身邊的朋友漸漸成雙入對，看著他們你儂我儂，有時也會想要是你也在身邊該有多好。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我學著適應與漫長的時間並肩而行，與孤獨相伴，也慢慢放下對普通戀人之間的親密無間及彼此細心呵護的奢求。一邊微笑地拒絕所有追求者，一邊在心裡默默地數著日子，哪天可以和你通電話，哪天有機會見一面，哪天能成為你乖乖的小軍嫂…

25歲，你的確遵守了你的諾言娶我為妻，「軍嫂」這個名頭也真正烙印在我身上。結婚第三天你就走了，走之前你說你是家裡獨子，你爸走得早，你媽身體不好也不願出門，要我辭了工作回老家照顧她。我沉默了，你明明知道我找這份工作是因為我父母家人都在那座城市，也知道我為那份工作付出了多少努力，你甚至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回老家，你只是認為我可以幫你滿足你的需求，儘管如此我還是答應了。我努力地讓自己成為一名好軍嫂，把你的夢想當成了我的夢想，為你做一切可以做到的事情，只為你能沒有牽掛全心全意做好你的工作。

於是我便留在了小縣城和你媽媽住在了一起，我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帶她往返各個醫院求醫。可你媽卻從不曾將我放在眼裡，高傲地向左右鄰居宣揚是我糾纏你，恬不知恥地送上門來要你娶我。指責我家務做不好，地掃得不幹凈，做飯難吃，懶惰成性。痛罵我是你們家的寄生蟲，薪水微薄毫無用處，我稍有反駁她就哭嚎著向你告狀。我向你訴說委屈你的回答永遠都只有你媽的不容易，久而久之你連解釋都不願意，竟質問我「你是不是要逼我變成個不忠不孝的人你才高興！」你一再要我體諒，可是你又何曾體諒過我，我也是父母獨女，也是被寶貝著長大的，你要求我離開他們來照顧你的母親，還要我忍受這樣的煎熬，卻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寶寶出生後你在家呆了二十五天，這是我們結婚以後你在身邊待得最長的一次。儘管在產房時因為你沒有趕回來還狠狠地難過了一陣，但在見到你後的那一秒就原諒你了。我們的寶貝不像一般新生兒那樣鄒巴巴，反而粉嫩嫩的非常可愛，你抱著她笑得很開心。那二十五天真是幸福啊，每天看見你小心翼翼地捧著孩子，笨手笨腳地給她換尿不濕，哄她睡覺，變著花樣為我燉湯，最讓我感動的是在你媽每次嘲諷只是個女孩時態度堅決地懟回去，我總算可以像個小女人一樣在你的盔甲里安然入睡。

可從那時之後，生活的艱難逐漸浮出水面。有了孩子後我只能辭去工作，完全淪為了家庭主婦。這個婚姻好像是我一個人的，一個人贍養父母，撫育孩子，一個人操勞家務，煤氣罐我扛，水管壞了我修，寶貝生病了我整夜整夜地守著，還要低聲細語做好你媽的孝順好兒媳，拼盡全力維護家裡脆弱的和諧，表面上強作平靜然後深夜獨自哭泣到筋疲力竭。你像是只存在手機里和電腦屏幕上，在一起的時間屈指可數，無助的時候你不在，累了痛了你幫不上忙，如果不是還有一紙結婚證都很難說服自己還有個丈夫的存在。

你工作上遭遇了瓶頸，身邊的人都順利提升可自己卻原地踏步，而領導的要求苛刻，每天寫材料、推材料到深夜，甚至通宵，一肚子的憤懣和超負荷的壓力讓你脾氣暴躁，一句話不對便惡語相向。原本還盼著你休假回來待一段時間，可回來了又怎樣呢，每天窩在卧室里不停接電話、寫材料，對你稍有不滿便指責我教訓我，幾乎每天都在爭吵中度過。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我們的交流就只剩下互相埋怨，你怪我不理解你，總是給你添麻煩，我怨你從未盡過對家庭的責任，讓我一個人背負重擔，冷戰、爭吵變成了常常便飯。

日子一天天變得讓人失望，生活的不順日漸壘起彼此的隔閡。第一次想到離婚是在寶寶八個月的時候吧，小傢伙嘴裡第一次發出了「baba」的聲音，我興奮地給你打電話想和你一起分享，等了很久電話終於接通了，你在那頭吼「我這邊忙著了！別老給我打電話煩我行嗎！」說完立刻掛斷了電話，我頹然跌坐在沙發上，久久回不過神來，開始思索我的婚姻，我的人生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二胎放開後你媽一直有意無意在我面前說孩子多的好，我沒有想到的是你竟然答應了她，理由是家裡一定要有一個男孩，不然家族裡也說不過去。聽到這句話我瞬間崩潰了，我們這個家是什麼樣的情況你心裡難道不清楚嗎，你常年不在家，把你媽和孩子都丟給我一個人照顧，而你所謂的家族也從未給過任何幫助，你卻為這種重男輕女的老觀念要求我再生個男孩，你怎麼是這麼自私的一個人。在歇斯底里的爭吵中，心漸漸涼透，和你結婚以後，快樂離我越來越遠，沒有愛和呵護的婚姻讓我像是你家廉價雇來的苦工，每天每日每夜地為這個家忙碌，還要處處受人冷眼。我尊重你的身份和工作，理解你不能陪伴在身邊，可是這些寬容在你的眼裡卻變成了卑微的依附。我是真的很累很累了，心裏面有一個聲音在一遍遍呼喊，我不要再過這樣的生活。

回首往昔，我無法斷定如果時間倒流我會不會選擇不再愛上你，因為曾經的愛是真的，哪怕在回憶里也能感受到它的甜蜜和真摯，現在的絕望也是真的，胸腔里還是滿滿的痛楚，也或者是真正相處的時間太短我們還沒有來得及了解彼此，你沒有想像中美好，我的堅強也沒有強大到足以支撐「軍嫂」這個高尚的稱呼。從13歲到30歲，我把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都用在了一個人身上，耗費在虛無縹緲的等待和沉痛的孤獨無助中。

這一刻我是真的要放棄了，就讓我放縱自己一回，做一次自私的人吧，我想過得輕鬆一些，帶著寶貝四處走走，陪陪陪親愛的父母，這麼些年我虧欠他們太多太多了。還有早已落塵的夢想和事業，但願此刻把他們再翻出來不算太晚。

上輩子已經結束了，這下半生，該是重新開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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