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欺騙自己才能成長（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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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 @Alice你慢點長大 的評論，我覺得可以深入討論，遂開一文～

對了，你說「尊重個體差異」「不管什麼條件都能跳的正確」，但是是否等同於可以基於「尊重個體差異」的原則，而對某些特定人群並不「完美」表示寬容呢？因為最近上了一個國內視頻網站，在看一個男舞者的視頻，裡面有旋轉和跳躍幾處落地不穩，毫無疑問條件不錯但是能看出個子非常高，從物體運動的啊什麼亂七八糟的原理大家都知道一個190+的人就是不那麼容易穩。當然有一些比較挑剔的人提到這個。然後立刻有人說「一個190+的舞者不能穩下來，也不會介意，可不可以專註於表現力等等」。還有我最近觀察的，有些舞者，哪怕是獨舞，也要和群舞合作。如果有舞者是左撇子，那用力都是和一般人不同。他/她就要在群舞的時候和別人協調統一。這種情況下是否可以區別對待他/她和一般人多少會有的「不協調」呢？以及，我的想法是：現在覺得對於優秀的舞者來說，技術比藝術表現力好更佔優勢，技術上去了，才能有更多的精力遊刃有餘地展現演技，觀賞度也會隨之提高了，不是嗎？補充，我之所以提到左撇子和一般人不能完全保持一致，是因為轉圈時supporting leg就是和一般人不同的，轉的方向也不同，也確實有人是可以做到克服這點的，也有強行為了以後能夠「與人合作」而「左改右」的。

第一，我必須先承認我認為多數評論很無趣。或許是網路越來越發達，還有像b站那樣的模式，評論變得很容易，甚至可以說變得很隨便。觀看某芭蕾（學校）影片，一個人比較寬就說這人胖不合適，看到一個人比較突兀便可以說他拉低全班素質，看到一個人五位不是貼緊的就說基本功不行。當然，不是"所有"的評論都是如此。我想說的是，觀眾自然可以如此，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很難限制別人的話語，但這些評論的意義何在？曾幾何時，我們變得尖銳，先看到缺點再看到優點，或是根本看不到優點?!

七年級後，英文課上我們常常要寫文章，然後互相修正，叫做peer review。老師會把一個同學的文章放在螢幕上，大家開始逐字逐句的研究。但是，只有有建設性的評論可以說。也就是說，我們不能說，這句話寫的不好（攤手）。我們要說，這句話如果以什麼什麼開頭，會讓人更能理解，因為??。不用形容詞，因為形容詞是一個主觀的感覺，要發言，必須先知道這個句子有什麼問題，再來必須知道怎麼樣才能更好。聽的人從說的人口中的角度去看、理解，說的人也必須清楚解釋自己說的東西是有理有據的。

芭蕾中的評論也是如此。說一個人跳的怎麼好，怎麼不好，轉圈不穩不多，腳放在哪不好看，都是主觀的東西，如果只是觀眾，話可以隨便說，但也要知道你說的沒有什麼份量，這些舞者都不會看到，看到也不會在意。但做為學生，看到問題是很重要，很重要的能力。什麼叫做好，為什麼好。哪裡不好，為什麼會發生這個問題？那這問題怎麼改，也很重要很重要，但....不管怎麼說，得先知道問題在哪才行。所以，就現在的環境來說，我的確覺得很多的評論很無趣，我在意的是，如果是我來做，我怎麼做的更平順？

第二，芭蕾舞者雖然是把自己放到公開場合中的工作，但舞者的實際狀況只有自己跟上天（+老師）知道。比如說這個身高190+以上的舞者，除了他跟他身邊親近的人外，坐在電腦前面的我們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可能那天在舞台上想要突破什麼，想要嘗試什麼，或是有什麼東西似有似無快要抓到了，所以他在奮力一搏。藝術總監也可能跟他說了什麼，而穩穩的落地不是他首要目標！你說，舞台上不要這些東西，就是要完美的，我不這樣認為。如果一個舞者只做自己會的，那有什麼意思？再給個10年，我還是看一樣的東西。我覺得做為觀眾，要給台上的人挑戰的空間。換位思考，如果是我是舞者的話，每一次表演都要比前一天更好，短短不到24小時間，我還是在拚命的鑽研，不一定每一次都成，但不試的話，鐵定給觀眾的就只有那麼多了。

另外，很重要的是，我們看到的穩，不一定是穩的！比如說我今天去上課，代課老師在下課後，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問我，你看到你left side的triple pirouette了嗎?! （她上次看到我是去年八月，那時我的left side pirouette連兩圈都非常不穩）這個triple的確不差，穩穩的三圈外，還有時間停留在passé才下來。但我嘟嘟嘴說，我計畫要四圈的，但沒有發生。對我來說，這不夠好！外人看起來的好，或是不好，跟自己知道的其實有很大的差別。有朋友跟我說上課很緊張，很多時候沒有安全感... 我以前也是，我要先確定自己會做什麼，然後才去上課，上課"只做"我會做的，很多人都覺得我挺厲害，然而我卻很焦慮，我知道這就是我的底牌了，如果我不進步，有一天大家就會覺得我很無聊，但我卻沒有進步的可能。直到有一天，我徹底領悟跳舞的時候，其實是要展現我不會的...我要告訴大家我在練什麼，我在追尋什麼，是那種激情讓舞蹈變得生龍活虎。摔的亂七八糟（我都摔到骨折了，夠奔放了吧 XD）的時候也有，但是這不完美的多了，我的資料庫的數據也大了，大多數的時候，我能在問題發生前就知道，快速進行修正。

不

要

欺

騙

自

己

上課，是老師跟自己的對話。在舞台上，是自己跟自己的對話。

如果選擇無視自己的問題，現階段的能力，那也無視了自己的潛力和未來。

第三，完美其實是個比較詞。一個甄選，程度差異很大，當個不負責的觀眾，自然可以說那個幾號幾號看起來真好，幾號幾號看起來一點希望都沒。但，那個突出的可能是這個班中跳的最久的，家裡資源最多的。反觀那個不起眼的，努力跟上的，可能才跳兩三年... 知道了背景，前者不一定好，後者也不一定差。誰比較完美就不好說了。

但是！如果前者沒有最大程度的使用自己的資源，後者覺得因為自己跳的時間短自然應該多受到一些保護，那兩個人跟"完美"都隔山隔水的。

這就是我們說的，要追求卓越，不要追求完美。完美是會變得，追上了就慘了。卓越卻是一天比一天更好，雖然表面可能輸人，底子裡卻是大贏家。

Again，不要欺騙自己。你可以光鮮亮麗，卻要知道這光從哪來的。一旦沉浸在完美的假象裡，就很難走出來了。

所以，我覺得個體的確有差異，身體條件的確會影響，但寬容，不是對不完美的妥協。以我是芭蕾學生來說，我接受我的不完美（身體條件的限制，或是今天就是個壞日子），但晚上我還是可以安然入睡，因為我知道今天的自己已經盡力了，我對自己負責，我沒有隨便，而明天的我依舊持續著對自己的挑戰。以我是觀眾來說，在看演出時，我對舞者的寬容是因為我知道在舞台上的你有多難，如果你對我負責，那我也給你空間成長。這些，跟完不完美沒有關係，卻跟態度、行為有關。

左撇子還是右撇子，其實沒有什麼關係的。

舞者常常會說bad side，就是自己比較不熟（不好）的那邊。但，上學期間，老師會說的是your good side（好的那邊） and your not-so-good side（比較沒有那麼好的那邊）。沒有所謂的不好。因為，學生時期，你什麼都要會做的，不能選邊，除了fouette.... 但很多老師還是會要求兩邊都要至少有16個。一般來說，很少很少很少在群舞間（尤其是超過3個人的）轉圈看到超過3個的，這是因為2圈是基本，不管是右邊還是左邊，2圈都是基本數。群舞會說好就是轉幾圈，而基本上都是2圈。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一再強調，看圈數多寡真的很沒有意義，一個圈的好壞，最主要的其實是看起步跟落地。大家既然都能轉上兩/三圈也就沒有所謂的不協調了～ 偶而出個差錯也能跟著音樂一起，起步落地一樣，藝術總監很少會因此說什麼。

又比如說La Bayadere很出名的場景

這裡面一定有人可以把腳控的更高的，但說好就是這個高度，大家一致。群舞就是這麼個回事，你要在平凡中找不平凡，其實是比獨舞更有挑戰的。

這就要說回，前面說的 不、要、欺、騙、自、己！

如果一個舞者只會做這樣，很容易就被淘汰掉了。

一來，沒有（一個有野心的）藝術總監想用每年都只會做一樣事情的。你能兩圈很好，的確達到基本了，但就沒有三圈了？有三圈的就沒有四圈了？不是說追求就會有，但如果不去追求，鐵定沒有。自己都對自己沒有要求，沒有希望了，別人又怎麼會給你？所以，群舞之間就更沒有左撇子右撇子的問題了，多數我知道的舞者對自己的要求都比基本的多很多很多，不是強行要求自己與人配合而練，而是單純對"更好"的渴望，每天去上課會興奮的就是再一次挑戰自己，沒成，明天再戰，成了，便能歡欣鼓舞的挑戰再上一階！

至於技術跟藝術性。

哎。我覺得這很難說。很多小品根本沒有多少舞步，比如說某個基本只有bourree的小品（笑...），bourree幾乎是所有pointe class off the barre的第一個組合，但，恩，做的好的人少之又少，舞團中也不是人人都跳的來。藝術總監的工作真的很重要，舞團中需要很多不一樣的人，怎麼把這些人拼起來，變成一個沒有太多缺陷的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也有弱點，截長補短是必行的。前面說到的群舞，或是獨舞，也時常有因為跳的人不同，藝術總監在舞步上做調整的狀況。如果是新編舞，很多編舞家會先了解舞者的特性，在合作中做調整。這是整個團隊的合作。

換言之，如果我們在看一個表演，覺得這個舞者並沒有很突出，不見得是舞者的錯，很多時候也是藝術總監沒有把他擺在正確的位置上。當然，不管在哪個位置，舞者都要願意挑戰自己的極限。

有些人有技術卻沒有藝術性。有些人反之。有些人兩者都有。還是回到最前面說的，

觀眾，到底在評論什麼？

舞者，又在追求什麼？

說到底，一切的一切真的都是自己的選擇。生活是自己的，舞蹈是自己的，能力也是自己的。外界再怎麼樣，明天早上五點要不要爬起來練功，還是自己的選擇。: )

不要欺騙自己。

慎之！慎之！