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邏車14
早晨5點鐘,楊蓉躺在溫暖乾燥的被窩裡做著夢。夢裡她正在吃花食,蜂蜜和花瓣的香味讓她垂涎欲滴,母親溫柔地摸著她的頭。
接到警察打來的第一個電話時,她才發現口水打濕了枕巾。
電話的內容荒誕不經,她理所當然地以為是某個毛還沒長齊的男孩兒的惡作劇或者是一個喝多了酒的騙子低劣的騙術。
「楊蓉,你馬上到南城公安局石匣子派出所來一趟。」
「傻逼吧你,滾他媽一邊去!」
楊蓉把起床氣都用上,狠狠地大罵了一句,把蘋果手機扔在了一旁。但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
簡訊提示音響起,她拿起手機,看到了自己的身份證號,家庭住址,老公,孩子的身份信息,以及一個名叫「王帥」的民警的警官證號和工作單位,並催促她馬上去派出所反映情況。她才知道這是真的。
把電話回撥過去,對方是個年輕的男子,讓她馬上去公安局,但沒有說明事由。
聲音低沉陰狠,讓人心驚膽戰。
完了,一切都完了。楊蓉癱坐在床上,恐懼感糾結成了一個巨大的硬塊,堵在她的食道上。
現在科技那麼發達,她的真實身份還是被發現了。
她所謂的真實身份,並不是身份證上所登記的這個家住四川新都,出生於1981年的漢族女人楊蓉---照片確實是她的照片,但這個身份屬於一個已經因為癌症死去的女人,是她花了6000元買來的。
楊蓉的本名叫杜鵑,是雲南大理白族人。她具備了老天賜予白族女人的所有禮物,長得眉目清秀,身材頎長,還長了一對和面容毫不相稱的巨乳。15歲那年,堂兄痴痴地看著她的那對傢伙,說了一句:「妹妹,就你這本錢,乾脆和我去邊境那邊當女荷官吧!掙錢都是論小時的!」話音剛落,她就看見她長得活像指環王中小怪物魔多一樣的爹從木躺椅里跳起來,拿起超過身高兩倍的扁擔將人高馬大的堂兄打出了院子。堂兄喊著長生天的大名,遮著腦袋跑出了大門----右腳的鞋子掉了都沒顧上撿。老父親喘著粗氣,站在院子里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看著她,「世間容不下那麼傷風敗俗的女人!掙了大錢也沒用!」
杜鵑其實很有些心動,她知道同村的很多白族女人都偷偷跑到澳門、香港當上了女荷官,回來時無不穿金戴銀,拿著各種她沒見過的時尚商品。
白族女荷官的名聲就相當於手機中的蘋果,電腦中的戴爾,那是質量的保證。
這不僅僅因為白族女人漂亮,還因為她們天生的心靈手巧,可以儘快學會那些發牌的小技巧和讓男客人心醉神迷的調情手段。
每當小杜鵑怯生生地提出想去外面世界看看,為家裡賺點錢,她的父母總是面容嚴肅,甩給她同一套說辭,:「這麼干,世間一定會給你教訓的!」
20歲生日匆匆過後的第一個禮拜。杜鵑的婚禮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猝然而至。
婚禮當天,她看到一個肥頭大耳的豬頭男,帶著紅色頭冠,隔著酒席,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花食節剩下的花餡包子,一邊眯著眼睛看著她流口水。杜鵑能從他的大嘴裡看到新鮮的鮮崖桂花、金雀花和蜂蜜攪拌在一起,成為一團漿糊----那就是即將獲得她嬌嫩身子的新郎,她今生的男人。杜鵑的父母高興地不能自己。公公婆婆也沒想到兒媳婦這麼漂亮,樂的合不攏嘴。
她的哥哥背著她去男方家裡時,村裡的老頭子們色眯眯地一哄而上,用手在她的臀、胸、大腿上猛掐,這是一個綿延已久,令人作嘔的風俗。杜鵑又是慌亂又是噁心,她咬到下嘴唇流血也沒敢叫出一聲。
喧鬧聲、嬉戲聲、怪笑聲、嗩吶聲淹沒了她。所有人都很快樂,除了她自己。
就在這時,她終於明白什麼是父親母親嘴裡的「世間」。所謂世間,不是人的複數形式,也不是真正的世界。就是他們自己。
「不會被世間所容。「」
」世間會給你教訓「」
去你媽的吧。
我想去看看真正的世間。
挨到半夜,等到大家都跑去看天井燃起的熊熊火光時,她換下一身雪白的新娘服,毅然決然地跑出去,找到了她的堂兄,來到了雲南邊境的賭場,成為了一名女荷官。
刻苦學習一年以後,她已經小有成就。一副撲克牌就如同她自身的一部分,可以在一隻手上任意切割,組合,拿到想要的牌。她的動作嫻熟、節奏明快,在她的牌案上,從來沒有昏昏欲睡的賭客。實在提不起精神的,只要她解開胸口的一顆扣子,媚笑著俯身發牌,賭客們立刻就會精神奕奕。
她一年可以拿到25萬元的薪水,還不包括塞在她胸罩里數量不菲的小費。這在當地已經是父母想都想不到的大數目。
好景不長,在中緬的聯合行動下,這個邊境賭場被端掉,那一天,杜鵑剛剛和別人換班,在更衣室里穿上了便裝。門外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嚴厲的吼叫聲和賭客的尖叫聲。透過門縫看過去,穿著綠色外套、拿著衝鋒槍的緬甸部隊和中國的武警像蜻蜓吃蚊子一樣四處抓人,賭客和陪賭小姐們四散而逃,滿地都是現金和籌碼。她慌亂中靈機一動,拿著托盤和酒杯推開門走出去,一個緬甸黑猴子看了看她酷似中學生一樣的少女面龐,側身讓她從身邊離開,還趁機狠狠捏了一把她的乳頭,疼的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杜鵑帶著賺來的四十幾萬元錢逃回到老家,她拍到掌緣流血,喊到嗓子干啞,院門始終緊鎖。透過門縫,她看到母親跪在地上面向著自己的方向不斷磕頭,父親擋在大門前,後背對著自己不為所動。杜鵑灑淚離開。半個月後,堂兄花光所有的錢賄賂了緬甸軍方的人,鼻青臉腫地逃了出來和杜鵑匯合。他說杜鵑的身份已經被兩國都登記上了追逃網,於是杜鵑在堂兄幫助下在黑市上買了一個年齡相仿、相貌有幾分相似的女人身份證,恰逢2004年更換二代身份證,杜鵑去派出所更換了自己的照片,從此洗白了身份,跑到了人多錢多的北京,開了個理髮店勉強過活。
在北京,她認識了現在的老公,一個帶著假髮,說話時總是小心翼翼斜著眼睛看著她的中學老師。
他們是在一場杜鵑推不掉的熱情牌局上認識的。
杜鵑刻意裝出不會玩的樣子,連連輸了幾把。中學老師一時手順,得意洋洋,開始自稱賭神,後來嫌打牌太磨嘰,乾脆建議炸金花。他喋喋不休的樣子小小的惹怒了杜鵑,於是杜鵑給自己做了三把豹子,給他發了三把順金。每次看到中學老師從看牌後按捺不住的興奮,到搶先開牌時得意洋洋,最後看到杜鵑的牌面時哀若心死的樣子,杜鵑覺得他好可愛,兩人在媒人撮合下結婚,生下了兩個可愛的孩子。
杜鵑的堂兄仍在北京開起老本行,在郊區度假村、居民小區里,設了幾個地下賭場,還曾經找過杜鵑來兼職。杜鵑拒絕了。她已經找到想要的生活了。
過去的種種就像一場夢。但夢終究都會醒。
回過神來,杜鵑想了半天,對方既然已經知道她的身份,如果是要抓她,那她根本沒地方躲。但對方沒有來家裡抓她,而是打了電話,很有可能是尋求賄賂,不如帶著錢去試試。
杜鵑拿起黑色塑料袋,從床墊下面取出兩捆十萬元的現金塞了進去,去了隔壁房間親了親孩子的額頭,又回來看了看丈夫安心的臉,柔腸百轉。提起筆來想寫點什麼,想了半天只留下慢紙的淚痕。最終她一咬牙,寫下家裡藏錢的地方,囑咐丈夫管好孩子。杜鵑隻身打車來到了石匣子派出所。
此時已經是早上七點,晨光熹微。派出所內若明若暗。兩名警察在所內詢問室里等候多時,
矮個子那個大約40歲左右,光頭,啤酒肚,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抽著煙,二郎腿蹺的老高。
高個那個20來歲,五官俊美,但眉宇之間的滿是戾氣。
年輕警察和老警察之間,杜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年輕的。
「警官,我來了,我來了。」杜鵑沖著高個滿臉堆笑,屁股沾著椅子虛坐著。
「你挺能裝啊,我說。」高個的男孩理也不理地走到她的身後,俯身在她耳邊大聲說,激起了她後背上一陣雞皮疙瘩。
「不是,警官我裝什麼了!」
杜鵑心涼了一半,屁股重重一落,掉在了椅子上。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高亢尖利。
「你心裡還不明白嗎?還要我點你?」
杜鵑不語。
「知道前幾天出的事吧?」
半個月前堂哥合作的幾個大老闆都被分局治安民警抓了進去,堂哥逃回了老家。看來警察是想把我們兄妹倆全部抓進去。
「嗯,知道。
「現在他人呢?」
「回老家了。最近我們沒聯繫。」 杜鵑把手伸到了挎包內,按在了黑塑料袋上,打成捆的現金讓她覺得安心。
「你是想在公安局待會,然後踏踏實實回家悶燈蜜(北京方言指睡覺),還是現在我們把你拷在鐵椅子上,一會給你念拘留證?你特么還想不想見你老公孩子了!」年輕的男孩轉到了她正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喉結一上一下,聲音震耳欲聾。杜鵑聽到老公和孩子,心中又驚又怒,剛要不管不顧大鬧一場,光頭男子趕緊打圓場。
「行了行了,小帥!」 他走到高個和她之間。
「有什麼事別往自己身上攬,我們知道他和你有關係,但是木匠戴枷子,自作自受。你能做的就是趕緊把人交出來。這樣對你們都好。這年頭,你跑能跑到哪去啊?能跑月球上嗎?你別犯傻!」光頭民警口氣溫和,但不容拒絕。
這一硬一軟終於徹底打垮了杜鵑。她一把掏出了包里的現金,扔在了桌子上。「兩位警官,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都不容易。你看看這個數夠不夠,大家都敞亮點…………」
光頭疑惑地打開口袋,裡面的百元大鈔露了出來。高個子的樣子表情變得像西遊記里吃人的妖怪。
「你用這點錢就想讓我們收手是嗎?你看你這錢夠不夠我40年的工資和養老金!我的槍都在他…….」
杜鵑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是錢還是槍。
「別說了!」光頭男伸出手來擋住了他的嘴。
「放過他不可能,我們乾的就是這個。但是如果你讓他自首,我們可以保證可以在筆錄里加上自首情節,肯定能從輕很多。」
光頭男子溫和,但毫不讓步。
「你們就放過我們兄妹倆吧」杜鵑終於徹底丟下尊嚴。
「什麼兄妹倆?他是你哥??」兩個民警一臉疑惑,異口同聲。
「對,他是我堂兄。」杜鵑在心裡暗罵自己蠢。
「他今年多大歲數了?」
「不是41就是42歲。」
「誰說他了!我說的是昨天晚上在你們店睡覺看店的那個!」
「我們店裡晚上沒有人啊?」
杜鵑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
光頭的男子沉吟了一會,倆人竊竊私語。年輕民警表情焦急,光頭民警低聲安慰了他幾句。杜鵑模模糊糊聽到了什麼「槍、照片、通風報信」。
年輕的民警在電腦上敲了幾下,打出一張照片,放到她面前,緊緊抿著嘴唇。
「看看這是誰?」
杜鵑看了看,那是一張視頻監控器里的模糊照片,懸在嗓子眼的心臟這才降落下來。
「你們找他呀!」她趕緊向年輕民警伸出手,年輕民警打開塑料袋看了一眼,扔回給她。
「這個是我們這裡的學徒,在我們這幹了倆個禮拜就走人了。」
一連幾天晚上,那個男孩總在理髮店晚飯時間趴在玻璃門上定定看著,14歲、15歲的樣子,衣服幾天沒換過。杜鵑一看到他的樣子就懂了,她想起了家鄉的爹娘,鼻子酸酸。於是招手讓他進來還拿出麵條讓他陪自己一起吃。小孩吃了麵條主動提出要幫忙,杜鵑就讓他幫忙給客人洗洗頭,放個衣服。但小孩沒幹倆禮拜就走了,自己也沒給他一分錢。杜鵑把整個經過講了出來。
年輕民警眼睛裡滿是熱切,雙手緊緊按著她的肩膀,掌心的熱氣烤制著她的肩膀。
「他現在在哪?
光頭民警咳嗽了一聲,也站了起來
「你有他電話號,微信號或者是家庭住址嗎?
「沒有,那孩子沒給我留電話,我也不知道他家住哪。他犯事了?那麼點的孩子?」
「他叫什麼名字?」
「我們都管他叫小超,真名可不知道。」
杜鵑說完這句話,驚奇地看到年輕民警眼裡的希望黯淡下去,如同燭火燃盡。
「你丫可別瞎噴。那孩子怎麼住你店裡啊?昨天晚上我們可見過他!」禿禿哥說道。
「怎麼可能?店裡鑰匙只有我有!」
「我們還能騙你!你特么自己去看看,現在店門還沒關呢。」
「噢!肯定是他偷偷配了一把!我說怎麼最近店裡老少東西呢!」杜鵑恍然大悟,隨即怒火中燒----真是白眼狼!
「那你剛才給我們拿錢是怎麼回事?」
「我這不是第一次到警察局嗎,有點害怕。」
杜鵑心裡一跳,強笑道。
「害怕到拿錢給警察?」
杜鵑實在想不出什麼說辭,她傻笑,全部的血液都湧上腦袋,她知道,只要民警再問一句,她就會崩潰。
年輕民警卻意興闌珊地把她送出了大門。杜鵑看著他的樣子,感謝上蒼之餘,突然有點不忍心。
「那個什麼警官,我再打聽打聽,如果有他信我馬上告訴你!」
「呵呵」他皺著眉頭苦笑著。「以後應該用不上了,沒時間了。」
「你說什麼?」沒等杜鵑說完。
年輕民警已經頭也不迴轉身走了。
王帥進入派出所大門,走到藍色漆頂的辦公室白樓前。一樓食堂的排氣管已經開始冒出水蒸氣,細微的雪花被水蒸氣頂著,停滯在半空中,像是在默默看著他。他拖著兩條灌了鉛的腿擦著門檻走進去,一言看到自己和局長的合影,心裡更加難受。
辦公室里煙霧繚繞,禿禿哥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剛剛掐滅一根,又從煙盒拿出一根,點上,放在雙唇之間。王帥衝上去把禿禿哥的煙一把奪走,放在自己嘴裡。狠狠吸了一口,憋得滿臉通紅沒咳嗽出來,還沒等這口煙吐出來,他再狠狠吸入一口,就像在透過煙嘴呼吸。禿禿哥饒有興緻的又掏出一根來。兩人對坐悶悶抽著。這是王帥第一次抽煙,辛辣的煙鑽進他的喉嚨,刺激著他的眼睛,痛的他眼淚直流。他就這樣一連抽了三根。
某種空虛或者充實躥上了大腦,王帥頭暈目眩,他伸出手去拿煙盒,卻離了十萬八千里。他把手放在桌子上一點點挪向模糊不清的煙盒,卻被禿禿哥制止了。
「別抽了,你抽醉了,再抽會死人的。」
王帥嘿嘿笑了兩聲。看了一眼禿禿哥背後牆上的時鐘。已經7點25分。再過一個半小時,就要開晨會,驗槍。
「你別管我!反正我不幹了!」王帥搶過煙盒,又抽出一根來,卻被禿禿哥一把打掉。
「要不咱們再回去找一次,也許真的就是掉在雪裡呢。」禿禿哥湊過來低聲說。
「沒用的。」王帥絕想的起幾個小時之前,兩個人像兩條野狗刨食一樣撅著屁股趴在雪裡把附近找了個遍,直到把齊腰深的雪堆刨出了黃土,最終王帥不得不承認,那把槍一定是兩人在雪裡打滾時被小王八蛋連同槍套一起從八大件上扯了下來,拿跑了。
「還有一個多小時,咱們在想想,怎麼能抓住他把槍拿回來。」禿禿哥越說聲越小。
「沒用的,我真不幹了。不幹了。你也別費神了,禿禿哥。一會開會我就報給政委。」王帥不想再讓禿禿哥用希望的謊言折磨彼此,他苦笑一聲,弓著腰走向樓梯。他現在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只想躺在宿舍那張鐵床上。
上樓時,眼前出現了一雙下樓的腿,抬起頭,是老貓哥似笑非笑的臉。老貓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嘴裡說起了片湯話:
「哎呦喂,工作真勤奮啊大學生,這點才回來呀!我怎麼想不起來哪位領導在呢現在?」
語氣尖酸刻薄。
一切都該放下了。
「對不起,貓哥。我不懂規矩,折了您的面子。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直覺得,你是特別厲害的一個老警察。感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王帥用雙手摟著老貓的肩膀,真誠地說,隨後又說了很多一直說不出口的好話,說著說著他就哽咽了。老貓哥的表情從抗拒,到驚愕,最後似乎變成了有點羞赧。
「你這是怎麼了?大學生」
「沒事。」
回到宿舍,王帥衣服也沒脫,重重把後背砸在床上,一動不動看著天花板。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他一定會聽到自己的祈禱,讓目光穿透天花板,穿透烏雲,射向無盡湛藍的天空。
他下意識地用手指在雙眼之間狠狠彈了兩下,然後想起來,這是爸爸小時候懲罰他成績不好的方式。爸爸是個足球迷,他說這樣彈兩下,可以讓王帥記得自己的痛,提高學習成績。如果以後學習太差,還可以去當守門員———不怕被球砸。
結果萬萬沒想到他成了爸爸最不希望他做的警察。呵呵。
都結束了。
想到這裡,他笑著向牆翻了個身,一大串鑰匙從口袋中滑落,掉在瓷磚地面上,發出鏗的一聲響。
他根本懶得去撿起來。
王帥感覺到腹部如同風箱一樣一張一合,自主呼吸,身體的酸痛和知覺逐漸遠離。
等等。
鑰匙。
理髮店老闆娘說過什麼來著?
配鑰匙。
王帥屏住了呼吸。某種模糊不清的念頭如同漆黑深夜大海上微弱的光芒一閃而過。
大腦總是比人類先知先覺。
王帥坐起身來,苦苦思索。但毫無頭緒。
劉蕾老師說過,靈感是一條狡猾的小狐狸,你要找它時,遍尋山林也找不到,必須等著它來找你。
王帥放平心態,重新躺下,調整呼吸,放鬆。
片刻後,他從床上坐起來,光著腳來到桌子前,拿起了案卷細細翻看。靈感往往不會直接告訴你答案,但是它會告訴你在哪裡尋找答案。
王帥翻過受害人王韻的戶籍底票,現場勘查報告,目光長久地停留在現場照片上。
卧室里。
只有王韻是在卧室里受到侵害的。
原來如此。
這是最後的機會。
王帥哆哆嗦嗦坐在床上提上了鞋,瘋了一樣跑下樓,跑進了辦公室,禿禿哥還在屋子裡抽煙。
「快帶我去王韻家!」
禿禿哥什麼都沒問,拿起車鑰匙就和王帥走出了派出所大院。院子里老貓哥打著太極拳,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提醒:「還有一個小時可就開晨會了,你們倆去哪啊?」
「查事兒!一會幫我和政委說一聲。」
倆人開車出門,王帥拿著卷細細地看著,一拍腦門,
「不對不對,先去找老闆娘!」
禿禿哥趕忙一個180度調頭,往天心街駛去。
「你們怎麼又找回來了!」
杜鵑看到兩個警察因為亢奮而閃閃發亮的四隻眼睛,心裡想著完了,這是回來拿錢來了。
」你看看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年輕警察遞過來一張女孩的照片,杜鵑用右手捂住胸口,感受心臟驟然加速帶來的無力感,暗自慶幸。心說再特么來兩次非把老娘嚇死不可。『
她定定神,看向照片,好像眼熟,又不太確定。
「好像見過。」
「你在想想!東北的!大高個!挺漂亮的一個女孩!」
「奧!我想起來了!對對對對對對,見過見過,我們家顧客。前兩天還來這理過發呢。那天小超也在,看的眼睛都直了,那姑娘真是挺漂亮!那大長腿又白又直,小超還加她微信來著…….」
王帥大吼一聲,用力握拳向下一揮,「我就知道!」杜鵑嚇了一跳,本能向後一靠,手裡的茶杯灑了她一身水。
二人坐上巡邏車,奔向王韻的家。
「到底怎麼回事?」禿禿哥明白了幾分,但還是雲里霧裡。
「簡單來說,王韻是第一個受到侵害,所以她和其他女孩的遭遇都不太一樣。她是在卧室里被捆起來的,但是其他女孩都是在大廳里。而且她受到傷害最小。」
「所以呢?你就猜到她和小崽子認識?但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在理髮店認識的?」
「那天是李逵大哥出的現場!後來他告訴我說他趕到醫院的時候,王韻穿的是睡衣。當時我就有點奇怪,受害人如果是剛進屋就被侵害,是誰還幫忙給她換了睡衣才去醫院,現在明白了。當時王韻就是在睡覺的時候被嫌疑人控制起來的!只不過後來她精神不太清楚,沒做成筆錄,不然案子早破了。」
「然後呢?」
「剛才老闆娘說她的鑰匙被小崽子偷偷配了。這是個慣用手段。想想吧,小崽子在理髮店是專門幫人家放衣服的,所以…….」
「所以,小崽子有可能趁機偷了她的鑰匙,自己配了一把,半夜摸到王韻家裡開的門!」
「」沒錯!「」
說道到興奮之處,王帥不自覺的把手伸到了禿禿哥褲兜里掏出了煙盒。
10分鐘後,王帥和禿禿哥來到了王韻家門口。開門的是王韻的母親。她態度強硬,橫在門前,不想讓民警再打擾她的孩子,說孩子現在狀態不好,不能見生人,也不能說話。王帥說不需要說話,只要看一眼手機就成。老太太不情不願地放他們進屋。
王韻病歪歪的躺在床上,王帥驚訝於一個人的精神狀態能給身體帶來如此大的影響。她肌膚黯淡無光,面容乾癟,像個40歲的中年人。她閉著眼睛,嘴裡一直嘟囔著「到馬來西亞啦!」。
老太太苦澀地解釋,說王韻那幾天本來辦了簽證準備出國玩玩,剛才這是糊塗了,以為坐飛機到了馬來西亞了呢。
王帥拿起王韻的蘋果手機,發現有密碼。他不顧老太太的反對,抓起王韻的手開了機。王韻隨之驚醒,發現兩個陌生男人待在床邊讓她瞬間發狂,她的嚎叫聲就像是一隻受傷的母狼,但她似乎失去了語言的能力,說出來的都是單個的辭彙或者罵人的髒字。
老太太一邊手忙腳亂地照顧王韻,一邊高聲埋怨,王帥不管不顧地在微信通訊錄里尋找,但好友太多了。他又在「新的朋友」里尋找好友申請記錄,赫然找到了一個在案發前幾天的好友申請。頭像是美劇「行屍走肉」里的喪屍,名字是類似葬愛家族那種看不懂的複雜文字,微信號是「linchao456789」。但打開微信號,裡面一條朋友圈都沒有。
林超?就是這個!
王帥用筆在掌心裡抄下了微信號,禿禿哥不用他說,給金魚哥打了電話,要求家裡幫忙查詢一下。
不一會,金魚哥回電,微信號關聯上一個手機號,但查不出機主。還關聯到一個叫做「花叢中的大炮」的qq號,目前正在南城某個網吧上網,通過網吧的身份證登記進行查詢,上機登記的身份證持有人信息是一個叫做劉祖光的河北人。
「劉祖光?」王帥沉吟了一下,隨即狠狠拍了自己的腦門,「第三個受害人孫元璐男朋友的身份證!肯定是小崽子從孫元璐那裡拿的!他不夠16歲,所以用別人的身份!!!」
「等等,大金魚!」禿禿哥搶過了電話。「你是走程序報分局查的,還是給情報打的電話?」
「當然給賀宇打電話了。自己查多多多多慢啊,我我我,我同學。咱說話好使。以後再補手手手手續。」
「媽的!你告訴他是哪個案子了嗎?」
「說說說說了啊!賀宇包包包打聽,他能不問嗎?」
「糟了」。禿禿哥放下電話。「我們得快點了。」
禿禿哥回望王帥的疑惑的眼睛。「賀宇是重案姚鵬宇的連襟。我們要趕在重案前面找到他,不然」
二人如同瘋子一樣狂奔下樓,跳步下樓帶來的衝擊伴隨著焦慮、狂喜、恐慌闖入胸腔,他看了看手機,八點三十五,距離九點鐘的早點名還有二十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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